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躍于老北京的篆刻家

我的祖父張樹芳先生早年是北京著名的篆刻家。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他生活工作在北京（當時稱北平），與北京書畫篆刻界的名家齊白石、徐悲鴻、張志魚、葉淺予、徐操等人是很好的朋友。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祖父在北京已是很有名望的篆刻家了，其篆刻、竹刻藝術已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可惜的是他于1937年7月因突發急性盲腸炎，當時正值七七盧溝橋事變，日本軍隊侵占北京，他所住醫院的醫護人員為避難紛紛逃離，祖父在這種情況下不幸病故，享年39歲。他英年早逝常令人痛惜。

祖父張樹芳，字滋園，號簠庵，1899年生于河北省高陽縣舊城鎮一個富裕的家庭，自幼天資聰穎，有極高的藝術天賦，在上私塾時就對書畫篆刻藝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出于對藝術的熱愛，他在二十歲左右毅然放棄家中較富足的生活，只身獨闖京城，拜享有北派篆刻大師、竹刻第一人的張志魚先生門下，在位于北京勸業場三樓張志魚先生創建的“寄斯庵美術社”學習篆刻、竹刻藝術。由于祖父學習刻苦加上藝術天賦，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已很有名望。1934年他集古人印譜編輯出版了《簠庵集古印存》，此書現存很少。近日我在網上得到信息，上海國際商品拍賣公司舉辦的2006年秋季大型藝術品拍賣會古籍善本專場上，此書以1980元成交。他于1936年編輯出版的另一本書《寄斯庵印痕》，是兩年前我的好友曹建民先生在古書市場購得送給我的。此書是張志魚先生的印譜，由齊白石先生題詞，由我的祖父編輯并寫后記，書中多有為當時諸多名人如張大千、張學良、宋哲元、孔祥熙、宋子文、尚小云、胡宗南等治的印，是1988年2月由中國書店再版的。祖父在編后《贅言》中說“……書成，謹贅數語，以志顛末。丙子三月，寄斯庵弟子：高陽張樹芳，慈溪王耀、北平范長華、房山李裕如、北平蕭乃謙謹記”。書中還有1935年張志魚先生為我祖父刻的三枚印章的印拓，一枚為陰文齋號章“寄斯庵”；一枚為陰文名章“張樹芳”； 另一枚陽文閑章“簠庵”；字體均為小篆。名章側款為“己亥小易，為滋園弟治名印，通玄老人志魚”；閑章側款為“門人張樹芳病腿（當時祖父右腿患脈管炎），從魚學治竹，茲以簠庵贈之”。張志魚先生一生刻扇骨8000余把，刻印章無數，因此他的弟子們的名號都帶竹字頭，并均由他親自贈之。祖父做為張志魚先生的掌門大弟子，由于造詣深，名氣大，許多名流都慕名求其刻章和刻扇骨。

祖父曾為齊白石、徐悲鴻、張學良、鄭孝胥等人刻過印章和扇骨。1936年祖父與齊白石、鄭孝胥、齊振林、徐操 5人為張學良（字漢卿，號毅庵）共同創作過一把竹折扇，扇子的一面是齊白石先生畫的紫藤，署“毅庵先生清屬。白石齊璜丁丑畫”。 鈐印“木人”。扇子的另一面是齊振林寫的楷書，署“丙子（1936年）夏五月，書于平之居易軒。毅庵兄雅屬，六十五叟齊振林”。鈐印：“齊振林”。扇骨的一面是徐操畫的風竹，署“毅庵仁兄之屬”，“燕孫徐操” “樹芳刻”；扇骨的另一面是鄭孝胥寫的行書，署“鄭孝胥”“簠庵刻”；印文：“毅庵所有”。此扇雖歷經70余年仍嶄新如初，已于2007年5月在上海國際嘉德拍賣公司以19萬多元拍出。由于祖父早年逝于北京，高陽舊城家中沒有留下他的一枚印章和半把扇骨。近日在百度網上查到一枚他1936年6月刻的印章，印文為“孫紹先”，陽文，這枚橢圓形的印章是壽山石料，印的側款為：“丙子六月，克齋兄屬篆，簠庵”。據我的父親生前回憶：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高陽舊城家中存有許多書畫名家贈給我祖父的書畫，其中印象較深的有齊白石先生的《牡丹圖》、徐悲鴻先生的《駿馬圖》、葉淺予先生的《柴門雞犬》《同頹垣》等，另外還有元代大書法家趙孟頫的行書四條屏。但因年代久遠和戰亂，加之父親和二叔、姑姑等人先后參加抗戰和解放戰爭而遠離家鄉，那些珍貴的字畫早已不知去向。

據我現在87歲高齡的二叔父張蒲英（祖父的次子）回憶，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他曾在北京跟隨我的祖父一起生活學習過一段時間，曾在北京虎坊橋小學和私立豫章中學上過學，當時他們父子倆租住在宣武門外西北園20號一座9間房的四合院。二叔還回憶了祖父與齊白石和徐悲鴻交往的兩件事：一次，齊白石先生來家中取他自撰詩意的畫稿，由我祖父刻的竹折扇骨，見面后祖父讓我二叔稱齊白石先生為師爺，并給齊白石先生磕了頭，二人在客廳飲茶聊天時，齊白石先生取出一幅國畫《漁柳人家》贈給了我的祖父。還有一次，我的祖父應徐悲鴻先生之邀到其居住在西單牌樓不遠的家中看畫，在徐悲鴻先生家的畫室，見到墻壁上掛著一幅未完成的巨幅油畫，畫中人物多為裸體，有的人手中拿著鎬頭之類的工具，用力地刨著山石，這幅畫名為《愚公移山》。另一面墻壁上掛著的油畫為《田橫五百士》，畫中人物是執刀握劍的一群穿古裝的人。徐悲鴻先生請我祖父給他的畫提提意見。從二叔父回憶的這兩件事，見證了當年祖父與齊白石和徐悲鴻先生交往之深。

祖父去世后，由于戰亂和交通不便，我的祖母和我未成年的父親等人均未能前往和親人見上一面，一直心懷內疚。祖父的后事由其在北京居住的妻妹夫侯汝型先生料理。祖父安葬于北京宣武門外的一處墓地，并立了碑，碑文為《張樹芳之墓》。祖父的生前好友齊白石、徐悲鴻、葉淺予、徐操、張志魚、王耀、范長華、李裕如、蕭乃謙和當時在京為祖父做飯的當家三弟張樹元等人參加了安葬儀式。

除了我父親和二叔的回憶，近日我還在北京購得一部2001年由臺灣黃嘗銘先生編著，臺灣真微書屋出版社出版的篆刻巨著《篆刻年歷1051—1911》。此書收錄了自北宋（皇祐三年）1051年至1911年清末800余年之間出生的篆刻名家12803人的詞條，我祖父的詞條也收錄其中。

祖父離開他終生為之追求的事業和他的朋友及親人已有73個年頭了，我深深地為祖父的求學精神所打動。祖父雖然沒給我們留下什么遺產，他那精湛的篆刻、竹刻藝術能夠流傳于世，并被世人所推崇，是我們做為后人的榮耀。

今年是祖父張樹芳先生誕辰111周年，特撰是文，以志悼念與緬懷。

（責編：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