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永芳
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文藝理論界掀起了一股“方法論”熱潮。文藝理論界大量引進來自西方的方法,并迅速把這些新方法應用到文藝研究中。這些方法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西方文學批評流派的方法,像精神分析學、形式主義、闡釋學、結構主義等;另一種則是自然科學的方法,是從物理學、生物學等自然科學轉化來的,通常被稱為“老三論”(系統論、控制論和信息論)以及“新三論”(耗散理論、協同論和突變論)。用自然科學的方法研究文藝現象的潮流在1985年達到頂峰,那一年被稱為“方法論年”。進入1986年,這股熱潮開始悄悄消褪,到1988年,學術刊物上已經很難見到用自然科學的方法進行文藝研究的文章了。這股熱潮來勢猛,持續時間短,如曇花一現。對這股熱潮的評價有一個戲劇性的變化。起先是熱情洋溢的贊頌,而后是漠視或者否定。
與這股熱潮幾乎同步,大批學者撰文論述世界科技浪潮的影響,呼吁在文藝研究中引入自然科學的方法,如林興宅的《科技革命的啟示》(《文學評論》1984年第6期),《當代文藝思潮》雜志社在廈門大學召開的以“就新技術革命形式下文藝學的現代化等問題交換意見”為主題的座談會等等,都熱情呼吁學者們在用自然科學方法進行文藝研究方面做更多的嘗試。
同期還有一些學者撰文對新方法進行反思,這一類文章對文藝研究借鑒自然科學的方法大多給予了肯定的評價。其中引起較為廣泛注意的有劉再復的《文學研究思維空間的拓展》(《讀書》1985年第 2、3期),陳晉和張筱強合著的《近年來文藝學研究中六種方法的探討概述》(《文藝理論研究》1985年第3期),丁寧的《系統研究:文藝理論躍遷的契機》(《文藝理論研究》1985年第3期)等等。所有這些文章無一例外地都高度評價用自然科學的方法進行文藝研究所取得的成就。當時雖然也有人提出過相反的意見,比如魯樞元就認為這些科學方法像解剖刀,雖然弄明白了藝術肌體的構造,卻也奪去了藝術肌體的生命,得到的是藝術的軀體,失去的是藝術的精靈①。但有趣的是,與當時大多數人對自然科學方法的熱情相比,寥寥幾個質疑的聲音顯得微不足道。
進入九十年代后,學術界對這一熱潮的態度出現了戲劇性的轉變,總體態度是冷漠的,很少提及運用自然科學的方法研究文學這股熱潮,即使偶有提及,態度也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彎,主要以否定為主。進入二十世紀,這種冷漠和否定的態度似乎出現了一絲轉機,尤戰生用辯證的態度反思了這股熱潮的功與過,指出了它在開拓文藝研究的多元化新局面方面的重要意義,也指出了這種方法忽視文藝研究的歷史性、價值性的弊端。②趙海指出:“新三論”(系統論、信息論、控制論)在我國新時期的文學研究中產生了巨大影響。但“新三論”在漢語經驗中的功能決不是形成一種“科學的”或“正確的”文藝理論。它真正的價值和作用在于對當時占統治地位的庸俗反映論、認識論文藝學的突破。”③然而類似這樣的反思回應者寥寥。翻閱有關文學思潮史或文藝思想史或思潮史之類的專著,也難覓這股熱潮的蹤影。只有在方維保著的《當代文學思潮史論》中用一節的短短篇幅稍微提了一下④。學術界對這一熱潮的冷漠態度并未改變。
方維保的著作中羅列了正反兩方面的意見,否定的傾向不明顯。而尤戰生、趙海雖然用辯證的方法指出了科學方法論的得與失,但總體仍然傾向于認為失大于得。這三位的論文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認為科學方法論對于文藝學的貢獻只有一個:打破了過去由庸俗社會學主導的文藝研究的死氣沉沉的局面,開創了一個多元化的新局面。這也是學術界對于科學方法論的意義的共識。學術界對科學方法論的意義的總結是否到位?這將是本文下面要探討的問題。
要充分認識用自然科學的方法進行文藝研究的意義,首先要盡力理解為什么當時有那么多學者致力于這一領域的研究。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知識分子在經歷了十年浩劫的動蕩,長期的閉關鎖國之后,面臨兩個艱巨的任務:第一、對內要撥亂反正,擺脫文革影響,進入建設轉型期;第二、對外要思考一個民族國家在迅速轉變的世界中如何與外界相處。這兩個任務緊迫而又艱辛,時時鞭策著八十年代知識分子的學術責任心。
回顧過去,文學藝術在政治的過度干預下,步履維艱,文藝理論成了政治的晴雨表。對文學藝術作品的評價隨著政治風向的改變搖擺不定。經歷過這些后,知識分子希望尋求一個穩定可靠的文藝評判標準是非常自然的。有誰希望對于文學藝術的判斷建立在令人琢磨不定的個人主觀意見上呢?就穩定可靠,相對來說遠離政治這一點,沒有哪一門學科可以和自然科學相比。因此八十年代初的知識分子把目光投向自然科學就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選擇。當時的學術界閱讀自然科學科普讀物的熱情非常高。
