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樂壇有個閔惠芬,徐礦樂壇有個唐秀麗。她們有著同樣的故事,同樣癡迷于二胡藝術,同樣患上了絕癥,同樣以驚人的毅力戰勝了病魔,同樣走進了人生第二個春天。不同樣的是,閔惠芬是一位全國著名的藝術家,而唐秀麗是一名普通礦工的女兒。
——題記
一
1995年春節前的一個晚上,春寒料峭,天上飄落著小雪。徐州礦務局張雙樓礦俱樂部內燈火輝煌,人頭攢動。徐州礦務局中學生小記者團在這里進行慰問演出。
徐州礦務局中學生小記者團在環保宣傳報道方面作出了突出的貢獻,獲得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授予的“全球環保500佳”的稱號。這個小記者團的成員素質都很高,個個品學兼優、才華橫溢。他們的舞蹈、獨唱、器樂等精彩節目,讓張雙樓礦的干部職工看得如癡如醉。
“下面請欣賞二胡獨奏《戰馬奔騰》,演奏者唐秀麗。”主持人話音剛落,局一中初一(10)班的唐秀麗大大方方走上了舞臺。
《戰馬奔騰》是一首演奏難度較大的二胡曲。雖說秀麗還只是個13歲的孩子,但她對這首樂曲的理解和演奏,遠遠超出了她的年紀。她的演奏時而激奮昂揚,塑造了邊防戰士挎槍躍馬的英武形象;時而抒情如歌,描繪出邊防戰士熱愛祖國、熱愛和平的深厚感情。在樂曲的中段,秀麗用琴弓敲擊琴弦,模仿馬蹄飛奔聲;用“雙弦快速抖弓”的技巧,由弱到強表現戰馬沖鋒時的廝殺聲;用快速的連頓入弓和下滑音的結合,模仿廝殺時馬刀的呼嘯聲等,把聽眾帶入到戰馬嘶鳴、風馳電掣、沖鋒陷陣的藝術情景之中。
秀麗的演奏贏得全場掌聲雷動。
演出后好幾天了,張雙樓礦的人們還在議論小記者團那位拉二胡的小姑娘,贊賞有加??蓻]過多久,張雙樓人聽到一個令人揪心的信息:拉二胡的小姑娘唐秀麗因患“再生障礙性貧血”住進醫院。
二
秀麗1981年9月19日出生。爸爸唐冠軍是徐州礦務局地勘處的一名工人,是一位二胡演奏藝術愛好者,年輕時曾求師于二胡教育大師馬友德。媽媽吳秀敏也是徐州礦務局的一名普通工人。
1989年,唐冠軍讓八歲半的女兒跟單位的同事許建華學拉二胡。
許建華是地勘處工會一名干事,畢業于南師大音樂系,是徐州市頂級的二胡演奏家之一。他接手教授秀麗之后,心里暗暗吃驚:這個孩子簡直就是為二胡而生的,對二胡藝術有極高的天賦,理論一說就懂,技巧一練就會,而且很扎實、很規范,是一棵十分難得的藝術苗子,前途不可限量。
秀麗品學兼優,每天除去學習,把剩余的時間全部交給二胡,練琴不少于四個小時。寒冬手凍僵了,放在嘴邊哈一哈再繼續練;酷暑熱得受不了,就把兩只腳泡在涼水盆里照樣練,真正做到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1993年,江蘇省舉行二胡考級,當時的最高級別為六級。12歲的唐秀麗為迎接考級,每天要拉到九個小時左右。結果,當年全省只有三個人通過六級考試,秀麗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一位。評委、著名青年二胡演奏家、南京藝術學院的于漢老師,見到唐秀麗這么有靈氣,當場收她為徒。當他知道這個孩子家境一般,立刻表示免費教授這個難得的苗子。
