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最重要——看電影《 愛最重要》

安德烈?祖拉斯基在《愛最重要》一片中，不見得把所有細節都處理得十分完美，但他確實在那出悲劇中表現了一些令人震撼的東西。

這是一出婚外情加三角戀，一個男人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一個有夫之婦愛上了一個丈夫之外的男人，不幸的丈夫成了第三者，這也許是現實生活中很尋常的事情，然而在這里卻釀成了悲劇:一個男人自殺，一個男人被殺。何以會這樣?這出悲劇是怎樣發生的?

先來看這場三角戀是怎樣形成的。

演員娜第爾在拍戲現場被導演要求對那個躺在她身下和她演對手戲的男演員說“我愛你”時，感到萬分為難和痛苦，她怎么也無法入戲，怎么也無法自然動情地說出那三個字，就在這時，她看見了——混入劇組的攝影師塞爾維正低頭專注地用攝像機對著她。

看見塞爾維的剎那，娜第爾怔了一下，仿佛被什么輕輕擊打。及至攝影師抬眼——那深情的眸子、致命的目光。娜第爾的心臟被某種難以言說的、可怕的東西準確地擊中!四目相接的時候，一些事情發生了，它說來就來，全不由人的意志。娜第爾是不情愿它發生的，看見塞爾維的第一眼，她搖頭了，她不愿意。接下去，觀眾可從一個臉部特寫鏡頭看見女主角越來越悲傷、越來越驚慌的表情。仿佛那時，娜第爾已預見了自己愛情的結局。就在女主角越來越悲傷越來越驚慌的時候，有音樂流出，這貫穿在整部片中的哀傷的音樂是多么能夠揭示主角內心情感的波瀾!當它第一次響起，它告訴觀眾:有愛情在女主角心中生發了。然而這音樂是多么悲傷!它竟成了這出愛情的基調，當它第一次響起，就已預示了這場愛情的悲劇。

第二次見面，娜第爾在給塞爾維擺姿勢拍照的間隙，她忽然停下，定定地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這高大英俊的男子，她的表情是那么專注而悲傷，使得對方禁不住問:“怎么回事?”她繼續定定地目不轉睛地望著對方，然后緩緩而悲傷地說:“沒事。”但她心里清楚，有事情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而且這事情很大!

塞爾維第一次見到娜第爾的時候未必就愛上了對方，甚至第二次去找她的時候，他也許還是出于職業上的需要。但第三次見面時，他知道他們之間產生了一些微妙的情感，娜第爾的示愛如此明顯，她說:“我化好了妝，打掃了房間。”她把門關上倚著門又說:“我丈夫去看電影了。”塞爾維卻顧左右而言他，他在拒絕和逃避，最后他起身走了。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無處可逃。翌日，凌晨五點，他就闖進娜第爾的家，因為“有事必須見一下娜第爾”。他不顧那個丈夫雅克的阻攔，沖進了臥室。娜第爾正躺在床上，塞爾維闖入時，她知道一個悲劇正在形成。不久前的那個約會，塞爾維的拒絕原本可能會熄滅她突然間燃起的愛火，但現在她知道不可能了，這不可能將會使他們三人卷入一個可怕的漩渦。正是基于這樣一種復雜的思緒，正是基于對那剛認識的陌生男子愛恨的交織，她沖他喊:“混蛋!”她起身，喊著“混蛋”，然后把男人推到墻上，不斷地抽打他的臉。當這一切進行時，她的丈夫雅克在一旁默默注視著。娜第爾和塞爾維站立的那面墻上的一面鏡子清晰地映照出雅克呆立的身影。鏡中那一動不動的黑色沉默的身影予人印象多么深刻!它像一個不祥的預兆，像死神!

