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美國學者約瑟·洛克博士把梅里雪山稱之為“世界上最美的山”以后,我心中便浮出一座山,一座從未被人類征服的處女峰。于是心中也同時升騰起一股朝拜梅里雪山的熱潮。終于,有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去朝拜梅里雪山。那是一九九九年的夏天,縣武裝部派我配合縣公安局到藏北地區執行一個特殊任務,到德欽的那天天氣多云間陰,我們一行五人都認為這次是看不到梅里雪山的真面目了。趕到飛來寺觀景臺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梅里雪山還被層層云霧包裹著。在我們之前有幾個外地人和兩個外國人雙手合十,舉香齊眉,口中在默默地祈禱。有位藏族老者很有節奏的面向梅里雪山磕著長頭,看上去年齡已過古稀之年,但他那份虔誠透露出藏族漢子的剛毅。
我脫下軍裝上衣和帽子,解下五四式手槍放在挎包里與同伴下車,在一個香燭小灘上買了香、蠟燭等祭拜物品,也學著前面的人向梅里雪山祭拜了一下。平時有點大大咧咧的我,在這種特殊環境、特殊氛圍里也不知不覺地莊嚴肅穆起來。過了不大一會,風起了,山間的云跑動起來了,一絲絲的像飄帶,從這邊的雪松中間穿梭而過,繼而又飄到那邊的大箐里,時而掛在樹稍,時而系在懸崖的腰際。一團團的像棉花卷,在天空忽卷忽舒,時而給你露出一片藍天,時而給你露出一個村莊。
終于,我們在云海里看到了梅里雪山在如紗的云幔中時隱時現,每當雄偉的山峰露出一次,朝拜者們的歡呼就要響起一次,那位藏族老者就面向梅里雪山磕一個長頭。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仰望著若隱若現的圣山,心里都在默默地祈禱家庭幸福、四季平安。人們的臉上都流溢著虔誠與希冀,都蕩漾著燦爛的笑容,都為能親眼目睹梅里雪山的真容而感到再苦累也不虛此行。那兩位外國人是從日本專程來吊唁他們1991年登山遇難的親人的。聽說他們已經在飛來寺等了一個禮拜多了,每天從早到晚都在觀景臺靜坐等候。今天終于看到梅里雪山,盡管她猶抱琵琶半遮面,但他們還是激動得熱淚盈眶了。一直在磕長頭拜謁的藏族老者走到我們面前,雙手合十對我們說:“扎西德勒,你們是有福之人,你們一到,太子就顯身了。你們會平平安安地做好你們要去做的事。”我們連忙也雙手合十向他鞠躬說:“扎西德勒、扎西德勒”。由于我們公務在身,沒在飛來寺多留,再次向梅里雪山行了一個注目禮就上車繼續往藏北的丁清方向趕路。到了丁清,我們沒費一槍一彈,順利告破了“88·12·19”竊槍案。
時隔二十年,我有幸再次朝拜了梅里雪山。是和單位的同仁一起去的,出發時,鶴慶的天氣是艷陽天,到了橋頭吃過午飯后順著沖江河往香格里拉行駛的路上,不知是云還是霧,時不時地在山間飄游,形成一道道流動的風景。到了香格里拉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香格里拉廣播電視局的同仁已在充滿高原藏族情調的酒樓為我們接風。在藏族敬酒歌《三杯酒》的高亢粗獷旋律中,一行人被藏族同仁的熱情和醇香的青稞酒陶醉得熱血沸騰。我負責駕駛一輛車,本來不應該喝酒的,但在那種氛圍中,人的自制力卻顯得那樣蒼白無力,情不自禁地海喝了兩碗,好在下午不再動車了。
