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畫的美感及其他

現代漆畫發展取得的豐碩成果顯示，漆畫是工藝而又超越工藝，漆畫是繪畫又遠非純繪畫可比。中國漆畫在藝術多元化發展的勢態中，已失去了它純粹技法和偏重實用功能的性質。從傳統漆藝到現代漆畫，經歷了從實用性到欣賞性、從裝飾藝術到純繪畫藝術、從注重物質價值到注重精神創造的蛻變。

漆工藝是古老的藝術，究其根源，可以追溯到六七千年以前。據歷史記載，原始社會的禹已經開始用漆來涂碗，祭祀鬼神；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兩具漆棺，表明我國的漆工藝在漢代已達巔峰；到了宋、元、明已發展到“千文萬化，紛然不可勝識”的地步；明代的黃成寫出我國第一部漆工專著《髹飾錄》；清代出現的雕漆大屏風，更是絢麗豐富。

漆工藝歷史悠久，但作為擺脫裝飾器物、從漆器藝術中脫胎出來、成為具有獨立欣賞意義的繪畫，還是當代的事。在日常的學習實踐中我積累了對如下漆畫的一些認識。

一、漆畫的藝術美感

漆——取之天然。天然材料制作的物體，具有天然的質樸的美。

漆畫具有靜穆、雋永的美。一幅畫經漆的磨制，因其材料的質地，使得畫面滲透出古風氣。漆本身透明、光澤，制作中又層層罩壓、磨制，漆的畫面實際上是幾層漆組成的，所以在人們的視覺中造成水中之月般的靜穆。這種“靜穆”是與其他畫種比較而言的。也許有人說某某國畫或油畫家的作品具有“靜穆”的美，我認為那是畫家獨具匠心所表達出的意境，是追求的結果，與材料關系不大，而漆畫的靜穆美卻依靠了其材料及制作。

工藝的特征，制約了設計。工藝的特征，把所有設計的特點制約在統一的共性之下。漆是漆畫的物質基礎，一幅完整的漆畫畫面的意境是建立在這個物質基礎之上的。不管你設計時的想法如何，是激昂的、跳躍的，還是低沉的，經漆的磨制，便具有了漆的物質屬性。河南信陽長臺山楚墓出土的戰國漆瑟，上面描繪的“神龍怪蛇”飛云流動，但用漆工藝表現后，畫面流露出散文般的恬淡意境，在黑與紅自由流暢的云紋里，使人們感受到清新的氣息。

每一種藝術形式的意境，都必須依賴于物質基礎去達到，像舞蹈、雕塑、書法等，要依靠人體、石膏、毛筆和宣紙等，加上作者的追求來達到特有的意境。所以，意境摻雜著物質基礎的特征。漆畫的“靜穆”與其材質的屬性是分不開的。

節奏的快慢，是表達人的感情的重要因素，漆畫的沉靜美與其緩慢的制作過程有關。緩慢的制作過程，潛在地制約了作者的激情。比如，節奏在書法上能明確表示人們情緒的抑揚，草書較之于篆書、隸書的優越性在于它能最充分地表現出強烈的運動感。草書給人的感受和聯想，如“竦企鳥跱，志在飛移。狡獸暴駭，將奔未馳”，而隸書則給人“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的渾厚古樸的感受。音樂表達人們的感情，更是離不開節奏的快慢和旋律。我們能夠清楚地聽出“春江花月夜”的柔美輕快的旋律與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激蕩人心的節奏有多么大的差別，而這種差別正是依靠節奏的快慢形成的。每一種藝術形式都有自己的節奏，而這種節奏是受所依賴的物質基礎的特征束縛的，由于物質基礎不同，便具有了獨特的藝術節奏形式。

漆畫的制作過程是緩慢的，因為漆畫的物質基礎在表現畫面時有“慢”的特征，所以在漆畫組成的畫面的意境中，往往把畫的意境稍有轉化，激昂的化為抒情，歡快的化為柔美，深沉的化為靜美，這種轉化除了漆畫制作的節奏對畫面的制約，關鍵是漆本身材料給人的感受。

二、漆畫的材料變化

漆畫的創作，需要作者對漆畫入畫材料有良好的感悟，熟知材料的特點、性能及美感特征，借助材料的質地、色彩、工藝等，充分體現漆畫的藝術價值。

當漆畫工藝作為依附于某種實用物體的裝飾時，所鑲嵌的材料大都是昂貴而華麗的，如金銀、玉石等。為什么人們在鑲嵌器物上以昂貴為準則，而不以視覺審美為準則呢？這是由于觀念的復雜的聯想的緣故。非洲許多部落的婦女在手和腳上佩戴鐵環，按照施維弗爾特的說法，這些部落正經歷著“鐵的世紀”，因為鐵在那里是貴重的金屬，貴重的東西顯得是美的。由此說來，我國自從有了金銀貨幣，好像也經歷了漫長的“金銀的世紀”。“金銀”曾一度代表了“富”的審美觀念。

拿整個特種工藝來說，當時的藝術品都是供王室貴族來享用的。為滿足其審美需要便把金、銀等代表富貴的物品摻雜到工藝品里，以顯示富有。更有甚者，完全把工藝品當作“富”的附屬去制作。

如故宮珍寶館里用真金真玉制的“金枝玉葉”的盆景，金織成的“龍袍”，金銀的餐具，金如意等等，工藝品實質上成為附屬在金銀珠寶的物質基礎之上的形式。它們本身的藝術性不能否定，而收藏人對它的審美，完全是出于對富的審美的聯想。因為當時的社會受生產力狀況的束縛，正處于“金銀”為美的時代，所以工藝品是以貴重和富顯示其美的。

