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我遇到一件奇事。
深圳的一批企業家托人找我講一講后現代經濟。最初,我以時間不合適為由,婉言謝絕了。沒想到,過了段時間,這批企業家又輾轉通過北京大學民營經濟研究所,再次請我,一定要去講一講后現代這個題目。盛情難卻,我去深圳給他們講了一次,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令我驚奇的是,后現代這個題目,對一般學者來說,都是虛得不能再虛的題目。我只在香港中文大學和北京大學,分別對最前衛的聽眾講過兩次。為什么以務實著稱的廣東企業家,會對這樣一個學術性很強的題目,表現出這么濃厚的興趣呢?
原來,深圳一大批搞電子商務的企業家,為了回避同質競爭的價格戰,不約而同轉向了相反的方向——個性化。他們有個性化方面豐富的實戰經驗和成果,為此還舉辦了廣東第一次個性化產品展銷會。有了實踐,又湊到一起,自然希望交流。為了探討如何搞個性化,他們自發地組織學習,卻發現找不到一個老師能講個性化經濟,更不用說網絡個性化。因為我寫了《后現代經濟——網絡時代的個性化和多元化》一書,于是他們自然找到我。這就是事情的原委。
真也難怪。經濟學是從來不談個性化的。任何經濟學辭典都不曾收錄過“個性化”這個詞。簡言之,經濟學家作為個人,可能聽說過個性化這個詞;但作為經濟學的人格化代表,從來沒聽說過個性化。因為經濟學不允許他們聽說這個詞。一聽說個性化,經濟學就完蛋了。因為個性化的意思,就是效率不經濟。效率的意思,就是個性化不經濟。經濟學只知道靠效率、靠“中國制造”賺錢,怎么會知道廣東企業家會用個性化,賺更多的錢呢?經濟學之脫離實際,脫離企業家的實戰,由此可見一斑。
與深圳企業家相處的幾個小時,我意外地找到了在學者身上找不到的深深的共鳴。我給他們講諾貝爾獎得主卡尼曼的價值定義“價值是效用相對參照點的得失”,連學者理解起來都費勁的東西,這些企業家一下就懂了,因為深圳山寨機的模式他們十分熟悉;我講十分抽象的鮑德里亞的交換理論,他們也一下就接受了。因為他們從騰訊的“基礎業務免費+增值業務收費”中,迅速理解了“象征交換(禮品交換)+商品交換”雙邊模式的真諦。
事實上,我與企業家們的想法,在第一頁PPT“后現代經濟解決什么問題”中,就一下拉近了。我說,后現代經濟沒有什么神秘的,后現代經濟就是個性化經濟(碎片化即個性化),講的就是如何從降價競爭,轉向提價競爭;從成本競爭,轉向差異化競爭;從單一品種大規模生產到小批量多品種;從中國制造到中國創造。這些是我日思夜想的問題,也是這些一線實戰的企業家日思夜想的問題。
企業家關心后現代問題不是偶然的.他們不是出于學術的關心,而是生存的需要。他們在實踐中,吃盡了同質化的、不講個性化的現代性經濟的苦,再也不想靠拼價格戰為生;他們要在國際金融危機后,從發展方式轉變這個大方向,去尋找真理,尋找光明。其中的先行者,像當年追隨十月革命一聲炮響一樣,開始追隨新商業文明,井在個性化的實戰中嘗到甜頭,自覺要求上升到理性高度認識新東西。我認為他們的覺悟,已不足悶坐書齋不聞窗外之事的學究可比。
我們一向秉持領先半步,發現未來的理念,愿與這樣的CEO交朋友。而這樣的CEO在中國涌現本身,就是我們的一種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