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是一種力量

■俞可平

高尚是一種力量

■俞可平

最近這些天，我集中在讀些古代和國外關于人類理想社會的書籍，沉浸于思想家們如何評價偉大的政治家和理想的政治狀態。忽然在《人民日報》上讀到了溫家寶總理回憶胡耀邦同志考察黔西南的文章，激活了我身上一根貫通古今中外的神經：偉大的政治家，其力量不僅來自權力，更來自道義。高尚作為一種美德，對于普通人來說本來就是一種難能可貴的道義力量，對于政治家來說更是一種凝聚人心，催人奮進，推動進步的巨大力量。每一個偉大的民族、偉大的國家、偉大的政黨，都需要高尚的政治家，也都必然會產生出自己的高尚政治家。耀邦同志就是中華民族和中國共產黨的高尚政治家，雖然他已離開我們21年，但我們至今仍然能夠深切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種榜樣的力量和高尚的力量。

考察黔西南，對于黨的總書記來說，是一件小事。但一位高尚的政治家即使在這樣的小事中，也處處體現其高尚的一面。高級領導人位高權重，聽到的贊歌多，聽普通百姓的聲音難，體會普通群眾的真實生活更難，最大的危險就是脫離實際，脫離民眾。一旦獲得的決策信息失真，由此出臺的政策就會給人民帶來災難。因此，耀邦同志自己非常重視調查研究，也要求大家體察群眾疾苦，傾聽群眾呼聲。溫總理在文章中說，耀邦同志不僅自己深入學校、機關、家庭，與干部群眾座談交流，而且還讓隨行人員“微服私訪”，生怕地方政府的“精心安排”使他得不到真實的信息。到興義后，作為總書記的他，照樣住在低矮破舊，沒有暖氣、冷冰冰的招待所里。這些細小的環節，足以說明耀邦同志的調研不僅不是作秀，而且深入細致。當然，從政治科學的角度看，與決策者本人的現場調研相比，科學的決策體制更加重要。但耀邦同志的這種態度和作風，意義更在于他心中始終把人民的疾苦擺在首位，在他身上閃現著一位人民政治家的風采。

政治家的高尚當然首先體現在大是大非問題上，耀邦同志也不例外。在過去的30多年中，我們的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人民群眾的物質生活水平和我們的國際地位前所未有地提高，我們正在大踏步地走向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他去世前考察過的興義，現在已經變成一個現代化的城市，連溫總理都認不出來了。45歲以上的人大概都能深刻地體會到，我們現在所取得的一切成果，都源于30多年前開始的改革開放。改革開放翻開了中國歷史的新篇章，我們至今仍在享受著改革開放帶來的甜蜜果實。鄧小平同志領導的改革開放，使我們黨和國家走上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偉大道路。在徹底結束文革，平反冤假錯案，扭轉歷史潮流，實行改革開放，邁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圖大業中，耀邦同志真可謂殫精竭慮，無私無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我們這代人都是改革開放的經歷者、參與者和受益者，目睹了鄧小平和胡耀邦這些改革領袖的風采。這些年來我也常讀些記錄、回憶或評論耀邦同志的書籍和文章，更加深切地感受到，鄧小平同志是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耀邦同志是改革開放的偉大功臣，他們都是中華民族復興的偉大英雄。

耀邦同志的高尚，源于他對祖國和人民的無比熱愛。耀邦同志是一名老共產黨員，還一度成為黨的領袖。中國共產黨代表著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肩負著把我國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復興的歷史責任。按照黨的宗旨，除了人民群眾的利益之外，黨沒有自身的特殊利益。熱愛祖國，熱愛人民，不追求自己的私利，把畢生的心血獻給人民的解放事業和改革開放事業，這本來就是共產黨人的本色。從這個意義上說，耀邦同志是真正的共產主義者，是中國共產黨人中的杰出代表。他一生經歷過這么多的政治坎坷和無數次權力名利的考驗，但始終把人民和國家的利益放在首位。他內心深處熱愛著祖國和人民，他把自己的利益與人民大眾的利益融為一體，他對國家的民主富強和人民的幸福安康有著一種深切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并且努力以自己的行動實踐民主進步的理想。對耀邦同志有所了解的人，一提起他大都會肅然起敬。

耀邦同志的高尚，與他率真、坦誠、寬容的品行與秉性密不可分。從有關文獻資料中可以知道，耀邦同志是一位很有個性的政治家，這種個性與我們通常理解的政治家很不相同。一般認為，政治家要有所謂的“城府”，而且越深越好，但他沒有這樣的“城府”，渾身清澈透明，一目了然；政治家要有所謂的“權謀”，而且越老辣越好，但他沒有這樣的“權謀”，說話直白，處世簡單。耀邦同志十分寬容，特別是寬容與自己意見不同的人，寬容別人的錯誤。耀邦同志這些與眾不同的個性，也被一些人當作是他的缺點，說他“口無遮攔”、“胸無城府”等等。但我不這樣認為。要是在傳統政治條件下，這些也許確實對政治家的權力、地位和作用是致命的。但我們現在是生活在現代社會，生活在民主政治的條件下，這些個性恰恰是難能可貴的政治美德。一個好的官員，一個好的政治家，首先應當是一個好人。好人就應當真誠、坦率、寬容，富有良知，如果連好人都不是，哪來好的政治家？

耀邦同志的寬容，與他的民主精神緊密相關。在現代民主政治條件下，一個稱得上高尚的政治家，必須具備強烈的民主精神。一個民主的領導人，不僅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努力使國家的政策體現人民群眾的意愿，而且很重要的是，要真正把自己當作人民的一員，善于虛心聽取別人的意見，絕不搞個人崇拜，絕不把自己當作真理的化身，絕不在權力與真理之間劃上等號。耀邦同志是黨內民主的模范，在他去世前還斬釘截鐵地說：民主與科學是我們的唯一出路，我們已經奮斗了70年，還須繼續奮斗。他倡導通過的一些黨內生活準則，現在看來還覺得意義非同尋常。例如，規定黨內只稱同志不稱職務，黨的各級領導干部一般不題詞，等等。我仔細讀過《胡耀邦思想年譜》，發現他的講話和文章充滿著民主精神，有時令我都覺得驚訝。一旦發現講錯了或做錯了，他馬上就會更正，并毫不掩飾地承認錯誤。這正是傳統政治的大忌：領袖即使錯了，也不能認錯，否則會動搖他的威信。然而，這恰恰是民主政治的基本要求：在法律和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耀邦同志身上的民主精神值得學習，其民主思想更值得弘揚。

高尚不僅是高尚者的墓志銘，也是后繼者的動力源。耀邦同志身上的高尚精神，將永遠激勵當代中國共產黨人和中國人民不畏艱難，不屈不撓，繼續推進改革開放大業，努力使國家變得更加民主富強，使人民更加幸福安康。

（本文原載《學習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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