另外，工藝品的審美價值的高低，與工藝品本身占有的人工與時間成正比。例如，兩件象牙雕刻，一件用時一個月、一百個工，另一件用時兩個月、二百個工，它們在審美的意義上就有了差別。這種差別是由一定社會的生產力狀況和它的經濟基礎的制約造成的。在生產力低下的情況下，人們把人工視作潛在的財富，而引申為美的意義。這種“富為美”的觀念，發展到清朝，可謂登峰造極，出了大批繁瑣的工藝品。

談到“金銀”在漆器中的運用，漆器中使用金銀的方法有：金銀彩繪、金銀鑲嵌、金銀平脫、金銀扣等。金銀的光澤的確是美的，這不可否認，但人們不厭其煩的將這兩種貴重材料作為鑲嵌材料，即便其他材料在某個漆器上與金銀具有相同地審美的作用，人們也不考慮去運用。據說，宋代漆器的漆胎有些竟然是金的，如果從審美的角度來看的確說不通，被大漆覆蓋的金有什么審美的意義？為此，我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當時人們對貴重材料的審美本質，實際上是富的聯想的緣故，我國曾經歷過一個漫長的“金銀”階段，甚者延續至今。

觀念的改變是社會歷史發展及科學發展的必然結果，人們生活環境的改變是觀念改變的必要條件。舊的觀念隨著歷史的發展崩潰滅亡，新的觀念隨之產生、發展。信息社會人們的生活節奏加快，審美觀念從“繁瑣”中跳出來，喜歡簡潔單純的美，欣賞材料本身具有的美感。材料的昂貴與低廉，已不再作為審美的標準，而是人們感官直接對材料本身的單純審美。金和銀在漆畫中很難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銅和鋁的運用。

一些日常的廢棄物也在漆畫中顯示了極高的美學價值。蛋殼本身是不值錢的東西，但把它鑲嵌在漆畫上價值觀念便得到了改變。它那自然的瑩裂紋極具純樸的質地，磨過之后的瓷質感及不規則又極具變化的形狀，都改變了人的視覺審視角度，給人以質樸雅致之美。以蛋殼作為主要鑲嵌材料完成的漆畫作品，猶如明式家具的氣質和風骨，古樸而精麗。

一些新型的材料能否入到漆畫中來而又能保持其漆性，值得思考和探索。綜觀中國漆藝的發展，從原始的黑紅漆地、螺鈿鑲嵌、金銀鑲到百寶嵌，每個時代的作品都在探索嘗試新材料的運用。

從目前所認識到的硬性材料來看，除了前面提到的金銀、螺鈿、蛋殼之外，其余一些材料投進畫面確實也生硬，與畫面相溶不夠。但在軟性材料方面，可挖掘的潛力還是很大的，如樺樹皮、葉筋、紗、麻等。這些纖維材料的紋理自然，與大漆一樣具有質樸的美感，作為帶有肌理的底紋，更能襯出漆色的奇妙美感。

漆畫的材料在漆畫中起著豐富形象的作用，如同油畫筆觸的變化、國畫墨色的潤染。因此對漆畫材料的開發、性能的了解、美感的把握，相對于漆畫的創作都是至關重要的。

三、漆畫的題材廣泛

漆畫作為繪畫，其內容有著很大的包容量。無論是陶冶性情的山水花鳥、愉悅視覺的抽象裝飾，或是動人心魄的社會生活題材，都有漆畫的用武之地。

一些能喚起人們生活體驗的山水花鳥，不僅具有悅目的視覺形式，而且有一定的文學意境。一些沒有具象的內容，而只就滿足于人們的視覺觀賞的具有明顯抽象傾向的作品，亦具有獨立的審美價值。

如漆藝中的“變涂”技法，是工藝在作者控制下“人畫一半天畫一半”的效果。它寬廣朦朧的感情內涵和一目了然的視覺形式，在特定的環境下，具有山水花鳥等具象題材不可比擬的美感。

由于漆畫的特殊形式語言，其材料在表現現實生活時難度較大，但也并非不可以寫實，從近些年現代漆畫的創作作品來看，漆畫也完全可以表現壯闊的社會生活風貌。

四、漆畫的技法多樣

漆畫的制作方法之多，是其能夠迅速融入現代藝術的有力條件。

有些現代作品是幾種藝術的綜合，很難分辨屬于什么種類，當然也不必非把一件藝術品歸到哪一類。然而漆工藝卻恰恰有幾種工藝的效果，像鑲嵌、繪漆、填漆等，它能在平面上或在凹凸面上描繪，也可與其他材料組合，總之，在漆板上可以不擇手段達到需要的畫面效果。

現代各種化學漆的生產打破了漆畫的舊觀念，有力地推進了漆畫具有現代意味。化學漆的速平程度遠比大漆來得快，這使漆畫的制作周期大大縮短。畫者可以細細描繪，也可直抒胸臆地畫，由于制作周期短，人的情緒可以明顯在畫中表現出來。但上文提到的“磨漆畫的靜穆美”，在這里顯然減退或者無存。

中國漆畫在藝術多元化發展的勢態中，已失去了它純粹技法和偏重實用功能的性質，上升到工藝美術及繪畫的嶄新層面。從傳統漆藝到現代漆畫，經歷了從實用性到欣賞性、從裝飾藝術到純繪畫藝術、從注重物質價值到注重精神創造的蛻變。逐步成為一種獨立的藝術形態，在中國乃至世界藝術史上都具有重要的藝術審美價值。

（作者簡介：韓璐（1974.05-）女，山東濟南人，大學本科，山東省農業管理干部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視覺傳達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