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文學“內部研究”中存在的知識困境

文學的“內部研究”源于西方，且現今文學領域大規模的“內部研究”已經成為過往，但是“它們作為一種具有共同趨向的文本主義文論思潮，為各自國家文論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學術基礎。我國文學的“內部研究”起始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自從其在我國發展以來就顯現出一系列矚目的成就。同時，不容忽視的是成就背后仍然隱藏著問題。中國學者在文學的“內部研究”方面仍然存在困境，至今尚未解決。從中國學者的知識結構構成角度來剖析，造成其研究面臨困境的原因包含了以下兩點：一是中國學者所受的西學熏陶不足，西方哲學底蘊匱乏；二是中國學者的語言學瓶頸。

從西方文論研究的發展歷程來看，其發展變化基本上是以西方哲學的發展變化為基礎和依據的，可以說西方哲學的發展變化是西方文論研究的發展變化的思想先鋒。20世紀以來，文學“內部研究”的各派文論和批判論多取材于西方哲學流派。由于當時哲學流派的多樣性，因此文學“內部研究”各派文論的哲學背景也顯得異常復雜。

以俄國形式主義為例。一方面，其代表人物毫無顧忌地指出它明顯受到了康德哲學及美學的影響。日爾蒙斯基在《論“形式化方法”問題》一文中曾這樣說：“康德的美學公式是眾所周知的：‘美是那種不依賴于概念而令人愉快的東西。’在這句話中表達了形式主義學說關于藝術的看法。”此外，英國經驗主義美學和哲學在一定程度上也對俄國形式主義的文學本質論產生了重要影響。俄國形式主義主張注重文學審美的“反常”（反常即陌生），從審美的感覺經驗出發來理解文學的本質，這就透露了清晰的經驗主義哲學意味；另一方面，從批評論角度來看，俄國形式主義還受到了實證主義哲學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其對文學“內部研究”的強調：“我的文學理論是研究文學的內部規律。如果用工廠方面的情況來做比喻，那么，我感興趣的不是世界棉紗市場的行情，不是托拉斯的政策，而只是棉紗的只數和紡織方法。”還有一點，在文學批評領域中，“現象學對俄國形式主義有某些影響。正如胡塞爾‘括起’真實對象以便注意認知對象的活動一樣，對于形式主義者來說，詩也‘括起’真實對象從而把注意集中于感知對象”。

在西方，如同上文中所例證的俄國形式主義那樣，從事文學“內部研究”的各流派文學理論都是基于西方各種哲學思想所派生的方法論的。倘若缺乏對西方近現代哲學的學習研究，甚至是淺層次的了解，洞悉西方現代各派文論的內在哲學邏輯也就無從談起，文學“內部研究”出現學術困境也就難以避免。然而，中國新時代從事文學“內部研究”的學者們恰恰問題就出在此。究其原因，造成此狀況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

第一，從事文學“內部研究”學者的知識結構和教育背景是導致此問題的主要原因。目前，我國國內從事此領域研究的學者大多出身于中文系，只有極少數的相關學者有哲學教育背景。大多數學者都屬于“知青一代”，他們出生于20世紀40年代中期到50年代末期，在國內完成人生主要階段的學習，外語水平不高，弄清一本外文原著對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講顯得非常困難，因此一手研究資料也很難獲得。此外呢，他們在學習期間也很少接觸過系統的西方近現代哲學思想教育，偶爾地學到或者聽到的也是零散，理論知識不具備系統性，更談不上將西方現代主義哲學原理和思想運用到其文學“內部研究”之中。

