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為喜劇工廠,網絡名人胡淑芬近來的生活開始告別“資深ID”時代;他不再混圈子;他盡量不看后半夜的世界杯;他習慣于讓MSN保持脫機狀 態……但即便如此,錢的問題還是沒有著落。
胡淑芬,這個洋溢著濃烈中年婦女氣息的網絡名人,其實是個爺們,他的真名“胡亮”卻并沒多少人知道。
胡淑芬的簡歷,是一長串未完成時:比如他是電影導演,卻沒拍過像樣的片子;他是作家,似乎也沒有啥代表作;他在網絡上被稱為“中國憨豆”,但其倒騰的“喜劇工廠”到現在還在為資金發愁……
一年來,他為自己的喜劇工廠尋找投資,一番疲憊之旅后,依然步履維艱。
3月份,他本想把自己北京138平米的房子賣掉,獲得一筆資金專心做喜劇工廠。中介為房子估價280萬,快要出手了,不料樓市調控政策出臺,買房者都開始觀望,房子再也無人問津。他尋找投資的故事,從不缺少這種黑色幽默的橋段。
關注文化創意產業的投資人查立,用“自生自滅”一詞來形容胡淑芬們的困難處境。“外資在中國投資文化產業很難,中國的審查和各種管制讓外資望而生畏,所以他們不會投資胡淑芬;中國的民營投資人比外資更懂得中國的社會環境,他們更不愿意冒險。”
僅僅是投資環境的問題嗎?喜劇工廠要著力打造的“微喜劇”或“微視頻”項目,其商業模式并未成功孵化,也是不少投資人持審慎態度的原因。
“中國憨豆”的電影夢
“中國人活得這么累,非常需要喜劇,中國喜劇也需要產業化。”去年12月,在中國第七屆天使投資人沙龍上,評委徐小平如此評價胡淑芬的“喜劇工廠”項目。
這個項目的模式并不復雜:喜劇工廠制作大量幽默風格的微視頻節目,為手機等終端提供短喜劇內容。這個創意最終獲得了冠軍,八位評委中,有六位給了他綠色的支持牌。
對胡淑芬來說,這是他經歷了多番迂回之后,其喜劇夢想的新起點。
早在7年前,胡淑芬就寫了個搞笑風格的電影劇本,名為《綁架》。紫禁城影業的總經理張強看到后很喜歡,就把這個劇本給了中影集團的韓三平。韓看完后大為感嘆:“奇怪,一個中年婦女怎么能寫出這么幽默的文字?”
他并不知道,胡淑芬其實是個男人。
韓把劇本交給周星馳,周也很喜歡,胡淑芬于是順利入選了周星馳和中影合作設立的新導演計劃。但中國電影市場的持續膨脹,讓投資人對大投入的大制作電影更感興趣,像胡淑芬這樣的新導演缺乏市場號召力,《綁架》的本子也逐漸被擱置了。
胡淑芬繼續折騰。他給華誼兄弟的王中軍打了電話,同韓三平一樣,王中軍看過劇本后也表現出濃厚興趣,馬上安排人手跟胡淑芬談。“那時我沒作品,他們就讓我試拍,試拍之后,喜劇感不錯,就是有點粗糙。如果投資到位,這些都是可以彌補的。”
后來《綁架》的名字改成了《一本正經》。它說的是一群有夢想的人拍電影的故事,有著胡淑芬的個人體驗痕跡。劇本上報后,審批出現了問題。因為里面有類似“大導演騙小編劇”諸如此類的揭黑情節,有領導不高興:這不是在影射電影界嗎?于是,華誼建議把電影圈改成話劇圈或者音樂圈。胡淑芬考慮再三,還是拒絕了。“如果改了,質感就傷害了。”
這是他離自己的喜劇電影夢想最近的一次。
到了2008年,對大電影公司失去信心的胡淑芬,決定個人集資拍電影。當年12月,他在某論壇上發了10多個帖子,稱自己準備拍攝一部時長為15分鐘、投資預算為10萬元的小制作喜劇電影《阿芬Mr.Fun》,要把阿芬打造成中國的“憨豆先生”,希望網友能為其集資。兩個月后,胡淑芬還真的完成了集資計劃。
王小山就是這100多位股東中的一位。他在網上看到集資的消息后,主動打電話給胡淑芬,入股1000元。王小山沒想到,《阿芬Mr.Fun》成功拍攝后,他入股的錢不僅全部收回,還得到了100多元的分紅。
這種模式在國外很常見,比如韓國電影就鼓勵網民進行入股式小額投資,參與電影制作,眾多韓國青年導演正是通過這種模式,實現了自己的電影夢。不過,在中國這種做法有風險,很可能被定性為非法集資。一般情況下,個人吸收公共存款金額達20萬以上,或吸收人數30戶以上,即構成犯罪。
《阿芬Mr.Fun》集資人數超過了100人,但身兼召集人、導演、主演于一身的胡淑芬并沒有被“繩之以法”。他甚至有點遺憾:“如果這個事情鬧大了就好了。你想想,一個人為了實現理想,大家都去幫他,結果他被抓進去了。這個故事太棒了!”
