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雙槍女將四集電視連續劇劇本

2010-09-16 01:46:44張德發
戲劇之家 2010年7期

□張德發

雙槍女將四集電視連續劇劇本

□張德發

(根據劉巍短篇小說《雙槍女將馮淑艷》改編)

第一集

群山峻嶺。

山彎里隨著悅耳的喇叭聲,出現一伙娶親的隊伍。

新郎倌騎著一匹棗紅馬,頭戴禮帽,身上十字披紅,胸戴紅花走在前頭。

身后是一掛三匹馬的轎車。再后車上坐著吹鼓手,喇叭仰得高高的,腮幫子鼓得圓圓的,吹奏得很起勁。最后一掛車上坐著送親的男男女女,歡天喜地地向前走著。

前面一座山村里。

村中一家院子里,人來人往,喜氣洋洋。廚灶里馮尚林正拿著雪亮的砍刀幫助廚師們砍肉。妻子馮嫂挽著袖口,幫著張羅客人:“今天是于鳳閣家娶媳婦大喜的日子!也是咱們泉眼河屯的大喜日子,大家里邊請!”

一幫小孩子從院門外跑進來,吵吵著:“回來了,回來了,娶新媳婦的轎車回來了!”

馮嫂喊著:“快點鞭炮!”

于家的大門口燃起了鞭炮,喇叭聲來到跟前和鞭炮聲混成一片。轎車停下,有人早已經把馬鞍子,火盆擺好。新郎下了馬,把新娘子從轎車里攙扶下來,從馬鞍子和火盆上跨過,走進院里,一直走到事先擺好的“天地桌”前站下。

一個人伸著脖子喊著:“一拜天地!”

新郎和新娘向“天地桌”彎腰施禮。

“二拜高堂!”

新郎和新娘向已經坐在木凳上的于鳳閣夫婦施禮。

“夫妻對……”突然傳來“跨跨跨”皮鞋踏地的聲音。人們回頭望去,見九個日本兵走進院來,到了近前,一字排開,用明晃晃的刺刀逼住了眾人。

于鳳閣趕緊上前:“太君,太君,這……”

日軍為首的龜田,仁丹胡向上撅了一下,齜著牙:“花姑娘的約細,我的干活!”他把新娘頭上的蓋頭扯下扔在地上,用手去摸新娘的臉。

新娘往后躲著。

于鳳閣忙上前攔著:“這,這個的不行……”

龜田一把將于鳳閣推個倒仰,雙手一用勁把新娘的衣服撕開,按倒在地上。

新娘一邊掙扎一邊喊叫著:“爹……娘……!”新郎沖上去,左手拉起龜田,右手照臉上就是一拳。龜田掏出手槍,一槍把新郎打倒。

馮尚林手拎著砍刀幾個幫忙的小伙子都順手抄起木棒和鐵鍬,準備動手。

龜田沖著其他日軍一聲號叫:“紅胡子的干活!”

“砰砰砰”一陣槍響。

馮尚林和幾個手持木棒、鐵鍬的人,全都倒在槍口下。

馮嫂急眼了,一步躥上去,一把揪住龜田:“你們這些狗娘養的畜牲,憑啥隨便殺人?”

“八嘎,死了死了的!”龜田“砰砰”又是兩槍。馮嫂眼睛瞪得很大地倒下了。

龜田用手一摸自己的臉,滿手是血,惱羞成怒,沖著剛剛爬起來的新娘連開了兩槍。

新娘倒在地上。

龜田向鬼子兵們一揮手,都向院外走去。

于家院內哭聲一片。

馮家院門口。

二十四歲的馮淑艷,穿著一身很破的男裝,脖子上扛著一只狍子,手里拎著獵槍回來。剛走到院門口,鄭大爺從身后趕來叫道:“淑艷,你可回來了,屯里出大亂子了!”

馮淑艷回過頭來問:“出啥大亂子了?”