當時的知識分子不僅要痛定思痛,還要面對國門打開后,一個全新的,遠遠領先于中國的西方世界。從鴉片戰爭的堅船利炮打開了中國的大門后,趕上西方,成為一個現代化的強國便成了每個中國人心底深處的渴望,他們也無法置身事外。即使是十年浩劫這樣的磨難也無法徹底驅除這種強烈的渴望。作為文藝理論工作者,能做的最切實的事情就是盡快促進文藝學的現代化。把現代化等同于現代科學,幾乎是我們的國民意識。從“以技治夷”到“四個現代化”再到“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口號,無不是這一心態的體現。之所以做出這種歸約,一是由于現代科學在人類認識自然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以及在發展生產力,改善人類生活方面的赫赫戰功。二是由于一個不爭的事實,自從鴉片戰爭以后,中國遭受百般凌辱,都是因為科學技術的落后。因而“建設科學的文藝學”這一口號就代表了文藝理論工作者對現代化的吁求,是上述國民意識在文藝理論界的特殊表達。
以下幾個事例特別能說明在文藝界把現代性等同于自然科學的心態。
一個事例是《當代文藝思潮》從1983年第4期開始,開辟了《美學與文藝學的現代化問題》,收錄用自然科學的方法或者從西方引進的文藝理論研究文學藝術的文章。僅僅一年之后,《當代文藝思潮》就新開辟了《文藝學與現代科學》專欄,取代了原來的《美學與文藝學的現代化問題》專門發表用自然科學的方法進行文藝研究的文章。從現代化到自然科學的轉變,是一個從抽象的描述到具體的表述的過程,現代化這個抽象的概念借助于用用自然科學的方法研究文藝而在文藝理論界找到了一個具體的表現形式。從這個專欄命名的改變,可以看出當時的學術界把文藝學的現代化與自然科學和西方話語聯系在一起的心態。這一心態還表現在當時的學術界只要談文藝理論的創新與現代化,就必定會談到當時席卷全球的科技浪潮革命,并據此指出,文藝理論創新是科學技術發展的必然要求。
還有一個事例是一本由錢學森、劉再復等合著的《文藝學·美學與現代科學》,在這本論文集中,錢學森的文章《關于新技術革命的若干基本認識問題》被安排在第一篇,因而他的文章被賦予了一面旗幟的意義,起著指引方向的作用。此外,《文藝研究》分別在1986年第1期和第4期,以及1987年第1期上發表了錢學森的三篇有關文藝學美學方法的文章。《文藝理論與批評》在1992年第1期發表了錢學森關于文藝工作的一封信,從這封信中可以了解到,當時《文藝理論與批評的編輯》經常把刊物寄給錢學森。《美術》1992年第11期也發表過錢學森的一封信。物理學家錢學森的名字如此頻繁地與文藝界聯系在一起,折射出當時文藝理論界的學者想讓文藝學向硬科學靠攏,從而實現文藝學的現代化的熱切心情。
還有一本由王瑤主編的《中國文學研究現代化進程》,該書把王國維封為“用現代科學方法研究中國文學的奠基人”⑤。做出這種判斷的理由是王國維采用了邏輯實證的研究方法,而這種方法是自然科學的基本方法。書中還詳細講述了梁啟超在文學史研究中大量采用數理統計的方法的事實。從整部書的內容和體例編排上可以判斷出它的主要觀點:中國文學研究的現代化就是引進西方理論以及自然科學的方法并用它們去研究中國文藝的過程。
對內撥亂反正的需求,加上建設現代化強國的強烈心愿構成了文藝工作者如饑似渴地閱讀自然科學理論書籍,并把所得應用于文藝研究的強大動力。在應用的過程中,當然有缺陷,比如有生搬硬套,搞名詞術語大爆炸以奪人耳目之嫌,但瑕不掩玉,我們還應該看到許多成功的研究。如林興宅的《論阿Q性格系統》(《魯迅研究》1984年第1期),采用系統論的方法把阿Q這個典型人物性格的研究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他的《論文學藝術的魅力》(《中國社會科學》1984年第4期),運用系統論、信息論、控制論等現代自然科學的方法分析文學的魅力,建立起了藝術魅力的系統結構,突破了以往對文學進行印象式經驗式描述的局限。黃海澄的《從控制論觀點看美的客觀性》(《當代文藝思潮》1984年第1期)指出:“美是適應主體系統的自調節的需要而產生,并在與主體系統相互作用的過程中發展的,美的客觀性就在于這一過程的客觀性。”這一論述為美學史上“美在主觀還是客觀”的公案提供了一個新的富有啟發性的視角。
