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永東的詩 (5首)

雨向北移

雨向北移，山谷里溪流和荊棘

響動光澤

南方的門無聲無息關閉

水滴石穿的愛情

空心的雨，不解離愁，在天空下

反復傾斜大地之斛

向北的雨，其實不知道方向

越過無言的山川和黑夜的

重量，是匆忙趕路的人

在雨中，注視惟一的物象

內心響起更密集的雨

漸漸洗盡他臉色的晦暗

一個人要遭遇多少次雨

才能記住今夜的雨意闌珊?

北方的街頭，神可能住在樹上

他聽不見深夜驟然的來電

格外蒼茫，南方的雨還掛在

排門外，廊橋邊

無題

如果我端詳一塊石頭

它會暫時安放我的靈魂

如果我坐下來，等到

夜色吞沒盤旋的蝙蝠

需要有石頭一樣的耐心

散落在黃昏的石頭

隨意中蘊含絕對的刻意

當地燈亮起，黑暗推動冷光

照著草坪，也照著流年如水

我渾然不覺所謂的陰陽

給行走者風

給背負塵埃的人一塊石頭

這是天地間恒定的法則

有選擇放棄的動力

也有無動于衷的沉默

對于人群，對于星象，對于

照亮一個人生命稀薄時刻的

如此短暫而輪回的光

總有一些夜晚注定茫然

當我離開，身后的石頭就要說話

咖啡館之夜

生活從來不曾虛構

風卷云舒或無涯之旅

真實如今夜高架橋下的咖啡館

燈光寧靜，音樂和綠蘿呼吸

不可思議的超越橋的高度

緩慢釋放建筑的陰影

夜晚依然透明的落地窗邊

一盞綠茶舒展優雅的形態

咖啡暗藏氣質

如同穿透思想的交談

只有比夜色更深的濃度

和輕輕攪動的脆響

那是窗外不期而至的夜雨

浸潤又混雜咖啡漫長的經歷

進入這個閃亮的春天

剛剛發生一場震動的世界

迫使我們傾聽而回味——

時空與生命的錯覺

有人離開，有人姍姍來遲

咖啡館里的春天

也會在遠方繞山而行

轉動雨水雪不安和苦難

默默呈現別樣的花朵

伐檀

很久以來我每天和一棵樹說話

榆樹胡楊或許是紫檀

它生長在我體內

我抽煙喝酒握手和歌唱

樹瘋狂汲取營養

日復一日我衰老樹茁壯

根系布滿我的血管

濃蔭遮蔽清晨第一縷光線

我擔心有一天

樹猛然突破我的身體

把我的四肢變成樹枝

把一個人物變成植物

每個人的一生

都在和一棵樹對話

坎坎伐檀

城中廢棄的火車道

城市在不斷廢棄中重生

包括這條尚未拆除的火車道

它高過終于安靜的大地

低于枕木間漫生的雜草

鐵青色記憶保持亮度

插入斑斕曖昧跳躍的色彩

形同思考者漫步

在列車一去不返的茫然里

但物質不會思考，尤其是鐵

盡管它延伸并形成一個彎道

列車駛到這里會慢下來

汽笛拉響一道優美弧線

此刻，更像橫亙于城市中心的

結果一樣清晰的問號

夕陽緩緩沉沒樓群

余暉透過一切空隙

無端的鋪滿風中的火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