吃過晚飯,香格里拉電視局的同仁帶我們到一座叫大龜山的位于城中心的小山上欣賞香格里拉的夜景,天公不作美,斷斷續續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我們拾級登上龜山頂,貪婪地俯瞰香格里拉的夜景。遠處的松贊林寺在各色燈光的照耀下更加顯得金碧輝煌、雄偉壯觀,與大龜山上被射燈照得金光閃閃的大經輪遙遙相對。大龜山高約一兩百米,是香格里拉城中的最高點,老城圍繞龜山而建。山上有一座龍王廟,廟中建有龍王殿、未來佛殿、朝陽樓等。山頂上建有一個大經輪是世界上目前最大,最高的轉經筒,高21米,總重60噸,筒身為純銅鍍金,筒壁上高浮雕文殊、普賢、觀音、地藏四大菩薩。下層為佛家八寶:法螺,法輪,寶傘,百蓋,蓮花,寶瓶,金魚,盤長。筒內藏有經咒,無字真言124萬條和多種佛寶16噸。筒頂為比筒身直徑明顯大的圓形“傘蓋”,輪座為巨大的滾珠軸承,軸承外圍為直徑約十公分的不銹鋼管彎成的大環。我們一行人抓握大環,冒著細雨順時針轉動著經筒。據說,從香格里拉到阿墩子看梅里雪山,一定要順時針轉動大經筒三圈才能應驗,否則,即使在大晴天,云霧像面紗一樣蓋住梅里雪山不讓你見到她的芳容。這當然是導游小姐忽悠游人的即興之辭,但這種說法充分反映了藏族人的宗教信仰和神靈觀念。不論怎么說,我們還是很虔誠地轉動了大經輪。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沿著滇藏公路從尼西直下金沙江邊的奔子欄。奔子欄是德欽縣的一個小鎮,是茶馬古道的必經之路。214國道穿鎮而過,村民以路為市,賣一些旅游產品和當地特產。游客很多,有好幾家工藝品店是鶴慶老鄉開的。我們在那里吃過中午飯就往德欽方向趕路。因為天氣不大好,天是陰的,時不時給你來陣小雨,加之我和另一位都是第一次開車走這條通往世界的屋脊之路,只好少停滯慢行駛,趕在天黑以前到達德欽。從奔子欄出去就一直上坡,車子在陡峭的山間蜿蜒前行,到達山頂足足用了三個小時,從山頂往下看,公路就像一條細長的蚯蚓盤旋在山間;波濤洶涌的金沙江此時只像一條細長的帶子系在群山之間。翻過山頂又是一重天,山間云霧繚繞如夢如幻,似入仙境卻在人間。
到了一個雪山丫口,一排莊嚴的迎賓白塔躍入眼簾,像是圣潔的梅里十三峰,更像是十三位彬彬有禮的藏族少女。迎賓門一側,德欽縣廣播電視局龔局長一行已經在那里等候:“扎西德勒,歡迎我們的同仁光臨梅里圣地。”熱情好客的主人給我們每人獻上一條潔白的哈達,繼而敬上一杯醇香的青稞酒。他們用吉祥如意的祝福把我們迎進了古道重鎮德欽。德欽古時叫阿墩子,地處云南省西北部橫斷山脈地段,青藏高原南緣,是滇、川、藏三省(區)的結合部。自古就是商賈云集之地,清朝時期鶴慶商幫就在這里創建了“鶴麗會館”。鶴慶“舒氏三兄弟”的“興盛和”商號,蔣宗漢的“福春恒”,茶馬古道上有李百萬的“同心德”、丁軍門的“慶昌和”以及“文華號”、“寶興祥”等商號在這里落戶。現在,鶴慶人在這里做手藝、跑買賣的有四十多家,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身穿白族服飾鶴慶人。龔局長說,鶴慶人和我們康巴人真是有緣,我們藏區的生產用具、生活用品都是鶴慶人做的,鶴慶人聰明。聽到龔局長的稱贊,我們這幾個鶴慶人心里美滋滋的。同時也在心里祝愿鶴慶的商人在這條千年古道上與藏族兄弟和諧相處,一路走好。
到德欽的當晚,我們住在“阿墩子酒店”。天仍然下著小雨,大家的心里多少都有一絲絲的惆悵,都認這次是看不到梅里雪山了。我們的心思,龔局長一眼就看了個透,他舉起酒杯說,“鶴慶的朋友是有福之人,來,干了這一杯,明天會與太子見面的。”
