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指性對中國學生英語冠詞習得的影響

馬 拯

(上海交通大學,上海,200240)

英語的冠詞包括定冠詞the,不定冠詞a(an)和零冠詞?。它們數量雖少，使用卻最為頻繁。對外語學習者來說，冠詞是語法中最難掌握、也是最晚才能完全習得的部分(Master 1990);而對母語中沒有對應的冠詞系統的學習者來說,其習得就更加困難。正因為如此,冠詞一直以來都是二語習得研究的熱點。但就目前的研究現狀來看,學界關于冠詞使用錯誤的解釋卻尚無定論,也很少有把母語為漢語的學習者作為研究對象開展的研究。基于此,本文將在冠詞選擇參數理論框架下,通過研究中國大學生的冠詞使用情況,以探討特指性對英語冠詞習得的影響。

1. 研究綜述

1.1 相關研究

以往的冠詞研究大都是在Bickerton(1981)的研究框架下展開。Bickerton認為，英語的冠詞選擇受到冠詞所在的名詞短語語義功能的影響。他將語義功能分為兩類:特指和非特指(±Specific Referent)、聽者已知和未知(±Hearer Knowledge)。這種劃分共產生四種組合,分別是[-SR,+HK]、[+SR,+HK]、[+SR,-HK]和[-SR,-HK]。在此框架下,Huebner、Thomas等人開展了一系列的冠詞二語習得研究,對其使用錯誤提出了不同的解釋。

Huebner(1983)通過對一名有初級英語水平的成人學習者Ge為期一年的觀察,總結出the用法的六個階段。開始時Ge在[+SR,+HK]語境里使用the;然后,Ge將the過度概括,用在所有的名詞短語前面；到了第三階段,Ge停止在[-SR,-HK]語境里使用the；第四階段里,Ge開始意識到[±HK]對the的區分作用,因此只在[±HK]語境里使用the；第五階段里,Ge為了檢驗自己的假設,在[+SR,-HK]語境里使用the；到了最后一個階段,Ge摒棄了自己先前的假設,采用在第四階段里使用過的規則,即在[±HK]語境里使用the。Huebner因此認為,學習者容易把the與名詞的[+HK]特征相聯系,從而造成the的過度使用。

Thomas(1989)重新分析了Huebner的數據,發現雖然開始時被試在所有的[-HK]語境里都過度使用the,但是被試停止在[-SR,-HK]語境里使用the的時間比[+SR,-HK]語境早了六個星期。Thomas還分析了Parrish(1987)研究里的一個母語為日語的英語學習者的冠詞使用情況,發現the在[+SR,-HK]語境里的過度使用較多,而在[-SR,-HK]語境里并沒有過度使用。在Thomas自己開展的研究中,她選擇具有九種不同母語背景的成人英語學習者作為被試。結果表明,被試容易在[+SR,-HK]語境里過度使用the。Thomas由此推斷,the的過度使用和名詞的[+SR]特征有關。

1.2 理論框架

Ionin等(2004)通過對英語和薩摩恩語等語言冠詞系統的分析發現,定指性和特指性是冠詞選擇中的兩種參數值,并由此提出了冠詞選擇參數理論(見圖1)。他們認為,the和a的過度使用都和特指性有關,即說話者打算提及并且具有某一顯著特征的內容。其中,定指性參數值根據[+定指]和[-定指]區分冠詞,而特指性參數值根據[+特指]和[-特指]區分冠詞。英語具備第一種參數值,而薩摩恩語具備第二種參數值。

定指性參數值

特指性參數值

圖1 冠詞選擇參數(適用有兩個冠詞的語言)

根據多選性的觀點,二語學習者在習得過程中會表現出某個參數的至少一個設定值(Guasti,2002),因此,在學習使用冠詞時,由于對兩種參數值沒有偏好,他們會在兩者之間波動:有時則選用定指性參數值,有時會選用特指性參數值。然而,當接觸到足夠的語言材料后,他們會選擇正確的參數值,從而實現冠詞的正確使用。具體來講,對于英語的二語學習者來說,選用定指性參數值時,他們會在所有的[+定指]語境里使用the,[-定指]語境里使用a；選用特指性參數值時,則會在所有的[+特指]語境里使用the,在[-特指]語境里使用a。因此,他們的冠詞使用會表現出這樣的特點(見表1):

表1 二語學習者的英語冠詞使用特點

Ionin等(2004)還對30個母語是俄語的學習者和40個母語是韓語的學習者進行實驗,進一步證實了特指性在英語冠詞習得中的作用。

然而,綜合上述相關的理論及實證研究分析卻可以發現,學界并無關于二語學習者英語冠詞使用錯誤的系統的解釋研究,更缺少對以英語為外語的中國學習者進行的相關研究。以此出發,本文將在Ionin等(2004)的冠詞選擇參數理論的框架下,探討特指性對中國學生英語冠詞習得的影響,具體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1) 學習者會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the,[+定指,-特指]語境里過度使用a。

(2) 學習者會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過度使用the,[-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a。