于漢老師為了方便唐秀麗這個外地學生,把她的課程安排在每周六的夜間。
每到周六下午,秀麗在爸爸的陪同下登上去南京的列車。小小年紀的秀麗十分懂事,為了不影響學習,不管車廂有多么擁擠嘈雜,都專心致志地趴在座位上做完所有的作業。她知道,爸爸媽媽每月的工資收入只有幾百塊錢,她赴寧學琴的費用,都是一家人從牙縫里省下來的。她是一瓶礦泉水不喝,一塊面包不吃,吃的是從家里帶的卷著咸菜的煎餅,喝的是列車上供應的白開水。夜里12時左右才能到達于老師家。來不及休息,深夜完課。于漢老師心疼這個年幼懂事的孩子,常給她做夜宵補充營養。離開于老師家后,爺倆為了省下住宿錢,只能連夜回到火車站,乘車返徐。
在候車室等車時,秀麗趴在爸爸的腿上安然睡去,爸爸則一邊看行李,一邊幫孩子回憶上課的內容,在曲譜上做好標記,回去好指導孩子練琴。每周的這一夜,爸爸都是徹夜不眠。
秀麗艱辛的南京學琴之路持續近兩年時間,直到她病倒住進醫院,才被迫中斷。
1994年,秀麗的琴技在更大范圍內嶄露頭角。先后在“維維杯”和“百樂杯”少兒器樂大賽等九次大賽中獲得一等獎,引起江蘇省、徐州市二胡界的高度關注。同年,她報考了南京藝術學院附中,專業考試成績名列第一,可惜因家里窮交不起學費而沒能上成。
三
就在秀麗剛在藝術的道路上起步奮進之時,死神的魔爪悄悄伸向這個如花的少女。
秀麗起初是覺得腿有些疼,后來越疼越厲害,疼到難以忍受的程度。有一天,她正在家中拉琴,因腿疼摔倒在地,還嘔吐不止。不知所措的父母把她送進了醫院,經過檢查化驗,確診為“再生障礙性貧血”。
為唐秀麗檢查的醫生是徐醫附院的潘秀英大夫,與唐爸爸熟識。當時正好1995年春節就要到來,好心的潘大夫為讓秀麗和家人能安心地過個春節,就沒有將秀麗的病情說得太清楚,只是囑咐節后一定再來看。也就是說,當秀麗到張雙樓煤礦進行慰問演出時,已是一名“再生障礙性貧血”患者。
春節之后,當“再生障礙性貧血”的診斷書放在唐冠軍夫婦面前時,倆人如雷擊頂。
這種被稱之為“亞白血病”的“再生障礙性貧血”,目前尚無很好的治療辦法,治愈的幾率只有十萬分之一,而且需要巨額醫療費用。
唐冠軍夫婦每月收入只有幾百塊錢,怎么也承受不了這泰山壓頂般的沉重負擔。面臨這毀滅性的打擊,唐冠軍夫婦倆是絕望痛苦,迷茫失措。
唐冠軍的親戚、朋友都知道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紛紛上門安慰。有人對唐冠軍、吳秀敏夫婦說,既然孩子患上絕癥,有錢治也不一定能治好,何況家里還沒有錢,放棄治療吧,讓孩子想吃些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讓她高高興興地走。趁你們夫妻倆才四十歲出頭,趕緊再要一個吧。
這個建議雖然很殘酷,但也是比較現實的。
唐冠軍堅決不同意:“既然有十萬分之一的幾率,為什么不能就是咱的閨女!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閨女看病!我要救我的閨女!”