“你快去看看吧!老于家新媳婦正拜天地,不知從哪兒冒出十來個日本兵,領頭的叫龜田,非要糟蹋新媳婦不可,大伙兒攔擋,這些鬼子就開槍了,打死了好多人。你爹、你媽……”

馮淑艷著急地問:“我爹我媽咋了?”

“你快去看看就知道了!”

馮淑艷把肩上的狍子扔在地上,抬腿就往于家跑去。

于家的院子里。

哭聲連天。有的人抬著親人的尸體從院子里出來。有的好心人已經把馮尚林和馮嫂的尸體停在了一塊。

馮淑艷跑來,撲倒在父親和母親的身上哭起來:“爹,媽,你們死得好慘呀……”

鄉親們來到了身邊,悲痛地勸說著:“淑艷,別哭了,人死了再哭也不能復生,還是找人辦理后事吧。”

馮淑艷抹一把眼淚,抬起頭來,咬著牙說:“日本鬼子,這輩子我和你們不共戴天,不殺絕你們沒完!”

夜晚。

油燈下,馮淑艷一只手抵著下頜,兩眼直直地望著墻壁發呆。

丈夫王杰忱坐在一旁,看著她想說什么,又沒說出口。兩個人默默地坐著,屋內靜得出奇,兩只蛐蛐在墻角里不停地鳴叫著。

王杰忱終于對她說:“你總是坐在那里發呆也不是個事呀,心里想啥就說出來嘛。”

馮淑艷忽地一下子站起來,大聲地對著他說:“我想問你,你對這事是咋想的?”

“這還用問嗎?”王杰忱說,“日本人平白無故地跑到中國來,到處奸淫燒殺,今天殺了我們的父母,我想,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馮淑艷“撲通”一聲跪在丈夫面前哭起來。

王杰忱驚愣地問:“你這是咋了?起來,快起來,有話說話,這是干啥?”伸手把她拉起。

馮淑艷撲在他的懷里邊哭邊說:“杰忱,我今天看出來,我沒瞎眼睛,沒嫁錯人,沒想到你還真有男人的骨氣!”

王杰忱用手拍著她的后背:“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就好了。”

“我不哭!我想好了,老哭有啥用!”馮淑艷站起來,“杰忱,我想問問你,今后究竟咋干才能報仇?”

王杰忱思索一下說:“淑艷,我想從明天起,你還照常打你的獵,我還照常侍弄莊稼,這樣,一來我們有飯吃,二來鬼子和漢奸們看不出我們有別的行為。可是我們的心里,時刻不要忘記殺鬼子,得殺一個殺一個,殺兩個殺兩個,殺得越多越好,給咱爹媽報仇!”

馮淑艷睜大兩只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丈夫:“你說得對,就照你說的辦!”

深夜。

王杰忱躺在炕上,已經熟睡。

馮淑艷卻臉沖著一旁流著眼淚,在回想著往事……

父親馮尚林在往獵槍里裝槍藥和槍沙,然后把炮臺(機頭)掰開,把炮子扣上……

九歲的小淑艷在跟前認真地看著。

馮尚林拎著獵槍向院外走去。小淑艷在后邊喊著:“爹,我也要去。”跟在身后。

母親馮嫂跑上來拉著她:“你不能去,你跟去你爹還能打獵嗎?”

小淑艷一邊掙著一邊說:“我不是去玩,我要跟爹學打獵。”

馮嫂一邊拉著她一邊說:“哪有女孩子打獵的?快回來,老老實實地呆在家。”

馮尚林走到院門口回過頭來對馮嫂說:“讓她跟我去吧,見識見識也有好處。”

馮嫂沖著丈夫道:“就你總慣著她,—個女孩子讓你慣成啥樣了?”松開手轉身回屋里去了。

山道上。

小淑艷高興地跟在父親身后:“爹,我以后要跟你好好學打獵。”

