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白天的一個轉身。
白熾燈伏在頭頂的天花板上,光束柔和地射下來。幾件簡單的物質:桌子、偌大的床、杏黃色椅子、攤開的書籍,冷靜地呈現在夜晚。室內清冷,在冬夜。一個人總是會在丑時醒來,睜著眼睛,等待天光從遠處降臨。外面傳來一些微小的動靜,隱隱約約,像隔壁人語。透過窗玻璃,看見高空里灰白色的清淡。墻邊,深綠色的荔枝樹,此刻披了一層暗影,碎葉模糊、曖昧。幼兒園在悄悄地睡著。孩子們都回家了,留下一座偌大的空園,熱鬧過后,清寂顯得比黑暗濃重。
一個人獨處,醒來之后不適宜走動。冥冥中,似乎有神祗,在某一個暗處窺視。躺在夜中央,曠遠之感臨近,融合了年輪的深度和密度。思緒像湖面,風過處,瞬時水波起伏。眼前事退到幕后,舊年痕跡一點點溢出來——從夜晚的墻縫里、從遙遠的時光褶皺里,略帶灰塵卻清晰可辨。
這樣的夜晚,不會給予少年,青年,——只有當身體各個零件被磨蝕過,那些尖銳的、堅硬的線條逐漸消解,柔軟浸入事物的肌理,光滑與細膩失去的同時,時光沉淀。仿佛聽到有遠古之音響起:“大地吉祥噢,五谷豐登啊,龍翔鳳舞呦,河水湯湯矣……”
這樣的夜晚,正是時間的深處。像湖,靜穆;像大地的心臟,微微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