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歲上學,起初沒感覺到自己和別人有什么區別。到了四五年級,眼看著同班女生的胸部和心事像花兒一樣悄悄綻放,我仍然細胳膊細腿干巴巴的像根沒發開的豆芽兒。在對她們無休止的羨慕中,我覺得自己小兩歲是件很丟臉的事情。同班男生因為我的瘦小,竟然給我起了綽號“豆芽菜”。
他們每天豆芽菜長豆芽菜短地喊來喊去。最開始,我悶頭不理,直到他們敲著我的桌子說:“喂,豆芽菜,你怎么不說話啊?”我憋紅了臉大聲喊:“我才不是豆芽菜。”他們看著我倔強的神情,笑得開心極了。無論我愿不愿意,我開始對這個稱呼習慣,偶爾不經意間還能哼哼著答應一聲。我常對鏡子中的自己說:“我一定會長大的。我不會永遠都是豆芽菜。”
那時,我特別期待上中學。我考到一個沒有小學同學的中學,就再不會有人叫我豆芽菜了。然而,當我出現在初一班級門口時,一個男生站在教室后排大聲喊:“豆芽菜。”我僵在門口,他卻大大咧咧地摟著旁邊的男生說:“這是原來我們班最小的妹妹,誰也不許欺負她啊。”那時,我已經長高,只是仍然瘦,新同學便覺得這個名字很符合實際。我開始不再反感這個稱謂,聽到那個男生那樣說時,有一種被疼愛被呵護的感覺。我又被豆芽菜豆芽菜地叫了三年。
中考結束之后,我隨父母轉學到另一座城市,漸漸有些大姑娘的模樣。沒有人再提起我的過去,我從此真正地遠離了豆芽菜的年代。我以為從那時起就漸漸地將童年的過往遺忘,直到大學畢業幾年之后。
一次,我代表公司去德國法蘭克福出差。會議之后,有一個有著東方面孔的男人叫住我。他看了一下我的胸卡,然后試探著叫了一聲:“豆芽菜?”
我一怔,幾乎濕了眼睛。那個人是我小學和初中時的同學,畢業之后就沒聯系過。他已經認不出我的樣子,卻在聽到我的名字時恍然記起了“豆芽菜”。
有生以來,我從沒如此喜歡過這個稱呼。我明白,即使時間帶走了曾經的人和事,也總是會落下一些什么東西,在某個時候某個地點突然鉆出來,準確地刺中心上最柔軟的地方,讓你想起某段美好時光。
(摘自《儷人》2010年第5期圖/郭德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