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動性是新媒體一個處于核心位置的關鍵詞匯。它的含義是多層面的,但常常被泛化得失去了本來意義,變成了“萬金油”,以致人們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往往感覺不知所云。
互動的一個基礎含義是,某種直接行動會帶來即刻的后果,也就是即時的反饋。這是建立在交換之上的,即存在某種傳-受關系。如果這樣的關系是雙向的,我們也就可以稱其為“互動”的。它的一個基本模式是輸入-反饋-輸出。
我們知道,電腦總是要求使用者做一些“互動”的事情:撳下某些按鈕,敲入某些答案,移動某些物體或是解決某些謎團。使用者有能力改變他們獲取的信息和娛樂內容的許多方面,他們可以同時接受多種信息流,對持續不斷的信息干擾安之若素,也懂得通過試錯及時作出多種決策。這種情形在游戲玩家穿行于虛擬世界時最為常見,吉布森正是因為觀察到此種現象才提出“賽博空間”的概念。
不像“觀看”的體驗,有控制的互動是“使用”的體驗的主要的、即使不是必需的組成部分。也正是這種互動性使得電腦成為一種有力的書寫、設計和計算工具。萊夫·馬諾維奇在《新媒體的語言》中說:“稱電腦媒體為‘互動的’沒什么意義——那只是說出了有關計算機的最基本的事實而已。”
馬諾維奇發現,如果將互動定義得過于廣泛,無助于人們的理解,所以他只在身體意義上使用這個詞,并且限定在計算機的使用上,即集中于我們的身體對計算機做了些什么。然而,真正的互動既有身體因素,也有心理因素。只有當互動獲得了心理維度,它才能夠進入文化實踐的層面。否則,你怎么能肯定點擊一個鏈接就是互動的,而翻開一頁書紙、使用遙控器換一個頻道就不是互動的?互動與主體性相關,作為人,我們總是在以各種方式互動,我們不僅移動我們的身體使之適應各種交流情境,我們也對自己觀看、觸摸、閱讀和使用的東西加以理解、思考和談論。
在互動的背后,一個根本性的概念是個人的自主。首先,個人可以不必經他人允許或與他人合作而自行獨立做很多事情。他們可以創造自己的表達,尋求自己需要的信息,大幅度減少對20世紀商業媒體的依賴。其次,同樣重要的是,個人可以同他人結成松散的聯系以從事更多的活動,這種聯系不必是正式組織中的那種穩定持久的關系,但它絕非不能達成有效的合作。隨著相距遙遙的個人之間形成的合作越來越普遍,共同開展網絡事業的想法有了良好的實踐可能,個人能夠選擇的項目范圍也大幅增加了。
網絡互動性所造成的個人自主性是一種實際的生活體驗,而不是書齋里的哲學概念。就人們同傳統媒體的關系來說,由于有了新媒體的存在,他們更不易被過去的媒體“守門人”(gatekeeper)所操縱了。在《我們即媒體:受眾如何塑造未來的新聞與信息》一文中,兩位作者謝恩·鮑曼和克里斯·威利斯指出:“可敬的新聞業發現自己處在歷史上的一個罕見關頭,破天荒地,它的新聞守門人角色不僅被新技術和競爭力量所威脅,而且可能被它所服務的受眾所動搖。”
互聯網是一個缺乏守門人的論壇。像博客顯示的那樣,任何人只要擁有一臺上網PC都可以成為出版商。在網絡上,你可以接觸到成千上萬的潛在讀者而無需花費多大成本;并且,你不需要說服編輯、出版商或制片人你的思想值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新媒體提供了溝通的替代性平臺,所以,它節制了傳統大眾媒體的權力。而且,世界是什么和世界應該是什么的看法變得極為多元化,這使得個人能夠在更大的程度上把握自己的生活,認識到更為廣泛的可能性,并因此獲得更豐富的觀照以衡量自己作出的實際選擇。
這種變化要求我們要具備一種“網絡化”思維。有關互動的思考必須既包括我們對新媒介技術的使用體驗,也包括眾多的體驗對于社會和文化的促進。開博客,建立網絡相冊,上傳自己拍攝的影像,這些似乎都是互動行為,但它們都不是因果關系中簡單的輸入輸出。它們意味著生產與消費的角色和關系的變化,意味著觀眾現在有力量積極參與到一個作品或一起事件的演變過程,對其內容和形式施加影響、引發變化,意味著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的增加。所以,如果有人向你兜售說,他們把“互動性”內嵌在要你購買的某項技術中,你基本上可以肯定,這項技術可能沒有那么互動。
總的來看,舊媒體使用兩分法把世界劃分為生產者和消費者兩大陣營,我們不是作者就是讀者,不是廣播者就是觀看者,不是表演者就是欣賞者。這是一種一對多的傳播,而新媒體與此相反,是一種多對多的傳播。它使每個人不僅有聽的機會,而且有說的條件。換言之,新媒體實現了前所未有的互動性,舊媒體經常招致批評的權力欲和與大眾的距離感似乎都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