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巖石 吹出來的“華爾街活字典”

金巖石火了。

有點難堪的是，身為國金證券首席經濟學家的他，這一次并非是因為在資本市場上有何彪炳戰績而受人矚目，甚至也不是以他所習以為常的方式——“大嘴開炮、大膽預言”而出現在報端頭條，而是身陷欠債與誠信的丑聞，像漩渦一般愈卷愈深。

一筆數額不算太大的“債務”——大概金巖石當初自己也并沒當回事兒，卻像蘿卜帶出泥一般，連帶著被媒體挖出了這個人不算太干凈的底細。失去美國證券市場從業資格、在美多起違規執業經歷、被美國金融業監管局處罰、疑似偽造美國證券市場從業經歷、號稱“索羅斯門徒”卻和索羅斯本人基本毫無干系……種種證據和事實像疊羅漢一般堆在一起。

12月4日，正在南極參加旅游活動的金巖石，向自己擔任首席經濟學家的國金證券提交了辭職報告，國金證券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表態通過辭職，并于當天就撤下了官方網站上金巖石的資料。

而金巖石出任董事會非執行獨立董事的另外兩家香港上市公司之一的匹克體育也迅速表態，密切“關注此事”。截至發稿時，另一家公司博士蛙則尚未作出回應。

追債門

時光回溯到2000年前后，早知今日的金巖石，也許當時就不會選擇欠下時年68歲的美國華僑老中醫戴福年懲罰性賠償金2.5萬美金及利息。即便當日手頭緊張，他也不會在過去的10年里，始終對戴福年不依不撓的追討置之不理。這樣的話，2010年的他，興許也就不會為這筆不足人民幣20萬的款項，失去年薪100萬的“首席經濟學家”工作。

但時間不會給金巖石第二次機會。

2001年底回國投奔湘財證券之前的金巖石，履歷表上寫明，自己在南開大學完成博士學業之后，作為索羅斯基金學者到美國哈佛大學從事經濟學博士后研究。1991年，他進入美國證券業，1994年創辦三普證券公司，為公司第四大股東，擔任總裁，管理逾4000萬美元的資產，號稱“美國大華府地區第一間華人創辦經營的證券公司”，并曾在華爾街“借殼上市”。多家媒體在爭先恐后報道金巖石之時，都引用了這一段資料。

再后來，就是我們都熟知的故事，榮歸故里，功成名就。2001年，金巖石回國加盟湘財證券，任首席經濟學家，主管國際業務。2008年加盟國金證券，任首席經濟學家。沒有人去探詢，為何金巖石會拋棄更透明公正、按正規渠道賺錢也更容易的華爾街工作，而甘愿返回彼時還不甚規范的中國證券市場，為別人打工。

“2000年3月底到2001年‘9#8226;11’事件，納斯達克股市從盤中最高點5107跌到1179點，85%的上市公司股價跌幅達到85%，如果不是臨時中止程序性退市，退市公司會超過37%!”“追債門”發生后，正在奔赴南極的金巖石，特意在阿根廷機場連發微博，這樣回顧十年前的股市風云。三普投資證券公司的股票在納斯達克OTCBB板塊上市后，股價從1毛8漲到高峰期的13.75美元，最終卻慘遭退市。

戴福年是在金巖石風頭正盛時請他為自己投資退休資產的，但中途曾拖延了一段時間。金巖石稱自己當時已經離開三普證券，轉而為一家名為Globalink的證券公司工作。以這家公司的名義，金巖石開始為戴福年的十多萬美金代理投資。很快，這筆錢就虧到了只有2萬多美元。心生憂懼的戴福年夫婦，聘請律師調查金巖石，發現其中紕漏多多。

投資之初，金巖石承諾投資項目都會告知戴福年，實際操作中卻一直瞞著他。而在戴福年開始訴訟后，金巖石甚至對相關協議中的授權資料進行篡改，虛假擴大其代理投資的授權。更令戴福年沒有想到的是，在Globalink公司，金巖石甚至并不具備代理投資的資格。如果要進行相關業務必須獲得總經理簽名，而金巖石則冒充總經理的筆跡在協議上簽名。

2000年7月，絕望的戴福年將金巖石、Globalink資產管理公司、Globalink證券公司及該公司的另一業務員傅建強告到了全美證券交易商協會爭端解決機構。據媒體報道，在戴福年出示的裁決書和證明文件上，金巖石的罪名包括“欺詐、違反合同、違反受托人義務和蓄意進行感情傷害”，甚至“購買不適于原告和不符合雙方議定的投資戰略的選擇權合同”。

最終，證券委員會判決金巖石等4名被告向原告賠付10萬美元，并附加5.393%利息。金巖石本人則應向原告賠付2.5萬美元“懲罰性損害賠償金”。

公司方面的賠償很快到位，但金巖石的這筆賬，戴福年卻已經追了10年。

信用危機

10年后，戴福年開始尋求媒體幫助。11月中旬，《每日經濟新聞》曝出“追債丑聞”后，金巖石第一時間選擇的，是否認。

他在各大機場轉機的間隙發布微博，“不知所云……美國是法制社會，股市虧損何來‘欠債’，相信有常識的人自有公斷……應該是當年公司旗下一個注冊業務代表與其客戶的糾紛。”隨后連發數條微博，稱“本人所創美國三普證券……所謂‘追債’，源起于公司旗下一注冊經理與客戶的糾紛，公司承擔監管疏失責任。該客戶起始投資兩萬余美元，賬戶最高市值逾十萬美元，這就是客戶追索十萬余美元數額的原因，我方當時決定退賠本金。公司2002年初經核準停業時，未了糾紛有兩例，公司破例決定退賠部分本金，所謂懲罰性罰金不予賠付。該客戶已經收到退賠的本金，此后未涉及所謂‘追債’”。

而在接受記者短信采訪時，他也一再聲稱，這一事件自己“不太清楚”，只是“這個客戶給我做過2次按摩”。但戴福年則堅持，協議本就是金巖石與自己所訂立，投資也由他一手管理，何來不清楚之理?

