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題回放
起航,對于船舶來說,是駛離寧靜的港灣;對于小鳥來說,是展開未豐的羽翼;對于孩童來說,是邁出稚嫩的腳步……對你來說,起航又意味著什么呢?請以“起航”為題寫一篇文章,除詩歌外文體不限。
佳作展示
啟 航
江蘇省張家港高級中學
高一(2)班王順義
當南飛的大雁變賣了所有秋日的紅葉,一聲嘹亮的雁唳,便為肅清的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清晨從被窩中起來,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冬,早已經(jīng)來了。
這天,父親起得很早,燒上早飯,又忙著去收拾行李。我走出家門,穿過門前蜿蜒的小路,踏著蒙著一層白霜的干草,來到了這個一直伴著我長大的池塘。
這個池塘,在冬天是從來不結(jié)冰的。從家里出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它。印象深刻的是,一天早晨它籠罩在濃郁的霧靄之下,岸邊的小樹,塘中的土崗,全都不見了蹤影。風吹過,不見了粼粼的波光,只有那層層的白霧隨風飄舞,還能隱約聽到早起戲水的鴨子在池塘歡快的叫聲。
但今天什么都沒有,塘面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我不明白,對于我這個即將遠行的人,它為何不愿意讓我?guī)ё咭稽c值得回味的溫馨的記憶。這次出去,得要半年后才能回來,我在心底里默默地思忖著:我將要面對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抬起頭,忽然看到有霧,噢不,是淚模糊了我的雙眼。
“飯好了。”父親的聲音遠遠飄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回到家中,父親已經(jīng)盛好了飯,擺好了菜,我那兩個厚重的呢絨書包也已煞在了自行車上。父親看著我,我坐下去,只是吃飯。一頓飯,無語。
在寂靜中吃完早飯,父親將自行車推到門外,我隨后跟著他出來,帶上門。
“走吧。”父親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沒說話。只是怔怔地站著,望著那扇破舊的木門發(fā)呆。門上,還保留著我小時畫下的“四不像”的老鼠。這便是家。它留下了我十六年的喜樂悲歡,它留下了我成長的足跡。
家,是港灣,庇護我長大。而今,我卻不得不離開它,去面對更廣更深的水面,去迎接更大更猛的風雨。
“走吧。”父親再次催促我。我回過神來,跟在父親身后,上路了。以前,從來都是我送父親外出,但這次,父親送我。
冬日慵懶的太陽剛露出一角,驚醒的麻雀早就開始活躍。西風依然凜冽,天邊誰在流血?父親的白發(fā)被風層層掀起,歲月的滄桑便從中流瀉下來。我鼻子一酸,眼淚便流下來。一個生命正在默默走向消亡,一個生命卻剛剛開始精彩。
我跟在父親身后含淚行走。也不知過了多久,父親忽然停下來,說“到了”。我急忙回過頭去,擦干眼淚。
父親把我送上車,叮囑了幾句,便牽著自行車,頭也不回地走了。望著西風中父親瘦削的背影,我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遠行,流淚,這或許便是成長的代價。長大,就要離開家的港灣,離開父母的庇護,去闖蕩大海,去搏擊風雨。
“我不管前方是否會迎來凄風苦雨,既然目標是地平線,留給世界的,只能是背影。”這便是遠行。
心中的離別之痛漸漸消散,不由得想起一首自作的小詩:
折一只紙船,
輕放在唐古拉的山巔,
讓它載著我寫夢的詩篇,
飛奔在長江的浪尖。
……
渴望長大,就不能留戀,
起航吧,揚起風帆。
教師手批
“起航”曾是張家港市期末統(tǒng)考的作文題目,這篇作文是當時全市唯一的滿分作文。
講評之前,我印發(fā)給了所有學生。有人贊嘆:時間心情都緊張的考場之中,能寫出這樣的作文實屬不易。但也有質(zhì)疑的聲音:這是一篇并不真實的作文,它瞞過了閱卷老師的眼睛。
對于質(zhì)疑,我也清楚背后的原因。這個班當初是在全省招生的,其中有十幾個學生來自千里之外的徐州,這篇文章的作者王順義就是其中之一。他們?nèi)雽W,都是在9月1日。雖然“立秋”已經(jīng)20余日,但暑熱依然。王順義把自己的“起航”寫成是在初冬,豈不是胡編亂造嗎?
