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穿鞋、很少洗澡,西蒙·卡爾在妻子病逝后就是這樣獨自拉扯大兩個兒子的。2009年他們的故事被搬上了大銀幕,影片名為《男孩歸來》,由好萊塢英倫新貴克里夫·歐文主演。如今兩個兒子都已長大成人,父子三人向《每日郵報》傾訴了自己的心路歷程。
父親西蒙·卡爾
作為一家之主,我們這個家庭太罕見了,它是由一個父親和兩個同父異母的兒子組成。
我小兒子亞歷山大的媽媽蘇西,在和癌癥抗爭4年后辭世。1年后,由于前妻改嫁,大兒子雨果也搬來和我們住。但剛開始時,只有我和亞歷山大相依為命——蘇西離開我們那天,我帶著5歲的兒子呆坐在花園里不知所措。與其沉浸在悲傷中,不如有所行動,我選擇了和亞歷山大帶上游泳衣、睡袋、一箱紅酒,來了一趟500英里的自駕游。
第二年大部分時間里,家里只有我和亞歷山大,我被工作完全支配。家對這個6歲的男孩來說,變成了一個令人沮喪、無聊和孤獨的地方。
有母親的家庭里會布置得溫馨且井井有條,家中充滿了燉菜、咖啡和烤面包的味道。睡覺前,孩子們刷牙、換上睡衣,再喝一杯熱巧克力。總之,和我放手不管、半野生的家教方式很不一樣。一天,我們去一個朋友家做客,在回家的路上,亞歷山大說:“我能住到貝琳達家去嗎?”我的內心結成了冰,本想說些愛他、讓他想和我一起生活的話,然而話到嘴邊卻成了冷冰冰的“你想到她家去住?那就去啊,你今晚就可以去。”
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恐怖,因為亞歷山大也不再說任何話。回家后,他徑直走上樓,在他的房間里哭起來,我待在樓下的書房里。終于,我也不自覺地抽泣起來,哭聲大到他足以聽見——就這樣,互相沖對方嗚嗚地叫成了我們父子猿人交流的惟一方式。我走上樓安慰他,他哭著說:“爸爸,我愛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一刻我無比激動。
有一陣我的情緒很容易失控,這非常有害,對搬來和我們同住的雨果更是如此,雨果不經意說的一句話都會讓我暴跳如雷。有一次我情緒發作,把雨果送回他媽媽那里去了。他不在期間我才意識到,他對我的感情世界有多重要。于是我努力學著控制自己的情緒,盡量不發火。現在,雨果比我和亞歷山大都更處亂不驚,大概是應對我情緒的結果,我既內疚又十分為他驕傲。
小兒子亞歷山大·卡爾(20歲,就讀于布萊頓大學)
母親去世后,父親從未談及他有多悲傷,只是他的脾氣會時不時發作,讓人捉摸不定。他對一個母親本能說“不行”的事情一律說“行”。我們家原有的格局很快瓦解,家里根本沒有穿鞋的必要,我光著腳在花園里跑。所有母親捍衛的條理和日常作息全都打破。屋里變得零亂、我的飲食也大不如前(母親在時,總是保證我一天吃5頓)。
父親常帶我一起外出冒險,我在家的日子也充滿野性,這就是我為什么痛恨上學的原因。比起跟父親在一起時的自由,每天早上很早爬起來、穿上校服去上學實在是太無聊了。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小說《叢林奇譚》中的小男孩毛克利一樣,每天早上被迫要離開叢林。
我同父異母的哥哥雨果很快加入我們這個快樂的小集體。我記得有一天下午,我倆把自己鎖在樓梯下的小屋里偷吃貓糧,就是想嘗嘗它是什么味道。夜幕降臨,我們仨常在公園里嬉戲,黑暗中我和雨果會四處躲藏,讓父親用手電筒到處找我們。
家里沒有什么規矩,在這個全是男性的世界里,恐懼和危險根本不存在。相反,我們學會了評估自己承擔的風險有多大,我們本能地知道底線是什么。作為他的兒子,父親信任我們;作為我們的父親,我們也同樣信任他。
進入青春期后我曾和父親之間非常隔閡,男人之間本就不善于袒露心聲。直到看完以我們的故事改編的電影,我才意識到母親的去世對父親是多大的打擊,才意識到我們當時的生活狀況有多糟。但我們都堅持下來了。父親盡力了,為此,我們倆都很愛他。
大兒子雨果·卡爾(26歲,帝國理工學院攻讀博士學位)
當我9歲第一次搬去和父親以及同父異母的弟弟亞歷山大住時,我感到自己成了一個迷失的男孩。在那以前,我的童年過得有條不紊,晚上7點上床睡覺,三餐定時,也不用為生活用品發愁。母親安杰拉屬于那種很能干的家庭主婦,在她眼里,大人和孩子的世界涇渭分明、給孩子定的規矩要嚴格執行。我很聽她的話,反過來,她用愛將我包裹,教導我良好舉止和社會品行的重要性。
因此我和父親、弟弟共度的第一個周末實在難忘。我記得剛到父親家時,發現一個5歲的小男孩,就穿了一個褲頭,站在飯桌另一側,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亞歷山大簡直就是一個半野生的毛克利,難以預料、精力旺盛,但他的可愛讓人敵意頓消。那天晚餐吃的是冷黃豆和凍青豆。我沒好意思問父親,飯是否忘了熱,就這么吃下去了。
那頓晚餐給我從此以后在這個家里的生活設立了一種基調:在諸如做飯、洗衣、穿衣這樣的瑣事上花盡量少的時間;在諸如坐著餐盤從樓梯上滑下來這樣的游戲上花盡量多的時間。
相比我母親家里的條理和常規,在這個全是男性的家庭里,生活的混亂和無組織是不折不扣的。我們不得不自己摸索生活中的經驗教訓,勇敢地去嘗試,和父親住在一起間接讓我們變得自力更生。我們拽著掛在樹冠上的繩索,飛一般地蕩下來;坐在輪胎內胎里,在河上漂流;在偏遠小島上遺棄的火車車廂里度假。
父親帶孩子的方式對他的孩子們來說太有吸引力了,甚至是極端恐怖的。我記得頭一次聽亞歷山大說“爸爸,我能開車嗎”時,我心想這個小屁孩弟弟又想調皮搗蛋了。但我卻臉色煞白地看著他解開安全帶,爬到父親大腿上,全權把握方向盤。
父親常常鼓勵我努力去嘗試。這一路我也有失誤,比如那次我獨自照顧亞歷山大,我根本不知道雞肉需要先解凍。沒有比嘔吐和腹瀉16個小時更好的方式,來讓你了解什么是沙門氏菌了。
父親的做法培養了我敢于冒險的天性,這實在很珍貴。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對我日后做出人生重大決定至關重要,比如不會說法語卻能獨自一人在法國待上1年,又比如在日本京都郊外的工廠干上兩個月。
如果有一個正常的家庭,生活可能會更容易些,但我就沒有機會體驗到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家教方式:一邊是我了不起的母親在我小時候給予我的關愛;一邊是我單身的父親用無羈的自由向我展示這大千世界。
沒有父親,我不會成為今天的我。
[譯自英國《每日郵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