馮尚林邊走邊說:“打不打獵不重要,重要的是學點兒本領長大了防身,不受欺負才是正事。”父女二人奔山里走去。

密樹林里。

馮尚林手里端著獵槍走在前面,小淑艷睜大兩只眼睛一聲不響地跟在身后。二人放輕腳步向前走著。突然馮尚林蹲下身去,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小淑艷不用招呼,也蹲在父親身后向前看著。

在前面不遠處,一只老虎正在向他們父女示威。

馮尚林輕輕地把獵槍放在地上,迅速抽出腰刀握在手里,小聲對女兒說:“千萬不要怕,也不要動。”

小淑艷點點頭。

老虎四肢伏地,尾巴在空中直搖。

馮尚林雙手握刀,兩眼注視著老虎。

老虎突然大吼一聲,向他撲了過來。

只見他雙手用力往前一刺,腰刀穿透了老虎的喉嚨,他一翻身,把腰刀的尖部扎在地里。雙手拼力地按著刀把,一動不動。

老虎四肢也在拼命地掙扎著。

小淑艷拿起獵槍,躲開父親的身子,沖著老虎的小腹“砰”地開了一槍。

老虎停止了掙扎,血從小腹里流了出來,從馮尚林的刀把上、手背上淌下來。

馮家的院子里。

許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圍著地上的死老虎。有人欽佩地說:“一個九歲的小姑娘就能幫助父親打老虎,真是古往今來沒有過的事!”

又有人隨著說:“這小姑娘,這么大點兒就有打虎的膽量,將來長大了,一定能干大事!”

屋子里。

馮嫂一邊納著鞋底,一邊向身邊的女兒問:“淑艷,你的膽子咋那么大?老虎要來撲你們,你不害怕嗎?”

小淑艷樂呵呵地回答:“有爹在身邊怕啥?”

“你就那么相信你爹?”馮嫂故意地問,“要是你爹治不了老虎呢?你怕不怕?”

小淑艷被問住了:“那……”

馮尚林一邊搓麻繩一邊說:“我就告訴你們吧,人不論遇到啥情況,都要有膽量。就說這老虎吧,你要是被它嚇軟了,它就吃了你,你首先必須不要怕,要想辦法治它一死才行。話又說回來了,要想有膽量必須得有本領,有了本領才能有膽量。”

“爹,以后我一定向你學本領!”小淑艷趴在父親的肩頭上吵吵著。

馮嫂沖著女兒笑:“拉倒吧,今個得臉了應該見好就收,哪有一個女孩子總在山里到處跑的?”

馮尚林說:“這你可說錯了。從今個這一手看,我女兒還真是在山里到處跑的料。我以后還真得好好教教她。女孩子咋的?學好了本領就是不去打獵,也省得受別人欺負。”回過頭來拍拍女兒搭在肩上的手問,“你說是不是?”

小淑艷抱住父親:“爹說得對!”

石崖上。

馮尚林領著小淑艷在一個石頭砬子上,把一大團粗麻繩的一頭拴在一棵樹干上,繩子的另一頭系在一條寬皮帶上,皮帶卡子扣在小淑艷的腰間,說:“你不要怕,有這條繩子摔不著。不過你心里不要依賴,就當沒有這條繩子一樣,能爬就爬,能跳就跳。”

小淑艷點點頭,順著一個砬子邊下去。

馮尚林蹲在砬子上,小心地往下放著繩子。

遠處,小淑艷的身影,一會從這兒跳到那兒,一會從那兒跨到這兒,一會往下蹦,一會往上爬。

樹林里。

小淑艷端著獵槍在瞄準。

馮尚林一邊校正姿勢一邊說:“瞄準時身子要直,從標尺的缺口通過槍星的尖和你要打的物三點成一線,然后你在要摟火之前要憋一口氣,摟火時不要用二手指勾,要用五個手指往里握,這樣才能打得準。”

槍有些顫動,小淑艷臉上流著汗說:“爹,我端不動了。”

馮尚林說:“你年紀小,端大人用的槍是端不動,不過你用大人的槍練有好處,會增加臂力和腕力,等長大了槍一定打得準。”

小淑艷甩甩胳膊,又重新端起槍繼續瞄準。

院子里。

院中間戳著一塊木板,上面畫著一個圓圈。對面一張木桌上擺著五把短刀。

小淑艷在一把接一把地往木板上撇著。

五把短刀接連地扎進木板的圓圈里。

馮尚林一旁站著,嘴里不住地喊著:“好!”

