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駐緬甸大使館起義始末

淮海、平津、遼沈戰役之后，國民黨兵敗如山倒，一些國民黨將領紛紛率軍起義。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原“中華民國”派駐其他國家的大使館，也紛紛投入新中國的懷抱。1949年12月，國民黨政府駐緬甸大使涂允檀宣布起義，成為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宣布起義的大使。

1897年，涂允檀出生于湖北黃陂東鄉。1913年，涂允檀考入湖北武昌私立中華大學預科班。在這里，他結識了比他大兩歲的惲代英，他們經常在一起談論國家大事，惲代英的革命思想對他影響很大。后來，涂允檀考入北京大學英文系，1918年以甲等成績畢業。幾年后，他又考取公費留美生，獲得伊利諾大學政治學博士學位。

以涂允檀的成績，他完全可以留在美國。事實上，也有幾家美國公司和學校向他發出了邀請，并許諾提供非常優越的生活條件。如果留在美國，對他個人的發展可能更為有利。那時的中國，軍閥混戰，社會動蕩，民不聊生。涂允檀雖然身在美國，但時刻關心著祖國的前途和命運，并發誓要為改變祖國的落后面貌貢獻自己的力量。因此，他毅然放棄了優厚的生活條件，回到了祖國。

回國后，他先后擔任中國國民黨漢口特別市黨部執行委員，武漢市政府教育局局長、社會局局長，武昌中山大學教授，武漢警備司令部秘書長，國民政府外交部秘書，外交部條約委員會專任委員等職。

俗話說，弱國無外交。國家不強大，在國際事務中沒有發言權，“國”微言輕。在許多外交場合，一些西方國家的外交官常把弱國外交官作為取笑對象。有次在酒宴上，一個西方國家的外交官借酒對涂允檀進行人身攻擊，罵他是東亞病夫，態度極其傲慢放肆。涂允檀忍無可忍，拍案而起，說:中國現在是落后，但并不代表永遠落后。中國有幾千年的文明史，中國地大物博。東亞病夫是有病，但病可以治好，一旦治好了病，東亞病夫就會變成東方巨人。一席話說得對方啞口無言。在與其他國家的外交官打交道時，涂允檀總是不卑不亢，堅持以誠待人的原則，與許多國家的大使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1937年7月7日的盧溝橋事變，標志著中國全面抗戰開始。這一年，涂允檀被派往菲律賓，任駐菲律賓首都馬尼拉的總領事。涂允檀上任后，積極與當地的華人華僑接觸，講述日本侵略者怎樣吞我河山，欺我百姓，勉勵僑胞“抗戰主張、愛國信念務期百折不回，堅持到底”。他還利用同外國友人打交道的機會，揭露日軍侵華的真相。由于他的辛勤工作，菲律賓的華人華僑踴躍捐款捐物，支援國內抗戰。許多華僑青年紛紛回國參軍，抗擊日軍，報效祖國。當時，菲律賓有許多歧視華人的陳規陋習。如每有中國輪船登岸，菲律賓警察總是要對華人進行搜身，侮辱人格，勒索金錢。涂允檀得知后，多次與菲律賓當局交涉，要求根據國際通則，廢除這些陋習及在華僑移民問題上的諸種苛刻限制。凡有中國輪船抵岸，他總是親自上船了解情況，對同胞的困難及處境關心備至。由于總領事帶頭，領館工作人員出面據理力爭，多年來歧視華人和華僑的規定逐漸被廢止。涂允檀在菲律賓工作不到兩年，其工作作風和為人處世之道，受到當地僑胞的高度贊譽。

1939年，涂允檀調回重慶，出任外交部條約司司長，不久調任駐巴拿馬公使，并先后兼任洪都拉斯、哥斯達黎加和薩爾瓦多三國公使。每到一地，涂允檀都恪盡職守，深得出使國及當地僑胞的一致好評。

1948年2月，涂允檀調任駐緬甸大使。他時刻關注著國內形勢的發展。遼沈、平津、淮海三大戰役之后，國內形勢已定。盡管涂允檀身為國民黨高級官員，但他也逐漸認識到，國民黨執行獨裁政策，已經失去了民心。沒有民心，軍心也就沒有了基礎，所以，國民黨軍隊在戰場上連連失敗，數量銳減。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提出的一系列主張越來越得到廣大人民的擁護，人民解放軍在戰場上勢如破竹，國民黨政權在大陸的徹底潰敗指日可待，誰將主宰中國的命運，已經有了非常明確的答案。擺在涂允檀和全體使館人員面前的一個現實問題是:究竟選擇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新政府，還是選擇國民黨及其腐朽的舊政府?

