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花臉節

朱法飛

現代快節奏的生活總讓人時時感到忙碌、充實和奮進，人們大多被衣食住行、功名利祿、工作、學習、生活填充得滿滿的，沉甸甸的。然而，在這忙忙碌碌轉動不停的年輪里，人們往往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淡化了許多人世間也應有的那份情誼，淡化了許許多多美好而又難忘的東西，不是嗎?今年，乘著北京奧運會的東風，熱衷于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云南丘北普者黑的人們，從四面八方云聚，感受人間仙境，親自參與神奇狂歡的花臉節。

珠江源頭從滇東南蜿蜒而過，大氣磅礴的它，還未脫離母體，就在源頭之一丘北撒下一把珍珠，形成了一串翡翠般的湖泊。這湖泊就是被彝人稱作魚蝦多的地方——普者黑。進入普者黑，不知不覺，發現山驟然改變了形式，水悄悄換了模樣。稻田漠漠，溪水潺潺，山如玉簪，無根本，不縱橫，使人疑心那一座一座獨秀峰是浮在水田中的盆景。來到湖邊的碼頭，一字排開的幾百只小木船正在招徠顧客，為我們撐舵的是當地彝家女，身著艷麗的撒尼服飾，膚色黑里透紅，兩只大眼睛楚楚動人。普者黑的河道或直或彎，綠水忽窄忽寬，舉目遠眺，峰巒層又疊，濃淡有致，如墨似霧。近看，湖邊村舍依依，垂楊覆地，湖中峰景搖搖。蜿蜒的湖水緩緩的流過那些小橋流水人家，戲水的白鴨，吱吱的牛車聲，還有荷花撒滿水面，紅荷花垂露欲滴，白荷花潔白無瑕，那待放的花蕾，似少女嬌羞欲語，加之稻花味更加襯映出樸素的鄉土風情，更顯得幽雅恬靜。一葉葉穿梭其問的小舟如在畫中，真個“船行著色屏風里，人在回文錦字中”。當然，更令你著迷的，是這里的“圣水”，普者黑的水呵，清澈、純凈，觸之如撫玉璞涼而不寒，喝之如飲甘露，清而不淡，水因其透明而充滿了活力，人因其純潔而呈現光彩。當你被長途跋涉顛得腰酸背痛，臀硬腿僵，灰頭土臉，唇干舌燥時，陡然躍進普者黑這一汪清涼的碧水中，精神為之一振，所有的憂愁煩惱，功名利祿，都融入青山綠水之中。山靜水靜人靜，就容易癡想。也許看慣了太湖與滇池被污染的水，會為撫仙湖、星云湖的水清澈而欣喜不已；可當你看到普者黑的水，就讓人有一種身人世外桃源之感。于是才有了蔣子龍在普者黑“想捧水洗臉都不忍弄臟了湖水，于是坐在湖邊看水洗塵”的感嘆。是啊!面對這越來越少的清澈的湖面，我們除了喜歡，更有熱愛，誰也不愿丟點紙屑果皮在水中，因為我們欠大自然的實在太多了……

偏西的日頭向大地投下一片燦爛的白光時，我們來到普者黑碼頭，憑湖遠眺，云影斑駁，湖面光亮，水天同輝，暮天流螢，依稀可見三兩點漁船和起伏的山巒剪影。盛夏的普者黑，湖面上已披了一層柔柔的白紗，樣子挺耐看。白天鬧夠鬧累了的游人這時已速速躲進“家”里“充電”，專等“抹花臉”那一神奇狂歡時刻的到來。湖邊只有微波輕擊湖岸的響聲，落霞穿透湖水，為湖底婀娜的水草披上金色的霞衣。湖畔空氣格外清新，夾雜著泥土、荷花、野花、稻花和遠山草木的香氣……夕陽緩緩地墜下云層，白光已經消失，一個燃燒的火球降落在對岸山頭上，把普者黑燒成一片金紅，彩霞漫天，金波滿湖，天地輝煌!滿湖的荷花，似在為大家的到來而翩翩起舞。

