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智:1937年南京保衛戰中的“瘋子將軍”

1937年，國民黨軍隊為保衛當時國民政府的首都——南京，與日本侵略者展開血戰，上演了一幕幕英勇悲壯的愛國史劇。在南京保衛戰中，時任南京最高軍事長官的南京衛戍司令唐生智挺身力戰、帶病指揮，被人稱為愛國的“瘋子將軍”。

一

1937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國民黨軍隊在剛剛結束的淞滬戰役中受到重創，日軍乘勝追擊，向“首都”南京步步逼近。關于即將到來的南京防衛問題，蔣介石就曾在日記中寫道:“南京孤城不能不守，對上、對下、對國、對民，殊難懷也。” 希望能守衛南京，抵抗來敵。11月17日，蔣介石在南京鐵道部的一間會議室召開高級軍事會議。在會上，李宗仁無奈地說:“南京在戰術上是絕地，敵人可以進行合圍，它的后方又阻于長江，根本無路可退，不能堅守。”白崇禧也表示了支持:“我軍經過淞滬戰役，部隊殘破，減員尤其嚴重，根本無力防守南京。”張群則認為:“為了讓南京城免遭戰爭破壞，應該在外交上爭取主動，放棄南京。”其他高級將領如陳誠等都主張放棄南京。

一直默不作聲的蔣介石卻堅持己見:“南京一定要守，不能放棄。”言畢，蔣又問:“哪一位將軍愿意擔此重任?”說完，他環顧四周，但滿滿一屋子的高級將領們噤若寒蟬。就在此時，時任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執行部主任的唐生智霍然起立，慷慨陳詞:“現在敵人已迫近首都，首都是國父陵寢所在地，值此大敵當前，在南京如不犧牲一二員大將，我們不僅對不起總理的在天之靈，更對不起我們的最高統帥。本人愿死守南京，和敵人拼到底。我們要以有力部隊固守南京，掩護前方部隊的休整和集中，以阻止和延緩敵人的進攻;守南京的任務是艱巨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蔣介石聽到這話，喜不自禁，微微頷首:“孟瀟(唐生智字孟瀟)，很好!很好!”當即任命唐為南京衛戍司令長官，令其死守南京。

在次日的例會上，蔣介石又明確表示:對南京要施以“短期固守” 的方針。11月19日，蔣親書手令，特任一級上將唐生智為南京衛戍司令，掌管守衛南京的一切事務。20日，為了嚴明軍紀、統一抗戰，唐生智在南京百子亭的衛戍司令部向全體軍民發布公告:“凡文武機關暨一般民眾，當此國難嚴重時期，均應各竭所能，所盡，所知，沉著應變，共赴事機。倘有不軌奸徒造謠生事，蠱惑人心，或乘機擾亂，妨害安寧者，均為國法所不容，本司令長官職責所在，執法以繩，決不稍予寬縱。特此布告軍民人等，其各凜遵毋違。”

這以后，唐生智每天都去首都戰地視察軍事狀況。他在檢查時常對軍官說:“我們平時常說抗戰抗戰，難道只是叫人家犧牲的嗎?我們作為長官，更應該以身作則。”“作為軍人，守土有責，在敵人的進攻面前，我們應該臨危不亂，臨難不茍。” 27日，唐生智在接受國內外記者采訪時鄭重表示:“誓與南京共存亡，不惜犧牲于南京保衛戰中，此種犧牲定將使敵付出莫大的代價。”

其實，此時唐生智在內心中也認為南京不易長久堅守。唐晚年回憶，當時國軍將領劉湘曾問過他:“你真的要守南京?”他說:“南京我明知不可守，這是任何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知道的，也有人說我辦蠢事(指守南京)，但我覺得世上有些事情也是要蠢人辦的，南京是我們的首都，我們不能夠輕易地把它送給敵人。”

