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飛
星期天,有麗日,藍天,和風"
操場上,有兒子,女兒,我"
空中,有蝙蝠燕子和蜜蜂
兒子牽著獵鷹,女兒放出蜻蜓
五彩繽紛的天空,被一絲絲銀線牽得很緊
我堅持重心,隨兒子女兒前傾
忘了自己
忘了那根束得很緊的線繩"
操場拐角那棵鉆天楊,我很惋惜
我兒子、女兒的羽翼剛剛張開,尚未豐滿
現在收線,不讓藍天檢驗,
他們會哭"
藍天廣闊,色彩當空"
他們高興地跑著,“嗡嗡嗡”
給自己伴聲"
"
他們幸福、激動,我無邪、童真
我忘了妻子,忘了白菜
母校的操場上,我輕輕地向遠方呼喚"
兒子,爸爸愿意等
好好走,爸爸愿意等
你剛滿十四歲,正走向一個男子漢
"
爸爸這個年齡的時候
爺爺奶奶,在等
奶奶做好飯,不由自主就站到大門口了
"
爺爺對奶奶說:怎么還不長大呀
——爺爺等不及,走了
留下奶奶,等
"
奶奶頭等白了,眼花了
有時爸爸已經進了家門,她還等在門外
好像夢,始終沒回來
"
爸爸一句話分三次說,奶奶還聽不清
她在等,等爸爸再點一下頭或搖一下頭
或用眼神補充一下
"
奶奶說爸爸的嗓門不如以前洪亮了
讓爸爸清嗓子,如果爸爸不咳嗽
她就努力,等爸爸去床邊聊天
"
兒子,你知道爸爸在遠處與朋友聊天
你盡情玩
爸爸慢悠悠走在前面,你跟上來吧
"
兒子,如果那盞燈亮著
說明爸爸在等黎明
黎明來了,燈自然就熄了
"
兒子,你知道黎明是什么樣子嗎
該怎么等才好?假如等不及
爸爸就希望另一盞燈亮著
"
那盞燈是爸爸的藥,是依然在等你的媽媽
她比爸爸更沉湎于——
你長高一點,觸到那顆蘋果
鳥窩
鳥窩是鳥兒為自己搭建的房子
上千根木棍,她們從林邊、田邊和草垛上叼來
"
她們的嘴唇是工程師、規劃師,是挖掘機和塔吊
是搬運工、磚瓦匠和小工
"
她們用翅膀煽空氣,飛向窩巢
趾爪蹬地
"
那些老親戚和窮朋友,常常與我侃大山
把樹上的鳥窩比作海市蜃樓和空中酒店
"
他們讓太陽曬得像烏鴉,指甲里銜滿水泥垢
對房價閉口不提,對磚石低頭哈腰
"
他們勒緊褲袋,懷揣土豆,牙縫里嵌著韭菜
對厭煩家雞喜歡野味的房產公司老總,喟嘆不已
閏四月
四月閏出來,日子就延長了一個月
許多事物盈余和虧損的四月
桃花、杏花、梨花開敗了
"
穿過大街
風姿卓越的人們,你們顏色模糊
無需理睬我的儀表
"
我的心花、兔子,我雙手扶門
門,閂著
我有東西鎖在籠中
"
我柵欄中嘰叫的鳥兒
忘了懷念,沙漠
我的月兒朦朦朧朧,或許脈脈含情
"
我手機,有條愛情的短消息
倚在長椅上,我查閱
有沒有白臂伸過來,一點一點接近
"
我等花園里那束月季
作鳥兒的嫁衣,我等多愁善感的夜
花園里,也芬芳
"
閏四月,我如玉的花園
你的眼神叫我孤獨無依
坐過的長椅上,我的好日子
我只御寒沒取暖
我穿上棉襖,架起火爐,面朝窗外
預備過冬
"
礦山挖煤的黑子哥抬回來了
滿十八的灰妹轎車娶進城了
"
樹木一絲不掛,菜地脫掉最后那層皮
憑什么躊躇,憑什么不滿足現狀
"
明明知道窗外有一條河
還攥緊拳頭,捏住咬傷的食指
"
我懺悔,我是一個背時的詩人
我只愛詩,不好好做事,我作孽
"
我光御寒沒取暖,現在什么都沒有
只剩下,依門而立的你了
擔憂
母親常常說,她耳朵里有一伙人
小聲說話
說些什么,她聽不懂
"
坐在母親身邊,聽她講耳朵里的事
講一些陳年舊事、電視新聞
和一些雞毛蒜皮
"
——講著講著,就牽扯到我
她質疑地問我
近期工作情況和腰腿到底痛否
"
單回答“還好”很不夠
必須笑著、說細節、邊說邊拍胸口
盡管如此,她還不信,會刨根問底
"
我懷疑,我身邊潛伏著母親的奸細
——隨時泄露我的秘密
——戳穿我的濕痹
"
如此下去
我為我諸多的隱私擔憂
對母親的耳朵質疑
葡萄采摘日
今日立秋,葡萄園果實累累
女莊主請來諸多賓客
葡萄,供賞玩,供品味
葡萄美酒,供沉醉
女莊主的手指
眼球、嘴唇和耳墜,以及一串笑語
猶如熟透的葡萄
酸甜適宜
園埂上,月季凋謝
葡萄掛果的季節,盛開的月季花一定有過
憂傷,以無比的嬌艷
招惹住侵蝕葡萄的害蟲
美麗的葡萄園,美麗的女莊主,爽口的葡萄酒
透過高腳杯,咕嚕的喉結
讓植物的血液進入人的體內
讓有些事難以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