今年的花臉節與火把節同時在美麗的普者黑湖畔舉行，舉辦者在湖邊搭起了以花臉文化為主題的精美舞臺，以美麗的自然風光為背景，中間飄浮著“抹黑全身，吉祥終生”八個大字的布標。周圍是宣傳當地辣椒、膩腳白酒、太陽魂紅葡萄酒等特產的空飄、彩虹門、彩旗和宣傳布標。大家來到普者黑度假村，熱情好客的服務員已擺好了特具泥土芳香的農家宴。我們落坐后，頓感既有“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景致，也有“漁舟放歌唱晚霞”的悠閑。在這樣的環境中把酒l臨風，飄飄欲仙，心曠神怡。動筷前，服務員向大家介紹，桌上擺出的是當地少數民族的特色菜肴，俗稱“八大碗”。近幾年，隨著旅游業的興起，這“農家宴”推出后深受中外游客喜愛。八大碗中最有名的要數“彝家清湯魚”和苗家小黑藥燉雞。特別是“彝家清湯魚”還被《人民日報》、《中國食品報》刊文介紹過。其特點是先點燃火后，舀上幾瓢甘甜清涼的井水放入鍋內，隨后劃船進湖現捕天然湖水中野生的魚，將活蹦亂跳的鮮魚放入燒開的鍋內，接著再放人少許野生薄荷和姜即可出鍋上桌，其湯乳白，魚肉細嫩、鮮美……服務員的介紹誘得大家津水欲滴，等不得一一介紹完，就狼吞虎咽起來。當我們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時，漂亮能干的女服務員來了調祝酒歌：

親朋難得來，沒啥好招待。

米酒加小菜，怠慢莫見怪。

一杯天長久，二杯地久長。

三杯財氣到，四杯福氣來。

吱吱吱(彝語：喝酒之意)，吱呀吱!

哎呀吱，吱吱吱!

如此款待，如此盛情，如此禮儀、令大家大受感動，紛紛接過四杯酒一飲而盡。醇香甘甜的玉米酒和紅葡萄酒下肚，我們更覺酣暢淋漓，可謂“酒不醉客客自醉!”

“走嘍!走嘍!外面的火把開始亮啰!”組織者怕大家貪杯誤事敦促說。其實我們已經滾肚圓，一點也吃不得了。當大家急切切地來到舞臺前，當意為祈求上蒼賜予當地百姓五谷豐登、風調雨順、安康幸福、平安和諧的《祭天》拉開序幕后，好看的《多情大三弦》、《敬酒歌》、感恩調《嘎波噦》、《彝家漢子》、《花臉節的夜晚》、《歡迎您到丘北來》和(棘/人)人歌舞《搓咪搓》等節目演出后，進入了當晚的主題抹花臉，先是一處兩處的火把在湖面晃動，隨之，山上山下，舞臺上舞臺下，火把在流動在飄忽，舞臺正中又燃起了熊熊的篝火，并打出2008字樣，意為燃火把，迎奧運，大家頓時被火包圍。火熱，情熱，在普者黑湖畔巨大的黑暗中，燒出一根通紅的頂天立地的光柱。我想，這一片通明耀目的火海，是天堂的倒影嗎?

熊熊的篝火燒起來，紅紅的火把點起來，熊熊的篝火，把四面八方的人們又重新集中起來。“喲，喲，喲!”阿乃(彝族支系撒尼人的小姑娘之意)跳起來，跳得山歡水笑。“大甩手”，甩出彝家女的風采。“嘿，嘿，嘿!”阿黑(撒尼人的小伙子之意)跳起來，跳得地動山搖，“大踢腳”踢出彝家漢子的剛勁。人們跟著跳起粗獷的撒尼舞，彈起豪邁的大三弦。無論老少。無論民族，大家都被氣氛感染，忘掉身份，忘掉年齡，忘掉一切，忘乎所以地瘋跳瘋唱，大笑大鬧一通，不知令夕何夕，吾身何身……

熊熊的篝火，燃燒著一首首醉人的詩。彝人長者的心燃成年輕的心。年輕的心燃成童年的心。熊熊的篝火映紅了阿黑的臉，也映紅了阿乃的臉；熊熊的篝火。映紅了阿黑的心，也映紅了阿乃的心。這真是：

