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蒼茫(組詩)

　　鏡子
　　
　　你是我隔世的兄弟，你在時光的背后
　　做著我所做的一切，你離開
　　我就消失
　　
　　永遠有一個我在前面等著我
　　有一天你會找到我，并向我說明一切
　　我們是彼此的故鄉，我可以在任何
　　純凈明亮的事物中辨認出你
　　
　　你看著我，像沒有看見
　　我們之間隔著一張紙，像隔著
　　一口深井——
　　
　　多少年了，我們共享著
　　這亮晶晶的心跳和呼吸
　　
　　像一顆露珠一樣愛你
　　
　　沒有別的選擇，我只能
　　像一顆露珠一樣，愛你
　　站在一片青青的草葉上，愛你
　　
　　多少年了，我還沒有把自己珍貴成一粒鉆石
　　多少年了，我也沒有高蹈成一枚星星
　　多少年了，我在黑夜里為你堅持著針尖上的那一滴幸福
　　
　　明明哭的是你，為什么我的眼里
　　卻涌出了淚水——如果你扭過頭
　　那就是一片大海在崩潰
　　
　　如果疼和痛不再這么純粹，那么
　　愛和夢也不會這么晶瑩，我和你
　　也不會成為彼此的影子
　　
　　如果不是露珠，那我一定會選擇閃電——
　　那是一顆心，為你
　　引爆了一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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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苦難純粹得成為一汪泉水
　　他的身體中就升起了一爿明月
　　
　　在他的眼里，世界只是一片無邊的黑暗
　　在他的手上，世界只是一個長長的顫音
　　
　　他用黑暗和音樂，向碰到的每一個人致敬
　　所以，時光向他彎下了腰身
　　
　　我愛聽爐火的轟隆聲
　　
　　在北方寒冷的冬天，能聽到隆隆的爐火聲
　　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未被篡改的溫暖，像一個
　　淳樸的孩子，光著腳丫，奔跑而來
　　
　　一家人圍爐而坐，吃飯，說話，看電視
　　時不時隨手添上一兩塊黑黑的煤，像是
　　給生活加上了油
　　
　　一本書讀到夜深人靜，就在爐盤上烤幾顆花生米
　　燙一壺老酒，低頭，是紅紅的爐火，抬頭
　　是妻子和女兒安詳的睡臉
　　
　　是啊，我愛聽爐火的轟隆聲，我總覺得
　　那是大地在向我訴說著什么，是生活
　　本色的呼吸
　　
　　轟隆隆的爐火聲中，一顆心
　　也轟隆隆地奔跑起來，而窗外，一場大雪
　　已落了厚厚的一層……
　　
　　火車在夜晚緩緩駛進一座城市
　　
　　我一直記得火車在夜晚緩緩駛進一座城市
　　風把遠處的燈火吹得躲躲閃閃
　　有一兩盞，躲到了你的眼里
　　我一直記得那些潮水般的黑夜，那些
　　莽蒼蒼的田野、山巒，始終跟著我們，我一直記得
　　一條河轉來轉去，轉不出我的眼眶
　　
　　我一直記得那些奔波、疲憊和即將到站的緊張
　　我一直記得一座城市像火車一樣顫動，然后停下
　　那些下了車的人，仿佛剛剛上車
　　
　　草原·晨
　　
　　誰的眼眸，在草尖上一閃
　　草原，回過嬰兒一樣鮮嫩的臉龐
　　
　　星星已然散盡，但夢
　　還在美美地繼續
　　
　　一棵青草挑著紅彤彤的太陽，另一棵
　　撐起天空
　　
　　一匹馬，展開緞子般起伏的草原
　　一只羊和一頭牛是剛剛印上的圖案
　　
　　一個孩子，牽著一條河
　　蹦蹦跳跳地走來……
　　
　　此刻，除了愛，我已說不出什么
　　如果硬要說，那我一定會說，更愛
　　
　　在這個連婚姻都快速到了電子的時代
　　我仍然愿意
　　
　　像一棵草一樣，用春、夏、秋、冬，慢慢地
　　愛、生活和做夢……
　　
　　收藏
　　
　　我收集所有閃光的東西：一滴露珠、一粒閃爍的磷火
　　一個孩子潔凈的目光、一塊可以擦出火花的石頭……
　　
　　我把它們夾在書頁中，也放進我的詩歌里，讓它們
　　在文字間也閃著光，成為一個字呼喚另一個字的憑證
　　
　　我還把它們小心地端進我的內心
　　讓它們在我的血液里魚一樣游蕩
　　
　　是這些卑微、膽怯的光芒，凝淀成了我骨頭里的閃電
　　讓我一年年變得透明、遼闊
　　
　　并照見我黑夜漫漫
　　轉瞬即逝的一生
　　
　　郊外獨坐，看夕陽沉落
　　
　　顯然，大風要比這田野更為遼闊，也更讓人
　　擔心，我不知道，哪一場風
　　會把我的心吹涼
　　
　　我靜靜地坐著，像一葉剛剛長出的嫩芽，又像
　　一塊古老的石頭：老天作證，我有
　　比文字更深的悲痛
　　
　　不遠處的樹杈間，一個鳥巢高高地懸著
　　像是誰的心思，張大了嘴。卻又
　　說不出聲
　　
　　一群麻雀漸漸飛遠，風知道
　　我和夕陽，正默默地
　　相互挽留
　　
　　遠處的燈火，星星點點地亮了起來……
　　那不是太陽落山了，那是我們心中
　　升起了黑暗
　　
　　大地上的事物
　　
　　那些被自己的馨香打開的花朵
　　那些被風吹彎腰的青草
　　那些沉醉于自身濃蔭的大樹
　　
　　那些風塵仆仆的螞蟻
　　那些在暗中掀動大地的蚯蚓
　　那些黑眉黑眼的蟋蟀
　　
　　那些帶著一座花園的甜蜜飛舞的蜜蜂
　　那些搖搖晃晃的蝴蝶
　　那些怎么趕也趕不走的麻雀
　　
　　那些拖動地平線的馬群
　　那些沉思不語的牛羊
　　那些一飛沖天的雄鷹
　　
　　那些我看到的，就沖我微笑
　　那些我看不到的，就在暗中
　　保佑著我
　　
　　那些大地上的事物啊，它們
　　不是我的親人，但一樣讓我
　　心疼，流淚，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