圓月當空,月光灑在房頂上,也灑在院子里。

小淑艷一個人仍在練撇刀,現在她練出很多花樣撇法:

她猛轉身撇刀,刀扎進木板的圓圈里。

她彎腰撇刀,刀仍中圓圈中心。

她仰面撇刀,刀又中圓圈正中。

屋子里,馮嫂對馮尚林說:“這孩子,還真用心!”

馮尚林說:“這孩子要干啥事,挺有恒心的。”

馮淑艷在回憶中漸漸地睡去,眼角上仍掛著淚花。

山腳下是通往穆棱縣城的山道。

樹林里,馮淑艷穿著破舊的男裝,背著裝著一只山兔的網兜,端著獵槍,兩眼一邊向四處搜尋一邊向前走著。

這時從對面的山上走下來兩個年輕的女人,嫂子二十出頭,走在前面,小姑子十七八歲,跟在身后,倆人挎著的筐里都裝著剛采來的蘑菇,走出樹林,拐上山道。

突然從身后縣城方向走來五個日本兵,他們發現前面有兩個年輕婦女,便狂叫起來:“花姑娘的有!”五個日本兵一齊向前追去。

姑嫂回頭一看,扔下筐就跑,邊跑邊喊:“救命啊!快來人啊!”

蘑菇撒了一道。

跑在前頭的日本兵,抓住小姑子摁在地上,撕扯她的衣服。

小姑子一邊掙扎一邊喊:“來人啊!快救命!”

山坡上,馮淑艷聽見喊聲,抬頭向山道上看去。

山道上,兩個日本兵已經把小姑子的上衣扯掉,扔在道上,一個騎在身上,另一個按著姑娘的胳膊。

道旁的壕溝里,一個日本兵和嫂子廝打在一起,兩個人在上下翻滾著。

小姑子的兩只腳在亂踢亂蹬著,仍在喊:“救命啊!”

“砰”的一聲,騎在姑娘身上的日本兵,腦袋上淌出了血,身子向一旁倒下。

旁邊的日本兵驚慌地喊著:“紅胡子的有!紅胡子的有!”

山坡上,馮淑艷很麻利地裝槍說:“今個姑奶奶跟你們好好玩玩!”

和嫂子廝打的日本兵嚇得趕緊站起來忙著系褲腰帶,只聽“砰”的又一聲槍響,他一頭栽倒在壕溝里。

其余三個日本兵,一齊舉槍向樹林里沖去。

樹林里,馮淑艷把身上的網兜摘下來,掛在樹椏上,拎著獵槍向一邊走去。

山道上,姑嫂二人站起來,抓起衣服,向山村方向逃走。

馮淑艷從樹林里出來,迅速地把兩具日本兵尸體旁的九九式步槍揀起來,身上背一支,把獵槍也背在身上,手里拿一支,看了看,把彈倉拉開又仔細地看看,彈倉里裝著子彈,思索一下,把槍機推上去,返回樹林里。

樹林里,三個日本兵正向前搜尋,她從背后開了一槍,一個日本兵倒下。另兩個忙轉身向后趕來,她又從側面開了一槍,又一個日本兵倒下去。剩下的一個日本兵剛轉身欲跑,樹林里又傳出一聲槍響。

傍晚。

王杰忱把餾好的苞米面大餅子切成片,咸菜、大醬、蔥葉子都擺在炕桌上。

馮淑艷帶著槍進來。

王杰忱問:“你咋才回來?今天都打著啥了?”

