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誰能白手起家,從對計算機一無所知到親手打造出世界上最成功的數據庫軟件公司?誰會劍拔弩張地“代表全人類向比爾·蓋茨宣戰”?又有誰如此熱衷于炫耀自己的成功?他就是拉里·埃里森,他締造了“甲骨文帝國”
沒人會想到,2010年比爾·蓋茨和巴菲特公布的“全美富豪慈善榜單”中,“臭名昭著”的甲骨文公司創始人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會列在第一位。他們公開提出“捐獻承諾”(Giving Pledge)的倡議后,埃里森是福布斯榜單前十名中第一個響應的人,他書面承諾捐出自己95%的個人財富。此前,埃里森已經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向醫學研究和教育領域捐獻了數億美元。
在經歷了無數奚落、嘲諷和追求金錢的跌宕,在走完“從一個沒有教養的孩子變成了一個沒有教養的億萬富翁”的道路后,拉里·埃里森終于找到了證明自己的方式。
“干技術我永遠富不了”
安佩克斯公司(Ampex)的辦公室里,鮑勃·邁納(Bob Miner)和愛德華·奧茨(Edward Oates)正扎在程序堆里干活,這家生產影音設備的小公司剛剛接手了一個項目,為中央情報局編寫一個數據庫軟件。項目負責人埃里森靠在一旁,時不時地發表著如何致富、如何成名的演講。他在硅谷不停地更換著工作,大多數時候只是一個普通的系統程序員,整天圍著 IBM主機轉,加載磁帶、備份數據、維護機器的正常運行,這個職業對他來說過于單調乏味。
中央情報局的項目最后勉強完成,埃里森也受夠了苦行僧般的編程生活。終于,在一次聚會上,他告訴邁納和奧茨:“我不能再干技術了,靠它我永遠富不了,我要當老板,開創自己的事業。”倆人看了看這個一直做著發財夢的可憐男人,一笑了之。
這件事情發生在1974年,兩年后,IBM研究人員埃德加·科德(Edgar Codd)發表了《R系統:數據庫關系理論》的研究論文,詳細介紹了關系數據庫理論。6年前的1970年,他就已經發表了一篇題為“大型共享數據庫的關系數據模型”的文章。科德的這些研究成果顛覆了已有的分層數據庫理論,使數據庫技術有了質的飛躍。但在當時,并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就連他所在的IBM公司,也沒有迅速將關系型數據庫繼續發展下去。像IBM這樣的大公司,推出一種顛覆性的新產品,從研發、測試、成熟到推廣,曠日持久,更何況,舊的數據庫產品才剛剛投入市場,還沒有賺到足夠多的錢。
藍色巨人扔掉了這個價值億萬的產品,被埃里森無意間看到,撿了起來。兩年來,他仍然一無所有,渴望發達的念頭卻越來越濃,這個無人問津的領域正好適合他,盡管那個時候,他對關系型數據庫的了解并不比其他人多多少。
1977年,埃里森與鮑勃·邁納和愛德華·奧茨在硅谷共同創辦了一家名為軟件開發實驗室(Software Development Laboratories)的公司,三人總共出資2000美元,埃里森占有60%的股份,因為這個想法完全是由他鼓動起來的,這就是甲骨文公司的前身。
剛剛成立幾個月,“甲骨文”就推出了他們的第一個產品,一個商用關系型數據庫,他們用三人的首次合作來命名這個產品——Oracle(甲骨文),因為有“神諭、預言”的意思。但Oracle第一版并不神奇,除了簡單的關系查詢,幾乎不能完成任何事情。Oracle二版、三版陸續推出,幾年時間,已經推出了第四版產品。這些產品除了版本名稱發生改變,幾乎沒有任何質的變化:功能簡單、錯誤不斷,有時根本無法運行。
當上老板的埃里森正式脫離了對他來說痛苦萬分的編程工作,一心干起了銷售。Oracle系列之所以還能賣得出去,完全是因為他對客戶天花亂墜的許諾。他大肆鼓吹著Oracle產品的新特性,實際上,這些特性有些還在研制中,有些甚至根本沒這回事。通常情況是這樣的,埃里森在外面向客戶許諾各種各樣的功能,回來后馬上逼迫技術人員將它完成。漏洞百出的產品讓公司的投訴電話成為了最繁忙的機器,邁納一邊帶領技術人員沒日沒夜地完善著Oracle產品,一邊一次次地安撫著憤怒的客戶。
