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傾聽(組詩)

羨慕

我羨慕母親終于在九十歲前夕

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此前母親的羨慕如下:

她羨慕父親一甩手就在她前面走了

而且臨到死的時候還深愛著

那滿山遍野的馬桑子

相信還有人會羨慕母親

四個兒子四海為家……

乳名

在飄搖的茅屋里萌生

又在揚子山的溝溝坎坎上扎下根須

被老娘的目光抓得渾身發痛

無論走遍天涯海角

只需輕輕一喚

他就會在老屋里土聲土氣地答應……

八月·九月

我拿來八月鋪墊九月

讓麥穗兒進場谷粒兒入倉

至于玉米棒子和癡情的紅辣椒

少不了在屋檐下張望

當然還要讓駐足于阡陌的影子

痛快地直一直腰身

最后讓那個滿含青春的妹兒

心有所屬……

問候

你的問候軟得像一段歲月

應該不是這個季節的最后一句

不要說這些年來天各一方

即使每天都能給對方發一條短信

難道不會被別的什么復蓋?

我的問候低得如一聲嘆息……

南濱路上

大道上有很多人。我不認識

街邊有很多樹。我很陌生

樹上有很多鳥唱著似懂非懂的小曲

鳥兒大概是明白了我的心境

于是就輕輕地替我呼喚了一聲

天啊他把心上人擱在哪里……

有點亂了

僅憑我們原有的觀念

判斷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平躺著的行為

顯然是不夠的

說他們衣冠整楚楚毛發不亂吧

明擺著都是一些表面現象

說他們赤裸裸的關系忒令人生疑

誰又能明察秋毫深入得下去

橫豎這事兒都有點亂……

記憶

為了不浪費撒在桌子上的飯粒

我要抽空給遠去的先人老子寫一封信

裝入紙袋后暫不封口

清明節那天祖輩們都會如約而來

幾粒米飯就可以遙想當年的日子

粘住一些酸楚的記憶……

太陽谷

在黛溪遼遠的河岸上。

比如一根蘆葦或者叫做芭芒草

比如一片桃花在春天飄紅

苦楝子終于盼來了豌豆花兒鮮

再比如一縷炙烈而燦爛的陽光

從山巔直接抵達谷底

揚子山幾句歌謠愣在了半崖上

水邊一葉扁舟擱淺……

秋之惑

當一個女人喋喋不休談論初戀時

我的情感第一次潰堤了

雖然是慕名而來的過客

我曾經還是佯裝要永久性居住

不然十六歲離家出走便準備浪跡天涯

咋還會一次又一次地回望桑梓

盡管巴山已錯過了無數次夜雨

我仍然在期盼水漲秋池……

敲麻糖的人

路漫漫其修遠兮

我知道這句話擱在這兒不恰當

還是想問問那個邊走路邊敲家把什的小販

你匆匆的步子又踩痛了幾條街巷?

別忘了有一句刻骨銘心的民謠:

說麻糖不要擔擔不要還走不脫人……

脫穎而出

假如生命達到了一種完美

肯定是無懈可擊

殊不知誓言終歸是要露出破綻的

甭懷疑勇敢者小小的決心

給個支點能撬動地球

繼而上升繼而堅決

在進入世界最具誘惑的叩擊之前

硬殼已被啄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