(3) 學習者的英語水平對冠詞使用有影響,高水平學習者的使用情況要比低水平的好。

(4) 不同的語境給學習者造成不同程度的困難,因此習得順序也不相同。

為驗證以上假設,我們開展了一項實證調查,下面匯報調查的過程與結果。

2. 研究設計

2.1 被試

本研究從西安某大學隨機抽取共96名英語專業大三學生作為被試進行實驗。根據在實驗前所進行的一次英語水平測試成績,將他們分成低、中、高三組,分別有30、32和34人,如表2所示。

表2 被試的基本情況

注:英語水平測試信度值r=0.93;括號內各項數值為均數

2.2 實驗工具

實驗工具為一項包括60組簡短對話的強制性選擇測試,以問卷調查的形式進行。其中有40組對話選自Ionin等(2004)的實驗,但是從本研究的實驗目的出發,我們對其順序進行了調整；另外20組是從雅思和托福聽力材料中選取的情景對話。所有的材料中需要使用冠詞的地方用空格表示,讓學生在the,a和?之間選擇。為避免生詞因素的干擾,我們還為可能會給被試帶來困難的單詞標注了漢語解釋。冠詞所修飾的名詞短語全部是單數名詞,并出現在賓語位置。這種形式可使實驗者對冠詞的使用語境進行嚴格的控制,從而更有效地檢驗之前的假設(Ionin,2006)。

問卷中出現的60組對話共有六大類型,每一類各有十個題項。考查the用法的語境共有三類:[+定指,+特指]、[+定指,-特指]和[+定指]語境。[+定指]語境里不含特指性,是前文有所提及的語境,作為對照語境。分別舉例如下:

(1) [+定指, +特指]語境

Kathy: My daughter Jeannie loves that new comic strip about Super Mouse.

Elise: Well, she is in luck! Tomorrow, I’m having lunch with (a, the, —) creator of this comic strip—he is an old friend of mine. So I can get his autograph for Jeannie!

(2) [+定指,-特指]語境

Reporter: Excuse me! Can you please let me in?

Guard: What do you need?

Reporter: I am a reporter. I need to talk to (a, the, —) winner of this race; I don’t know who she is, so can you please help me?

(3) [+定指]語境

Alice: What did you do last night?

Robin: I went to a video store and got two videos — a German film and a video game. Then, I came home and watched (a, the, —) film.

考查a用法的語境也有三類:[-定指, +特指]、[-定指, -特指]和[-定指]語境。[-定指]語境不含特指性,是文中第一次提及的語境,作為對照語境。分別舉例如下:

(4) [-定指,+特指]語境

Jeweler: What can I do for you, ma’am? Are you looking for some new jewelry?

Client: Not quite — I heard that you also buy back people’s old jewelry.

Jeweler: That is correct.

Client: In that case, I would like to sell you (a, the, —) beautiful silver necklace. It is very valuable — it has been in my family for 100 years!

(5) [-定指, -特指]語境

Sam: I’m having some difficulties with my citizenship application.

Julie: What are you going to do?

Sam: Well, I need some advice. I am trying to find (a, the, —) lawyer with lots of experience. I think t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

(6) [-定指]語境

Tom: How was your trip to New York?

Susan: Great! I went to many museums, and ate in lots of wonderful restaurants. I also visited many friends. And I saw (a, the, —) play.

2.3 數據收集

所有的學生都在課堂時間內完成問卷。問卷回收后,我們對the和a在各類語境里使用的百分比分別進行了計算,隨后,把所有實驗數據統一錄入SPSS11.5,以進行統計分析。

3. 結果與討論

3.1 假設1

假設1指出,學生會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the,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過度使用a。表3是學生在不同的定指語境里冠詞使用的百分比的描述統計。可以看出,三個水平組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the的百分比均高于[+定指,-特指]語境,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過度使用a的百分比均高于[+定指, +特指]語境。

為了更好地發現特指性的作用,我們對各組的冠詞使用成績進行了方差分析(見表4)。結果表明,在定指語境里,特指性對三個水平組the的正確使用和a的過度使用都具有顯著影響。后測檢驗結果進一步顯示,[+定指,-特指]語境和[+定指,+特指]語境之間存在顯著差別(見表5)。這表明,在特指性的作用下,學習者能夠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the,而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選用a,造成了a的過度使用。這一結果證實了假設1。

表3 不同的定指語境里冠詞使用的百分比

表4 定指語境里特指性對冠詞使用影響的方差分析結果

**p<0.01 ***p<0.001

表5 不同的定指語境的后測檢驗結果

*p<0.05

3.2 假設2

假設2指出,學生會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過度使用the,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a。表6是學生在不同的非定指語境里冠詞使用的百分比的描述統計。可以看出,三個水平組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過度使用the的百分比均高于[-定指,-特指]和[-定指]語境,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a的百分比均高于[-定指,+特指]和[-定指]語境。