“干杯!”我們又被青稞酒燃燒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起床看天色。朦朦細雨還在窗外瓢著,這下,包括極具幻想的我在內的所有同仁都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龔局長說,高原的氣候說變說就變,說不定我們還不到明永冰川天氣就會好起來。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龔局長的話,他是高原雄鷹,對高原了如指掌。一行人吃過早點就出發。出了德欽往西行駛了五六公里,雨停了。再往前行駛了五六公里,轉入飛來寺的第一道彎,坐在我身邊副駕駛位上的“鶴陽名播”小楊突然指著前方大叫起來:“梅里雪山,梅里雪山,快看!”。
“哇噻,太美啦!”車上的人頓時騷動起來。
“叭——叭——叭——”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長鳴了三聲喇叭,一是釋放壓抑已久的郁悶,二是向后面車上的同仁報喜。我們第一眼看到的那座山峰,一枝獨秀地聳立在白云與藍天之間,線條優美,氣質若蘭,恰似亭亭玉立的女性。再往前行,卡瓦格博峰在云霧繚繞中露出她素潔高雅的容貌。一行人急忙下車,取出相機“咔嚓咔嚓”地照個不停。我們在飛來寺觀景臺隔瀾滄江遠望,梅里雪山冰峰接踵,雪巒綿亙,太子十三峰猶如一匹從天而降的白練,有一種天然的震懾。
龔局長向我們介紹說:梅里雪山以其巍峨壯麗、神秘莫測而聞名于世,早在20世紀30年代美國學者就稱贊卡格博峰是“世界最美之山”。海拔4000米以上的有27座,5000米以上的有20座,6000米以上的有6座。卡格博和周圍諸峰有“太子十三峰”之稱。卡格博峰,海拔6740米,為云南第一高峰,是整個梅里雪山景區的核心。卡格博,藏語是“白色雪山”,當地藏民稱為“雪山之神”,是藏傳佛教朝覲圣地。
龔局長指著位于卡瓦格博峰南側的山峰說,這座山峰叫“面茨姆峰”,又叫“大海神女”。傳說她為卡格博的愛妻,是玉龍雪山之女。她心念家鄉,面向家鄉,雪山總有云霧繚繞,人們稱其為面茨姆含羞而帶的面紗。今天,你們住在玉龍雪山下的人來了,她就掀開面紗歡迎你們。
龔局長話不多卻很幽默。他向我們介紹了吉娃仁安峰、布迥松階吾學峰、瑪兵扎拉旺堆峰、粗歸臘卡峰、說拉贊歸面布峰等主要山峰的情況后說,梅里雪山是云南最壯觀的雪山山群,連成數百里綿延的雪嶺雪峰,但梅里雪山不僅有太子十三蜂,還有雪山群所特有的各種雪域奇觀。卡瓦格博峰下,冰川、冰磧遍布,其中明永冰川是最壯觀的冰川。待會我們去卡瓦格博峰的腹地領略明永冰川的魅力。
從飛來寺驅車再往西行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離開214國道,公路走進入一個大峽谷,一路上瀾滄江的水聲轟鳴,霧氣空蒙,兩岸盡是懸崖絕壁,直聳云天,仰觀搖搖欲墜,令人心驚膽寒。走進峽谷如走進一條蜿蜒曲折的深巷,龔局長的車在前面引導,時而連續鳴號加速前行,時而停車觀察,當他沖過一道泥石流的路段后,停車回來指揮我們后面的車輛通行,因為隨時有小石頭從懸崖上滾下來。我雖然偷偷冒了一身冷汗卻沒讓同車的人知道,以免動搖軍心,引起恐慌。過了險道,感覺輕松多了,反而有一種挑戰的愜意。
到了明永村,我們吃了一餐地道的卡瓦格博山珍,喝足了酥油茶后就上山,上山有兩條道,一條是步行道,一條是騎馬上山走的馬道。我們選擇了騎馬上山。從入口到太子寺,騎馬上山每人80元,加上下山的60元共140元。
我選了一匹高大的棗紅馬,可管理人員說是不能自行選馬,要憑票乘馬。我拿出入口時發的小黃紙片一看,上面寫著47,我在熙熙攘攘的馬隊里好不容易找到47號馬。這馬也是棗紅馬,沒有我選中的那匹高大,但還算剽悍。馬主人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叫卓瑪。卓瑪在藏語中是“美麗”的意思。很多藏族姑娘真的很漂亮,她們的漂亮在于她們的眼睛,明凈,純粹,如空氣般透亮,看人的眼神,定定的,一眼的專注,一臉的信賴。她們的笑容,也是傻傻的,憨憨的,羞羞的,怯怯的,卻是醉人的。見我朝她走去,她就知道我是她今天的客人,向我微微一笑:“歡迎你到明永冰川來。”
