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行“陽光法案”難點在哪

文/汪宛夫

觀點亮相

推行“陽光法案”難點在哪

文/汪宛夫

我國推行官員財產申報制度已具備雄厚的民意基礎，2008年5月，在《政府信息公開條例》實施之際，《中國青年報》社調中心和新浪網曾聯合開展了一項有3837人參加的調查，結果顯示，公眾最希望政府公開的信息是“官員財產狀況”，持此愿望者達77.5%。每年的：“兩會”期間，推行財產申報的議論更是一浪高過一浪。

但是，我們在學習其他國家先進經驗的同時，也應該看到，中國是個發展中國家，改革開放三十年來，許多問題特別是政治體制包括反腐倡廉等方面的問題，仍處在轉型之中和醞釀階段。許多問題之所以沒有馬上推行，主要是為了防止激進舉措帶來的負面后果。

當前，在全國范圍內全面推行官員財產申報制度，甚至將其上升到立法階段，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的難點。

金融監督不力，配套措施不全

所謂的配套措施，主要包括：金融實名制、客戶身份識別、客戶身份資料和交易記錄保存、大額交易和可疑交易報告等制度。

應該說，隨著近年來金融業的發展和法治建設的不斷推進，上述有些措施也在不斷地改進，并非沒有去建立，而是還不夠成熟。

如果要讓財產申報制真正發揮實效，光讓官員填個表是遠遠不夠的。不說他填的表不真實，即便是真實的，那么，他平時花錢用錢如何監督？他把錢轉移到其他賬戶包括假賬戶，如何監督？

從近年來的反腐實踐看，我國的國情仍然是大量地使用現金進行腐敗交易。也就是說，行賄者從銀行里取出幾十萬、幾百萬的現金送給受賄者，但銀行卻并不以為然，沒有將其列為防控對象。主要是因為我國貨幣使用的習慣方式以及現行金融體制還不夠科學完善，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腐敗的發生和蔓延。

現在，銀監會其實已經對少數領導干部通過銀行所發生的大額交易和可疑交易進行報告，但作為仍然比較少；同時，對企業發生的行為，也就是行賄方可能發生的行為，監管得更少。

所以這些問題的存在，使得財產申報制的推行可能會受阻，比如，許多領導干部會拒絕、拖延申報或虛假申報，相關的法律責任及追究責任難到位。

撕裂個人隱私，易發家庭矛盾

財產申報制度要真正推行起來，必須涉及個人隱私。這其中包括家庭問題、財產問題等，都將受到影響。而中國幾千年以來的傳統是財不外露，保持低調。那么，今后一旦做了領導干部，還能不能保持這些隱私的存在？最關鍵的是以下幾個方面的隱私：

一是個人的灰色財富隱私。不能否認，領導干部的收入本來就處于社會的中上水平。特別是許多領導多年來就擁有一些灰色收入。這些收入擺不上桌面，但圈子里的人都默認的（現實中相當于特殊福利），即便是紀委和檢察院來調查，也是可查可不查的。有的領導干部在崗位上干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財富積累到相當大的一筆數字。如果把這些收入都予以公布，那么這些不是很正當但也不算非法的收入，豈不都成了眾矢之的？曝光這類財產隱私，還得看國情，不一定妥當。

二是個人的投資隱私。這些領導的收入及灰色收入在數十年之后，即便是在銀行里存定期，也會發展到較大的數目。如果投資房產和股市，數目將更加龐大。這原本是個人隱私，可否向外界公布？公布之后的影響如何？也值得探討。

三是配偶子女財富隱私。有的人認為自己身為領導干部，有義務申報財產。可是，中國人的財產不太具有獨立性，大多有配偶混在一起，有的還和子女混在一起。那么，在公布的時候，是一起公布還是單獨公布？如何把這些財產區分開來？公布之后，配偶和子女會有什么態度？他們將會受到什么影響？

四是家庭其他問題隱私。中國人子女多，有的重男輕女，有的還有親生非親生之分；對父母和岳父母有不同的態度；對妻子包括前妻，還有情婦，也有感情上的區分。領導干部到了一定年齡，在家庭里分配財產時也會有各種考慮，包括給誰多給誰少，誰給誰不給。甚至，有的人還移花接木，將個人財產在這些親人面前轉來轉去，在家里人面前也搞出許多花樣，非常復雜。這些本來都是隱私。但是，領導干部的財產一旦申報和公布，會不會引發家庭矛盾？這些隱私該不該公布？

帶來政治風險，引發社會動蕩

從小的方面說，財產申報必然會帶來財產安全和生命安全問題。中國的社會治安并不好，在收入分配差距越拉越大之后，低收入群體的心理失衡，內心積聚了大量的怨氣，進一步引發了治安問題。特別是在當前仇官仇富的心理較為嚴重的形勢下，一些人原本就對領導干部不太有好感。一旦將他們大量的財產公之于眾，將會激化矛盾，甚至使社會底層民眾的病態心理加速蔓延。領導干部本人及其家人，很可能會成為一些不法分子的作案目標。

從大的方面說，財產申報甚至會給執政者帶來政治風險，引發社會動蕩。近年來社會經濟形勢迅速發展，個人財富包括領導干部的財富也在迅速擴大。但是，還沒有哪個機構作出準確的統計，立法機構對官員家庭財產的基本底數、各級各類官員的財產與普通百姓的財產大概呈多大比例等并不清楚。因此，即使主張推行官員財產申報制度的有關人士也擔心，如果大量官員擁有巨額財產公之于眾，在社會收入差距很大的情況下，有可能會引起社會震蕩。即使是在干部隊伍內部，因級別、地區、領域的不同而導致收入差別較大，也可能引發官員內部的心理失衡，從而會帶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

舉例說，現在的機關公務員收入大多在五至十萬之間，廳級和省部級以上領導的收入更多，但我們并不清楚，老百姓總認為相差不會很大。可是，如果這個廳級或省部級領導（特別是國企高管）在工作三四十年來，通過正當收入和灰色收入已經積聚了幾百萬甚至上千萬資產，大家會怎么看？如果這幾百萬甚至上千萬資產在投入房產和股市后，現在已經膨脹到了一兩個億的資產。那么請問，把他的個人財產向全社會進行公布，大家又會怎么想？可以說，目前家庭財產上億的領導干部包括國企領導，應該不在少數。

這些問題，老百姓可以不考慮，但執政者不能不考慮。

觸及深層利益，反對自我革命

財產申報看起來只是一個制度，其實很可能相當于一次革命。它是對領導干部家庭財產的一次革命，是對領導干部個人收入的一次革命，是對領導干部腐敗行為的一次革命。

很多領導干部將會因為財產申報制度或法律的推行而減少收入，成為眾矢之的，因此翻身落馬、身敗名裂，甚至賠上一條命。

因此，領導干部雖然可能會支持這一制度的建立和推行，但真正在幾十年來獲得巨額利益的領導干部，絕不可能會甘心情愿地推行這項舉措。如果他自己用力推，很可能會死在自己的刀口之下。這好比明朝酷吏來俊臣，他發明了“請君入甕”的酷刑來對付別人，最后自己命喪甕中。

究竟要不要造甕？皇帝可以決定，來俊臣也可以決定。但來俊臣的后來者，決不會同意再次造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