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茲(公狐貍)和麗達(母狐貍)的結合是在拆遷之前。它們住在北藏村西的荒郊墓地里,那兒環境幽雅清靜,一家四口生活幸福美滿。大面積拆遷逼得它們無家可歸,四處流浪。麗達感到生活無望,前途渺茫。它撇下丈夫和兩個降生不久的孩子遠走高飛,另謀生路。從此,拉茲擔起照顧兩個孩子的重擔。
居無定所
拆遷是流離失所、反復搬家,拆遷是對生命的蹂躪與折磨!幾個月里,拉茲有過三次搬家的辛酸經歷,生活條件一次不如一次。第一次搬家,它住的是已經被拆得四面透風的蔬菜大棚;第二次住的是廢棄多年、陰暗潮濕、散發著霉味的下水道;第三次住的是垃圾場里一個殘缺不全的水泥管道。第三個家比前兩個家都差。那時正是嚴寒冬季,水泥管道冷得像個冰窟窿,兩頭透風。家成了百分之百的冰窖加抽風管道,唯一可圖的是能夠抵擋雨雪。
為了抵風御寒,拉茲從垃圾場里叼來一些廢紙和破衣褲。它和兩個孩子睡在里頭。可這些破爛哪有干凈衛生的,一家三口弄得灰頭土臉,滿身紙屑。這還不算,身上瘙癢得不行,不知是虱子作怪,還是生了癩瘡或濕疹什么的!拉茲和孩子扛著忍著……
為食而憂
在吃食方面,更是一次不如一次。第一次搬家那段日子,吃得還算不賴,但拉茲險些喪命。那時,大批拆遷戶已經搬走,只剩下十幾家釘子戶,每家都有幾只圈養的母雞。拉茲為讓孩子吃得更好一點,開始偷雞。這一干一發不可收拾。十幾天時間,母雞被偷吃掉一半多。拉茲偷回的雞幾乎全喂了背后那兩張小嘴,自個兒卻只吃到雞頭雞爪等小零碎兒,一天半飽也夠不上。但它心甘情愿,因為它是父親。最后一次偷雞時,它不小心落入主人布下的捕獸夾之中。拉茲用嘴及時撐開捕獸夾逃走,右腿還是瘸了,留下終身殘疾。
第二次搬家后,吃得遠不如第一次好。雖然跟一個將要搬遷的個體雞場是近鄰,但它們吃的全是人家扔到墻外、死了幾天、瘦骨伶仃的排骨雞。辛酸的是,兩個孩子全然不知,還蠻有興致地爭來搶去。剛搬來時,拉茲也滿心歡喜,認為這么大的雞場,每天少個三兩只雞不顯山不露水,全家終于可以吃上又肥又大的活雞啦!經過反復探查,它才知道最初的想法忒樂觀了。這里不但圍墻高大,而且戒備森嚴。門口有保安把守,還有幾只兇猛的警犬蹲坑,灰色的大鐵門隨開隨關,拉茲累死也別想進去半步。要維持一家人的生命,吃病死的雞是唯一的選擇。
第三個家在垃圾場里。垃圾場有兩百多畝地,每天有十幾輛大卡車往這里卸垃圾,一臺推土機晝夜填埋,平日里車聲隆隆,煙塵四起,環境十分惡劣。它們連起碼的休息也得不到,吃食就更差勁了!
吃的東西倒不少,關鍵是質量忒不過關。雞、鴨、肉、面包、餅干,甚至還能碰上海貨,如帶魚、海蝦之類,可都是變質的食品。好的誰扔啊?好不容易碰上好一點的,都沾滿泥土。拉茲沒有清洗的習慣,也沒水可洗,只好帶泥吃。就是為了這點食物,拉茲每天拖著一條沉重的瘸腿,在垃圾場里沒命地找哇刨。如果只夠孩子吃的,它只能忍饑挨餓。實在堅持不住時,變質的也得吃。拉茲就這樣一天天過著。
明天在哪
最近的情況讓拉茲感到了真正的壓力,甚至近乎崩潰。好幾天了,沒有車來卸垃圾,推土機也不叫喚了。根據經驗,它斷定,垃圾場將有新變動,這里完全可能變成豪華住宅小區。如果判斷正確,一家人連變質食品都將沒有,還會有第四次、第五次或第N次搬家……
這樣的流浪生活要持續到猴年馬月?下一個家在哪兒?是什么糟糕的樣子?更糟糕的是,往日里活蹦亂跳的兩個孩子忽然不吃不喝,一天到晚依偎在一起,雙眼濕潤呆滯,渾身顫抖,連叫聲也變得極其微弱……拉茲用臉貼了貼兩個孩子的身子,心一下子抽緊了。孩子發燒,生病了!也難怪,住在這樣的環境里,每天吃些不衛生的食品,不病才怪!
從沒害怕過的拉茲心頭悄悄爬上恐慌與絕望!它不是笨蛋,在這種動蕩的環境下,深知一家人接下來的命運會是什么樣兒……它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
它也開始發燒了,身體有些癱軟。它拖著瘸腿,搖晃著身子走出家門,來到垃圾山的最高處,望著漫無邊際的垃圾場,聽著遠處推土機和鏟車拆除民房的轟鳴聲,仿佛如驚雷炸響!它仰天長嘆,似乎在說:“老天啊,為什么世間總有那么多不公平?我們與人類本應和睦相處,有著平等的生存權利。為什么在人類無休止的欲望面前,受傷的總是我們?人類為什么一次次把我們往絕路上逼?難道人類的幸福就應當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就應當用我們的死亡來換取?拆遷時,就不能為我們留下一小塊棲息之地嗎?”
拉茲內心的苦悶終于發泄出來,心情似乎有些好轉。它想起家里還有兩個病得不輕的孩子,自己一天不死,就得照顧它們。它轉身往家走去,內心卻一片茫然。
(摘自《北京晚報》圖/賈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