“今個打的可多了!”馮淑艷把槍遞給丈夫,“你看,這是啥?”

王杰忱接過槍,驚愣地問:“從哪兒弄來的?”

“在山里遇上五個鬼子要糟蹋兩個采山菜的婦女,讓我一槍一個都收拾了。那四支和咱的獵槍都讓我藏到石頭縫子里了。你看這槍多痛快,再也不用打一槍又裝藥又裝沙子的了。這槍又有勁打得又遠。”

王杰忱問:“你身上的網兜子呢?”

馮淑艷一驚:“呀!這可糟了!讓我掛在樹丫上了,吃完飯我得連夜去取回來,要不以后容易犯事。”

“這么遠,黑天瞎火地咋去?”王杰忱關心地說,“吃完飯好好歇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去也不遲。”

太陽剛剛爬上樹梢。

馮淑艷在樹林里,拿著繳獲的九九步槍向前奔走著。

突然山路的遠處開來兩輛日軍大卡車,上面載著全副武裝的日本兵,向近處駛來。

馮淑艷機敏地躲開,轉身向別處走去。

山道上,躺著一具只穿著白褲衩光著身子的日軍尸體和兩個菜筐。

兩輛日軍卡車來到跟前停下,龜田戴著少佐軍銜領章和肩章從第一輛卡車的機樓里跳下來,向車上一擺手,車上的日本兵全都跳了下來,在路邊站成一排,對著樹林警戒著。

龜田走到尸體跟前看一看,又看看道上的筐和撒了一地的蘑菇,仁丹胡抽動了一下,向道旁的壕溝走了兩步,又發現一具同樣的尸體,他大叫起來:“紅胡子的有!快快的!紅胡子的干活!”向樹林里一揮戰刀,“紅胡子死了死了的!”

全體日本兵端著步槍,餓狼一般向樹林里沖去。

樹林里,一群日軍圍著擺在一起的三具光著身子的日軍尸體。龜田大叫著:“槍的、衣服的統統的沒了!紅胡子的干活!”

另一個日本兵,指著樹丫上掛的網兜子哇啦哇啦地叫起來。

龜田和幾個日本兵跑過來了,圍在一起,看著這裝著一只野兔的網兜子。

龜田舉起雙拳,大叫著:“獵人的干活,死了死了的!”

穆棱縣城,日軍指揮部里。

地上放著裝著一只山兔的網兜子。

警察大隊長李景洋和特務隊隊長周疤瘌眼垂手站在旁邊。龜田站在寫字臺旁。

野坂大佐坐在寫字臺后面的轉椅上,假裝仁慈地說:“諸位都辛苦了。現在大家一塊研究,這個事件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根據這個網兜子談談你們每個人的看法吧。”

李景洋和周疤瘌眼相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敢吱聲。

野坂指著周疤瘌眼:“周君,你的談談。”

周疤瘌眼獻媚地說:“是,太君。依鄙人之見,這個網兜子是獵人常用之物,獵人打住山兔和野雞都用它來裝。”

野坂站起來,走到周疤瘌眼跟前,拍著他的肩膀:“約細約細,周君很有才干!”

周疤瘌眼連連說:“太君抬舉,太君抬舉。”

野坂板起臉:“現在看來,這起事件雖然不能百分之百地排除是胡匪所為,但最重要的目標要在打獵的人員里進行偵查!要逐屯逐戶地查!”一拳擊在寫字臺上。

山上的樹葉全黃了。

泉眼河屯子里,特務隊長周疤瘌眼一身商人打扮,在向道邊的人問:“老鄉,請借問一下,這屯里有打獵的嗎?我是專門來買皮子的。”

路邊的人看看他,搖搖頭走開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向一幫玩耍的孩子問:“小孩,這屯子里哪家打獵?”

