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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詞語搭配的漸次性特征及其認知解釋

2010-12-06 08:59:00秦建棟
當代外語研究 2010年4期
關鍵詞:語義特征結構

秦建棟

(蘇州科技大學,蘇州,215004)

一般認為,最早提出“搭配”這一概念的是英國語言學家J. R. Firth(1957)。實際上,H. E. Palmer早在1933年就發表了其論著SecondInterimReportonEnglishCollocations,他在權衡了idiom,heteroseme,phrase,formula等術語之后,最終選擇collocation一詞,因為OxfordEnglishDictionary記載了1750年collocation的一個用例(Nation 2001:317)。Firth把collocation稱為一種“結伴關系”,即橫向組合關系(syntagmatic relation),例如能與ass搭配的形容詞有silly,obstinate,stupid,awful等。Firth還指出,兩個詞項之間的搭配關系是一種互相預示自己“搭檔”的同現結構,如在you silly之后,ass是最可能出現的詞語(參見Palmer 1986:76)。

英語搭配呈現什么特征或特點?M. McCarthy(1990:12-13)把“無標記”(unmarked)和“有標記”(marked)理論運用到搭配研究中,提出諸如large amount,large man,big problem,big amount,major problem是完全正常的“無標記”的搭配,而large problem,major amount這樣的搭配是少見或“有標記”的,但仍可接受,而諸如large shame,big shame,major shame則不可接受或“標記性”很強。N. Schmitt(2000:77)提出從語法層和語義層把搭配分為二類:實詞和介詞等虛詞(如n+prep,v+prep,adj.+prep)的搭配、實詞和實詞(如n+v,v+n,adj.+n)的搭配。Cowie和Howarth(參見Schmitt 2000:78-9)按照搭配的結構形式是否可以變動或搭配詞是否可以替換把搭配劃分為四個等級:(1)成語,如bite the dust,shoot the breeze;(2)搭配詞不容替換的固定搭配,如break a journey,from head to foot;(3)有一個搭配詞可替換的搭配,如take/have/be given procedure,give/allow/permit access to,have/feel/experience a need;(4)有兩個搭配詞可替換的搭配,如as dark/black as night/ink,get/have/receive a lesson/tuition/instruction。位于第一級的習語的語義并非是各個搭配詞詞義的總和且搭配詞不容替換,因此這種搭配的結構復雜性和變化是最低的;位于第二級的固定搭配雖然在結構形式上仍不容替換,但其由于語義是構成詞詞義的總和,因此要比第一級的習語復雜一些;位于第三級的搭配中有一個搭配詞容許替換,因此比第二級復雜多變一些;而位于第四級的搭配中有兩個搭配詞可替換,因此在結構形式上最復雜多變。

J. R. Nattinger和J. S. DeCarrico(1992:177-8)把搭配現象分析為一個連續的統一體,固定習語位于統一體的左端,而自由組合則位于右端,兩端中間是搭配和類連結:

idioms---------collocations-------colligations--------free combinations
(by and large)—(kick the bucket)—(off with his head)—(see the river)

位于左端的習語by and large的語義并非是搭配詞詞義的合成(non-compositional),其結構形式是一成不變的。而諸如kick the bucket這樣的搭配,其結構形式容許稍許變動,如kicked the bucket,其語義可作“死亡”和“用腳踢那個桶”兩種解釋,而且kick與off或out搭配時也可作“死亡”解,因此其“結構層石化”(structural fossilisation)和“詞匯層石化”(lexical fossilization)程度比第一級的by and large或hell for leather等習語輕。位于第三級的off with his head屬于“類連結”,其結構是“Directional Particle+with+NP”,從該結構類型上可生成down with the king,away with all X等詞組,但其生成力顯然不及see the river這樣的自由詞組。簡言之,在上述連續的統一體中存在語義合成和搭配生成力的漸次過程:

