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民赴任IMF

全球金融危機后的IMF飽受詬病，同時也面臨新生

《財經》記者 張曼 特派記者 金焱

這是一次充滿期待的轉身，58歲的朱民肩負新使命，遠在華盛頓的新工作意味深長。

4月23日，在美國華盛頓，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朱民并未如外界預期的正式亮相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銀行春季會議的現場。不過，他已經開始熟悉IMF情況，處于重要的工作交接過渡期。

十天之后，即5月3日，他將正式擔任IMF總裁特別顧問一職。

“我將以個人名義成為一個國際公務員，而不是去IMF代表中國。”4月13日，在飛赴美國前一天，朱民在北京參加歐美同學會商會“2005委員會”舉行的小范圍主題午餐會，向在場的朋友們強調。

在這個充滿祝福意味的場合，朱民再次就其諳熟的國際經濟金融問題發表演講，仿佛是在預演他即將開始的新工作。

回答現場提問時，朱民表示:今后他的工作視角將不會拘泥于中國，而將更多從全球的角度看世界、看中國、看發展中國家。

他也審慎地談到在IMF的任職，稱“我將承擔一些重要的具體工作”。外界的猜測認為，相較于職權更明確的IMF副總裁，朱民所出任的特別顧問一職，看似輕閑，實則內涵豐富。

IMF對外關系部門負責人比爾·默瑞(Bill Murray)4月20日在華盛頓向《財經》記者介紹:目前只有兩名要員在IMF有“顧問”(counsellor)頭銜，一位是IMF首席經濟學家奧利維爾·布蘭查德(Olivier Blanchard)，另一位是貨幣與資本市場部主任喬斯·維納爾斯(José Vials)。

布蘭查德出任IMF的經濟顧問，維納爾斯則在2009年4月出任金融顧問。接受采訪時，默瑞與維納爾斯距離只有幾步之遙。

而在IMF要員排名上，二位顧問的位次僅次于副總裁。“由此可見朱民在IMF的角色舉足輕重”，默瑞說。

朱民在事業發展的黃金年紀，以卸任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為前提赴任IMF，事實上是以顧問之名躋身IMF高層，這被看做中國國際地位提升、話語權逐步加強的必然結果。

外界甚至預計，出任特別顧問是朱民未來擔任IMF副總裁的前奏。但此說法未獲權威印證。

今年春季會議因為世界銀行要兌現投票權改革承諾，使得日程性會議更有實質意義。

不過，在發展和救援組織聯盟樂施會國際(Oxfam international)看來，由于發展中國家在世界銀行的份額擴展還不到3%，因此只是嬰兒學步——向正確方向邁出了很小的一步。

樂施會國際高級政策顧問伊麗莎白·斯圖爾特(Elizabeth Stuart)對《財經》記者說，朱民上任顯示發展中國家會有更多機會發出聲音。世界銀行和IMF不應該只是美國和歐洲之間進行權力分配的媒介，兩個機構領導人的提名程序應有清晰的改變跡象。

IMF的負責人是總裁，由執董會(總裁擔任執董會主席)遴選，任期5年。執董會制定政策并負責大多數決策，由24位執董組成。在基金組織份額最大的5個國家(美國、日本、德國、法國和英國)任命執董。

另有3個國家(中國、俄羅斯和沙特阿拉伯)有足夠的份額選舉自己的執董。其他176個國家分為16個選區，每個選區選舉一位執董。

在總裁、副總裁之下，IMF設有5個地區部門(非洲、亞洲、歐洲、中東、西半球)和12個職能部門(行政管理、中央銀行業務、匯兌和貿易關系、對外關系、財政事務、國際貨幣基金學院、法律事務、研究、秘書、司庫、統計、語言服務局)。

此前，IMF整個機構中，除了日籍人士出任副總裁，還沒有高于部門主管級別的其他東亞地區籍的國際職員。現任IMF總裁多米尼克·斯特勞斯-卡恩來自法國，三名副總裁分別來自美國、日本和巴西。

按IMF的高層任職慣例，總裁均由歐洲人擔任，三位副總裁必須來自不同大洲，美國因為在IMF占有最大份額，第一副總裁一直由美國人出任，日本因在IMF份額排名第二，一直蟬聯另一個副總裁席位，去年底派出筱原尚之接任五年期滿的加藤隆俊。

