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爺爺離開的第一個季節,我獨自一人去了老屋。
斑駁的土墻見證著歲月的流逝,古銅色厚重的大門的開合,竟要耗費我些許的氣力?;蛟S是沒有生氣的緣故,以前一塵不染的堂屋現在竟掛上了些灰黑的蛛網。
“二十五,掃房土”是土家人迎過年的慣例,每年除夕前,一家人總會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在墻上掛上那些手繪的年畫,鮮鮮亮亮、光光彩彩,土是土了些,但卻土出了大年的味道,土出了一種韻味。爺爺在那些年畫中熟悉了一段段歷史,看到了一個個傳說,認識了一位位人物。
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母親嫁過來。
這個一貧如洗的家因母親的加入而增加了些許生機與希望。但當第二年母親的肚子還是沒動靜時,迷信的奶奶便坐不住了,去鎮上最大的寺里求了張巨幅送子觀音。從這一年開始,到次年姐姐出生,到五年后我的到來,這期間奶奶帶著母親差點跪破了寺里的蒲團,香油錢足以養活一個廟里的和尚,家里的墻上也掛滿了送子觀音像,那些畫像一直被奶奶收著——她總認為我是觀音“送”來的——直到她去世時才隨她的遺物化為灰燼。
雖然我們都不再迷信,但在那些困苦的日子里,奶奶請回來的神也給了大家很多安慰。
當外出打工的父親回來后,家里的裝飾也慢慢地開始變了,于是父親帶回的四偉人畫像和幾個胖乎乎金燦燦的“財神”便在老屋的墻上安了家。那幾年日子過得平靜,畫兒也就沒再變過。
固定的畫面是在幺爹回來時打破的。他是我們村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對美的品味自然就帶了些許時尚的元素。于是,歌星影星的照片便開始在這兒安家了,但爺爺最愛的“四偉人”畫像的地位卻從來沒有改變過。按爺爺的話說,是他們給了中國人飯吃。
后來,當過英語老師的幺媽住進我家,那些過時的、泛黃的畫又變了,開始有了西方的元素,甚至有了半裸的盛水女。但爺爺總說那有傷風化,所以沒幾天便夭折了,只留下了《最后的晚餐》,卻總讓人覺得中西結合有點別扭。
堂屋的那面墻,給人們帶來了歡樂,給春節添加了氣氛,給鄉村文化增添了豐厚的底蘊,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如今,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雖說是歷史的發展,是時代的進步,但思量起來,真讓人生出一種留戀,綿綿的,揮之不去,去了又來,縈繞心頭。
而現在,空蕩蕩的墻上卻只有兩張我再也熟悉不過的笑臉,和大概是我從前隨手畫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涂鴉。
學校:湖北長陽縣第二高級中學;導師:覃春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