表6 不同的非定指語境里冠詞使用的百分比

表7 非定指語境里特指性對冠詞使用影響的方差分析結果

***p<0.001

為了更好地發現特指性的作用,我們對各組的冠詞使用成績進行了方差分析(見表7)。表7顯示,在非定指語境里,特指性對三個水平組the的過度使用和a的正確使用均有顯著影響。后測檢驗結果顯示,三個組在[-定指,+特指]語境和[-定指,-特指]語境里the和a的用法存在顯著差別(見表8)。這說明在特指性的作用下,學習者能夠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a,而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選用the,造成了the的過度使用。這一結果證實了假設2。

表8 不同的非定指語境的后測檢驗結果

*p<0.05

3.3 假設3

假設3指出,學習者的英語水平會對冠詞使用產生影響,高水平學習者的使用情況要比低水平者好。為了更好地進行組間比較,我們將96名被試重新分組,分別取高分的前30%和低分的后30%作為新的高組和低組(兩組各有29人)。之后,我們對新的高、低組在含[±定指]和[±特指]的四類語境里正確使用冠詞的成績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見表9。

表9 各類語境里新的高低組檢驗結果

*p<0.05

表9顯示,新高組在四類語境里的冠詞使用成績均高于新低組。但是,兩個水平組之間并沒有顯著差異,說明雖然新高組的被試英語水平較高,但冠詞使用的成績并沒有得到明顯的提高。這和我們之前的預測相反,沒有證實假設3。

這樣的結果可能有三個原因。首先,根據Ionin等(2004)的冠詞選擇參數理論,高水平學習者在接觸到一定的語言輸入之后,能夠正確設定參數值,實現冠詞的正確使用。因此,該結果可能是由于新高組的被試尚未達到這樣的英語水平,因而盡管新高組冠詞使用的成績高于新低組,卻沒有顯著的差異。其次,該結果可能與語言石化有關。Selinker(1972)認為,外語學習中石化現象經常出現,學習者的中介語中趨于保留與它的目的語有關的那些石化了的語言點、語法規則及亞系統特征,而不受學習者的年齡和所接受的外語教育的多少的影響。如果過渡語的結構系統不再進一步發展,也是石化的表現(Selinker,1992)。石化現象分為暫時性石化和永久性石化。暫時性石化是石化的前兆,如學習者能有機會接受最優化輸入(Krashen,1982)或接觸自然的目的語環境,他們的語言能力還會達到另一個高峰期(Selinker,1996)。新高組被試的冠詞使用成績沒有明顯的提高,可能由于在他們形成中介語的過程中出現了暫時性石化。此外,該結果也證實了冠詞的難以習得,說明即使是高水平的學習者也容易出現冠詞的使用錯誤,和Kharma(1981)以及Agnihotri等(1984)的研究結果相一致。

3.4 假設4

假設4指出,不同的語境給學習者造成不同程度的困難,因此習得順序也不相同。我們分別對新的高、低組在四類語境里正確使用冠詞的成績進行后測檢驗,結果見表10。

表10 新的高低組在不同語境里的后測檢驗結果

*p<.05

表10顯示,兩個水平組有以下特點。首先,[+定指,+特指]語境和[+定指,-特指]語境的差別出現在兩個水平組,但是和[-定指,+特指]語境的差別只出現在新高組,在新低組并未出現。說明冠詞在[+定指,+特指]語境里的用法比[+定指,-特指]語境先習得,和[-定指,+特指]語境的習得先后難以判定。其次,[-定指,-特指]語境和[+定指,-特指]語境、[-定指,+特指]語境之間存在顯著差別,說明冠詞在[-定指,-特指]語境的用法比其它兩種語境先習得。此外,[+定指,+特指]語境和[-定指,-特指]語境之間并無顯著差別,但學生在[-定指,-特指]語境里的成績明顯高于[+定指,+特指]語境。我們由此推測,冠詞在[-定指,-特指]語境里的用法比[+定指,+特指]語境先習得。至于[+定指,-特指]和[-定指,+特指]兩種語境的習得順序,尚難判斷,需要進一步的縱向研究。該結果基本上證實了假設4。

4. 結束語

本文在Ionin等(2004)的冠詞選擇參數理論框架下,探討了特指性對中國學生英語冠詞習得的影響。研究表明,特指性影響了冠詞的使用:學習者會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the,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過度使用a；在[-定指,+特指]語境里過度使用the,在[-定指,-特指]語境里正確使用a。此外,正確使用冠詞的能力并沒有隨著學習者英語水平的提高而提高,可能是由于在學習者形成中介語的過程中出現了冠詞用法的暫時性石化,也說明了冠詞的難以習得。盡管如此,學習者仍然表現出了一定的習得順序,即冠詞在[-定指,-特指]語境里的用法比在[+定指,+特指]語境里的用法先習得。至于[+定指,-特指]和[-定指,+特指]語境的習得順序,尚難判斷。進一步的研究需要擴大樣本量,選取不同英語水平的被試作為研究對象,從而更好地判斷學習者英語水平對冠詞使用的影響以及有不同語境下的習得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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