關于搭配的特征,還有一些語言學家提出了各自的衡量標準。C. Fernando(1996)提出“合成”(compositeness,組詞成語)、“約定俗成”(institutionalisation,搭配詞共現)和“語義模糊”(semantic opacity,習語的語義并非是搭配詞詞義的總和)三個概念。G. Kjellmer(1984)提出衡量搭配的六條區別性特征:“絕對頻度”(absolute frequency)、“相對頻度”(relative frequency)、“序列長度”(length of sequence,某一搭配中的搭配詞數量)、“語篇分布”(distribution over texts,range)、“在語篇類型中的分布”(distribution over text categories,range)和“結構復雜性”(structural complexity)。Nation(2001:329-32)提出分析搭配特征的十條標準:(1)共現頻率(frequency of co-occurrence);(2)毗連(adjacency);(3)符合語法地聯結(grammatically connected);(4)符合語法地組合(grammatically structured);(5)獨特的語法結構(grammatical uniqueness);(6)語法層上的石化(grammatical fossilization);(7)搭配的專化性(collocational specialization);(8)詞匯層上的石化(lexical fossilization);(9)語義模糊(semantic opaqueness);(10)獨特的語義(uniqueness of meaning)。

1. 搭配的漸次性特征

根據上述有關搭配特征的論述,筆者認為,搭配具備或呈現下列漸次性的特征:

1.1 語義模糊與語義顯明(semantic opacity and transparency)

有相當數量的習語,其語義并非是其各個搭配詞詞義的總和,如talk turkey,for good,of course等。而另外一些搭配,如talk politics,其語義是其搭配詞詞義的合成,因而其語義是一目了然的。

因此,上述四組搭配呈現從語義模糊到語義顯明的漸次發展過程。

1.2 有理據性與無理據性(motivated and non-motivated)

理據指事物命名的依據。雖然有些搭配是任意和約定俗成的,如一些量詞(a pack of dogs,a flock of sheep),但多數搭配存有理據。搭配的理據呈現漸次狀態,同一個主導詞或節點詞(node)與不同的搭配詞(collocates)組合,其理據性的強弱是不同的。如:

girl和boy各自具有[+female]和[+male]的語義特征,與pretty和handsome的語義特征或基本概念相一致,因而pretty girl和handsome boy的搭配理據性最強。flower常被喻為女性的艷麗,而人們常稱呼自己喜愛的汽車為she/her或he/him,因而pretty flower和handsome car也是有理據可循的。不同于flower,car一類有象征意義或情感意義的詞,village,table等詞通常不含聯想意義,因而pretty village/cottage和handsome table/house的搭配表現出約定俗成的特點,其理據性相當弱。

1.3 結構形式的石化與可變性(structural fossilization and variation)

某些搭配如hocus pocus,by and large,law and order具有結構形式上的“石化”特點,即不可變更性。而另一些搭配則容許略微的變動,如kick the bucket轉變為kicked the bucket。還有一些搭配容許更多的變動,如to piece things together轉變為things were pieced together或they were piecing things together。因此,上述搭配呈現從“石化”到“可變性”的漸次過程:

1.4 詞匯層的石化與可變性(lexical fossilization and variation)

在某些搭配中,其主導詞和搭配詞總是以共現形式(co-occurrence)出現而不分開使用,如Anno Domini,be-all and end-all,hocus and pocus等。而在另一些搭配中,例如kith and kin,kith似乎只能與kin連用,而kin則可以與其它詞搭配,如next of kin,of kin,count kin with。類似的搭配還有to and fro,leap year,bubonic plague等。不同于上述兩種搭配,英語中有相當數量的搭配,其節點詞和搭配詞都有與其它詞搭配的能力,如entertain/cherish a belief/an idea/a desire:

1.5 可接受性與適宜性(acceptability and appropriateness)

語言中所有可能的搭配都具有潛在的可接受性,但在某一語境中人們常常只接受某一個或幾個搭配,這就是搭配的適宜性。Wilkins(1978:128)指出:“當我獨自坐在屋內時,我聽到的任何噪音都更有可能被描述為奇怪的噪音而不是不同尋常的、稀奇古怪的、特特別別的或異乎尋常的這些字眼。這種現象似乎說明我們通常偏愛一組描述語中的某一個詞語。當然這一組描述語也都是可以用來形容的。”