二

1937年12月1日，氣勢洶洶的日軍大本營正式下達了進攻中國“首都”的命令。而唐生智在11月下旬為抗擊日軍已經確立了保衛南京的戰斗部署和序列，以重點防衛帶動全城固守的戰略思想，將總計十五萬人的部隊，分為外圍陣地和復廓陣地兩個梯次配備。對日作戰的外圍陣地為:江寧鎮、牛首山、淳化鎮、湯山、龍潭之線，由國民黨第四十八師，第五十一師，第五十八師等部隊守衛。復廓陣地為:雨花臺、紫金山、烏龍山、幕府山及南京城垣，由德式裝備的第三十六師，第八十八師、教導總隊等“王牌”部隊守衛。這時，唐生智已擺開與敵決一死戰的陣勢。

12月4日至8日，日軍在南京外圍同國民黨守軍展開了激烈戰斗。日軍不僅武器裝備精良，而且占有空軍優勢，這與守軍部隊裝備差、新兵多的現狀形成鮮明對比，從而令其得以步步向復廓挺進。其時，唐生智正帶病在南京城指揮官兵抵抗。據《東方雜志》記載，“從12月7日起，京郊即展開空前壯烈的血戰，雨花臺下，麒麟門外，殺聲震天，流血遍地，我戰士無不以一當十。唐生智將軍雖以負病之身，獨親自駕坦克車冒炮火督戰，一時有‘南京瘋子’之稱。” 唐生智的行為好似為國民黨守軍打了興奮劑，官兵們在各自的陣地用血肉之軀抵抗日軍的炮火，前赴后繼，視國土重于生命。鏖戰中，守軍部隊有的整連甚至整營全部犧牲。

看到守軍如此頑強，日本華中方面軍司令松井石根決定實施“誘降”。12月9日，他命令飛機在南京上空拋撒《投降勸告書》，內容為:督促南京守軍必須于10日中午前投降，否則將讓南京陷于無盡戰禍，把南京的各種事業均化為灰燼。唐生智面對此境，抱破釜沉舟之決心拒絕向日投降。同日，他向南京守軍下達了第三十六號命令:“日軍目下占領復廓陣地為固守南京之最后戰線，各部隊應與陣地共存亡之決心，盡力固守，決不許輕棄寸地，動搖全軍，若有不遵命令，擅自后移，定遵委座命令，按連坐法從嚴辦理;各軍所有船只，一律繳交運輸司令保管，不準私自扣留。”他還令第七十八軍軍長宋希濂負責指揮沿江憲警，嚴禁部隊、散兵私自乘船渡江，違者即行拒捕嚴辦，倘敢抗拒，準以武力制止。

10日中午，本以為中國軍隊定會按期投降的松井司令卻驚異地發現:《投降勸告書》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在當天的日記中，他寫道:“今天一直到中午，仍然沒有接到支那軍的答復。于是我對兩軍下達命令，從下午開始攻打南京城。我真為敵軍的頑固不化而感到可惜。攻打是不得已的事。敵軍的抵抗不過是所謂的最后精神上的象征性抵抗，肯定沒有實際效果的。據說，蔣介石昨天已去了南昌，好像是唐生智在守城。”

而此時，病中的唐生智依然自駕坦克在南京城中親身督戰，驅馳于炮火之中。守城官兵們也和將軍一樣毫不畏懼，奮勇殺敵。法國路透社對當天的戰事進行了報道:“昨晨以迄昨午，南京之戰事不因日軍司令官松井石根致牒唐生智將軍要求和平入城而比較緩和，抑且光華門、通濟門、中山門、紫金山一帶之戰事更形劇烈，自朝至午，未有片時停息。華軍對于死守南京至為堅決，予日軍以重大打擊。日軍調集重炮戰車，傾其全力，猛攻東南面之南京城壁，并以大隊飛機轟炸城垣，企圖突破城墻而入。華軍則沿城扼守，以機槍及迫擊炮轟射，并以重炮向日軍陣地轟擊。雙方炮火之密，幾無一分鐘時間之停息。”

唐生智率軍殊死抵抗，讓日軍司令松井如意算盤落了空。松井在11日的日記中吁嘆:“今晨，方面軍指揮第十六師團、第一一四師團、第六師團從右側開始攻打南京城。護城士兵的抵抗極其頑強。因為我軍炮兵也無濟于事，估計攻城需要兩三天時間。”

