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蝸居》的熱議,還是《蟻族》的冷峻,在中國,置業的夢想既遙遠又現實,既美好又殘酷。有人自嘲說,“因為‘房’,父母累了,對象沒了,我病了。我得了蝸牛的病,卻無法實現房子的夢。” 當然,房子的問題紛繁復雜,與政策改革、房地產市場的無序、收入分配制度等有關,然而,我們不能忽略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中國人在置業消費方面的觀念。讓我們看一下中外的差別。
住房投資與住房消費
中國人自古就有買房置地的觀念,即“房”是一種家業、產業,一種祖輩延續傳承的物質和財富。如西漢司馬遷所言,大凡在工商業中賺了錢的,馬上轉身去購買土地,是為“以末致富,以本守之”。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只要留給子孫一份祖房家產就是積了陰德。反之,賣祖產則被視為大逆不道。如今,不僅各地“炒房團”是這一觀念的身體力行者,同時,相對富裕的人,甚至只要能想辦法付得起首付的人,都把購房置業放在首位。大家都把投資房產作為一種財富積聚的手段和途徑,兄弟之間分家,大多分的就是房產,離婚的雙方,往往也是為房產所有權鬧得不可開交。 在西方很多國家,炒房、住房投資只是少數富人才有的行為。通常只有在經濟形勢極不穩定時,房價才會大起大落。西方普通老百姓并不愿投資房產,對于他們來說,住房只是一個生活的居所。盡管大家都需要住房,“為今天活”的美國人卻不愿意為一套所謂的產權房而降低日常生活的水準。擁有自己的房產,就要支付大筆的持有費用,包括地稅、維修費等等,如果是貸款,一旦遇到失業,只要幾個月不能及時還款,銀行就會將房子拍賣,警察會來攆你出門。同時,還常常因為是“有產階級”而得不到政府的各類補貼。相反,如果住房是租來的,在失業等經濟困難的情況下,可以向政府申請多種福利補貼,包括幫你支付房租。很顯然,注重現世享受的普通西方人不會愿意因為所謂產權而被貸款和各類費用壓得喘不過氣來,多數人會選擇花掉自己的錢,做個能享受政府福利的“窮人”。
買房養老與賣房養老
近些年,中國的房價一路攀升甚至“暴漲”,有些人甚至打算“買房養老”,這似乎是對傳統“養兒防老”思維的一種轉換,也是中國老百姓應對老齡化的策略。從一家房屋中介公司的小型調查來看,專為養老換購房產的比例大約為12%,購房者中的銀發族日益明顯。買房者既有為當今養老的人,也有為自己未來養老的。殊不知,在房價居高不下,并不穩定的時期,“買房養老”的投資未必可靠。
在西方,人們往往是在一生中收入最高的中年時期,才考慮擁有寬敞的大房子。等到進入老年,隨著收入的減少,大房子高額的持有費用會成為一種負擔,這時他們往往會賣掉自己的大房子,另外租住小房子,用賣大房子的錢來“養老”。比如,一對子女已經成年的德國夫婦,可能會把自己帶花園和泳池的大房子提前賣給城市的房產部門,從而每年得到一筆分期付款,到夫婦倆去世時房子就歸房產部門了,不會留給子女,也不指望子女養老,子女也并不因此抱怨父母。
追求穩定與適應流動
中國人對穩定生活的理解,主要是與房子相聯系的。在一個城市,沒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即便是有固定工作,且已經工作多年,仍會感覺自己是“北(南)漂一族”,相反,如果在一個城市買了房,即使工作還不夠穩定,也會覺得自己是這個城市的一員。租住別人的房子,總會有,“寄人籬下”的感覺,心里不舒服。再加上租房市場的不穩定、不規范,房東隨意漲價,租戶往往不得不頻繁地搬家,也會讓人覺得“生活不穩定”。
“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太大的地方”。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嫁個有房人”成了很多女性重要的擇偶標準。不少深陷愛河的青年男女,在走向婚姻殿堂的道路上,卻出現了難以逾越的障礙:男方被要求“先買房后結婚”,“沒有房別想結婚”。嫁個有房人,不只是現代都市女性的觀點,即使是在相對較為傳統的農村,有房也是擇偶的必備條件之一。目前,隨著房價的非理性涌動,這種對房的渴望更為凸顯。最近流行的《非誠勿擾》電視真人秀相親節目中,男性有房者成為相當“優越”的條件,最為炫富的是一位自稱“我在上海有三套房”的男性。有房不僅僅象征財富,更象征著安全和穩定,尤其是在動蕩的大城市。在競爭激烈、日新月異的大都市,住房是一顆定心丸,猶如農民的土地、軍人的武器。
然而,在美國、德國、,日本等發達國家,換工作、換城市的流動是經常性的,一輩子不流動的情況很少見。美國人換工作是家常便飯:德國人一般和公司也就簽2~3年的合同,合同期滿就有可能換工作或者走人。“流動”是很多西方國家普通人的實際生活狀態。既然很難穩定下來,那么租房更方便,說走便走,沒有任何牽掛。如果房子是買來的,不僅有巨額的貸款壓力,是一筆不小的負擔,而且房子買來容易賣時難,一旦成為流動(遷居)的障礙,那就成大問題了。
對于西方的年輕人來說,有能力流動,說明他追求上進,工資收入往往會隨著工作的變換而不斷增加。反之,則說明他安于現狀,不求上進,或者是沒有能力“跳槽”到更好的單位。在日本,有房的年輕男子反而不被姑娘們看好,因為他已經“穩定”下來,不打算再繼續奮斗了。換句話說,他已經沒有“未來”了,嫁給這樣的人是沒有希望的。