因此，實際上另一位副總裁只可能來自歐洲、北美洲、亞洲以外的其他三個大洲，即非洲、南美洲或大洋洲。在IMF歷史上雖有特別顧問轉任副總裁的先例，但在IMF高管任職地域限制解除之前，朱民未來也較難出任IMF副總裁職位。

雖然如此，據《財經》了解，有別于媒體對特別顧問是處理一般政策和內部管理事務的較寬泛職務的說法，朱民將在IMF協助總裁具體負責國際金融監管的協調與規劃等事務。

這亦是朱民歷來學術研究與金融實踐的重點領域。朱民曾在世界銀行擔任6年經濟學家，并在運作最國際化的中國銀行效力13年，負責中銀香港、中國銀行重組上市，后任中國銀行副行長。其分管的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是國內國際金融研究重鎮。

2009年10月，朱民調任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分管國際事務、政策研究和征信工作。此后朱民被薦IMF，今年2月被任命為IMF特別顧問。

在外界看來，朱民不僅具有“豐富的政府和金融部門經驗”，對國際金融形勢和宏觀經濟頗有研究，亦曾師從前美聯儲主席、現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經濟顧問的保羅·沃爾克。

同時，朱民口才頗佳。在去年12月18日《財經》雜志舉行的“預測與戰略:2010年年會”上，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李揚作為主持人介紹朱民時稱，“這位現今是中國、甚至是全世界最炙手可熱的金融人物之一”，朱民走上臺來，向老朋友李揚開玩笑自嘲道:“我現在可是豬頭肉炒成了回鍋肉”，一句話樂翻全場聽眾。

在4月12日的告別演講中，朱民表示，現有的全球治理機制是在二戰后基礎上建立的，全球經濟和金融格局已經在根本上改變，世界需要全新的全球治理機制。

朱民認為，應該建立包括風險監測、風險揭示、監管行動在內的全球金融風險預警機制，IMF等國際組織的全球金融風險監測體系樹立了典范，但還需要各國采取更多的監管行動和政策反應。

而縱觀全球金融與貨幣體系，在此次金融危機之后，IMF飽受詬病，承受多方面的改革壓力，同時也面臨新生。

IMF與國際清算銀行和歐洲央行并列為國際金融三個主要研究中心，其核心職責在于浮動匯率管理、危機應對和宏觀經濟監測。

但在此次金融危機中，IMF顯然未能履行其應盡的職責。2009年3月，IMF在一份報告中承認自身的三大失誤:未能敏銳預測到金融創新繁榮背后的風險;未能充分認識到金融體系和房地產市場存在的系統性風險;未能有效組織國際層面的有效合作。

與此同時，IMF基于份額的決策機制也備受詬病。IMF主要決策由發達國家控制。金融危機后，發達國家面臨經濟增長困境，全球經濟增長拉動力向中國等新興市場國家轉移，發展中國家在基金組織的份額長期低估、代表性不足等問題日益突出。

香港證監會前主席沈聯濤曾表示，在2010年的投票權調整計劃中，調整后，美、英、法、日本和比利時五大發達國家的投票權的凈減少量為1.52%，總份額仍為33.40%，發達國家對投票權依然占有支配地位。而五個新興市場國家(“金磚四國”加上韓國)的凈增加量為0.62%。如此，其投票權的新份額達到了11.62%。其中中國投票權的凈增加量為0.15%。

或許正是金融危機令各國意識到強化國際合作的必要性，IMF再擔重任。2009年，20國集團在峰會上再次確認IMF負責為金融穩定領域提供主要分析框架和金融支持。

要重樹領導地位，IMF必須改革。而其中一個重要的改革方向便是，增加發展中國家在IMF中的話語權。這或可理解為朱民獲任的一個外部理由。在今年達沃斯論壇上，朱民提出“重構世界貨幣體系是一個議程”，中國應當是“一個主要和積極的參與者”。

中國人民銀行曾在宣布朱民獲任時表示，“吸納更多的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的專業人士參與管理，是國際金融組織適應世界經濟格局變化的需要，也是改善其治理結構的重要步驟。”

對于自己所要履行的新使命，在獲得任命當天，朱民曾表示:“愿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新興經濟和亞洲經驗融入IMF，和IMF的同事共同推進全球經濟的持續增長和金融穩定。”

朱民認為，關于創建新的全球金融治理框架，目前已經有一些基本成形的思路與框架，如全球統一實施標準，開展檢查、執行和評價，各國財長按時間表執行決議，要求金融穩定委員會和IMF來監督進展情況，與金融行動特別小組和其他相關實體密切協作。

本刊記者錢亦楠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