人們很感動,再也不提放棄這倆字。
可問題是,唐家的鍋都砸完也賣不了幾個錢,唐冠軍夫婦也很明白這一點。這錢從何而來?倆人一想起這事,眼淚直流。
四
世上自有真情在。
當張雙樓礦干部職工聽說秀麗患病住院,就像自己的孩子生病一樣著急。富有詩人氣質的礦黨委書記李劍,仿佛看到一個脆弱的生命在抗爭,心中為之而難過,為之而動情!他立即召集礦屬各單位的黨團負責人會議,號召全礦黨團員“少抽一包煙、少喝一瓶酒”,為秀麗獻愛心,自己帶頭捐款100元。全礦廣大黨團員積極響應,你5元、他10元,投進了募捐箱。準備工區的10名團員上井后顧不上洗澡,帶著滿臉的煤灰,跑到了團委交上了55元捐款。4月13日,張雙樓礦工會主席趙龍生、黨委宣傳科科長張本剛等同志,冒雨專程趕到徐州醫學院附屬醫院,把代表全礦愛心的6800元捐款送到秀麗的手里。
和秀麗朝夕相處的徐州礦務局一中的老師們拿出自己的工資,同學們拿出自己的零用錢、壓歲錢,一起向秀麗表示愛心。全校師生共為唐秀麗捐款8000余元,并同鮮花和祝福一起送到秀麗的手中。
秀麗父親所在單位地勘處的干部職工,都很喜歡唐秀麗這個既穩重又有才華的好孩子,從上到下都為她著急、難過、惋惜,紛紛慷慨解囊,熱情資助。按照有關規定,獨生子女醫藥費實行包干,一年只有90元錢,這哪夠啊。為了挽救秀麗的生命,地勘處決定對秀麗施以特殊政策,醫療費用除去自費部分,按全額報銷。
在大家的熱心救助下,秀麗得到及時的治療,病情暫時得到控制??商乒谲姺驄D的心仍然揪得緊緊的。
秀麗的病要想治愈,最好的選擇是骨髓移植,在當時需要花費20萬元左右人民幣,而且很難尋找到合適的骨髓提供者。如果采取保守治療,一切順利也需七八年時間和一筆龐大的自費醫療費用。
大家捐贈的15000余元現已花去近13000元。今后怎么辦?愁啊!
《徐州礦工報》的女記者劉莉,是宿遷人,高挑身材,出生在一個革命干部家庭,從小就受到很好的思想教育,曾經當過職大教師,文筆很好,是個心地善良、情感豐富的知識女性。
當她得知秀麗的情況后,數次登門作了深入細致的采訪,寫出一篇長篇通訊《為了秀麗——請您伸出手》,詳細地介紹了秀麗的藝術天分、成長的過程、患病的遭遇,人們的關愛、秀麗的頑強、資金的拮據、父母的愁腸和未知的結果。文章寫得清新流暢,富有感情,催人淚下,既具有很強的新聞性,又有很強的感染力。劉莉在文章的結尾真情地呼吁道:“面對這位小女孩,我徹底被震動了,我不知怎樣來描繪我的心情。我只是想說:親愛的人們,為了這位可愛、可敬的小妹妹,請您伸出援助的手吧!”
劉莉這篇通訊在6月18日《徐州礦工報》一版發表,還配發了唐秀麗在患病前與唐爸爸一起練琴的照片。一石激起千層浪,文章立刻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一時間,“救救唐秀麗”成為徐州市區和礦區人們高度關注的輿論焦點。
劉莉的同事,《徐州礦工報》記者賈廣惠,是個樸實的小伙子,1994年才大學畢業分到《徐州礦工報》社,月工資收入尚不到百元,讀了劉莉的文章后立即來到唐家,捐出了50元錢。
徐州海鷗集團總經理虞和易讀了《為了唐秀麗——請您伸出手》后,對與病魔作殊死斗爭的秀麗所遇到的困境深表同情,派出海鷗集團商廣信息處黃梅女士與唐爸爸見了面,表示了深切同情并資助10000元現金。
省煤建五處學校教師李保慶給秀麗父親寫信,表示如有可能,愿意無償捐獻自己的骨髓。