城里有房與多村別墅
中國有句老話,叫做“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當今時代,這句話幾乎可以簡單地被“富往城里走,窮也不愿往農村流”換成。盡管有戶籍制度的限制,有條件的農村人還是愿意移居到城市里生活,而購房就是他們成為城市人的重要標志之一。“有條件”的父母,即使自己并不到城里生活,也會考慮為在城里求學或者就業的子女購買房產,使子女能成為真正的城里人。一些“先富起來”的有錢人,會在城里購買多套房產,對這些人來說,城里有房絕對是“富有”的象征,哪怕房子空著也行。其中固然有交通、教育、醫療衛生等資源城鄉配置不平衡的原因,但傳統觀念的作用不可小覷。
在西方,由于城鄉資源配置差異較小,有錢人都更愿意住在有著良好自然環境的郊區甚至農村的大房子里,而不愿意擠在城市中心的“鴿子籠”里。而且,在西方國家,有能力到城郊或者農村居住,說明有不錯的私家車,能負擔油費等開支。最重要的,這些人不用擔心上班遲到,說明他們是老板、高級管理階層或者其他高收入者,這是低收入的工薪階層無法做到的。所以,西方真正的有錢人,往往并不在城市中心買房。大多數住在城市中心的,反而是相對貧窮的租房一族。購買城市中心房屋的,也往往是為了出租而不是自住。
貸款買房與攢錢買房,
中國人消費往往是“量入為出”,購買物品之前先要看看自己的口袋里有多少錢。購買大件商品如汽車、房產,則是盡量多攢錢,少貸款,為了攢夠大筆錢,不惜“節衣縮食”,“勒著肚皮過日子”。沒有成家、沒有孩子的年輕人可能還會“有一個花一個”,一旦有了家和孩子,就變成“能省則省”了。同樣,在房子的問題上,沒有孩子的年輕人能接受租住他人房子的現實,而一旦為人父母,就不能讓孩子住“別人的房子”。有孩子的年輕人往往指望父母,甚至動員整個家族,不惜舉債購買房產。據調查,有七成年輕夫婦買房靠父母全部或部分資助。“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父母買房也是為子女,為子女買房自己掏出積蓄甚至賣掉自己的房子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但西方父母很少會幫子女買房,他們通常“自己管自己”,認為“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個60歲的澳洲人會說:“我干嗎要買房子,我死了以后又帶不走”,他根本不會想房子可以留給子女。西方人往往不會攢足了錢再買房,如果要買房,他們更愿意貸款,因為一旦出了問題,比如經濟危機,政府會出臺政策幫助那些還不起貸款的人,特別是中低收入人群。2008年的次貸危機中,美國政府就出臺政策幫助一些符合條件的業主降低貸款利率,甚至減少還款總額和月還款額。
有一個經典故事反映了中美兩國人不同的消費觀。美國老太太在自己買的房子里住了30年,后半生都在還款;而中國老太太后半生一直在存款攢錢,剛攢夠了買房的錢,卻去了天堂,無福享受自己買的新房。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后,又出現另外一個版本:美國老太太在人生的最后幾天,因為還不起房貸,差點被趕出了家門,幸虧政府出面減免貸款才讓她終老在那棟住了30年的房子里;中國老太太因為房價暴漲,付了訂金的房子又被房地產商收回,她雖然得到了雙倍訂金的賠償,攢了30年的錢卻不夠再買一套房子,辛辛苦苦30年,不僅自己沒有住上新房,也沒給子女掙下一套房。
購置新房與維護舊房
中國人愿買新房不愿買二手房,所以相同地段的二手房往往比新房便宜,這里面有房屋質量和二手房缺少維護的差異,更有政策和觀念上的原因。中國的土地是國有的,建房屋的土地通常只有70年的使用權。有人戲稱,中國老百姓傾其所有買到的房子,其實只不過是一個不到70年的水泥盒子。何況,新中國是建立在極為貧弱的基礎上的,幾十年來建設的民居房屋,大多只是為了滿足基本的居住需要,在質量上缺乏高標準、嚴要求。很多房子才30年左右就已經嚴重老化,很難作為遺產世代相傳。 此外,中國人對“二手貨”總有抵觸情緒。即使是新產品,只要一出商家的門,就成了不值錢的舊貨,即所謂“荒貨一半價”,房子也一樣,所以在國內各個城市都有大片熱鬧的新房建筑工地。老城區改造,大片還能住人的房子被推倒,成了當下中國特有的城市景觀。 在西方國家,因為人口和其他各方面社會因素相對穩定,新建房屋數量并不多,如前文所述,因為西方社會的流動性強,多數房子里住的是租客,是新房還是二手房當然無關緊要,房屋要經常維修才是關鍵的。美國90%的房子是二手房,價格不一定比新房便宜。德國的房子看起來總是很新,那是因為他們幾乎每年都維修,房屋持有者必須經常維修房屋,并因此從政府那里獲取維修補助。在意大利,也能見到和中國差不多的景象,到處是建筑工地和腳手架,但他們不是建新房,主要是維修舊房。
總之,同一片藍天下的不同國度,演繹著不同的關于房子的故事,而貫穿其中的正是人們的置業消費觀。 (文章代碼:101606)
【責任編輯】劉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