小孩兒們看他一眼,有的說:“沒有。”有的說:“不知道。”“轟”的一下都跑了。

周疤瘌眼罵了一句:“這幫小兔崽子。”他一邊走一邊向道兩旁住戶的院子里窺視著。他拐進一個小胡同,見一家院門口站著一個人,上前去問:“朋友,打聽一下,誰家賣獸皮?”

這人沖著他一邊擺手,一邊哇哇。

他愣了一下,自語著:“是個啞巴。”他用兩只手比劃著,做了一個打槍的動作。

這啞吧也比劃著,做了一個瞄準打槍的動作,又做了一個野獸被打死的動作,然后用手往后街指著。

周疤瘌眼高興地向他伸伸大拇指。轉身向后街走去。走到馮家院門口附近,正遇上馮淑艷扛著一只狍子迎面回來,他趕緊迎上去主動地搭訕:“磕頭的,發財了?”

馮淑艷頭也沒回:“一只狍子,發啥財?”

周疤瘌眼跟上幾步問:“磕頭的,請問這狍子賣不賣?”眼睛卻盯在她身上背的九九式步槍上。

馮淑艷回答:“不能賣,家里沒有下鍋米了,還靠它填肚子呢。”

周疤瘌眼又問:“請問,你家里有沒有別的皮子?我是專門出來買皮子的。”

馮淑艷回過頭來看著他說:“有是有,都賣了。”轉身走進院去。

周疤瘌眼向院里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道陰笑。

穆棱縣城,龜田辦公室里。

龜田像火燒屁股似的在屋里來回踱著。

突然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

龜田停下腳步,喊了一聲:“進來!”

周疤瘌眼走進來,忙說:“太君,報告龜田太君,我全探明白了!”

龜田立刻高興起來:“你的,坐下慢慢說。”

周疤瘌眼說:“泉眼河屯有個獵戶,聽聲音是個女的,我親眼看見她打獵回來,肩上挎著大日本帝國造的九九式步槍,這是鐵的物證。”

龜田看著他又叮問一句:“你真的看清楚了?”

“真的看清楚了。”周疤瘌眼喜形于色地說,“別的打獵的人都是用洋炮,根本沒有用九九步槍的。”

“約細!”龜田伸出大拇指對他說,“周君,你的很有才干,我的要在野坂太君面前說話,一定重用你的。”

周疤瘌眼立刻立正行個舉手禮:“多謝龜田太君栽培!”

龜田仁丹胡抽動一下問:“你說那個獵人是女的?今天晚上,我的親自去,把她偷偷地抓來。”

周疤瘌眼忙說:“沒錯,是個女的。”

“約細!”龜田哈哈大笑起來。

月明星稀的夜晚,月光灑向大地,把山川照得像白晝一般。

一輛日軍中型吉普車行駛在山道上,上面共坐五個人,周疤瘌眼坐在前面司機旁邊指路,龜田和兩個士兵坐在后排座上,向泉眼河屯開來。

馮淑艷家。

王杰忱已經睡熟了。

馮淑艷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在燈光下,她的兩只大眼睛更顯得明亮。

王杰忱醒來翻過身來,見她還沒有睡,問:“你怎么還不睡?又在想啥呢?”

她對丈夫說:“我在想,自從殺了那五個鬼子以后,到現在快兩個月了,鬼子一次也沒再出來,想打也打不著啊。”

王杰忱說:“是呀,從那以后,少數鬼子不敢再出來了。”

“我有一個想法,想和你商量。”馮淑艷攀著丈夫的肩膀頭說,“咱家也沒啥值錢的玩藝,為了能打鬼子,咱倆搬到縣城邊上去住,這樣離鬼子近了,他們不出來,咱們可以找上門去打。”

“不用商量,你怎么想就怎么辦。”王杰忱把臉轉過去想睡覺。

“唉,還有一件事。”她又把丈夫的臉扭過來,“今個我回來的時候,有一個人問我狍子賣不賣,我說不賣,他又說要買皮子,我看他挺注意我的槍,這人恐怕不是好人。”

王杰忱忙問:“長的啥樣?”

