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這座歷史悠久的文化古都,有著很多值得回憶的東西。幾十年前回響在大街小巷的叫賣聲,尤其令人難以忘懷。在許多綜藝晚會上,模仿過去的叫賣聲的表演往往深受歡迎,有些已經(jīng)上升為一種藝術(shù)。我的祖上就是北京人,我本人出生于四合院,童年是在胡同中玩耍和成長的。我對于北京的一草一木都有深厚的感情,對于行走在胡同里的小商小販記憶猶新。當然,不僅僅是小商小販,還有許多其他行業(yè)的服務(wù)人員也行走在胡同里,諸如送報的、挑水的、倒馬子的。
一座城市不能沒有商業(yè)和服務(wù)業(yè),過去北京的大商場并不多,走街串巷的小商販可不少。小商販的業(yè)務(wù)范圍涵蓋各行各業(yè),他們近距離地服務(wù)于市民,叫賣聲猶如一部胡同交響曲,回響在大街小巷。這些交響曲有時有晌,各類商販不論來自何方,都知道北京市民有午休的習慣,所以中午是聽不到叫賣聲的。
“胡同交響曲”有高音,有低音,也有休止符。該“交響曲”以聲樂為主,并配以不同形式的打擊樂器和管弦樂。聲樂以高音為主,低音的吆喝很少,夜深人靜時賣硬面餑餑的和賣夜壺的,都屬于低音部。
叫賣聲不僅有京腔京韻,也有冀味魯味,還有南味。經(jīng)營京味小吃的,多是北京人,吆喝起來當然是京腔京韻。而鋦鍋的、焊洋鐵壺的、賣生豆汁的多操河北口音。老北京街頭賣攏子、賣篦子的大多是南方人,至于他們的吆喝,多數(shù)北京人聽不清,也聽不懂,天長日久憑感覺才能知道他做何生意。搖煤球的是季節(jié)性來京務(wù)工人員,他們既無響器又不吆喝,全憑幾個木把兒家伙挑著煤篩走街串巷,看見誰家卸了原煤,主動聯(lián)系。
現(xiàn)在,我回憶一下胡同的百余種小商小販,這里不包括坐商。
一、專業(yè)賣菜的
京城賣菜的商販多數(shù)都是推車賣菜,他們春夏秋三季穿梭于某一地區(qū)的胡同,用清脆洪亮的嗓子,把車上所有的菜名都吆喝出來,如:“香菜、辣秦椒歪,溝蔥、嫩芹菜來,買茄子、黃瓜,買老架冬瓜來……”
這些人肯定沒上過什么培訓(xùn)班,但是都有一副好嗓子,而且底氣十足,每個菜名都能傳到附近各個四合院。過去,京郊菜農(nóng)都是靠天吃飯,不生產(chǎn)反季節(jié)蔬菜,香椿和冬瓜不會同期上市,相聲舞臺上的大段貫口活只能算是藝術(shù)加工。當年,雖然沒有塑料袋,零售蔬菜也都有簡易包裝:小油菜、小菠菜都用稻草打捆兒,韭菜則用半劈荊條捆扎,蒜苗一般在其頂端編成小辮。
賣菜的在夏季往往還代賣草莓,當年草莓又稱“洋桑葚”,而且以前的草莓也沒有現(xiàn)在的個兒大。當年草莓是種在菜園子的,因此草莓歸賣菜的賣。長期賣菜的商販備有小笸籮,這算是臨時性包裝,顧客用畢歸還。
俗話說:“鮮魚水菜”。下街賣菜的都預(yù)備著一些水,不時給蔬菜潲上點水,顯得鮮靈。賣菜的商販有個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顧客若買冬瓜,商販可以饒香菜。當年,沒有溫室大棚,這一行只能干三個季度,冬仨月就得另謀他就。這些商販都有固定地區(qū)、固定路線、固定時間和固定客戶,有些熟悉的客戶還可以賒購,月底結(jié)賬。
二、臨時性單項賣菜的
一年四季中,北京的各個胡同還有單項賣菜的,也就是專賣一樣菜。他們趕著大車(或者雇個大車),春末夏初,帶個鉤子秤販賣整捆的干菠菜,吆喝:“約干菠菜來!”蔬菜的種植季節(jié)性很強,在春末夏初的那幾天,菜農(nóng)急著起菠菜,騰出地來,趕緊種植夏秋季蔬菜。
秋季,農(nóng)民開始起蔥,俗話說:“八月蔥,九月空。”農(nóng)歷八月正是起蔥的季節(jié),有的人進城販賣成捆大蔥,他們是這樣吆喝的:“約干蔥來!”
