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龍口.酒神(連載之二十三)

(接上期)

丁靜蕾看完這首詩，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明白黑秀龍對她的一份特殊的真情，明白黑秀龍這是暗示她勇于挑戰世俗，放松自己，去尋求自己需要的東西。

“怎么樣?”黑秀龍輕輕地問。

丁靜蕾淚如雨下，黑秀龍用這種體貼的方式表達對她無私的愛使她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天，她才撫弄著黑秀龍的頭喃喃地說:“龍……我不想那樣做……”

“聽我說，我不會怪罪你的?！焙谛泯埪曇艉茌p，很真誠。

“……”丁靜蕾無語，只是慢慢地搖著頭。

“我們家的耗子太多了，白天都滿地跑，有時候還跳到床上來?！焙谛泯埻蝗婚g轉了話題說道。

“明天我就弄幾個鼠夾子來?！?/p>

“不，買點耗子藥吧。”

“行?！?/p>

“靜蕾，”黑秀龍又開始說了，“我這段時間感覺不好，胸悶得厲害?！?/p>

“這與你整天躺著有關?！?/p>

“我還時常頭疼?！?/p>

“明天請醫生來看看?！?/p>

“我屁股下面的肉都潰爛了?！?/p>

“那是血流不暢造成的?！?/p>

“靜蕾，你說我還能活多久?”

“你說這個干什么?”

“我是隨便說的?！?/p>

“……”

丁靜蕾此時雙眼皮打架了，黑秀龍見狀，說:“你困了，睡吧。”

不一會兒，丁靜蕾便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此時的黑秀龍深情地望著妻子清秀的臉龐，像是做出了什么決定似的獨自點了點頭。

二十九

常芳雅主意已決:“我要找她談談?！?/p>

昨天是一頁燙手的日歷，是一首折斷了翅膀的歌，是一只有特殊味道的果。

昨天的每一縷回憶，都是那樣潮濕和陰冷，明天將會被什么所主宰和遮蔽?她不敢眺望也不敢回首，因為內心被一團黑暗堵塞著。

“靜蕾姐?！?/p>

“找我有事?”

“我要找你談談?！?/p>

在丁靜蕾的辦公室里，只有她和跟進來的常芳雅。倆人剛一落座，丁靜蕾便笑著開口問:“找我談什么，是不是你去看望王廠長了?”丁靜蕾以為她要談調技術室的事。

“不。”常芳雅的臉繃得很緊。

“那是什么事?”

“李偉彬的事?！?/p>

“偉彬怎么了?”

“他和你總呆在一塊兒，我相信你會承認的。”

“是的，為了王廠長，我們倆是在一起呆了一個晚上，一個白天。本來我們還得呆一天，是我看他太累了，也想到了你和孩子，所以，我就讓他提前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再來替換我。因為王廠長處在這種情況下，只有我們在他跟前是最合適的，也是最應該的。因為王廠長給了我們兩個家庭，給了……”

“我不想聽這些?！背７佳庞行┎荒蜔┝恕?/p>

“你想聽什么?”

“我想聽你到底用什么魔力，把偉彬弄得整天神魂顛倒的?”常芳雅毫不掩飾地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你言重了吧?”丁靜蕾輕輕一笑。

“不重，一點也不重，因為這些年來，李偉彬的心中總裝著你，我有一種感覺，他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背７佳磐蝗煌ｎD了，雙眼看著丁靜蕾的表情。

“說下去呀。”丁靜蕾一張期待下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只想問你一句?！?/p>

“那就問吧。”

“你們之間到底有沒有什么事情發生?”

常芳雅的一句話，一下子讓丁靜蕾半天沒喘過氣來。她做夢也沒想到，一向很文靜的常芳雅突然問出這種話來。這說明李偉彬已經不知不覺地向常芳雅發出了錯誤的信號，才導致了常芳雅的深度猜疑，進而才對她這樣不客氣地直面質問。但是她心里清楚得很，她和李偉彬根本就沒有肉體上的關系，只是倆人對對方都有好感。即使書信往來密切，也只停留在精神上的交流。對于李偉彬的多次沖動，她都做了理智的回絕，沒讓李偉彬闖入她的禁區。

丁靜蕾想到這兒，問道:“是不是李偉彬跟你說什么了?”

“我有一種感覺，他是把我當成了你，你占據了他的腦海，占據了他的神經，占據了他的一切。不用說，我們都是女人，眼神和感覺就是最好的記錄?！?/p>

“你記錄下了什么?”

