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擔任大學生村官已經快兩年了。人們印象中的農村,應該是生活節奏慢,充滿閑情逸致的。可是現在的農村,也被浮躁包圍了。這不,這幾年大搞沼氣建設,國家的資金沒少投入,可是看看成果,連我這樣一個小村官都看不下去。
2008年9月,我剛到村里,就見不少村民推著大車小車去村委主任家領磚。向一位大爺打聽,他說是國家免費給的,讓建沼氣池呢。不久后的一天傍晚,我正在村委主任家里吃飯,進來一位中年婦女,黑著臉,一看就是有事要說,主任張叔忙起身接待。“張××,別人家都給磚,為啥我家沒有?欺負我這小門小戶呢?”這位大嬸來者不善,聽她一說,我也起了疑心,是啊,怎么不是家家有份呢?張叔不緊不慢解釋道:“天文家的,不是我不給呀,縣農業局就給了村里買兩三萬塊磚的錢,安頓說是先讓村子前面的人家打窖(土語),領導來了也是先看他們。我有什么辦法嘛,只能是下次發磚的時候先想著你了。誰讓你家住在村后面呢?”聽了張叔的解釋,大嬸神色緩和下來。也許是剛畢業的緣故,大嬸的氣順下去了,我卻怎么也想不通了。“這不是搞形象工程嗎?”我問道。“娃子,你還小,現在哪不是這樣啊。”也確實是,沿著鄉村公路看看吧,哪個村莊不是粉刷得漂漂亮亮呢,但是你真要去村里走一遭,看到的大多是另一番景象。形象工程害死人哪。
在村工作的這段日子,我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許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再要爭論什么,真就成了別人眼中的“血氣方剛”了。鄉親是好鄉親,淳樸得沒法說,可就是享受不到實實在在的惠農政策,再好的政策到他們眼前,就都變了樣。2008年地凍之前,村里領到磚的人家都把沼氣池子砌好了。我喜歡早飯過后去村里的攆羊場坐坐,邊曬太陽,邊閑聊。大家對沼氣這個東西還是很新奇很期盼的。“這不就跟城里的煤氣一樣么。”小媳婦金花問東問西的。“那咱得多攢點糞。”80多歲的二爺爺人老心不老。
山里的冬天很漫長,打春打得晚。2009年陽歷的四月中旬,天氣漸漸暖和了,村里來了安裝沼氣設備的施工隊。說施工隊太牽強,因為只有一個人,開著一輛三輪車,車上拉著嶄新的設備。我這個村官大小也算個文化人,就跟著他挨家挨戶地跑。這次安裝的是一個叫脫硫凈化器的裝置,還有小小的一個灶具。各家各戶事先就按照指定的路線挖好了渠,進展還算順利。農村人遇事愛問個情由,問得最多的還是這個東西究竟要怎么用。“很簡單啊,把糞放到沼氣池子里,夏天天熱,一發酵就有氣了,用這個東西一過濾,擰開火就可以用。”搞安裝的小王倒也答得簡單全面。“可所有這些總該有個技術參數吧,比如溫度怎么掌控,沼氣總有一定的危險性,該怎么用才能確保安全呢?”經我一問,他就傻眼了,支吾說:“我只管安裝,其他我也不知道了。”“你們公司賺錢也賺得太便宜了,有了東西我們就想用,這也不是買個電器,看下說明書就會,你得講明白啊。”我以為他是什么安裝公司的,項目都是他們公司承攬的呢,可后來才知道,不是這么回事。
安裝了三天,工程告一段落。大家都很想盡快使用上這高科技。我呢,沒事也天天泡在村小學唯一的一臺電腦前,搜索沼氣使用方面的知識,這是我能做的。一搜索不打緊,小小的一個沼氣池還真沒那么簡單,有許多的注意事項、技術參數等,是需要專業人員來介紹和調試的。我還查到,國家農業部對安裝沼氣的程序啊,規格啊,都有很明確的工作規范和要求。比如說沼氣安裝人員,是要到省里參加系統培訓的。也不知道給我們村安裝的小王到底培訓過沒有,聽說他是縣農業局長的親戚。
村里有好幾戶人家都儲滿了糞,我把下載下的技術規范拿出來跟大家一起研究,照著做。做豆腐的遠房舅舅家養了不少豬,池子里儲存的都是豬糞,可就是生產不出氣來。打電話問小王,第二天他親自來了一趟,人家態度也不錯,仔細盤問了半天,得出個結論,說密封材料過期了,沒有密封好,產不出來氣。我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密封池子的時候你們就沒有來,只是每家發了3袋密封材料了事!”他默認了。“農村人懂的少,每一步都得好好指導啊,這弄成啥了。”我真是欲哭無淚,眼睜睜的利益就在眼前,卻用不上。老百姓掏錢養著您,國家提倡服務型政府,您的服務哪怕再往下延伸一點點,也不會這樣的后果啊。
村里還有幾家捯飭了好久,都沒能用上,原因大都是中間的某個環節出了問題。苦心準備了那么久卻做了無用功。后來我還打過幾次電話,小王人倒是挺耐心,但說的話叫人寒心:“這也就是哄哄人家領導,還想真用啊,那可是沼氣啊,有毒有危險的,出了事兒誰負責!”一語驚醒夢中人。大概他的那位官老爺親戚,對這個問題也是這樣考慮的吧。烏紗帽比起群眾的利益,那分量重多了。那幾位思想比較先進的村民,也被小王的言論徹底嚇住了,想想還是算了,反正自己又沒往里投一分錢,就算白出了點力。
我想說的是,其實沼氣工程作為一個在全國都已經推廣開來的項目,從施工到使用,技術都是很完善的。只是我們的地方政府為了政績和自身的利益,服務不到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