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立 上海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博導
社會肌體就像人的生命,生病是不正常的狀態,但一個人一輩子不生病也不正常、不可能。廣受詬病的灰色收入,正是各國各民族的體質均無天生免疫力的社會病毒之一。它雖難根絕,但務必治療,才能保護作為社會生命力重要支柱的公平正義原則。
灰色收入源自“灰色市場”,特指那些界于合法交易和非法交易之間的個人收入渠道。一般來說,隨著現代商業活動向社會生活的細微末枝滲透,總有“新的”灰色市場被發現,并通過用人性的弱點得到激勵。迄今為止,中國灰色收入的特殊性已表現出如下征兆:久治不愈,大有被拖成慢性病的危險。當然,各國整肅灰色收入的效率與其公共權力運作的透明度密切相關。
灰色收入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腐敗,但由此產生的敗壞社會和諧氛圍的能量,卻毫不亞于腐敗,因為灰色收入置身于法網之外。目前,懲治腐敗的黨紀國法比較清楚,但對付灰色收入要比懲戒腐敗困難得多。人們凝聚對灰色收入邊界的共識,遠慢于灰色收入花樣翻新的速度。況且灰色收入與禮尚往來及合理的要求之間的界線,如同沙漠地形,刮一次風就變化一次。

應當承認,如果合理的要求得不到合理的滿足,它就可能被以不合理的方式去獲取。比如,過低的手術費用與患病塞“紅包”及高價手術輔材并存之類現象。然而,令人厭惡的灰色收入范圍,遠不止于合理的要求沒有得到合理滿足。
目前,公款吃喝就不提了,這個可以有。麻煩的是亂七八糟的灰色收入的數量和形式變化太快,從送禮、送現金、送“廉價房產”,到送保姆、“女服務員”等,從免費娛樂到免費旅游考察等,都在“合情、合理、合法”范圍嗎?很難說得理直氣壯。而利用權力積極參與各類有償演講,攫取巨額科研資金又算什么?“只聞高管漲薪,不見股東分紅”,恐怕也構成高管的灰色收入。發揮余熱、多勞多得現在已經不成問題了,成問題的是公車私用,或公私兼顧,真金白銀的稅款沒有全都流向公共管理和服務的渠道。
嚴格說來,灰色收入是交易收入,因此交易地位占優者必定得勝。就制度空間而言,所有交易地位占優者理論上都可能獲得灰色收入。在一個國家發展不平衡、權利不平等、收入分配差距過大的背景下,容留灰色收入的制度空間是相當大的。但所有挑戰社會公平正義的現象,都會急劇消耗一個國家既有的政治資源。
再從技術角度看,灰色收入大都以現金支付的隱蔽方式實現,銀行不知道,政府難察覺,這就為判斷資金流向的合法性出了難題,使“體外循環”的資金輕易逃脫了專業監控,流失成百上千億的個人收入所得稅,加劇了既有收入分配制度以“累退稅”為特點的缺陷。這是中國資本市場改革滯后所產生的重大代價之一。另外,國有壟斷企業用于職工獎勵和福利的那部分“成本”損耗,以及單位“創收”所形成的小金庫,就更難于根除。這些收入不乏使用上的合理性和靈活性,但中西部廣大農村基層組織是絕少有什么“小金庫”的,其負債總額已達數萬億之巨。
可以肯定,灰色收入的收益非常集中,成本卻擴散至社會的各個角落。它到處與全社會的積極進取精神作對,為社會肌體植入病毒,扭曲公平競爭的市場規則,為不義之財提供效果很差勁的“遮羞布”,誘使交易地位較強的人群精神墮落。誠然,人們不能指望根絕灰色收入,同時人們也絕對有理由要求政府完善和規范收入分配制度,盡可能將合理的報酬合法化,并盡可能通過轉賬方式進行,將灰色收入納入報酬申報的優先領域。改革已進行30多年了,規范個人收入應該不難做到,也是時候了。■
肖華 江蘇省建湖縣紀委
所謂灰色收入,是區別于“白色收入、黑色收入”,介于合法收入和非法收入之間的各種收入。隨著社會的發展,當前灰色收入已經呈現出多樣性,如稿酬,兼職收入,紅包、獎金、專利轉讓費等。這些收入中很多和貪污受賄等黑色收入有很大的不同,如果都說成是不合法,恐怕也不正確。

