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通訓定聲》“鳴”的引申義系統

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中本義與轉注義的關系、轉注義中文獻語用義與義位變體的關系、義位變體與義位的關系等分析，為這些難點與重點問題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語料，也提供了有益的思路。

本文用義素分析法及認知理論對《說文通訓定聲》中“鳴”的引申義系統進行探究，試圖探求義位變體與義位的關系、本義義位與引申義義位的關系、文獻語用義位與字典義位的關系，并從詞義的語法功能即詞類上梳理出“鳴”的詞義、詞類的引申系統。

“鳴”，《甲骨文字典》：“從鳥從口。”《說文解字》：“鳴，鳥聲。”金文作：（王孫遺者鐘：元鳴孔皇）、（蔡侯鐘）。篆文作：。

《說文通訓定聲·口部·鳴》：“鳥聲也。從鳥從口，會意。①《管輅別傳》：‘鳥獸之音曰鳴。’②《易·中孚》：‘鳴鶴在陰。’③《說卦傳》：‘震為善鳴。’④《詩·車攻》：‘蕭蕭馬鳴。’⑤《詩·小旻》：‘宛彼鳴鳩。按：斑鳩也。鳩中善鳴者，故獨曰鳴鳩。’”

義位變體①中“鳴”指“鳥獸的叫聲”，語義結構形式：[聲音]{[鳥獸][叫]}。作賓語。義位變體②指“鳴叫的”，語義結構形式：{[鳴叫]的}。作定語。義位變體③指“鳴叫”，語義結構形式：{[鳴叫]}。作謂語。義位變體④指“鳴叫聲”，語義結構形式：[聲音]{[鳴叫]}做定語中心語。義位變體⑤指“善于鳴叫的”，語義結構形式：{[善于][鳴叫]的}。作定語。其中作謂語是臨時功能，作主語、賓語及定語是基本功能。同時從意義范疇看，“鳴”顯然屬于事物的范疇。

所以通過對“鳴”甲骨文、金文等字形分析與語料分析，我們可以判定“鳴”的本義是“鳥的叫聲”，名詞。語義結構形式：[聲音]{[鳥][發出]}。

[轉注]《說文通訓定聲·口部·鳴》：“①《賈子·容經》：‘鳴玉者，佩玉也。’②《中山經》：‘共水其中多鳴石。’③《后漢·杜篤傳》：‘鳴鏑。’注：‘今之髐箭也。’④又《易》：‘鳴謙。’注：‘鳴者，聲名揚聞之謂也。’”

①《賈子·容經》：“鳴玉者，佩玉也。”賈誼《新書·兵車之容》：“古者圣王，居有法則，動有文章，位執戒輔，鳴玉以行。鳴玉者，佩玉也，上有雙珩，下有雙璜，沖牙蠙珠，以納其閑，琚瑀以雜之。”

“鳴玉”：《辭源》：“古人佩戴在腰間的玉飾，行走時相擊發聲。”《漢語大詞典》：“佩玉。”

“鳴”作定語修飾“玉”組成定中結構作句子主語。可見“鳴”獨立充當句子成分，并有獨立的言語義，已形成一個引申義義位變體①，解釋為“玉發出的鳴叫聲”。語義結構形式：[聲音]{[玉][發出]}。

②《中山經》：“共水其中多鳴石。”《山海經·中山經》：“共水出焉，西南流注于洛，其中多鳴石。”

“鳴”修飾“石”組成定中結構共同作句子的賓語。獨立充當句子成分，并有獨立的言語義，已形成一個引申義義位變體②，解釋為“石頭發出的鳴叫聲”。語義結構形式：[聲音]{[石頭][發出]}。

③《后漢·杜篤傳》：“鳴鏑。”注：“今之髐箭也。”