徐州師范學院中文系二年級同學輾轉打聽找到秀麗家,向這位堅強的小姑娘獻上了祝福的鮮花,一再表示:秀麗在家自學的輔導任務,他們全班包了。
……
五
1995年5月,也就是秀麗住院不久,中國音樂家協會兒童表演藝術委員會淮海經濟區聯絡處,在徐州舉辦旨在“為希望工程獻愛心”的淮海經濟區“紅杉樹杯”少兒器樂大賽。
秀麗向爸媽強烈要求:出院練琴,參加比賽。
秀麗當時的病情決定了她不能有絲毫的勞累,稍有不慎就會感冒,一感冒就會加劇病情的發展。唐冠軍夫婦怕有閃失,實在不愿讓女兒參賽。
秀麗有一顆像水晶一樣透明的心。
她向父母告白,她想參賽不是為別的,而是考慮到別人為她獻出的愛心,給她帶來很大的慰藉和快樂,雖然自己的生命還有多久是個令人痛苦的未知數,但只要自己還活著,就應該釋放出所有的生命能量,參加這次向“希望工程”獻愛心的大賽,以此回報向自己獻愛心的人,回報這個溫暖的社會。
徐州市著名的青年二胡演奏家周玖玖對唐冠軍說:“還是讓秀麗去吧,她不知能活到哪天,也許這是她最后一次參賽,就讓她用二胡藝術了卻自己的心愿吧?!?/p>
就這樣,唐秀麗穿著厚厚的衣服,頭部圍著紗巾,在爸爸媽媽的攙扶下,出現在徐州電視臺演播大廳“紅杉樹杯”大賽徐州賽區的現場,惟妙惟肖地演奏了一曲《空山鳥語》。獲得徐州賽區一等獎,順利進入淮海經濟區總決賽。
在總決賽時,秀麗又激情洋溢地演奏了一首新疆風格的樂曲《葡萄熟了》。
她在臺上演奏,臺下鴉雀無聲。
來自上海的評委和來自四面八方的選手、觀眾都屏住呼吸在靜靜地聆聽,仿佛聽到的不是從琴筒里發出的琴聲,而是從遙遠空靈的神奇世界里傳來的天籟之聲,是生命之呼喚,是藝術之神韻、是毅力之展示,是愛心之律動……
秀麗一曲終了,隨著短暫的寂靜,人們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秀麗走下舞臺,大賽組委會負責人孟慶武早已滿面淚水地等候在臺下。他對頭上還裹著紗巾的秀麗激動地說:“就在你剛才演奏的時候我才知道了你的故事,我建議組委會授予你特別獎,你就不要參加一二三等獎的評比了?!?/p>
秀麗眨眨眼,撅撅嘴說:“伯伯,是我拉得不好嗎?為什么不讓我參加評獎啊?我不要大家因為我的病可憐我,我要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參加評獎,我要專家認可的獎,哪怕什么獎都得不了,我都無怨無悔!”
看著倔強、自尊的秀麗,孟慶武向組委會作了匯報,并決定向評委隱瞞秀麗的病情,公平參加評獎。
秀麗憑借精湛的琴技和崇高的心境,當之無愧地獲得了一等獎。
這時,唐秀麗臉上出現了久違的微笑。這微笑,既是為自己拿到一等獎而高興,更多是為自己能抱病了卻向社會、向他人獻愛心的心愿而激動。
她帶著這種高尚的微笑,走出賽場,走向醫院、走向病床,走向繼續與病魔作殊死搏斗的戰場。
六
徐州市音協副主席孟慶武,是一位才華橫溢、有情有義的音樂家。他做出一個決定,向全市文藝界發出倡議,組織一次義演,為唐秀麗募集醫療費用。
孟慶武的倡議得到徐州市文藝界的熱烈響應。
省柳琴劇團團長孫柏樺說:“為了這棵藝術小苗,我們應該這么做?!毙熘輵蚯缋锨拜叀鹱觿±纤囆g家、年已65歲的趙金聲老師接到邀請參加義演的電話,二話沒說:“為了孩子,行!”剛在中華賽歌會徐州賽區“大西洋杯”電視大獎賽獲得一等獎的耿勇,聽說是為患病的秀麗義演,主動請纓參加。徐州市知名相聲演員孫長龍和他的搭檔王勇也表示:義演時,叫上我們……