新中國成立后，世界上其他國家紛紛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雙方互派外交官。南亞的印度是較早承認新中國的國家。1949年11月，當時的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途經緬甸首都仰光時，前去拜見涂允檀。為盡地主之誼，涂允檀請潘尼迦吃飯，吃到一半時，潘尼迦悄悄對涂允檀說:新中國已經成立，共產黨在大陸的地位已經確立，許多國家已經和新中國建交，另一些國家也準備步其后塵。他還透露，緬甸可能在最近宣布承認新中國。

涂允檀本人已經聽緬甸的一些高級官員說準備承認新中國。緬甸總理吳努曾在一次公開講話里說，他對新中國非常敬畏，“新中國好比是一只大象，尾巴甩過來我們也受不了!”涂允檀知道，緬甸承認新中國已是大勢所趨。當時，原國民黨駐加爾各答的總領事許夢雄與在新中國外交部任職的王炳南關系非常密切，已經回到北京，親眼見證了各方面情況都很好，新政府對待他們特別優待。許夢雄把看到的情況寫信告訴了他的好友、駐緬甸使館參贊李秉漢。經過反復考慮，李秉漢向涂允檀大使遞交了辭職書，并很快得到批準。李秉漢立刻啟程，經香港回國。他回到國內后，國內的一切讓他十分興奮，他馬上給駐緬使館隨員莊去病寫信，希望莊能勸涂允檀大使起義，如需與國內接洽聯系，則由他本人負責。

1949年12月，緬甸政府派人正式通知涂允檀，緬甸準備立即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涂允檀覺得再也不能等下去了，一旦緬甸宣布承認新中國，大使館就必須撤走。如果繼續跟著國民黨，就只有去臺灣。自從他加入國民政府后，就對國民黨一些獨裁政策不滿意，如今，國民黨已經被人民拋棄，被趕到了孤島臺灣，還有必要繼續為它賣命嗎?可涂允檀因長期派駐外國使館，對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新中國又沒有多少了解。究竟該怎么辦?他在辦公室里焦急地走來走去，進行著一生中最艱難的選擇。最后，做人的良心和理智促使他下定了決心:起義!跟共產黨走。

然而，要起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國民黨雖然退出了大陸，但仍有一些殘余勢力在活動。在緬甸首都仰光，國民黨的勢力沒有受到任何削弱，許多特務仍在四處活動，暗殺進步人士。起義的事一定要慎重。

涂允檀決定先找平常有進步傾向的一等秘書李體乾和莊去病商量。特別是莊去病，曾私下找過自己兩次，勸自己起義。但自己當時顧慮太多，沒給莊去病明確的答復，現在是時候了。在辦公室里，涂允檀告訴李體乾和莊去病:緬甸政府已經正式通知他，緬甸準備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當務之急是要解決大使館人員的去向問題。他本人傾向立即起義，投入新中國的懷抱。涂允檀的想法得到了兩人的完全擁護，一致同意起義。隨后，大家又討論了一些細節問題，涂允檀要莊去病立即起草起義電文。

第二天清早，涂允檀通知使館全體人員開會，只是有意避開了有特殊背景的駐緬使館武官何上校。會上，涂允檀直入主題，告訴大家，緬甸政府已經正式通知大使館，準備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當前的形勢十分嚴峻，請大家立即做出選擇，要么是起義，要么是另謀出路;或者回北京投奔新中國，或者去臺灣與國民黨政府共沉淪。聽了涂允檀的話，許多人低頭私語，互相討論選擇什么道路。大多數人表示，國民黨太腐敗，無前途，愿意跟涂大使一起起義。但也有少數人持不同意見。一秘梁長培說:“我跟國民黨多年了，就跟到底吧。”二秘周敏仲則放聲大哭，說“這樣的結局太悲慘了”。最后，涂允檀代表多數人宣布起義，并請莊去病宣讀剛剛擬好的起義通電草稿。大家表示完全同意。

會后，莊去病立即向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致電:

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長周恩來先生:

……使館全體同仁接受中央人民政府領導。中、緬關系素密，請即派遣使節，以敦睦誼。使館人員謹當照料僑務，保管公物，以待后命。

國民黨政府駐緬甸大使涂允檀率全體使館人員

這一天，是1949年12月16日。

(壓題圖:中國駐緬大使館。)

(責編 關 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