《后漢書·杜篤傳》：“……燔康居，灰珍奇，椎鳴鏑……”前書曰：“冒頓作鳴鏑。”今之髐箭也。

“鳴鏑”：《辭海》：“矢發射時有聲音，古稱嚆矢，今亦為之響箭。”《辭源》：“響箭。”《漢語大詞典》：“即響箭。矢發射時有聲，故稱。《漢書音義》：‘鏑，箭也，如今鳴箭也。’韋昭曰：‘矢鏑飛則鳴。’”

“鳴”修飾“鏑”組成定中結構作句子的賓語。在句子中獨立充當成分，并有獨立的言語義，已形成一個引申義義位變體③，解釋為“箭發出的鳴叫”。語義結構形式：[聲音]{[箭][發出]}。

現將“鳴”引申義的幾個義位變體語義結構形式對比分析：

①[聲音]{[玉][發出]}②[聲音]{[石頭][發出]}③[聲音]{[箭][發出]}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這幾個義位變體的共同義素和核心義素都是“[聲音]”，與本義的核心義素相同，但限定義素不同，可見是對不同概念的反映。人們發現自然界，除了鳥叫，還有很多事物都會發出聲音，這一現象引起人們注意并在意識中有所反映形成概念。

從認知上看，隨著人類思維的不斷發展，詞義也逐漸由具體變得抽象、概括。人們從鳥的叫聲出發聯想到世間一切聲響，運用隱喻實現了從下位域到上位域的投射，使“鳴”從本義引申出一個新義位，表示一個更抽象的概念。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鳴”的引申義義位1，解釋為“聲音，聲響”。雖然“鳴”1幾個義位變體都作定語，但我們不能只憑這點判定它的詞性。從意義范疇看，“鳴”1顯然屬于事物范疇。從結合能力看，“鳴”1不能單獨作謂語，所以它本身只能是名詞。語義結構形式：[聲音]{[一切][事物][發出]}。

“鳴”的第一個引申義具有自己的詞義結構形式。④又《易》：“鳴謙。”注：“鳴者，聲名揚聞之謂也。”《周易·謙》：“六二：鳴謙，貞吉。”王弼注：“鳴者，聲名聞之謂也。得位居中，謙而正焉。”孔穎達正義曰：“‘鳴謙’者，謂聲名也。處正得中，行謙廣遠，故曰‘鳴謙’，正而得吉也。”《辭源》《辭海》和《漢語大詞典》都把“鳴謙”釋為“謙德之表著于外”。“鳴”作謂語，獨立充當句子成分，并有獨立的言語義，已形成一個引申義義位變體④，解釋為“聞名”。語義結構形式：{[名聲][揚聞]}。

此處只列舉了一個引申義義位變體，但通過這一個義位變體我們也可以判斷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義位。

首先，④的核心義素是“[名聲]”，這與其它義位的核心義素不同，說明是對不同概念的反映。人或事物由于某種特別之處會引起大家的注意，從而聞名于世。這種現象反映到意識中形成概念。

其次，從認知上分析，世間能夠發出聲響的事物總是會異于它物，容易引起人們的注意，從而聲名揚聞。所以當人們想表達“聞名”卻無現成詞語時，就聯想到引起這種結果的原因。于是人們利用聯想實現了因果轉喻，使“鳴”從引申義1引申出一個新義位，表示一個新概念。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鳴”的引申義義位2，解釋為“聞名”。“鳴”2在句子中作謂語，而且從意義范疇，很顯然屬于事物的行為狀態范疇，所以我們可以判定它為動詞。語義結構形式：{[名聲][揚聞]}。

“鳴”的第二個引申義具有自己的詞義結構形式。所以，我們可以梳理出“鳴”的引申義系統。本義：鳥叫聲。(名詞)引申義1：聲音，聲響。（名詞）引伸義2：聞名。（動詞）“鳴”的引申方式：連鎖式：本義（名詞）→引申義1（名詞）（下位域→上位域 隱喻）→引申義2（動詞）（因果轉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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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麗萍，山東司法警官職業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