經過孟慶武和劉莉等好心人的奔波聯絡,精心籌備,準備將由徐州礦務局工會、徐州市音樂家協會、江蘇省柳琴劇團聯合舉行的為唐秀麗募捐首場義演放在張雙樓礦舉行。
張雙樓礦黨委書記李劍接到聯系電話當即表示,提供一切方便條件,熱烈歡迎首場義演在張雙樓礦舉行。
6月20日,首場義演在張雙樓礦舉行。
帷幕拉開,人們看到的不僅是節目,更是一顆顆有力跳動的愛心。
徐州市歌舞團李東升、傅忠霞、萬福亭三位舞蹈帶來了芭蕾舞《紅色娘子軍》選場《長青指路》;市歌舞團獨唱演員劉政、張霞夫婦獻上了優美歌聲;剛從日本出訪歸來的江蘇省柳琴劇團劉林、王萍、臧玉玲奉獻了獲得極高贊譽的柳琴戲《滾燈》;老藝術家趙金聲寶刀不老風采依舊;孫長龍、王勇竭盡全力展示絕活兒……
尤其令張雙樓礦職工感動的是,因張雙樓礦離市區有70多公里遠,秀麗不便到場,秀麗的父親唐冠軍眼含熱淚,代表女兒上臺表演了二胡獨奏《二泉映月》。
唐冠軍選擇演奏《二泉映月》與他當時的心境是相映照的。樂曲那深沉傾訴般的柔板略帶幾分凄切哀怨、悲愴的情緒,這正是唐冠軍對女兒患病而痛苦的感情傾訴;樂曲所蘊含的頑強不屈的情感,似乎又是唐冠軍鼓勵女兒與病魔作頑強斗爭的心靈寫照。觀眾們是含著眼淚鼓掌,唐冠軍是擦著眼淚謝幕,回到后臺已是泣不成聲。
6月22日,第二場義演在徐州礦務局會堂舉行。
除去首場演出的班底外,南京藝術學院的于漢教授為救愛徒,偕夫人、揚琴演奏家郭翔川專程從南京趕來,夫婦二人義演奏了一曲《陜北抒懷》。
唐秀麗抱病親自登臺演奏了一曲《二泉映月》,以答謝無數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救助之恩。
在義演現場,徐州卷煙廠、藍天商廈、古彭大廈、華聯商廈、供銷大廈、白云商場等商業集團和徐州市煤炭公司、華鷹尋呼臺、徐州礦務局三河尖、張雙樓礦、垞城礦、垞城電廠、生活經營服務總公司、教育處、局團委、一機廠、支架廠、徐州市藝林商業公司都伸出熱情的手,慷慨解囊,資助秀麗,場面非常令人感動。
義演先后共得善款10萬多元。使唐秀麗的治療費用得到了初步的落實。
七
唐冠軍夫婦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和條件,給女兒采取了保守治療。他們到處搜集有關治療再生障礙性貧血的信息,先后帶著秀麗去西安、鄭州、上海、北京等地求醫。
唐冠軍和女兒外出求醫所帶的行李只有一個黃書包,一條薄薄的褥子,還有一把二胡。爸爸下定決心,如果為數不多的錢都花完了,就上街頭拉琴賣唱掙錢給秀麗看病;如果秀麗病得實在走不動了,就背著她繼續前行;如果努力到最后實在無望時,就找個山崖父女倆一起跳下去,能死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
不管是在徐州還是外地,不管是西醫治療還是中醫治療,秀麗都吃盡了苦頭。她的癥狀是渾身疼痛。對重病人來說,死也許是一種解脫,而疼痛則是一種折磨,一種欲生不能、欲死難罷、生不如死的折磨。十幾歲的小姑娘要具有什么樣的頑強毅力,才能經得起這樣的折磨啊。為了治病,秀麗服用大量的雄性激素,慢慢開始發胖。十幾歲的年齡,是小姑娘最愛美的時候,為了不讓秀麗看見自己發胖的樣子,爸爸小心地把秀麗身邊所有反光的東西收起來。服用激素時間長了,秀麗開始聲音變得低沉,爸爸就給秀麗寬心說:“看你變聲變得多好啊,是少之又少的女低音啊,是白金級的聲音啊!”