“當初，我也知道……”常芳雅原原本本地訴說開來，“李偉彬原來是喜歡你的，后來，你和黑秀龍相處了，他心里很沮喪。因為當時我也的確對他很有好感，所以，我才勇敢地沖了上去，結果我發現他心中只有你而忽視了我的存在。他情緒低迷時，我鼓足勇氣到了他身邊?？墒牵褪菑哪且院?，我卻發現，他絲毫沒有因為我喜歡他而忘卻對你的思念?？姑涝膸啄觊g，他經常和你通信，我相信，他幾年間給你寫的信要比給我寫的信多得多?！?/p>

常芳雅說中了，正是這樣。丁靜蕾有些臉紅了。

“我還相信，”常芳雅接著道來，“他給你的信中肯定有著對你的許多愛意和承諾，這種愛意和承諾程度上超過了對我的。”

常芳雅又說中了。

“成親之后，有了孩子。我想他該把以前的事情忘掉了?？刹⒉皇侨绱?，而且表現得更為強烈，更為露骨。一說到你，他便眉飛色舞、興奮不已。不瞞你說，他連做夢都喊著你的名字。有時候，他壓在我身上，把我摟得緊緊的，用力撞擊著我。給我一種感覺，就是他把我當成了你，你占據了他的心、他的腦海、他的神經，占據了他的一切?！背７佳庞职褎偛诺脑捴貜土艘槐?，仿佛這幾句話是最有力量的，是不爭的事實。

常芳雅傾訴之后，屋內沉靜了許久。然后，丁靜蕾才慢慢地說:“芳雅，既然你把想說的都說了，那么，我也要對你說些心里話?！?/p>

丁靜蕾端起桌上的茶缸咕咚喝了一口，仿佛要冷卻一下灼熱的心。

“說實話，李偉彬的確對我很好，我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我覺得這也是正常的。我們既是同齡人，又是一個單位的同志、朋友，相互有好感有何妨?當初倘若我對秀龍沒好感的話，我們能走到一起嗎?你若對李偉彬沒有好感的話，能走到今天嗎?”

丁靜蕾用事實和實在的語言，展露著她那坦坦蕩蕩的胸懷。

“但是，我還要告訴你，不管李偉彬在你面前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那是他的事，與我丁靜蕾沒有任何關系，我沒有與他怎樣。秀龍是我丈夫，雖然早沒了那點事，作為女人也不會不想，但是，只要秀龍有一口氣在，我是不會讓任何別的男人碰一下的。我現在的生活很平靜，老婆婆身體硬朗，孩子天真活潑可愛，秀龍雖然擔當不起丈夫的責任，可他畢竟躺在那里是個人，晚上能說說話，嘮嘮嗑，我就知足了……”

丁靜蕾說著，淚水止不住地掉下來，她不時用手絹擦拭著。

“你說，芳雅，我們女人還能干什么呢，無非就是把家里的事料理好，把單位的事干好，其他的事都是……”

丁靜蕾再也說不下去了，委屈得嗚嗚地哭了起來，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我沒想到，你今天帶著自己的主觀感覺，竟然找上門來，說些捕風捉影的話，侮辱我的良心和人格?！?/p>

常芳雅聽了丁靜蕾的話，心里也酸溜溜的。她沒想到，丁靜蕾把內心的東西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都倒給了她，讓她吃驚，讓她后悔。吃驚的是丁靜蕾和她一樣，作為女人都承受著極大的壓力，后悔的是，她不該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亂來一通。看來，她是有點過分了。

“靜蕾姐，你別這樣，都是我不好?！背７佳怕曇艉茌p，帶著一種真誠的歉意。

丁靜蕾抬起頭，淚眼迷蒙:“我沒事?！?/p>

“靜蕾姐，”常芳雅急切地解釋著，“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是個急性子，心里有點事，總也裝不住。有時候，偉彬也說我狗肚子里裝不下四兩香油，真的是這樣。今天這一出……”

“好啦，不要解釋了，你回去吧。我這一會兒就來人開會了?！?/p>

常芳雅心情敞敞亮亮地走了。而丁靜蕾的心又酸了起來，淚水又涌了出來，說不清的情緒又讓她重新哭了起來。

第二天，丁靜蕾見到李偉彬時，想起了昨天和常芳雅的那一出。她有些恨李偉彬了，恨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他對自己的情感一覽無余地暴露給常芳雅。這實在讓丁靜蕾無奈，而且還產生了敬而遠之的念頭。

李偉彬卻蒙在鼓里。昨天發生的事他一概不曉，還是情深意篤地打招呼:“靜蕾?！?/p>

丁靜蕾面如冰塊:“有事?”

“好想你，下班后，我們一起走走好嗎?”

“沒空?！?/p>

“那就明天?！?/p>

“也沒空。”

“什么時間有空?”

“總也沒空?！?/p>

一連幾個沒空，一下子把李偉彬弄蒙了。自從他從朝鮮戰場歸國回廠，只要他約丁靜蕾出去，丁靜蕾總是漲紅著臉，點著頭順應，而今天卻大反常態，這讓李偉彬大惑不解。

“你今天怎么了，像吃了槍藥?！?/p>

“就這樣，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理你的，你也別……”

丁靜蕾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是念在幾年的情分上，沒再往深里說。她雙眼含著淚水，低下頭，用袖口在臉上沾抹著。

“靜蕾，”一旁的李偉彬急了，“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對我說?”

“你回去問芳雅去。”

李偉彬恍然大悟，丁靜蕾已經跑出了很遠。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喬 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