更令人生疑的是，在所有聲明中，金巖石所稱的“公司”，都是三普證券，而非至今還存在的Globalink公司。但他當時卻稱自己已經離開三普證券，所有協議都是以Globalink公司的名義簽署。

對此，金巖石先是聲稱，“三普即Globalink的中文名”，兩者本為一家公司，“公司在加州叫格林證券，在大華府叫三普證券”。隨后，卻又再次辯解，稱兩家公司相互獨立。而美國金融監管局網站的資料則顯示，金巖石于1993年12月到1999年2月在Sunpoint證券公司工作，1999年5 月到2001年11月在Globalink證券公司工作。兩家公司無論注冊地、成立日期、控股股東、運營業務和財年報告結束月都不相同，法律意義上，根本沒有可能本為一家公司。那么，為什么金巖石的聲明中，都不愿提起Globoalink呢?

順藤摸瓜下去，另一個更令人吃驚的真相漸漸顯露。身為美國公民的金巖石，竟然現在根本沒有美國證券業從業資格。而在美國金融監管局檔案中，他先后數次違規操作，犯下“違背客戶意愿交易、過量交易、不合適行為、過量傭金”等問題，分別在1995年、1999年、2000年等年份被仲裁機構處以共計超過14萬美元的罰金和賠償。

2001年底，金巖石被裁決24個月特別監視，2003年被暫停美國證券業從業，2004年被禁止從業。聯想到金巖石微妙的回國時間——2001年底——和那24個月的特別監視期，種種原因，不言自明。

遠在南極的金巖石本人，開始還做出澄清，并在新浪微博上發幾條感慨南極壯美的微博。但隨著事態越演越烈，他的微博自12月1日起，也再沒有更新過。

國金證券則從一開始幫金巖石辯稱，美國證券從業資格需要交費，金巖石被禁止從業是沒有續費;到后來態度180度轉彎——12月4日，面對愈演愈烈的形勢，國金證券宣布“接受首席經濟學家金巖石的辭職申請”。自此，事態發展推至最高潮。

但事情的發展還遠未到結束之時，金巖石的南極之旅要到12月中下旬才能結束。而他也要到那時，才能回到國內，面見質疑他的媒體、追償的美國華人老客戶和急需一個解釋的各家公司。

來自華爾街的神?

等金巖石回到國內，他也許不會再像事情剛剛開始發酵時一般義正詞嚴，即使在辯解時也不忘夸耀自己的功績。微博上他稱，“歸國十年能被業內評為‘最具影響力人物’之一，不僅是由于理論研究的貢獻，而且包括多年從業創業的經驗教訓?！?/p>

但細細回顧一下金巖石的這十年，個中滋味，也許并不總是甜的。大多數時候，他和人們印象中冷靜、自持和謹慎的金融經濟學家總不太一樣，他喜歡發言、預測，在各大電視頻道和報紙雜志上，總能見到他的笑臉，以“權威經濟學家”和“華爾街傳奇”身份，評點股市，而觀點一以貫之地永遠 “唱多”。

2008年初，他甚至還預言過股市能達到8000點——當然，最高6124點讓他不得已隨后出面道歉。但這并不妨礙金巖石在各種場合高談闊論，“3000點以下閉著眼買股票” ，“閉著眼睛買銀行股，3年后可翻兩番”等言論，均出自其口。他甚至還做出過聯合其余9名經濟學者，上書要求政府救市的“吸引眼球”行為。顯然，無論金巖石到底有多少實力，他絕對是一個媒體的寵兒。

也正是在各類媒體上，從未正式師從過索羅斯的金巖石，憑借索羅斯基金學者的身份，就敢自稱“索羅斯中國門徒”。而他風光無限的屢屢露面背后，對中國證券市場的種種預言到底有幾分成真，幾分落空?也從未有人想過要查一下這位號稱諳熟華爾街游戲規則的證券從業者在美國到底功勛有多彪炳?

中國證券市場上，從來不缺神，尤其是從“華爾街來的神”。一個華爾街的名號，就足以值得重金相聘。證券公司迷信華爾街，其實也與股民盲目追捧有關。號稱“華爾街活字典”的首席經濟學家，不需要做什么，就足以令中國股民目眩神迷。真才實學有沒有，反倒成了其次。而國內的證券公司和上市公司，在雇傭員工時，為華爾街之名所蠱惑，甚至沒有進行基本的從業狀況、違規記錄調查，也足以令人訝異。

一個被吹捧、造就出的神話，在美國已無從業資格，在中國卻能成為著名經濟學者、首席經濟學家。中國證券市場上，從來不缺神，卻從來都缺誠信的心態，更缺少運行良好的審核和監管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