進入1986年以后,學者們開始整理自己的研究成果,于是一批用自然科學的方法研究文藝的專著問世了,并在當時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如汪濟生的《系統進化論美學觀》用系統論的方法,從生理學、心理學和進化論角度對人類美感作了新的探索,楊春時的《系統美學》,采用系統論方法,從對人類生活系統的分析入手,推導出審美系統,給美學研究增添了一種全方位的立體感。王明居運用模糊數學的理論,寫出了《模糊美學》,一些著名學者對這本書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模糊美學因而也成為美學研究中的一個新領域。其他此類專著還有凃途編著的《信息論控制論系統論與美學》、黃海澄的《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美學原理》等等。
用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進行文藝研究并非是八十年代獨有的現象。從歷史上來看,自然科學與文學藝術研究的互相滲透早在明清之際就初現端倪,到五四時期達到第一個高潮。八十年代文藝理論界對自然科學方法的熱情可以看做是第二個高潮,這一高潮與五四時期的高潮看似有相似之處。而細加考察,就會發現在表面的相似性下面隱藏著區別。近代以來,不管是王國維用實證邏輯的方法研究文學藝術,還是梁啟超對數理方法的大量采用,抑或是胡適“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研究方式,所采用的都是自然科學用來獲取可靠的知識的基本方法——邏輯實證的方法,這些方法在社會科學中也可大量采用,并且卓有成效,因而這一方法在應運到人文研究中時不會有太大的障礙。而當時尚未出現直接用自然科學的理論來進行文藝研究的現象。與之相比,八十年代的自然科學方法論熱一個顯著的特征是對具體自然科學理論的應用,這是文學藝術研究在借鑒自然科學研究成果方面邁出的新的一步,這一步標志著自然科學對文學藝術研究的滲透逐漸深化。
自然科學對文學藝術研究的強勢滲透在本世紀達到了第三個高潮,那就是生態文藝學的興起。學界在文藝研究中借用生態學的理論時,稱生態學是一門新興學科,這一說法遮蔽了生態學是自然科學的事實。“生態學”(ecology)(Oikologie)一詞是由勒特(Reiter)于 1865年合并兩個希臘字logs(研究)和oikos(房屋、住所)構成的。1866年德國動物學家赫克爾(Ernst Heinrich Haeckel)第一次把生態學定義為“研究動物與其有機及無機環境之間相互關系的科學”,特別是動物與其他生物之間的有益和有害關系。1935年英國的泰斯利(Tansley)提出了生態系統的概念之后,美國的年輕學者琳德萌(Lindeman)在對蒙蒂塔湖(Mondota)生態系統進行詳細考察之后提出了生態金字塔能量轉換的“十分之一定律”。由此,生態學成為一門有自己的研究對象、任務和方法的比較完整和獨立的學科。近年來,生態學已經創立了自己獨立研究的理論主體,即從生物個體與環境直接影響的小環境到生態系統不同層級的有機體與環境關系的理論。它們的研究方法經過描述——實驗——物質定量三個過程。20世紀50年代以來,生態學吸收了數學、物理、化學工程技術科學的研究成果,向精確定量方向前進并形成了自己的理論體系。可以看出,和許多自然科學一樣,生態學的發展趨勢是由定性研究趨向定量研究,由靜態描述趨向動態分析;逐漸向多層次的綜合研究發展;與其他某些學科的交叉研究日益顯著。但是不管如何交叉。都改變不了生態學屬于自然科學的事實。但第三個高潮與前兩個高潮的不同之處在于前兩個高潮是對自然科學的崇拜的體現,而第三個高潮是對自然科學的反思的體現。長期以來,由于自然科學在改變人類的生存環境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人類誤以為憑借高科技就可以征服自然,主宰自然,但是日益突出的環境問題使得人類不得不重新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生態學研究就是用自然科學的方法通過揭示一系列事實和數字喚起人類對人與自然的關系和自然科學本身的反思。可以說自然科學界和人文科學界在反思人與自然的關系并進而反思自然科學這一方面達到了共識。從崇拜到反思,自然科學界在考慮科學的價值維度,而人文科學界通過對自然科學的價值的評判,也逐漸開始思考自己獨特的價值。這一思考目前還在進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八十年代的大批學者刻苦攻讀自然科學的理論并把它們運用于文藝研究,是一級通向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和諧相處的境界的不可或缺的臺階。
自然科學“方法論”熱不僅在文藝研究的現代化進程中有不可低估的作用,而且在掃除對馬克思主義的迷信方面起到了關鍵的作用。自從二十世紀初馬克思主義進入中國后,由于它在中國革命實踐中所建立的豐功偉績,馬克思主義被奉為唯一正確的思想方法,由此,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中國演變為信仰。對馬克思主義的盲目崇拜勢必導致它的庸俗化。庸俗化了的馬克思主義在文藝學界獲得了唯我獨尊的地位,階級分析法成為唯一正確的研究文藝的方法。這一做法使文藝創作及研究陷入了萬馬齊喑的局面。八十年代的科學方法論對這個態勢做了一個有力的反撥。