但這些收入有很多是不合理的,甚至是違反國家有關規定的,如教師的有償家教、有的單位亂發獎金等。對這些的灰色收入,有的要進行規范,有的就要取締。但是我們至今還沒有一個規定,對什么樣的收入是灰色收入進行界定。正因為如此,所以很多不合理的灰色收入得以存在,很多可以進行規范的灰色收入得不到規范,只能在沒有陽光的地方存在。從這次兩會中代表委員爭議來看,其實他們不是反對報告的主要精神,而是對目前存在的一些腐敗現象表示擔憂。現在一些群體收入為什么這么高,收入差距為什么這么大,腐敗為什么還不斷存在,不能不說和灰色收入有關,因此要縮小收入差距,杜絕腐敗,我們對灰色收入問題不能不重視。
但什么是灰色收入,哪些灰色收入要規范、哪些灰色收入要取締不清楚,這些爭議就必然出現。這些爭議,反而證明了我們在治理灰色收入上有制度漏洞,這些漏洞才導致人們對灰色收入有很多分歧,使人難以分清對一些灰色收入是規范還是取締。
有的人正是利用制度的漏洞,利用人們對灰色收入看法的分歧,為自己腐敗尋找借口,把一些貪污受賄所得說成是灰色收入,以便逃脫法律的懲處。如重慶市司法局原黨委書記、局長文強,很多人就被他的某些辯詞所“雷倒”。比如他對公訴機關認定其財產的合法性就持有異議,辯解說平時過年過節下級單位送的紅包、煙酒等“灰色收入”計算得太少。
灰色收入為什么有制度漏洞,恐怕還是因為當前灰色收入的復雜性,對這樣一個如此復雜的問題要制定管用的制度是很難的。從治理灰色收入的難,可以看出當前腐敗的復雜性、艱巨性,因為很多腐敗與灰色收入有關。
但是無論多難,我們都應該把這方面工作做好。總理把這一問題寫進政府工作報告討論稿,這就說明灰色收入已經成為國家和社會關注的熱點。當務之急,就是要出臺相關法規和制度,對“灰色收入”作出明確界定,并制定相關規定予以規范和限制。比如,什么情況下取得的收入叫灰色收入,分哪幾種情況等等,有了界定,解決起來相對好辦一些,從而使兩會對這樣的問題不再出現類似的爭議。■
湯嘯天 編審、碩士研究生導師、上海政法學院發展規劃處處長兼高教研究所所長

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吸納人大代表的意見,把原文“堅決打擊取締非法收入,規范灰色收入”修改為“保護合法收入,調節過高收入,取締非法收入”,應當說是順應民意的。“規范灰色收入”雖然具有良好的初衷,但在實踐中根本沒有可操作性。
中國的反腐倡廉建設,首要和最為緊迫的就是建立領導干部家庭財產等信息的申報制度。眾所周知,建立領導干部家庭財產等信息申報制度的阻力主要來自領導干部。不邁過建立領導干部家庭財產等信息申報制度這道“坎”,其他所有的反腐倡廉措施都會落空。
《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第七條規定:“各締約國均應當根據本國法律的基本原則,努力采用、維持和加強促進透明度和防止利益沖突的制度。” 第八條又進一步明確:“各締約國均應當根據本國法律的基本原則,酌情努力制定措施和建立制度,要求公職人員特別就可能與其公職人員的職能發生利益沖突的職務外活動、任職、投資、資產以及貴重饋贈或者重大利益向有關機關申報。”
灰色是指介于白色與黑色之間的過渡性色彩。所謂“灰色收入”,是指商業回扣、公關所得、人情往來、年節收禮、小金庫分紅、慶典禮品、有價證券、消費年卡、娛樂場所會員卡之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菲進賬。
世界上的收入“非白即黑”,只有合法與非法兩種。如果硬要在合法收入與非法收入之間劃出一塊似乎可以規范的“灰色空間”,無疑是把非法收入合法化。因為無論怎么規范,上面所說的所謂“灰色收入”起碼有一部分屬于合法,結果一定是允許和鼓勵官員以收受“灰色收入”的名義斂財。
近年來,我國對收入進行分類、命名的說法頗多。工資性收入、財產性收入的內涵是明確的,包括人情收入、年節收入、婚喪嫁娶收入在內的“灰色收入”的模糊在于形式上多少有一定合理性,而在實質上卻是變相收受賄賂。
以人情往來為例,如果是親屬、同事之間的相互饋贈,一是確有情感基礎,二是互有往來,三是數額有限。而以人情往來為幌子的賄賂,一定與權力的尋租與租用有關,一定是單向度的。至于商業回扣、公關所得、年節收禮、小金庫分紅、慶典禮品、有價證券、消費年卡、娛樂場所會員卡等等無不是權力運用的結果。
由此可見,“灰色收入”實際上是由權力帶來的收入,應當稱之為“涉權收入”。涉權收入必須嚴格禁止。由于權力的運用具有以往的、即時的、未來的等多種形式,必須針對下級給上級發錢、自己為自己分紅、協作單位為主管部門送禮等變相賄賂作出禁令。
當然,在社交活動中絕對地禁止禮品也是不現實的,對禮尚往來應當予以規范。規范的方式可以借鑒其他國家成功的經驗,如加拿大的經驗,政府為公務員設置“可收”禮品的底線,以及一年之內可以累計收取禮品的最高限額。加拿大的規定是一次公務活動收取禮品的價值不超過10加元,一年之中累計收取禮品的價值不能超過300加元。
假設我國規定,每一次公務活動可以收取禮品的最高價值限額是100元人民幣,公務員一年之中收取禮品的總價值不能超過人民幣3000元,也是可以對禮尚往來作出規范的。
根據中國的國情,應當明確規定禮品應當包含各種禮券、實物、有價證券、消費卡、會員卡等。公務員接受禮品必須申報,在規定限額之內的,可以成為個人的合法財產;超過限額的應當交公。接受禮品拒不申報的,一律視為非法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