12月12日，最激烈的戰斗開始了。《北華捷報(The North China Herald)》記載了這次戰況:“12日晨，最激烈的戰斗發生在中華門，或南門外，據說中國軍隊頑強地堅守著雨花臺的堡壘。雨花臺因其美麗透明的彩石而聞名全國，因此亦用以命名這座山丘，其意為——天上灑落的花瓣。”然而，此刻雨花臺不是遍地花瓣，而是中國將士的尸身橫陳。

在南京保衛戰中，團以上陣亡的指揮官就有:饒國華，姚中英，蕭山令，朱赤，高致蒿，華品章，韓憲元，司徒非，易安華，謝承瑞，李少霞等;營、連級犧牲的指揮官屢見不鮮，壯烈犧牲的普通士兵則更多，總計達到一萬多人。

三

自12月10日日軍向南京發動總攻，中日雙方就在雨花臺、光華門、紫金山多處展開激戰，南京城垣多處遭受日軍炮火摧殘;中國守軍的各項救援也沒有跟上，人員傷亡極其慘重，致使兵工廠、火藥庫等重要設施被日軍占領，南京局勢已經惡化，堅守的希望日見渺茫。而此時身在江西日夜關注南京戰局的蔣介石，發覺對敵劣勢恐難彌合，為了保存有生力量、以期再戰，他于11日夜發電報指示唐生智:“如情勢不能久持時，可相機撤退，以圖整理而期反攻。”

次日，唐生智召集少數幕僚草擬了南京撤退的計劃。下午5時，唐在衛戍長官部召開南京守軍軍官會議，向各部隊的長官下達了撤退命令。這些剛從戰場上下來參加會議的將領聽到統帥的指令，全都緘默無語，甚至有人淚光閃閃，場面悲愴至極。在會上，唐還宣布了撤退的方案:各部隊都要遵循“一部(第三十六師與衛戍司令部人員)渡江，其他各部向周邊突圍”的行動原則。但之后事態發展趨于失控，在理應突圍的部隊中，只有第六十六軍、第八十三軍遵照了既定的撤退計劃，當夜分由紫金山和棲霞山附近突圍，并且取得了成功;而應突圍的其他各部均沒有按照計劃，紛紛向挹江門方向撤退，希望從下關渡江至江北，轉向后方。12日黃昏，南京下關的挹江門，到處擠滿了部隊和逃難的百姓，丟棄的車輛、馬匹使道路更為擁堵。而這時，部隊又與百姓爭相奪路，把城門堵塞了起來，導致場面更加混亂，大家拼命擁擠踩踏，導致死傷者甚眾，釀成了又一起意料之外的慘劇。晚9時，唐生智率長官部少數人員在第三十六師的掩護下渡江至江北，次日晨乘車抵徐州。

12月13日，南京城終于淪陷。

或許為解釋放棄南京的緣由，抑或是為安定軍民繼續抗戰的信心，作為中國最高軍事統帥的蔣介石在12月14日發表了宣言:“國軍退出南京，決不致影響我政府始終一貫抵抗日本侵略原定之國策，其唯一意義，實只加強全國一致繼續抗戰之決心。蓋政府所在地即以西遷，南京在政治上、軍事上皆無重要性可言，予作戰計劃，本定于敵軍炮火過烈使我軍做無謂犧牲過剩之時，將陣線向后移動，今以本此計劃，令南京駐軍退守其他陣地，繼續抗戰。”

唐生智在日軍的瘋狂進攻面前，在南京城防守虛弱之時，在眾將領無人擔當之際，毅然挺身而出，率軍堅決守城;與侵略者的戰斗中，他帶病上陣，全力督戰指揮;日軍誘降時，他拒絕投降，帶領部隊殊死抵抗。在南京保衛戰中，唐生智的英勇善戰得到了后人的肯定與稱頌。■

(責任編輯/呂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