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是英國派駐緬甸的公務員,有一年回英國休假時與梅寶訂了婚。按照計劃,等喬治回緬甸安頓停當后,梅寶就來和他會合。然而,麻煩事接二連三出現:先是梅寶的父親去世,接著戰爭爆發了,再后來喬治又被派到別的地方。過了七年,梅寶才得以動身。喬治把事情都安排妥當,準備等她一到就舉行婚禮。
在輪船將要到港的那天上午,喬治開著借來的轎車到碼頭邊等候。忽然間,他泄了氣。他已經七年沒見梅寶,連她長什么樣都記不起來了。對他而言,她完完全全是個陌生人。
他感到胃里一陣可怕的痙攣,膝蓋哆嗦起來。他沒法堅持到底。他必須告訴梅寶自己是多么抱歉,他真的沒法和她結婚??墒?,一個男人怎么能對一個姑娘說這種話?何況是一個和他訂婚七年,跋涉六千英里來和他結婚的女人!
這當口兒,碼頭邊正好有一艘船準備開往新加坡。絕望中,他生出一股勇氣,匆匆寫了封信給梅寶,一件行李都不拿,跳上船逃跑了。
梅寶收到的信是這樣寫的:“親愛的梅寶,我因公事被緊急召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最好先回英國去,后面的安排待定。愛你的喬治?!?/p>
等喬治到了新加坡,一份電報正等著他:“非常理解,不要擔心。愛你的梅寶?!?/p>
恐懼逼得他急中生智。
“唉,我覺得她在跟著我。”他說。他拍電報給仰光的海運事務所,獲悉她就在開往新加坡的輪船上。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他跳上開往曼谷的火車??伤€是不放心。也許她毫不費力就能發現他已經去曼谷,然后像他一樣輕而易舉搭上火車。
萬幸的是,正好有一艘法國貨船第二天準備開往西貢。那船又臟又擠又不舒服。他高高興興擠上船,順利抵達目的地,來到酒店。可等他在登記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一封電報就立即送到他手上。上面只寫著:“愛你的,梅寶?!?/p>
他嚇出一身冷汗。
“下一班去香港的船是什么時候?”他問。情勢是這樣危急。他到了香港,卻不敢待在那里。他輾轉到達馬尼拉,馬尼拉危機四伏,他又跑到上海。上海也讓他心神不寧,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橫濱。到了橫濱大酒店,一封電報等著他:“可惜沒在馬尼拉碰到你。愛你的,梅寶?!?/p>
他眉頭緊鎖,惴惴不安地查看航運報告。她現在在哪里呢?他又折回上海。這次,他直接到酒店取電報。電報是這么寫的:“馬上就到。愛你的,梅寶?!?/p>
不,不,他怎么能那么容易被逮住?他盤算好了:長江那么長,這段時間水位又在下降,他可以搭上最后一班輪船直上重慶,這樣除非坐舢板船,否則誰也別想在來年春天以前坐船旅行。一個姑娘只身一人是不可能坐舢板船的。他取道漢口,到達宜昌,從那里換船,穿過急流險灘到達重慶??伤X得命懸一線,不想有任何差池:有個叫成都的地方,離重慶400英里遠,從這里過去,只能走陸路,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喬治雇來轎夫,即刻出發。當最后一眼看到這座孤城的城墻雉堞時,他長出了一口氣。
他終于可以安歇下來,梅寶永遠不會發現他在哪里。成都的領事恰巧是他的朋友,喬治便住在他那里。他在領事的官邸里享受著安逸的時光,沉浸在大逃亡之后得來的閑散中,感到安全無比。
一天早上,喬治和領事在院子里欣賞一幅古畫。這時,大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門房打開門,四個轎夫抬著滑竿走了進來?;蜕?,梅寶穿戴整潔,容光煥發,從她臉上絲毫看不出兩個禮拜的旅途勞頓。
喬治身子僵住了,臉色蒼白,像個死人。梅寶走到他面前:“你好,喬治,我真擔心又要和你錯過。”
“你好,梅寶?!彼澪∥〉鼗卮?,不知該說些什么好。梅寶擋在門前,看著他,藍色的眼睛里泛著微笑。
“你一點兒都沒變?!彼f,“七年的時間能把人弄成多么可怕的樣子,我真擔心你會變得又胖又禿。我太緊張了,要是經過這么多年我卻沒法嫁給你,那多可怕!”
她轉向領事:“你就是領事先生嗎?”
“是的?!?/p>
“好極了,我進去洗個澡就嫁給他!”
她成功了。
(摘自《中外文摘》2010年第15期圖/小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