這種困境在“饅頭教父”胡戈那里也很明顯。胡戈曾創作了兩部原創的“007”系列網絡電影,第一部投資是10萬,第二部是30萬,同樣也是靠企業贊助獲得投資。“比較困難,大家都不太愿意在網絡上投放廣告。”成本可以賺回來,但沒辦法大規模盈利。
胡戈認為,這類網絡電影不是長久走下去的路。“如果我一直做網絡短片,那就是廣告導演了。它的一個特點是免費播放,拍網絡電影不可能是個職業,也無法靠它生存。”
喜劇工廠為錢困
胡淑芬真正的“聲名鵲起”,還要源于數年前他在西祠胡同創辦的“無厘頭以人為本”論壇。在這之前,這位高中畢業的40歲男子,曾做過肉聯廠工人、記者、自由撰稿人等職業。
在“無厘頭以人為本”論壇上,胡淑芬自己帶頭創作“無厘頭文化時報”,比如有個段子戲仿了文化新聞:“近日,部分在京著名詩人在位于車公莊的布老虎燒烤屋,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向回車鍵致敬’活動,以感謝回車鍵給他們的詩歌創作帶來的方便。”
在當時靠販賣老笑話的BBS時代,原創幽默讓這個板塊迅速走紅,在西祠的熱門榜排名中,一直穩坐第二名。作為大版主,胡淑芬于是在網絡無厘頭界也被戲稱為“帶頭大哥”。
現在回頭看,胡淑芬感覺那些還是太小兒科了。“它最初是為電視欄目《英達脫口秀》設立的,更像代工性質。我現在希望,它不僅能生產一個欄目,更能轉化成更大的生產力。”當時,他只知道用無厘頭的眼睛看世界,還沒學會用產業的眼睛看世界。
胡淑芬曾做過調查,美國一個日播的脫口秀節目,其背后會有幾百人的創作團隊。報酬也很高,只要有一個好段子,就能支撐一個禮拜的好生活。“在中國沒有這么好的回報,段子都給別人免費用了。”
他成立喜劇工廠的一個設想,就是把網絡幽默資源整合起來,將其打造成能盈利的產業鏈。比如做一個網站,把網絡上的幽默作者團結起來。“WEB2.0用戶產生內容,我們是用戶產生有效內容。”
喜劇工廠項目獲得“第七屆天使投資人沙龍”冠軍后,給了胡淑芬很大激勵。為了讓喜劇工廠快速發展,他踏上尋找投資之路。
因為自己擅長創意產品,他希望合作方不僅能帶來資金,更能帶來運作、營銷上的資源,彌補自己的短板。“有兩家地產公司想投資我們,但我感覺背景有些復雜,看不清楚。還有一個做煤炭生意的大款,說得更直接:我投一千萬給你,然后你再組建一個演員經紀公司,有女演員陪我出去吃飯談事就行。像這樣的投資人,我都果斷放棄了。”他希望喜劇工廠是一家陽光的、沒有原罪的企業。
在與風投接觸的過程中,很多投資人都力圖以一定的股份比例以控制公司,這是胡淑芬最不愿意妥協的。幾輪談判下來,耗費了大量精力卻沒能和任何一家達成意向。同時,銀行借貸的路也走不通,因為在對方眼里這個創意項目的盈利前景并不明朗。
一年下來,胡淑芬感到筋疲力盡。
創意產業的投資難題,一位做動畫產業的老總曾做如此描述:“投資方要利潤,在5到7年內,你要給我20倍到30倍的回報。”這個產業不可能,銀行借貸呢?不知從哪里下手,“銀行坐在那,我們坐在這,兩邊說不上話”。
像胡淑芬一樣,馬桂林也經歷過類似困境。馬曾做過眾多動漫出版項目,現任學友園(北京)教育傳媒集團動漫事業部總經理,旗下有《優趣動漫周刊》等數本雜志。
在馬桂林看來,很多投資人和銀行首先要面對的難題是文化創意產業的評估系統缺乏,具體價值很難被評估。“這個產業回報周期長,而風投往往會要求上市、要倍增效益、要安全退出,所以目前能做到上市的創意產業,大部分都是國有出版集團,民營的就一個華誼兄弟。”