多情的阿乃多情的湖

多情的歌聲多情的舞

情愛燃起的篝火喲

像火把梨一樣鮮紅成熟

女神般美麗的阿乃

黑亮的眼睛在火中閃爍

像一道閃電

照亮了多情的阿黑

于是，又彈起了圓圓的月琴

吹起了悠揚的竹笛

敲響了隆隆的大鼓

篝火旁，跳起舞

星月下，唱起歌

湖邊的花

山上的樹

全都翩翩起舞

水中的浪

巖上的瀑

全都放聲歌唱

唱啊跳啊

歌啊舞啊

仿佛只有歌唱

才有生命的輝煌

仿佛只有跳舞

才有生命的幸福

隨著夜幕下的歌聲

阿乃們的心房全都又打開

跟著火邊的舞步

阿黑心中燃起熾烈的大火

火燃得旺旺的

心燒得燙燙的

歌唱得甜甜的

舞跳得長長的

沒有歌就沒有彝人的阿著底(彝語：美麗的樂土)

沒有舞就沒有彝人的阿著底

唱啊跳啊

美麗的阿著底

跳啊唱啊

不夜的阿著底……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當大家都到了忘我的境地時，不知不覺臉已被抹得滿臉黑黢黢的，但包括所有中外游客在內，誰都不氣不惱。原來，這就是丘北彝族獨有神奇的花臉節。彝族是丘北的土著民族之一，他們自稱“羅倮”，在彝語中，“羅”的意思是龍，“倮”的意思是虎，是彝族的圖騰，龍和虎代表著力量與神秘，彝族以此自稱，顯示出他們對自己作為一個勇敢和強大的民族而擁有的一份自信。一年中，丘北彝族的節慶活動很多，最隆重最獨特的就是“花臉節”。每年農歷二月的第一個屬蛇日或屬豬日，就是“花臉節”的起始時間，每到這個節日，彝族村寨的男女青年都會互相追逐，手涂鍋煙灰，把對方臉抹黑，這個節日活動一直要持續到二月底。說起丘北彝族“花臉節”，那是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彝族人民的祖先就從很遠的地方遷徙到丘北，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有浩瀚的森林和秀美的山川，真是人間仙境。人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恬靜生活。丘北彝族是火的民族，他們崇拜大自然，認為大自然都是有靈性的，一切自然物都為神靈所主宰，而高山則是神靈的住所，是通往天神的路徑和撐天的柱子。他們認為諸神中，山神的力量最大，是他們最大的保護神。“花臉節”就是彝族的祖先對山神的崇拜和男女青年對美好生活的熱愛而引發的故事。據說村里有對叫阿乃阿黑的男女青年要結婚，全村人都在為他們籌辦婚事。這個叫阿乃的姑娘貌若天上的仙女，美麗無比，是個人人見了人人愛的好姑娘。阿乃阿黑要結婚的消息傳遍了彝鄉十里八寨，鄉親們都夸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地長的一雙，男才女貌，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緣。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這件事傳到了白龍太子那里，白龍太子是丘北彝族人民最痛恨的妖魔，你要風，它不給風，要雨它不給雨，它發起怒來，會下三天三夜的雨，暴雨成災，山洪暴發，沖毀村莊和田地，它咳聲嗽，就會電閃雷鳴，白龍太子過路，莊稼顆粒無收。為了探聽虛實，白龍太子化裝成一個英俊蕭灑的彝族年輕小伙子，混人人群中，當看見阿乃時，白龍太子被阿乃的美貌驚呆了，白龍太子發誓要娶阿乃為妻，如果阿乃不同意，它就要來搶親，并定下了日期。善良的鄉親們又恨又怕，日期一天天臨近，個個束手無策。