與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有所不同的是,科學方法論熱在中國雖然盛極一時,但并沒有成為唯一正確的方法,這是由國際國內兩個因素決定的。從國際環境來講,當時的西方,對自然科學對人類的負面影響的反思已經構成思想界的一種潮流,這一話語隨著女性主義、解構主義、后現代主義思潮在八十年代也傳入中國。因此在西方世界,從對自然科學頂禮膜拜到大加撻伐,有一個時間上的先后過程,而在中國這兩種對比鮮明的態度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并置。由于當時的中國現代化還不充分,生產力還不發達,科技的負面影響還沒有凸顯出來,所以對自然科學的非難還沒有形成一種主流話語,但在敏感的文藝界卻形成了一種暗潮涌動的態勢,這種態勢的表現就是當時那些微弱的反對用自然科學的方法研究文藝的聲音。這些聲音雖然微弱,但畢竟構成了一種解構的力量,這一力量與“文學主體性”觀念的力量疊加,促成了科學方法論熱潮的退卻。沒有成為唯一正確的方法使得科學方法論幸免于重蹈庸俗社會學的覆轍,在以后的文藝學研究中可以緩慢地釋放能量,構成了文藝研究多維方法中不可或缺的一維。
此外,科學方法論熱在中國文藝研究史史上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沒有得到重視。那就是它對于打破中國文學研究中一直重視作家作品而輕視讀者的慣性的貢獻。在中國的文學研究傳統中,作家作品一直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絕大部分文學史的編排都是順著這個思路走的。這一強大的傳統僅憑接受美學的力量是難以改變的,并且接受美學作為一種人文領域的精神成果,在八十年代初進入中國的時候,難免會遇到重重阻力。首先是來自文藝監察機制得阻力;其次,我們必須考慮到接受美學在西方社會的興起與市場經濟的發展密不可分。接受美學的本質是對讀者的重視,而這種重視是由于在市場經濟體制下,讀者變成了消費者,讀者的趣味對創作和出版所施加的影響力大大加強所致。而在當時的中國,市場經濟改革在文化領域還不明顯,作家并非靠讀者養活,依然承擔著教導大眾的責任,讀者的地位遠不如今天那么高,因而接受美學在當時的中國語境下還稍微有點水土不服。與此相比,自然科學理論進入中國則要順利得多。
認真考察當時在文藝研究界使用最多的系統論、信息論、控制論,就會發現:它們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反對過度強調一種因素的作用。系統論強調有機整體性,也就是說系統各部分之間是平等和諧,相互協調的關系,而不是一個部分凌駕于另一個部分之上。如果把文學作品的創作與接受當做一個系統,那么作家與讀者之間是彼此制約,彼此影響的。控制論重視信息反饋,這一觀點體現在文學創作中,就意味著作家要注意讀者的反應。信息論把信息源,信息傳遞以及信息接收者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這就意味著作家與讀者處于平等的位置上。所有這些觀念都有助于形成一種綜合考慮各種因素的開放包容的思維模式。這種思維模式不僅對于接受美學的接受,而且對于其它思想的接受都是十分有益的。
重新評估科學方法論熱,挖掘它留給我們的遺產是一種站在現在與歷史對話的方式,期待這一對話能夠起到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文藝研究的過去與現在,從而把握文藝研究的未來的作用。
注 釋
①魯樞元:《藝術精靈與科學方法》,《文藝報》1985年第7期。
②尤戰生:《文藝學研究與自然科學方法——對于我國80年代中期文藝學研究方法論熱潮的反思》,《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4期。
③趙海:《“新三論”在我國文論語境中的變形及其話語功能》,《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3期。
④方維保:《當代文學思潮史論》,長江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
⑤王瑤:《中國文學研究現代化進程》,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5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