唐秀麗在生死線上痛苦掙扎的時候,沒有忘記她的二胡,每天都穿著病號服,坐在醫院長長的走廊里練琴。那優美、悠揚、舒暢的琴聲,驚動了院領導,感到十分的好奇。當他得知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小病號在練琴時,感到十分惋惜,立刻帶上鮮花和慰問金到病房看望了秀麗,將她作為第一例,采用了當時醫學界的新研究項目“臍帶血療法”,千方百計地挽救她的生命。同時,專家大夫們還鼓勵秀麗用琴聲來配合治療,排解痛苦。
琴聲是秀麗與疾病抗爭的宣言,是秀麗渴望生存的支撐,是秀麗激發生命活力的源泉。身體有再大的痛苦,二胡能幫她排解,思想有再大的壓力,二胡能幫她釋放。只要琴聲一響,就會形成一個神秘的氣場,使秀麗恍若進入四大皆空的另一個世界,忘記了病痛,忘記了死亡,琴聲里每個音符都像一個個健壯的細胞,沁入她的肺腑、進入她的心臟、融入她的血液,抵御著病魔的進攻。
她是多么希望能永遠處于這種狀態之中啊!但有時強烈的疼痛使她的手握不住琴弓,她痛苦、她煩躁,一把扯斷了琴弦。
看著痛苦的女兒,爸爸壓抑著內心更大的痛苦,耐心地向女兒講起我國著名二胡演奏家閔惠芬是怎樣頑強與死神抗爭,仍然活躍在中國樂壇上的故事,激起秀麗的堅強信念。
除去父親唐冠軍、啟蒙老師許建華外,還有徐師大的沈濤、市教育局的周玖玖等徐州的二胡藝術家,都為秀麗的琴技進步付出了心血。秀麗有一個師姐叫王義文,考入中央音樂學院后,曾求師于全國著名二胡演奏家、空政文工團的鄧建棟老師。她向鄧建棟老師介紹了小師妹唐秀麗的情況。鄧建棟愛才心切,利用隨慰問團來徐州慰問的機會,專程找到秀麗的家,利用一上午的時間,為秀麗講授了《相望》和《姑蘇春曉》這兩首二胡曲的演奏技巧。
這些藝術家的所作所為,既是為唐秀麗,也是為了二胡藝術。
就這樣,唐秀麗在琴聲的伴隨下,配合治療,與病魔苦斗了兩年多。
八
秀麗記得非常清楚,那一天是1997年7月17日。
中午時分,熱辣辣的太陽當頭照得人們大汗直流??傻较挛缢狞c多鐘,前后沒有半小時,老天突然變臉,黑沉沉如黃昏,下起了多年不遇的特大暴雨,筷子般粗的雨絲傾盆而下,閃電四射,霹雷滾滾。
此時,已16歲的唐秀麗因19日要參加淮海經濟區“藝林杯”器樂大賽,正在父親的陪伴下,專心致志地在家中合伴奏,對屋外面的大雨沒有在意。
雨越下越大,煤建路上的積水已有一米多深,水茫茫的一片。唐家住的是平房,雨水先是破門而入,后是順著窗戶往里涌,情況非常緊急,爸爸和媽媽拉著秀麗就往外跑。
一家三口在滂沱大雨中,趟著齊腰深的積水,像落湯雞一樣跌跌撞撞地跑到地勘處機關二樓的招待所。好心的工作人員得知唐家被淹了,忙說“來來來,我給你們開個房間,快進來避避?!?/p>
這一夜特別的漫長。
爸爸抽煙不停,媽媽流淚不止,秀麗濕透的頭發一縷一縷耷拉在腦門上,圍著被子坐在床上,瞪大著眼睛,看看爸爸,看看媽媽,再看看屋外的大雨……
7月18日早上,雨停了,但積水沒有全部退完。唐家一家三口趟著水回到家中。
家中是狼藉一片:床鋪淹在水中,鍋碗瓢盆漂在水面,秀麗煎中藥的藥罐被大水沖沒了,中藥也灑落在整個房間里……唐爸爸急得扯著嗓子吼:“老天爺,你是要絕我們全家的生路啊!”