硅谷當時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如果請各家公司制造面包烤箱,那烤箱會被造成什么樣子?輪到甲骨文公司的答案是,“他們會聲明,他們的烤箱與各種類型所有型號的面包兼容。但當你把烤箱搬回家以后,你會發現,引擎還在開發之中,擴充部分裝置還要3年才能出來,事實上,整套設備還剛剛開始研制。”埃里森在計算機界的壞名聲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只要Oracle產品還能換回錢,他才不會在乎這些。當Oracle第三版推出時,為了突出核心產品,埃里森將公司的名稱正式改為“甲骨文”。他在硅谷顯眼的位置給甲骨文公司找了一個新的辦公室。辦公室很大,盡管當時總共才只有十幾個員工。
金錢的數字游戲
在與自己的第二任妻子離婚后,埃里森用500美元從對方手里換回了自己在甲骨文的一半股份,“甲骨文”很長一段時間還一文不值。
Oracle第五版的出現,終于讓憤怒而無奈的客戶們等到了一個能夠給他們帶來一點點安慰的產品。盡管依然有許多問題,但起碼,它可以穩定地運行了。有些人開始贊美起這家公司。
上市之后,甲骨文公司用更快的速度聚累著自己的財富。埃里森提出了一個目標:每年公司的銷售額都要翻一番。從1986年開始,“甲骨文”銷售額每年的增長幅度都超過了100%,到1990年,已經達到了9.75億美元,員工4000人,總部搬到了舊金山南邊一幢宏偉的圓柱形玻璃建筑里,人們叫它“拉里園”。
夏威夷溫柔的海灘上,罕見地出現了暴風天氣,本來并不適合沖浪,但埃里森要嘗試一下,因為有3個十八九歲的小伙子在他眼皮底下跳進了水里。結果,一個大浪將他卷入了海中,壓力差點扭斷了他的脖子,一根斷裂的肋骨插進了他的肺部。那些小伙子救了他,埃里森撿回一條命。只在醫院休息了幾天,他便回到了公司,“拉里園”更需要他去拯救。
很難讓人相信,這樣一個不穩定的產品為什么會一直受到青睞?原因是“甲骨文”龐大的銷售數字背后,暗藏著數不清的壞賬。埃里森為了擴大銷售額,在公司里出臺了一個叫做“放權白皮書”(Decentralization White Paper)的文件,規定銷售部門享有高度自主權,可以在未經法律部門審定的情況下自行與客戶簽訂協議。許多銷售員為了拿到傭金,在對方無法付款的情況下就將銷售額入賬,甚至與買方達成私下協議并進行賄賂。
查出的壞賬數額越來越龐大,一些投機的股票持有者也趁機起訴甲骨文公司。1990年9月6日,甲骨文公司公布的財政數據多年來第一次由增長緩慢變成了虧損。埃里森在一個小會議室里向外界公布了這一消息:6個月前,甲骨文公司的股票還是每股價值28美元以上,現在只剩下6美元左右。“拉里園”里配有豪華的健身房,一向注重外型保養的埃里森體格健壯、皮膚很好,但那一天,他的臉色“就像參加葬禮的親戚一樣難看”。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埃里森的公司迅速成為人們同情和奚落的對象,素不相識的人向他提起了法律訴訟,投資商和金融分析家對他進行了猛烈的抨擊,他差不多失去了數十億美元的財產,幾乎破產。1991財政年度,Oracle公司出現了1200萬美元的虧損,這是多年來最大的一筆年度赤字。埃里森再一次感覺到了背叛,他給自己放了個長假。
為了制止“甲骨文”的衰敗,埃里森嘗試過一切辦法:更換高層、裁員、減少開支,甚至破天荒地親自精心打造出Oracle第七版。但無論如何,他始終不愿意出售自己的股份用來換取資金,他不想和為數不多的圈中好友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一樣,再被自己的公司拋棄。
直到聘請了管理能力卓越的雷·萊恩(Lay Lane)出任公司總裁兼首席運營官后,公司才又重新開始盈利。不過,埃里森仍然是最大的股東,他只是心甘情愿地交出權力,主動不再過問公司的日常事務而已。對埃里森來說,“甲骨文”是唯一他可以把握住的東西。
“甲骨文”內外交困的時候,為了公司已經心力交瘁的邁納因為癌癥去世,生命中又一個重要的人離開了他。埃里森之后沉默了很久,這個疾病也曾奪走了他的養母。淡出公司的他將精力全部放在了帆船比賽上,還成為了一名飛行愛好者,在一次帆船比賽中,他得了冠軍并再次險些喪命。因為駕駛自己的改裝版戰斗機違反飛行條例,他差點坐牢。埃里森為自己購買的一艘長達23.8米的豪華游艇,取了一個日本風味的名字——sayonala,再見。
敵人與朋友 成功與失敗