詞語搭配的可接受或適宜性要取決于語義一致和慣用法等因素。strange noise具有語義一致性且符合慣用法。但語義特征一致的搭配并不一定符合慣用法,如形容聲音的高低,我們可以說a high voice或a low voice;但形容噪音的高低,我們只說a loud noise或a low noise,通常不說a high noise.比起a high noise更不可接受的是既不符合語義一致性又不符合慣用法的搭配,如a tall noise或a quiet noise.因此,搭配的可接受性也呈現漸次狀態,例如:

與接受性的漸次狀態不同,適宜性呈現靜止狀態,這是因為慣用法的相對固定性和語境具體化的緣故。

搭配的適宜性要受到語體風格、使用域和語用等因素的影響。例如,下列三個不同搭配的同義結構具有不一樣的語體色彩:an abnoxious effluvium(正式語體);a nasty smell(中性語體);a ’orrible stink(口語體)。

不同語體的詞語組合會產生錯誤的搭配,從而造成不倫不類、滑稽可笑的后果:

*Do not open the portal. (door)

*Have you perused the paper this morning? (read)

*He mounted the gee-gee. (horse)

下列幾則說明搭配的適宜性還受到語用因素的影響:

(1) Thanks a lot.

a. It doesn’t matter.

b. Never mind.

c. You’re welcome.

(2) Sorry to trouble you.

a. No, I don’t mind at all.

b. It’s a pleasure.

c. I don’t think so.

以上兩例的正確答案分別是c和b。這兩例屬于語段層次上的搭配,即上下文詞語或結構具有結伴或同現關系。

1.6 搭配范圍或幅度的差異(differences in collocation range)

搭配限制程度高,則搭配范圍或幅度小,形成的搭配比較固定,通常稱為固定搭配(fixed or restricted collocation),如blond只能與hair,tress,wig等連用。搭配限制程度小,則搭配范圍或幅度大,形成的搭配實際上是自由組合,如與good或bad形成的搭配。固定搭配和自由組合位于搭配范圍或幅度的連續統一體(continuum)的兩端。另外還有一些搭配處于中間,或偏向固定搭配,如cardinal與error,sin,virtue,grace等組成“半限制搭配”(semi-restricted collocation);或偏向自由組合,如pretty,handsome的搭配受限程度比blond或cardinal小而比good或bad高。其漸次狀態如下:

當然,詞項的搭配范圍或幅度大多有一種不斷擴大的趨勢(range-extending tendency)。其原因一方面是新詞的產生而出現新的搭配,如catch a bus/hydrofoil/hovercraft;另一方面是“變異搭配”(deviational collocation),如《威尼斯商人》中有這樣一段話:

Here will we sit, and let the sounds of music

Creep in our ears; soft stillness and the night

Become the touches of sweet harmony.

其中,sounds/creep,soft/stillness等都是偏離常規的搭配,這種把通常用來描述某一感官感覺的詞語用來形容另一感官的修辭手法稱之為“聯覺、通感”(synaesthesia)。

2. 搭配的漸次性特征的認知解釋

英語詞語搭配的漸次性現象反映了英語詞語之間在搭配特征方面存在著一種連續統一性,位于連續統一體兩端的搭配詞組分屬兩個不同的概念范疇,而作為中間項的搭配詞組或多或少地具有左端或右端詞組搭配的某些相似點。這種搭配的漸次性現象反映了語言的漸變和梯度規律。

語言的漸變和梯度規律反映了語言對自然界事物的體驗,自然界的物體在大小、重量、溫度等方面都呈現相對穩定的物理屬性和恒定值,但同類物體或個體有可能在一定條件下呈現某些物理屬性的漸變過程,如物體的升溫或降溫過程。英語搭配的漸次性現象反映了自然界事物的漸變和梯度規律,是語言在人的認知觀照下對自然界事物的體驗。

2.1 對語義模糊和語義顯明漸次性特征的認知解釋

搭配talk politics的語義解釋是節點詞talk和搭配詞politics的詞義總和而具有語義合成范疇(category of semantic composition)的理想值,可視之為該范疇的原型(prototype);而talk turkey的語義解釋并非是talk和turkey的詞義總和,其語義合成力弱,可視之為該范疇的“邊緣成員”(peripheral member)。如下圖所示:

搭配talk turkey和talk horse(brag),talk a donkey’s/dog’s hind leg off(talk endlessly)都具有語義合成力弱的典型特征,可以共同組成一個非語義合成的范疇。它們喪失了原有語義合成范疇的某些特征,同時也獲得了非語義合成范疇的典型特征而成為新范疇的成員。這個重新范疇化(re-categorization)的動態轉化過程符合人的認知規律,也是語言演變的動力。這一過程的結果是建立節點詞和搭配詞之間的新語義關系,創造一個新的概念范疇。

2.2 有理據性與無理據性的認知解釋

從pretty girl,pretty flower到pretty village/cottage,從handsome boy,handsome car到handsome table/house,概念隱喻的關聯性貫穿全過程:人們總是參照人體的、有形的、具體的概念來認識事物的、無形的、抽象的概念,從而形成一種不同概念之間相互關聯的認知方式。概念的關聯性通過聯想來建立,有相似特點的事物容易形成“類似聯想”,尋求兩個概念之間的共同之處;或者當聯想推理遇到障礙時借助詞的轉義和引申義從而獲得隱喻意義。

2.3 結構形式和詞匯層的石化與可變性的認知解釋

2.3.1 連續關系矩陣法

“矩陣”一語來源于數學,指由符號組成的矩形排列圖。Quirk(1965)提出了“連續關系矩陣”,用序列代替其他聯系不明確的特征排列,用圖示的直觀方法來展現語法結構的梯度變化。例如下列矩陣:

該矩陣表明,B和A,C的關系是序列聯系,B處于由A向C的過渡狀態,它既有A的一些特征(b,c),又與C共同具有(a)的特征。

“連續關系矩陣法”可用來分析結構形式和詞匯層的石化與可變性:

分類標準 hocuspocuskick the bucket;kicked the bucketpiece things together;things were pieced together;they were piecing thingstogether被動態--+過去時-++進行時--+

又如:

分類標準 be-all andend-allkith and kin;next of kin;count kinentertain/cherisha belief/an idea/a desire搭配詞1與其他詞的搭配力--+搭配詞2與其他詞的搭配力-++搭配詞1和2同時與其他詞的搭配力--+

2.3.2 聚類分析法

聚類分析的特點是把詞語搭配現象按照語義或句法特征的相似性分類,再將搭配的類別按照某些標準依次排列,如結構形式的石化與可變性圖解:

又如詞匯層的石化與可變性圖解:

2.3.3 對可接受性與適宜性的認知解釋

一個搭配的可接受性取決于節點詞和搭配詞的語義特征是否適配,而適配性則主要指語義選擇限制。不可接受的搭配是由于節點詞和搭配詞的語義特征互相沖突,或者可能是文體的沖突,如*Don’t open the portal,也可能是語用上的沖突,如A:Thanks a lot! B:*It doesn’t matter/Never mind.

但語義選擇限制理論難以解釋某些廣為接受的“超常規搭配”,如kill the man and the luggage!其中kill the luggage(毀壞行李)是“軛式搭配”(zeugma)可以用隱喻理論來解釋:通過心理聯想把“始發域”(source domain)的kill the man映射到“目標域”(target domain)的kill the luggage,也就是說,kill的詞義通過隱喻產生了引申義而用于非生物名詞,當新的概念隱喻kill the luggage生成后,kill獲得了隱喻意義,從而kill和luggage之間不再有語義沖突。kill的隱喻意義來源于kill the man的現象反映了人類概念系統是直接以人類自身身體經驗和感知為基礎,說明語言在本質上具有“人類自我中心傾向”(anthropocentric tendency),即所謂的“因人而及物”。簡言之,詞語的隱喻意義往往來源于人類的對自然的體驗。

從認知語言學角度看,英語詞語搭配的漸次性特征呈現出二極對立、中間項過渡的矛盾統一體。這些漸次性特征表現為矛盾性與統一性、限制性與開放性、程度不等性與范疇性。英語詞語搭配的連續體現象揭示了英語詞語的搭配能力具有范疇屬性的等級差異,而位于連續體左右端的搭配則趨向不同的范疇,但背向的范疇是相互聯系和相互滲透的,甚或部分相互重疊的。英語搭配既矛盾又統一的特性,表現出對自然界矛盾而和諧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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