阿乃阿黑更是茶飯不思，阿乃不愿離開美麗的家鄉和親人，更不愿意離開心愛的阿黑哥。這時，有個叫阿智的聰明小伙子想出了個辦法，等到白龍太子來搶親時，全村男女青年就用鍋煙灰和臭蒿互相抹黑臉，讓白龍太子死了這條心。白龍太子自以為是，日期一到，白龍太子穿著華麗的衣裳，騎著高頭大馬，帶領大批妖魔鬼怪，浩浩蕩蕩地進村搶親來了。正當白龍太子一伙準備下手時，看見村邊的大樹下燃燒起一堆熊熊大火，整個村的姑娘個個被鍋煙灰抹黑了臉，昔日美麗的阿乃們個個變成了黑不溜秋又黑又臭的丑八怪。大家把白龍太子一伙圍了起來，跳起了歡快的彝家舞蹈。白龍太子看花了眼，怎么也找不到美麗的阿乃，急得嚎啕大叫，白龍太子怎么也想不通，短短的幾天，那么美的阿乃，變得一個比一個丑，白龍太子懷疑是火把阿乃熏丑的，沒有美女還搶什么親，白龍太子趕緊腳底抹油溜走了。為防止白龍太子卷土重來，鄉親們在村邊的大樹下燃起熊熊大火，又黑又嗆的火焰直沖云霄，熏得白龍太子睜不開眼睛，淚流滿面，看不清人間在搞什么活動，只好作罷，改邪歸正。從此以后，白龍太子不在干壞事，該下雨時它就送來及時雨，該刮風時它就送來春風。彝族人民就過著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的美好生活。善良的彝族人民堅信，只有憑彝族人民的智慧和力量，加上山神的暗中保護，才能戰勝邪惡。為了慶祝這次勝利，丘北的彝族群眾就把每年農歷二月第一個屬蛇日或豬日定為“花臉節”起始日。每年要舉行比春節還要熱鬧的節慶活動，先由畢摩(彝族祭祀師)率領全村群眾舉行祭山神活動，全村每一戶戶主攜帶香、紙和供品到“龍山”敬獻神靈，持續4天。畢摩誦經后，參加者在神靈前野炊，并各選石崖或大樹作為自家的保護神長期供奉，不允許任何人觸摸侵犯。然后組織摔跤、斗腳架、龍包蛋、唱山歌、跳弦子舞等娛樂活動，整個花臉節意為驅趕妖魔除害，保護村寨平安，祈求山神保佑，全村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六畜興旺。合家幸福。經后來發展，節日期間，男女青年用鍋煙子互抹花臉，進行狂歡活動借機選擇意中人，如若被任其涂抹者，而且是倡導“抹黑全身，吉祥終生”。他們在互相抹黑中就自然組合，在山林間傾吐愛意，被抹得越黑表示情意越深。如果不愿意與對方結合，自然就千方百計逃脫，不讓對方抹一點油黑物在身上，拒絕對方的求愛。后來，隨著旅游業的發展，當地縣委、政府讓文化與旅游相結合，不斷提升其文化內涵，發展文化旅游，抹花臉用的原料也改為當地香谷草做成的黑灰。1998年花臉節在普者黑景區首次推出以來，深受中外游客歡迎。每次都有數萬人參與抹花臉，外來游人臉被人抹得越黑，意為吉祥和幸福就越會降臨到他(她)身上，所以沒有人氣惱。大家“搶”過抹花臉的原料，瘋狂地參與到抹花臉的行列中，見誰抹誰。難怪中國著名作家卞毓方到普者黑后擺出姿勢：請給我一點黑。

人們原來對普者黑山水風光的陶醉，反被抹黑全身吉祥終生帶來的歡笑淹沒了，正是：風土人情勝過山水情。東方已經發白了，忘情的人們不知不覺間一個通宵已經過去了，借助天明亮光，大家才發現全身都被抹黑了，但誰也不懊喪。在抹花臉的舞臺邊，有兩條綠蛇樣的小河，分別從南北不同的方向，順著綿延的山谷，一路唱著歌兒，完成一夜的風流之后，突然停止了嬉戲，猶如瞬間發現了對方原來是俗不可耐的人兒似的，帶著一夜的溫馨和悔恨交織的心緒，掉頭各自逃入深深的山谷。我望著逃走的河水發呆，我想：花臉節不僅使人陶醉于嬉戲及狂歡，而且使人欲破世俗偏見，是笑中有意，意中有情，情意深厚的一種向往。

相聚花臉節，值得；相聚花臉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