這是一個原則性的問題,也讓我看到了學生對作文“真實”的認識誤區(qū)。
毫無疑問,作文必須真實。但作文中的真實應(yīng)該分為兩種,即生活的真實和藝術(shù)的真實。對于后者,剛從初中畢業(yè)的學生們顯然還是一片茫然。雖然這是文學理論及實踐中的一個比較復(fù)雜的話題,但語文課本中卻不乏此類現(xiàn)象。怒發(fā)沖冠,浪遏飛舟,黃河之水天上來等,這些與事實不符的描寫并沒有給我們帶來虛假的感受,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其中所流露出的情感是真實的。或者說,只要心靈在場,即使是虛構(gòu)的生活,卻并不會帶給人虛假的感受。對于這一點,魯迅說過最經(jīng)典的一句話:“不必是曾有過的實事,但必須是會有的實情。”
把蘇軾的兩篇作品放到一起對比最能說明問題。
他的名篇《念奴嬌·赤壁懷古》寫于“宋神宗元豐五年七月”,是他游覽黃岡城外赤鼻磯后所作。詞中所寫“大江東去”之景大家耳熟能詳:“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而寫于同年同月的《赤壁賦》,“大江”之景殊異:“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同一條江,同一個地點,同年同月,流水會有這么大的變化嗎?顯然,兩篇都不是寫實,都是“因情而造景”。為什么“赤壁懷古”之景寫得撼人心魄,因為蘇軾要表現(xiàn)“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感慨,要抒發(fā)自己“人生如夢”的情懷。只有這樣壯觀的景色,才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曹孟德、周公瑾這樣的英雄;詞中的浪花千疊,正是詞人的心潮翻滾;詞中的驚濤如雪,正是詞人的憾恨難平。有心報國,壯志難酬,長江之水怎能水波不興?
而在《赤壁賦》中,蘇軾要表現(xiàn)自己隨緣自適的曠達胸懷和逍遙游樂的人生態(tài)度,眼前自然就沒了波濤的兇險,人生的跌宕。彼時的長江,已經(jīng)不是人間之景,而是仙界之境,“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月白風清,江水如心,蘇軾參透了人生的真諦,沒有“客人”的“愀然”之愁。何必“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呢?因為,“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初秋的微風,眼前的長江,頭上的朗月,都是閑適的風景,“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
長江,就這樣在蘇軾的筆下隨心所欲地流淌了近千年。
回看《起航》。我沒有去追問王順義同學是否知曉“真實與虛構(gòu)”的文學理論,因為理論本身就來自于實踐,我更愿意看成是他的“無師自通”,或者說是“情之所至,景為情設(shè)”。毫無疑問,對于一個初次遠行的少年來說,“起航”時肯定有對未來的向往,也有激動,但更多的是心中的忐忑,恐懼,孤苦無助。這種情感,放在炎熱的初秋,顯然不如初冬的背景更加“情景交融”。
還有一點不能忽略,那就是王順義同學在文中只是寫了“遠行”,并沒有寫遠行“求學”,何必要把作文和生活做僵死的對應(yīng)呢?再者說,文中的“我”就是作者嗎?我們分析了那么多文學作品,總是在提醒學生不要把文本中的“我”看成是作者,怎么對身邊的美文就更改了標準呢?
心靈不在場,滿目美景均虛設(shè);心靈在場,造景也可寓真情。
我想,真要有人向王順義同學提出“真實和虛假”的辨析問題,也許,他會不屑一顧,在心中嘆一聲:
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中國的書法不僅看重墨,更看重被墨切割成各種形體的空白;國畫也是這樣,講究畫面應(yīng)該留有恰當?shù)目瞻住A舭祝艨瞻祝@空白或是湛藍的天,或是碧綠的水,大千世界的七彩都在這“白”中。其實,豈止書法,國畫,京劇、圍棋、文學……無不如此,人生亦如此。
請以“留白”為題寫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