還是秀麗想起,明天還要參加比賽。爸爸忙把被大水浸泡的二胡拿過來擦拭,可已受潮的琴筒上的蟒皮怎么也擦不干,爸爸便勸秀麗放棄這場比賽。
秀麗不語。
唐爸爸看著秀麗充滿期盼的眼神,默默地打開電扇,對著二胡的琴筒吹起來。兩個多小時過去,秀麗從父親手中接過琴試了試,恢復如初。
秀麗是不能受累不能感冒的,從昨晚到現在折騰一宿半天了,又是淋雨又沒有休息好,現在連藥也吃不成了,不知病情會有什么樣變化,爸爸說趕緊到醫院去檢查一下,確定能否參加明天的比賽。
到醫院一查,醫生愣了,唐冠軍傻了,秀麗血色素已達到10.5克(正常人為10~14克),指標正常!
不信,說什么也不信!唐冠軍又央求大夫再查一遍!再查一遍,結果是相同的。
奇跡發生了!秀麗痊愈了!
蒼天有眼,一場大水將唐秀麗的藥罐和中藥沖跑了,因為老天爺知道,秀麗再也不需要這些了!大水不僅沖走了藥罐子,還沖走了唐家淤積了幾年的晦氣、郁悶、恐懼和痛苦!
幾年沒有大笑過的爸爸是仰面大笑,幾年沒敢放聲痛哭的媽媽是號啕大哭,幾年沒有舒展過眉頭的秀麗是滿面桃花!
7月19日,這個與再生障礙性貧血病抗爭了兩年多的唐秀麗在淮海經濟區“藝林杯”器樂大賽中獲得一等獎。
九
1997年,病愈之后的唐秀麗,順利轉入徐州市五中讀高中,繼續她的學業。
這個身高1.66米、體重55公斤的花季少女,憑借她優異的成績、良好的品行、出色的組織能力和令人羨慕的藝術才華,很快就當上校學生會主席,并成為中共預備黨員。還作為德藝雙馨的青少年楷模,被共青團徐州市委授予“徐州之星”光榮稱號。
2000年9月28日,唐秀麗作為二胡獨奏演員,受徐州市人民政府委派,去南京參加第六屆中國藝術節,在民族音樂會上為廣大觀眾作了精彩的演出。
同年,唐秀麗在南京考得了我國二胡演奏最高級別的10級資格證書。
2001年7月,再次傳來喜訊——唐秀麗考入了天津音樂學院!
8月28日下午,徐州市淮海西路“彭城燈火”飯店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大紅橫幅上寫著“光明行——唐秀麗告別家鄉音樂會”。
這場音樂會由徐州市著名藝術家組成陣容強大的工作班子:孫柏樺、孟慶武、劉莉,魏洪安等擔任策劃,孟慶武、張建生擔任撰稿,余朝虹、李東升、金鑰擔任舞臺監督,馮春擔任主持。
徐州市的音樂家孫柏樺、梁強華、孟慶武,舞蹈家曹曙林,小提琴演奏家馮維簫,二胡演奏家張家強、王瑞、周玖玖、許建華、沈濤等悉數到場。
徐礦一中、徐州五中的校長、書記、班主任等師長們都興高彩烈地應邀參加。
人們之所以如此重視這個音樂會,因為這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考上大學的慶賀儀式,而是一幕以唐秀麗為主角的崇尚大愛、頌揚人性、珍愛生命、絕處逢生的史詩般的情感大劇。正如印在音樂會節目單上的詩句:“她從花季中來,一身朝氣,激情滿懷;她從坎坷中來,幾番沉寂,幾番感慨;她從愛心中走來,那么多相識和不相識的人,給了她那么多的呵護和關愛。值秀麗即將步入高等音樂學府之際,面對恩重如山的家鄉父老,她無以報答,只能以琴弦傾訴心聲,以琴韻權且作拜……”
這感人的詩句出自唐冠軍之手。
在音樂會上,唐秀麗在揚琴演奏家沈劍、李靜君、鋼琴演奏家王蕊的伴奏下,以精湛的技藝演奏了《葡萄熟了》《空山鳥語》《姑蘇春曉》《二泉映月》《陽光照耀在塔什庫爾干》《相望》《椰島風情》《第一二胡狂想曲》等八首不同風格、不同主題的二胡名曲,向師長們作了精彩的匯報演出,傾訴了她對家鄉父老師長和所有關愛她的人們的感恩之情。
