《飛花點翠》是海門崇明派的一首名曲,樂譜最早現于江陰舊抄本,題日“十二文板”,《飛花》是其中一首傳統的六十八版琵琶小曲。1916年海門崇明派沈肇洲先生所編撰的《瀛洲古調》譜,將此曲收入其中,成為崇明派有代表性的傳統文曲之一。二十年代經劉天華整理加工后,使該樂曲在南北方廣為流傳。
關于此曲的曲題,林石城先生曾提出兩種觀點;一種是把“飛花”的“花”理解成紅花,這是受到唐代“春城無處不飛花”的詩句以及南宋女詩人朱淑真《落花》詩中“愿教青帝長為主,莫遣紛紛點翠苔”的影響,認為此曲描寫暮春三月,紅花的花瓣飛落在翠綠的大片草苔上;另一種觀點,認為“飛花”是指隨風飛舞的雪花,“翠”是則是指冬天綠色枝葉仍不枯萎的松柏冬青,“點翠”是指在大片的白色冰雪世界中,飄落的雪花點綴著松柏冬青的翠綠色。通常此曲演奏者多將曲題理解為后者,我們從劉天華先生對這部作品改編后的音樂錄音中,也感覺到用后一種解釋似乎更為恰當,更合乎樂曲的本意。
本曲的改編者劉天華先生,是對我國傳統音樂文化飽含著濃厚熱愛之情的現代型音樂家。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中國新音樂事業的重要開拓者,劉先生同時信奉、堅守著西方現代的科學精神。他的各種音樂活動主要建立在對傳統民間音樂的學習與整理、對西方現代音樂文化的“科學”方法的學習和借鑒基礎上展開,正是這樣,劉先生以既能繼承和發揚傳統,又能把西方的作曲技巧吸收進來加以融會的高超技法與觀念,為民族音樂注入了新的生機。
與原曲相比,改編后的《飛花點翠》繼續沿用了我國民間音樂起承轉合的板式特點,在原有結構基礎上,將開頭樂句擴展了三小節,使第一樂段具有方整性;在樂曲結尾處刪減了十二小節,再現了開頭樂段部分旋律。將原有的六十八版的變為七十六板,保留了原有的“六板”主題陳述關系,結束音落在徵上,其曲式結構圖為:
該曲結束部分由于將第一樂段的部分旋律作為結尾,又使整首樂曲呈現出待再現的三部曲式的結構特點。
樂曲的A段(第1小節一第16小節),=56,相當于樂曲起部,帶有明顯的啟示作用和開始的性質。內含a與a’兩個樂句,又可劃分為四個部分:
第一部分(第1小節一第3小節),此三小節是劉先生所增加部分,這一改動使整個第一樂段變為方整型樂段。另外,作曲家在音樂開頭運用了琵琶許多特有的演奏技巧,如推弦、拉音、打音等等,各種技法安排的巧妙恰當,使樂曲一開始便體現得抒情、柔美;
第二部分(第4小節一第6小節),后人在演奏此部分時經常加入琵琶演奏中的“泛音”技法,無論長音、短音皆襯托的清新雅致。尤其開頭長音“Sol”使用了特殊的“共泛”技法,將整首樂曲修飾的更為玲瓏有致。
第三部分是從樂曲的第7小節到第11小節;第四部分是從第12小節到第16小節。
在組織形式上,樂段A采用了中國傳統音樂合頭、合尾的曲體創作手法,如第一部分與第三部分合尾,旋律為:第二部分與第四部分合頭,旋律為:
這種創作技法的運用使樂句a和a'之間既能形成對比,又有統一之處。
樂衄的B段(第17小節一第70小節),由樂曲的承部、轉部及合部部分組成,是個帶有循環體特點的樂段。其中樂句b(第17小節一第26小節)在樂段B中多次變化出現,其音樂素材來源于樂段A的a’樂句,與中間插入的各個樂旬形成對比;樂段B的高音區,劉先生采用了我國民間音樂創作常用的“放慢加花變奏”和“同音反復”的手法,使該段音樂節奏密集,旋律連貫豐富。關于“加花”與“曲趣”,崇明派曾有獨到見解:“花音非不可加,在得當耳。加之而善,可增曲趣;加之不善,即不脫拍,亦必走腔,猶之樹林,枝葉過繁茂,則骨干不明,不足貴也”劉天華的琵琶老師有好幾位,但主要師從于崇明派的沈肇洲先生。劉先生在繼承發揚該派音樂糟神的基礎上,充分理解了《飛花點翠》原曲的曲題意義,在深入領會此曲的曲性之后,在音調上作了適當的加花處理,使整段音樂的改編比原曲部分的安排更為合理突出。
樂曲的A'段(第72小節一第84小節)是整個樂曲的再現部分。經過樂段B對樂段A的承接和轉折,整首樂曲以變化再現A段的方式結束全曲,在形式結構上形成整個樂曲先后段落的對比統一。
另外,在調性、調式安排上,整首樂曲中的各個樂句多是E商與A徵、或A徵與D宮調式的交替循環;首尾的則都是A徽體系內的調式,這樣又在音調上達到首尾相互呼應,中間變化發展的效果。
從音樂設計上看,《飛花點翠》這部作品突出了琵琶文曲高度概括性、抒情性的藝術特點,它以簡樸而又動人的旋律表達出作曲家涌動的內心情感;又通過優美清新的音調,描繪出霜寒時節、風吹雪花映松柏,松柏青翠傲飛雪的清雅、高潔的意境。尤其是各種加花技法,在不同音量、音色的配合下,使音樂欣賞起來更為清新秀麗。
在音樂的風格上,《飛花點翠》一曲帶有非常明顯的江南特色,輕柔且細膩。與北方音樂“哀而不傷、樂而不淫”的樂風相比,又流露出典型的“楚文化”浪漫氣息,這與劉天華先生創作的《虛籟》一曲十分相似,二者都善于在細微中營造“無聲勝有聲”的藝術境界。
《飛花點翠》雖為劉天華先生的改編作品,但他在二次創作過程中如實的保留了原曲典雅的氣質與民族調式特點,在“以我為主”的基礎上,大膽的借鑒了西方音樂三部曲式作曲技巧,使中西兩種各不相同的音樂文化能夠兼收并蓄。后人在演奏此曲過程中繼承了劉先生中西融合的音樂理念,不斷豐富和發展樂曲的創作手法和表現力,使其成為琵琶作品乃至民族器樂曲中的典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