第二，從事文學“內部研究”的學者最主要的是受到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影響。由于各種原因，馬克思主義哲學在我國得到了深入發展，其理論也被廣泛應用于教育之中，培養的人才也逐漸形成了一種單一哲學思維，而這種單一的哲學思維和審美對文學觀念的豐富性、切入問題方法的獨特性帶來了極為不利的影響。其實，據調查，西方現代哲學的各派理論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也曾被大規模地譯介進來，為我國的文學“內部研究”提供了多樣的方法論參照。然而，由于譯者的水平良莠不齊，對簡單概念的翻譯都有很大的差別，更不用說譯文中要體現的西方現代哲學的思辨性和抽象性。這樣以來，從事文學“內部研究”的學者們在西方現代哲學的研究方面就無從下手，培養研究者的西方現代哲學知識的深厚底蘊也就無從談起，進而導致了從事文學“內部研究”的學者們難以取得實質性的進展。

以西方哲學“語言論”轉向為依托，語言學對各人文學科尤其是文學藝術學科帶來了重大影響，逐漸發展成為20世紀的一門顯學。語言學的發展是西方文學“內部研究”發展的最直接的推動因素，并不斷地催生了文學“內部研究”領域的學術研究熱點。其中，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開創的語言學對20世紀西方文學“內部研究”領域影響最為重大，其開創的語言學實屬一種形式主義的語言學，強調在既定的語言符號系統中探究語言符號之間的聯系。此學派的很多觀點對文學“內部研究”帶來了具有開啟性意義的研究支點，比如語言是一個怎樣的符號系統，能指與所指分別于何，共時性研究和歷時性研究的分別怎樣等，這些研究支點為俄國形式主義文論、結構主義文論、新批判派等提供了廣泛的理論基礎。

俄國形式主義首先受到了索緒爾語言學觀點的影響，如“結構地”研究文學本文，懸置語言的所指而關注符號本身的能指，提倡語言的隱喻和換喻等。具體來講，一方面，俄國形式主義將語言作為文學研究的起點和終點，既注意到了文學語言與實用語言的區別所在，同時還認識到不同文學文本之間的差別；另一方面，俄國形式主義還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研究文學，強調文學語言與科學語言之間的重要差異。

結構主義文論的核心在于它確立了語言分析方法在文化領域的運用，極大地推動了西方“語言論”轉向。“結構主義產生于語言學，而在文學中，它找到了一個產生于語言的對象。”結構主義的文學批評家的共同點在于：利用語言分析模式，構建自身的批評理論體系，將其運用到自己有興趣的評判領域。他們認為文本是語言符號的結構，這就使得文學研究有了一個源于語言學的科學基礎。結構主義的靈魂是從語言學的角度對每一事物加以再理解。毋庸置疑，結構主義文論和哲學若失去了現代語言學這一理論武器，就難以起源、難以發展。

接下來，我們看新批評派中的語言學問題。新批評派代表人物瑞恰茲指出\"堅決使新批評轉向語言問題，轉向語言在詩歌中的意義和功用\"。同樣，沃倫也以語言學為輔助討論他的\"張力詩學\"，認為張力存在于詩歌韻律和語言韻律之間，存在于韻律的刻板性和語言的隨意性之間。此外，新批評派的代表人物，如韋勒克、燕卜蓀等也從語言學的角度進行了大量的研究。

從以上的分析可知，語言學是文學“內部研究”不可跨越的關鍵環節，這是由語言符號的密碼特質所決定的。但是，我國自古以來就強調得兔忘蹄、得魚忘筌、得意忘言。當前，大部分從事文學研究的中國學者對語言學的研究多為了滿足審美需要，而非自身研究邏輯發展的需要。所以，源于文學文本的語言學研究在中國來講在某種程度上是不存在的。還要指出的是，中國傳統語言學對當代文學“內部研究”影響甚微。綜上，語言學成為中國文學“內部研究”學者在接受西方文學“內部研究”理論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瓶頸。

總之，中國文學“內部研究”學者的西學背景薄弱、西方現代哲學底蘊匱乏以及語言學的瓶頸釀成了當前國內文學“內部研究”的知識困境！

（作者簡介：尹領巧，石家莊科技工程職業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