雅克知道妻子愛上別人，內心自然萬分痛苦，但他表現出的反應卻是反常的。他非但不對這愛情加以阻撓，反而想方設法給他倆的接近制造機會。甚至當妻子意識到那“危險”的時刻步步逼近，跪在他腳下向他發出急迫的求救“救我，救我，救我……”時，他也沒有采取相應的措施。他知道自己是無能為力的，情生情滅都不由人的意志決定。于是，越是痛苦，他越是把自己和妻子推向危險的境地。他邀請塞爾維來家中用餐，要妻子用“親熱”之舉以表對塞爾維贈送支票的謝意。這樣做的時候，雅克是在拿刀子往自己的傷口更深地割下去，以在劇烈的痛楚中享受著絕望的快意。

三個人都很痛苦。夾在兩個男人中的女人何嘗不痛苦?兩個男人她都愛，都無法割舍，丈夫與她有六年的感情;剛認識的男子卻能拔動她生命中的某根弦。舍棄任何一方都會使另一方陷入絕境，舍棄任何一方，她都無法獲得安寧和幸福。

塞爾維何嘗不痛苦?繼續和娜第而的戀情會傷害甚至會毀滅一個善良美好的男人，然而不繼續卻也許會毀滅自己，正如他所說:“我害怕傷害。我覺得自己無路可走……如果我繼續，會很痛苦，但如果放手，會更加痛苦。”

這樣，悲劇就無法避免了。當愛情中有如此深刻而無法消除的痛苦時，勢必需要有人犧牲和毀滅。悲劇于是發生了。

而造成悲劇的根源之一恰恰是——“愛”。

劇中的三個主角都把愛看得太重，看得高于一切(誠如片名所提示的:愛最重要)。塞爾維因為愛不惜去借巨款，只為了能幫娜第爾在一出戲中弄到一個角色，他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幫債主拍攝低級下流的色情圖片，而那是他所憎惡的，那不啻于出賣自己，他甚至為此付出了生命;娜第爾因為愛而無法抉擇、難以取舍，受盡痛苦的折磨;雅克因為愛而能忍著巨痛把愛妻“拱手相送”，當娜第爾回來告訴他“我去塞爾維家了，為了和他上床，但他不愿意”時，他被這殘酷的坦誠所傷，但為了讓妻子快樂起來，他甚至去請求塞爾維和妻子上床，他說:“幫我，幫幫我，做些事情……你可以幫她，而我永遠做不到。但，你看娜第爾，她不開心。”因為愛妻子，他寧愿犧牲自己。

雅克最終無法承受愛情消逝的事實與痛苦，因為愛對他太重要，有如生命，當他感覺自己越來越成為一個多余人，成為被妻子憐憫和蔑視的人時，他拿起了藥瓶……

劇中有個場景預示了雅克的死。在排戲的時候，導演為了娜第爾能更好地演戲而叫雅克躺進棺材。那真是不祥的預兆，當娜第爾看見丈夫躺在棺材中時，她怔住了，感到心驚肉跳。而這戲中的一幕，最后竟可悲地成了生活的真實。

雅克死后，塞爾維和娜第爾的愛情蒙上了悲傷的陰影，那愛情因為一個人的毀滅而變得艱難和苦澀。與此同時，另一件事發生了。塞爾維因被心中的悲傷壓倒，再也無法忍受繼續給馬賽西拍那些低級下流的圖片，他拒絕繼續服務。為此，他遭到了馬賽西手下的毒毆。當他血流滿面、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時候，娜第爾來了。她跪在血泊中扶著塞爾維，深情地對他說了一句:“我愛你”，影片至此結束。而觀眾會不由地回想起，影片開始時，娜第爾對著那個和她演對手戲的躺在“血泊”中的男演員怎么也無法說出那三個字的情景。如今，戲中的場面變成了現實，恰如雅克躺在棺材的戲劇場面變成現實一樣。娜第爾終于能自然而動情地說出“我愛你”了，但在真實的生活中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卻是多么令人心碎和悲哀!

電影并沒有說塞爾維死了，我也希望他不死，希望他能活著和娜第爾相愛。但我記得影片一開始，女導演指著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男演員對娜第爾說:“他快要死了，但這就是生活，你抬起他的頭，你對他說我愛你，你重復這句對白，然后呢，你抬著他的頭，親他，就這樣，你要想象自己置身其中，這樣會容易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