乾龍創投合伙基金創始人查立認為,文化創意產業的環境也存在問題。查之前曾做過許多天使類投資,他覺得很多金融政策對民營中小企業都是“假惺惺”的,比如小公司注冊資金少于100萬,銀行都可以拒絕給你開公司賬號。文化創意產業的投資敏感性又強,受到政策影響很大,“政府不排雷,投資人別去趟雷”。
具體到喜劇工廠項目,其自身的盈利模式尚未成功孵化,很大程度上是投資方難下決心的重要原因。目前這類微視頻的有效盈利主要還是靠廣告植入,這一塊僅能保本而已。而最有希望突破的是內容發行,但目前絕大部分微視頻在網絡上都是免費播放,與播放終端的收益分成模式,基本都未建立。
“喜劇工廠項目還沒有完全孵化出來,這給投資人對團隊和項目前景的判斷多少會有些影響。”胡淑芬也承認。
楓谷投資的合伙人曾玉,與胡淑芬談過這個項目。對胡淑芬試圖賣房創業的激情,她頗為贊賞。但談到喜劇工廠本身,她并不看好:“做一個內容提供商,且專注在短劇方面,這個范圍有些太窄,容易被擠壓。”她建議胡淑芬應該跳出內容提供商的概念。
一位投資人告訴胡淑芬,他曾經為了投一個項目,觀察了兩年才做出最后決定。但胡淑芬決定不再等了。
“二胡”的逆向路徑
他決定先做周期短的、投資小的微喜劇視頻。喜劇工廠正跟榕樹下網站合作,對方負責征集劇本,喜劇工廠拍成視頻。他也在跟電視臺談合作,比如央視有70萬手機用戶,這是個正在擴大的消費終端,如果能談下來,利潤分成有可能成為將來的合作模式。
從風格上來說,胡淑芬追求的喜劇不是只有一層的搞笑,而像卓別林的片子,內里有一層悲。他有個外號是“中國憨豆”,他希望自己微視頻短劇能賣給各種終端,“你看飛機上總是放憨豆電影,以后可以用我的片子替了。”
“大家都在建平臺,但缺少優質的原創視頻資源,這樣,我們的價值就凸現出來了。”他深信這一點。
“喜劇工廠”已經注冊了商標,這是他要經營的母品牌,將來他還計劃開拓一些子品牌。他甚至想好,如果做大了,他會把當初那批在無厘頭板塊的朋友拉進來。不過,目前這個工廠連他在內也只有專職“工人”四名,很多時候,還是靠一些圈內的朋友義務幫忙。
因為喜劇工廠,他近來的生活開始逐漸告別“資深ID”時代。他不再喜歡混圈子,因為參加各種飯局的時間成本太高;他盡量不再看后半夜的世界杯賽事,因為要保持第二天的工作狀態;他習慣于讓MSN保持脫機狀態,只為避免一些無聊的閑談。
“我沒結婚沒孩子,賭性十足。做事情不妥協不折衷。”他已經40歲,依舊不安分。
不過,同樣做微視頻的胡戈,對喜劇工廠的模式卻不看好。胡戈說即使到了3G時代,微視頻也不能給他們帶來收入。“網上免費的東西太多,手機用戶不可能花錢買你的東西。我的007拍得再好,也拍不過美國電影吧?”
胡戈的終極夢想還是大電影。從“饅頭”到007系列再到《宅居動物》,他對網絡電影的制作模式已經厭倦。胡戈透露,如果一切順利,明年很可能就開拍一部喜劇風格的電影,在院線上映。
胡淑芬與胡戈,兩個無厘頭時代的代表,在對大電影和新媒體喜劇的個人探索上,有了截然相反的路徑。前者做大電影嘗試失敗后,專心創業,做新媒體喜劇;后者發現微視頻難以盈利,已轉身試圖在大電影上實現突破。
誰會笑在前面?也許時間會給出答案。
現在,胡淑芬暫時結束了尋資路上的疲憊之旅,他不愿把時間都用在“找錢”這件事上,他最喜歡的是開選題會,一幫人窮盡智慧,編出一個夠牛逼夠有趣的段子。
老老實實做,慢慢逐步積累,伺機而動,這是他目前的迂回策略。在創意產業滾打多年的馬桂林認同這個策略:“如果有一天你做得夠好,那些投資人的嗅覺會比你靈敏,他們會回來求你。這就是商業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