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鄙視阿湯這樣的人,盡管他火鍋店開業時,誠意邀請我去喝了一杯。他的火鍋店叫“肚辣辣”。一個星期前,他的快餐店“阿飯達”宣告破產。曾經,“十月胃城”這樣的名字也在他的考慮范圍。“肚辣辣”在“阿飯達”的原址上進行了再裝修,大紅的主色調,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像個旺鋪。
“阿飯達”經營不下去時,我請他去酒吧里坐了一會兒。他哭得像個小孩子,說:“怎么辦?難道我這輩子都只能失敗嗎?”他伏在我肩上,揩了我很長時間的油。他心情正糟糕,我想,算了,就當獻愛心了。
其實,阿湯也算是一個好人。正因為這樣,我才建議他把廚房設在外面,花點錢弄一個落地的櫥窗,上帝們可以在外面監督廚師做菜,飯店也可以用這種方式自表清白。阿湯聽后很惆悵:“需要這樣作秀嗎?”
我說:“這個社會多不讓人放心啊。你這樣做,肯定會生意興隆的。”他點點頭。
開業第一天,圍觀的人很多。阿湯家的廚師做菜舍得下血本,把一箱箱的金龍魚調和油擺在一邊,眼睛眨也不眨地潑進客人點的水煮魚里面去。阿湯站在不遠處,似乎很欣賞這一切,可有些家伙顯然不懷好意。他們說:“用金龍魚做菜?假的吧?一定是假的!”
阿湯聽到這樣的話,頗有些郁悶。我又建議他,把買油的發票貼到玻璃上。
他遲疑了好一會兒,照辦了,但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我隱約意識到,這與他的內心相距甚遠。
我單身,沒人疼,試著去疼別人。我想我單身的原因,只是因為我做了三年的秘書。我相親過無數次,無數個男人得知我的職業后,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混濁的世界給這個行業帶來非議與白眼,可還是有很多女孩子真誠地愛著這個職業。它考驗耐心,處處追求細致。我很想告訴他們,不是每個老板都喜歡吃窩邊草,也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喜歡過寄生的生活,更何況,以我的姿色,要吃上這碗飯,恐怕有點難。我曾想認真地解釋,但轉念一想,何必在這些不分青紅皂白的面孔前白費口舌,掉了自己的身價。
我跟阿湯訴苦,阿湯斜著眼睛問我:“你們老板真的對你沒有意思?”他說完這話,把茶喝得哧啦直響,真是個沒品位的家伙。
我的老板姓魏,香港人,是世間少有的君子。他有意要將我介紹給他兒子。我見過一回魏家少爺,不喜歡他的長相。
“那你喜歡什么樣子的呢?”阿湯問我。
“嗯……”我看看阿湯的臉,比畫著說,“至少,看起來要忠厚一點吧。一張忠厚的臉,必然被愛上。而魏少的,顯得刻薄了。”
我反問他:“魏少想帶我去看電影,你說我去不去?”
阿湯說:“想去就去嘛。問問他可不可以帶家屬或保鏢之類的。”他揉了揉拳頭,在原地做出一副熱身的樣子。我說:“得了吧,最近又沒有什么好看的恐怖片。”
“看恐怖片何必花錢?在線看嘛,有上百部可以挑選,經濟又環保,還不用東奔西走。”自從“肚辣辣”生意紅火以后,阿湯說話一套一套的,說不定以后身價百萬,便會出現一個唾沫橫飛的阿湯。我一邊想著他以后的樣子,一邊打定主意,賞臉去他的小窩坐一坐。
韓國的恐怖片有點故弄玄虛,倒是日本的足夠變態。具體是什么電影我懶得關心,只是嚇得直往阿湯背后躲,而他英雄一般,把我呵護得那么自然。
小老板阿湯時常對他的女顧客大獻殷勤。通常,女顧客在讓他打完七折以后便不見蹤影。店員模仿他的樣子滑稽極了,我笑得前仰后合。遇到阿湯時,我拍拍他肩膀:“喂,你一定是人品不行哎。”
為了證明他人品實在差勁,我去網上搜到了人品計算器。輸入阿湯的名字,系統顯示:是我不好,不應該跟你談人品問題!
那天,他神情有點落寞。我霸占了他的電腦,玩弱智的網頁游戲,用他自動登錄的賬號胡亂發帖,都快要引起眾怒了。獨自偷樂時,我看到百度知道里,有他的一個提問:“有沒有人告訴我,一個愛做表面文章的女人是不是對感情也是這樣?”下面的答案五花八門,但沒有一個是他中意的。
我想,他一定是愛上了某個女人,那個女人一定不是我。
可只有我一直在他身邊,給他造成巨大的輿論壓力。小城市最大的好處就是處處都是熟人,總有人遇到阿湯時問一句:“你家小朵最近怎么樣啊?”小朵就是我啦!阿湯從來不肯讓人給他介紹女朋友,因為別人都會很驚訝:“你不是一直在和小朵處朋友嗎?”
他一度很郁悶,跑來跟我訴苦。我才懶得理他呢,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難怪最近我名聲不佳,原來是被你拖累了啊,快請我吃飯!”
他訕訕地走在我前面。他吃得很少,結賬時也不開心,估計我真的拖他后腿了。可是我也冤哪!
(摘自《人生與伴侶》2010年第7期圖/菇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