孟慶武專為音樂會創作了朗誦詩《愛無止境》,由唐秀麗在現場朗誦,那深情的詩句將人們引入圍繞秀麗發生的一切的回憶之中……
秀麗的小師妹吳萌也獻上了一支祝賀曲目《三門峽暢想曲》。
最后一個節目,唐冠軍與張家強、王瑞、周玖玖、許建華、沈濤等女兒的五位老師,共同演奏了二胡宗師劉天華的《光明行》,把音樂會推向高潮。
《光明行》的樂曲以激昂有力、豪邁樂觀的情緒,鏗鏘、明快、寬廣的節奏,及進行曲的風格,體現出勇往直前、無所畏懼的精神;象征著光明在與黑暗的斗爭中充滿必勝的信心,這是唐秀麗與病魔作頑強抗爭的真實寫照;特別是樂曲的尾聲,幾乎全部用顫弓演奏,使全曲生氣勃勃,充滿積極向上、不斷進取的樂觀精神和探索光明的堅定信念,昭示著唐秀麗終于戰勝病魔,迎著光明,行進在新的人生之路。
十
唐秀麗考上天津音樂學院后,進入了更高境界的藝術殿堂,像海綿一樣拼命汲取音樂之神賦予她的藝術之泉,藝術理念、理論修養、演奏技巧都有質的飛躍。
在校期間她參加了中國音樂金鐘獎的比賽,獲得優秀獎。
秀麗大四的時候,回到母校徐州五中實習,擔任高中部的音樂課教師。在學校年終教師評比中,被學生評為“最可愛的姐姐老師”。當唐秀麗實習期滿離開學校的時候,學生們紛紛要求唐老師留下電話,在之后的時間里,唐秀麗和這些孩子保持著長期的聯系。
就在這期間,秀麗認識了她現在的愛人尚振峰。當時,小伙子是駐地在徐州的空軍學院的優秀教員,曾經被評為空軍“十佳”標兵。兩個優秀的年輕人共同學習,共同努力,共同上進。
2005年,唐秀麗從天津音樂學院畢業。
剛畢業,尚振鋒因工作優秀調到北京機關工作。唐秀麗隨愛人調進北京,在藍天出版社做了一名編輯。他們小兩口于2006年的3月25日,攜手走進婚姻的殿堂,開始了他們幸福的生活。在2008年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取名尚錦川。
按照徐州的風俗習慣,唐冠軍為出生百天的小錦川舉辦了吃喜面儀式。各路藝術家和親朋好友紛紛趕來慶賀。席間,大伙說道,只有唐秀麗勇于在生死線上作頑強的抗爭,只有好心的人們獻出的愛心,才有今天這個紅紅火火的喜慶場面,個個唏噓不已,熱淚直流,把酒喝了一瓶又一瓶……高興啊。
唐秀麗痊愈后,爸爸唐冠軍如釋重負,專心研究二胡藝術,成為中國音協二胡學會會員,辦起了“盛唐二胡藝苑”,從事二胡藝術社會教育工作。他所教學生有不少考上中央音樂學院等高等藝術院校。2008年北京奧運會閉幕式上二胡齊奏的演員中,有兩人曾是他的學生。2009年,他的恩師馬友德80大壽及從藝從教60周年,他應邀去南京和同是馬老學生的卞留念、鄧建棟、朱昌耀、陳耀星、周維等二胡演奏家一起,在南京紫金大劇院同臺演出。
2010年,唐秀麗29歲,小錦川已兩歲多了,十分聰明,活潑健康。唐冠軍夫婦將這個可愛的小外孫接到徐州自己帶著,讓振鋒、秀麗兩口子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去。
唐秀麗不管工作有多忙,美麗的琴聲一直在伴隨著她,伴隨著她那美麗的一生。
像秀麗這樣動人的故事,還會在我們的身邊發生。因為我們有構建和諧的良好氛圍,有對弱勢的無疆大愛,有對藝術的崇尚尊重,有對人才的呵護培養,有對生命的強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