“小妹妹,今天要辛苦你了。”我說。
“沒事,來這邊上馬。”她把馬拉到一個事先砌好的石臺階旁,讓我在石臺階上上馬。她向我說明了一些騎馬要注意的安全事項后我們就順著右邊的騎馬道上山。小姑娘很利索,也很健談,她告訴我她是明永村的,明永村有四十多戶人家,旅游業開發起來后,全村人為了資源共享,每家出四匹馬,統一由旅游公司調配。
“這樣很公平。來,喝點水。”我從背包里取出僅有的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我們邊走邊談,很是投機。
我騎的馬叫“阿旺”,既聽話,又乖巧,用不著小卓瑪的吆喝,走得穩穩當當。騎馬走在朝圣路上,總有數不清的鮮花陪伴著游客。路上歸來的香客絡繹不絕,有黑皮膚的,有藍眼睛的。拄著竹竿,竹竿頂上都插有幾片柏枝,這是朝山者的特別標志。往前行,可以看見一片巨大的經幡林當風而立,樹梢上掛滿了紅黃白藍等印有藏文六字箴言和圖案的經幡布。朝山者們在經幡林點燃采來的側柏枝葉,隨濃煙在經幡叢和瑪尼堆中繞行三周,然后繼續前行。
“小妹妹,給我說說明永冰川的故事好嗎?”我問。
“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導游部給我們講課的時候知道一點。明永冰川從梅里雪山上呈弧形的舌頭一直鋪展到海拔2600米的原始森林地帶,綿延11.7公里,平均寬度500米,面積為13平方公里,每年融水量2.32億立方米,是我國緯度最南冰舌下延最低的現代冰川。”
“你見過雪崩嗎?”我問。
“見過,雪崩是經常有的事。”小卓瑪拉住馬停下說:前面就是太子寺,你們順著太子寺左邊的路可以去觀景臺,我們的馬隊在這里等你們。”
“好的,謝謝你,小妹妹。”我翻身下馬,給了小卓瑪一點小費后跟著龔局長一行走進太子寺。
太子寺,這是個很小的寺院,有很多趕來拜山的藏族人,在院內燒香掛祈愿經幡。等齊了所有同仁。我們從太子寺的左邊上山,通過一片密林,密林里有很多用小石頭堆成的小山,龔局長說這是瑪尼堆。瑪尼堆最初稱曼扎,是由大小不等的石頭集壘起來的、具有靈氣的石堆,藏語為“多本”;有在石塊上刻寫文字、圖像,有佛尊、動物保護神和永遠念不完的六字箴言,然后堆積起來成為一道長長的墻垣,這種瑪尼墻藏語稱“綿當”。我們看到幾位藏族朋友在往瑪尼堆上添加石子,神圣地用額頭碰它,口中默誦祈禱詞,然后丟向石堆。看來瑪尼石是藏族刻在石頭上的追求、理想、感情和希望。
在林子里走不遠就進入一個用鐵架木板搭成的棧道,棧道順崖壁而建,曲折蜿蜒。風從谷底吹上來,涼爽爽的帶有幾分寒意。棧道漸行漸高,每隔百十米,中途就有一處很寬的平臺,以便游人休息,近距離地觀賞冰川。冰川的最下面部分表面上有一層黑乎乎的東西,我拿長焦鏡頭拉近觀察是山峰上吹下來的砂子。高處的一段還是比較干凈的,像一片雪峰,雪白之中泛著淡藍色,很漂亮。我們坐在平臺的長凳上,面對梅里雪山仔細觀看,在這里是看卡瓦格博峰絕佳之地。卡瓦格博峰巍峨壯麗、神秘莫測,峰型有如一座雄壯高聳的金字塔,時隱時現的云霧更為雪山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回想我們在棧道的平臺上看雪山、發呆的情景,那是一種什么都不想,完全放松的愜意,現在都感覺非常幸福。
■王金燦:筆名:金燦。自號:九鼎山人,男,1961年12月8日生于鶴慶縣草海鎮羅偉邑村。教過書、扛過槍,畢業于昆明陸軍學院,現就職于鶴慶縣廣播電視事業局任編輯、記者。
責任編輯 張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