在個人財富上,蓋茨一直讓埃里森感到壓抑。當20世紀90年代,埃里森不惜一切地組織起“反微軟聯盟”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與比爾·蓋茨的私人恩怨。埃里森有一句名言:羅馬帝國都會垮掉,憑什么微軟不會?我要代表全人類向蓋茨宣戰。
1986年,甲骨文公司的股票公開上市,公司市值2.7億美元,埃里森持有34%的股票,價值9300萬美元。僅僅過去了十幾個小時,微軟公司股票同樣上市,公司市值達到7億美元,蓋茨的個人身價更是達到了3億美元,風頭遠遠蓋過了埃里森。從那時起,埃里森把蓋茨看成了最大的敵人。
實際上,甲骨文公司和微軟公司并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一個開發商用數據庫軟件,一個研究PC應用程序和操作系統。埃里森卻硬是提出了一個“網絡計算機”的概念,他認為對于普通用戶來說,互聯網的出現已經讓計算機硬件和軟件本身失去了價值,只有連接上網絡,一切才會有意義。
他到處鼓吹,與其購買幾千美元的PC機,不如創造一種沒有軟盤和硬盤、沒有龐大操作系統和復雜應用程序的配置簡單的低價電腦,只需要連接上網絡,一個統一的處理器設備將代替它們完成這些工作。最令他得意的是,這種電腦在當時只需要500美元,比普通PC機便宜好幾倍。
顯然,矛頭直指微軟。在埃里森的極力鼓動下,甲骨文和微軟的許多直接競爭對手先后加入了“反微軟聯盟”,其中就包括了蘋果和IBM公司。這些公司各盡所能,迅速組裝出了一臺“網絡計算機”。
埃里森興奮地扛著它在全世界巡回展示,還向一所學校捐贈了幾十臺這種機器,為此,當時的美國總統克林頓接見了他。但“網絡計算機”究竟是什么呢?與甲骨文公司的產品一樣,這臺機器問題不斷,從來沒有順暢運行過。埃里森的想法從來就超前于他的產品,更何況,這只是一臺由一群各懷鬼胎的公司臨時攢成的“玩具”。
“戰爭”的重點不在這里,埃里森已經感到十分滿足,他在推銷“網絡計算機”的概念時,已經搶走了蓋茨的許多風頭。
2000年4月28日,一個多么美妙的日子,埃里森剛剛在耶魯大學畢業生典禮上因為發表“讀書無用論”的演講被保安中途拖下講臺。由于壟斷官司纏身,這天股市收市時,微軟的股價跌至每股69.75美元,蓋茨持有的7.4億股微軟股份總市值縮水為517億美元;同時,甲骨文公司的股價上漲至79.94美元,埃里森持有的6.6億股微軟股份總市值變為530億美元。
那天晚上,他親吻了慶功晚宴上的每一個人,歇斯底里地大笑著,幾乎瘋狂地起舞,他聲嘶力竭地大喊:“我成功了,我終于打敗了比爾·蓋茨,我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這一天是我一生中最開心和最享受的一天。以后,世界首富的位置會被一個叫做拉里的人所占領,比爾已經成為過去時,埃里森才是現在最強大的人。”
這個夜晚只屬于埃里森,他終于戰勝了蓋茨,成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但幾天后,一切都變了。蓋茨找到了微軟壟斷案的始作俑者:甲骨文公司雇傭微軟的一個清潔工在垃圾桶中收集對微軟的不利證據,然后提交給法庭。
連一向溫文爾雅的微軟總裁也忍不住在媒體面前破口大罵起來:“請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公司,他們竟然對競爭對手做出如此卑鄙下流的勾當!”“垃圾門”迅速扭轉了局面,蓋茨重新奪回了世界首富,埃里森再也沒能超越。
就這樣,他給自己的前妻打了前面提到的那個電話。終于,這位從未走進過兒子生活的父親開始教自己的獨生子如何駕駛飛機,父子倆一起在藍天翱翔;他重拾了醫學,投入大量資金研究如何治療癌癥——這個奪走自己養母和最親密伙伴的真正敵人;他不再通過渲染童年的悲慘來增添自己成功的分量,而是嘗試去原諒自己的生母和養父。
在一次電視節目中,已過60的埃里森表達了渴望尋找第四段婚姻的愿望,一段可以永遠繼續下去的婚姻。
在2010年3月《福布斯》公布的最新一期富豪排行榜上,埃里森以凈資產280億美元排在第六位,蓋茨以530億美元排名第二;在科技產業富豪排行榜上,埃里森僅次于蓋茨排在第二位。
但這個時候,福布斯榜單對他們來說都已經變得蒼白無力,埃里森正在選擇用一種新的方式被人們接納。
(主要參考資料:《上帝與埃里森的不同》、《硅谷頑童埃里森》、《惟我獨贏——埃里森和他的甲骨文帝國》。同時,感謝潘媛、石鐘旭對本文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