秋末冬初,有的人利用小排子車販賣芥菜和雪里蕻,吆喝的時候他們不說“約”,而說:“腌雪里蕻,腌芥菜來。”
過去,老百姓沒有儲存大白菜的習慣和條件,一般都是菜農(nóng)自己挖窖,自己儲存。冬閑時,菜農(nóng)自己拉著小排子車,進城銷售。用草簾子和棉被將白菜圍起來,所售白菜都是凈菜,干幫和爛葉以及白菜疙瘩都已削去,拉著車邊走邊吆喝:“約白菜來!”在這里許多人將“白”字發(fā)出“拜”的音,吆喝成:“約拜菜來。”
三、賣野菜的
過去老北京的夏天,有專門賣野菜的,經(jīng)營此業(yè)的多是一些老太太。她們胳膊上挎?zhèn)€籃子,也不帶秤,這是一種臨時性的小買賣,她們也都買不起秤。吆喝起來是這樣的:“抓苣荬菜來!”——其重音在“抓”和“菜”上。給多給少,全憑她這么一抓,抓多抓少就是它。她們自己去地里挖野菜,自己挎著籃子走街串巷地銷售。雖說屬于自產(chǎn)自銷,但是野菜屬廉價商品,一籃子野菜賺不了幾個大子兒。
四、賣黃花魚的和賣對蝦的
每年春天,京城胡同就會出現(xiàn)賣黃花魚的,他們挑著挑兒走街串巷,邊走邊吆喝:“買黃花魚嘍!”“新鮮的黃花魚來!”那時,北京的黃花魚都是從天津港運來的。天氣開始回暖,所以盛黃花魚的筐里必須放一些天然冰。賣黃花魚的沒有秤,那年月黃花魚都論條賣。
對蝦和黃花魚的上市季節(jié)很接近,賣對蝦挑的筐是蘆葦編的,對蝦筐內(nèi)同樣要放天然冰。對蝦也不上秤約,而是論對兒賣。彎曲的對蝦抻直了有半尺多長,無論是烹蝦段還是燴蝦仁,乃至蝦米汆兒,都是令人終生難忘的美味佳肴。
黃花魚和對蝦的銷售時間都很短暫,當年儲存條件有限,許多北京人主張:趁著有賣的,就趕緊吃,否則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了。不知是自然環(huán)境的原因,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對蝦離開我們已經(jīng)半個多世紀了。
五、賣小蝦米的
這里所說的小蝦米,是指城郊小河溝子里的小蝦米,產(chǎn)銷均由一人操作。他們扛著長桿子的密網(wǎng)赴小河溝子打撈,撈上來以后放在一個扁平的竹篩子上,竹篩子和密網(wǎng)卷在一起,扛著長桿串胡同銷售。小蝦米很便宜,他們用手抓著賣,這樣吆喝:“買河(活)蝦米來!”至于他吆喝的是河蝦米還是活蝦米,我始終沒聽明白。產(chǎn)于河溝的小蝦米的確有不少活的,在篩子里蹦兒吧兒亂跳。
小時候,我們家始終沒買過這種東西。據(jù)曾經(jīng)買過的人說,這種小蝦米有一股滋泥味。這就應(yīng)了老北京那句話:“便宜沒好貨。”
編輯/麻 雯mawen2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