“高個頭,疤瘌眼。”

王杰忱說:“糟了,聽說日本特務隊隊長外號叫周疤瘌眼,是不是鬼子派他出來暗查那件事呀?”

“不管是不是,明天早點兒起來,吃完早飯就走。”說完,一口把燈吹滅,屋子里暗了下來。

中型吉普車停在屯子外。

周疤瘌眼領著龜田和兩個日本兵向馮淑艷家撲來。他們來到院門口,周疤瘌眼伸手想去敲門,被龜田制止。然后龜田向兩個士兵示意。一個士兵蹬著另一個士兵的肩頭翻過墻去,把院門打開。

龜田和另一個士兵跟著周疤瘌眼進院奔房門走來。

屋內,馮淑艷與王杰忱睡得正熟,突然被“砰砰砰”的砸門聲驚醒。夫婦二人睜眼一看,三個鬼子兵和一個穿便服的中國人已經齜牙咧嘴地站在眼前。

馮淑艷翻身坐起,一邊拽著被子一邊往炕里退縮,睜大著眼睛問:“你們想干什么?”

周疤瘌眼笑瞇瞇地說:“聽說你打死日本人有功,龜田太君親自來接你,下地走吧。”

馮淑艷心頭一震(畫外音):“龜田!你就是龜田!今個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龜田向兩個士兵一擺頭,兩個士兵餓狼般地把王杰忱拉下地,連推帶搡地帶到外面去。

王杰忱一邊掙扎一邊喊著:“你們為啥抓我?把我放開!”

屋里,龜田拽住被角往地上拉。

馮淑艷左手用力地拽著被子,右手從炕席底下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藏在身后。

龜田上炕撲在她面前去撕她的內衣。

她突然跳起來,扯住龜田的一只胳膊往后用力一扭,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周疤瘌眼剛要舉槍,馮淑艷便把龜田擋在自己的身前,厲聲喝道:“把槍放下!”

周疤瘌眼遲疑著,不知如何是好。

馮淑艷厲聲說:“你不想把槍放下,我讓龜田死在這里,日本人會宰了你的!”說著輕輕一用力,血從龜田的脖子上流了下來。

龜田罵周疤瘌眼:“八嘎!快把槍的放下!”

周疤瘌眼把手槍放到地上。

馮淑艷喝道:“退出去!”

周疤瘌眼轉身在前,馮淑艷仍把匕首架在龜田的脖子上跟在后面。剛一出房門,她把匕首用力往后一拉,左手一推,龜田哼了一聲,臉朝下一頭栽倒在地上。

身旁的日本兵剛一愣神,匕首已經從他的肋下插入腹內,他立刻癱倒在那里。

另一個日本兵轉身向院門外跑去。

馮淑艷把匕首調過頭來,“嗖”的一聲撇出了手。

日本兵跑到院中心“啊”的一聲,一溜前搶倒下去,回手夠后心的匕首把沒有夠著就死去了。

馮淑艷走到尸體旁,拔出匕首,走到周疤瘌眼跟前,瞪大眼睛問:“真的是你?一點兒都沒猜錯。我們一天見過兩次面,也真算是有緣吧?說吧,你是想嘗嘗匕首的滋味,還是想嘗嘗槍子兒的滋味?”

周疤瘌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嘴地說:“請饒命,請饒我一命,我家有七十多歲老母,為了混碗飯吃,不這樣不行啊……”

馮淑艷手握著匕首,厲聲喝問:“為了混碗飯,就領著日本人到處去殺害自己的同胞?”

“我錯了,我該死!”周疤瘌眼連磕頭帶作揖,“請饒命,請饒命啊!”

馮淑艷嚴厲地說:“今天我看你也是中國人的份上,特別是你有七十多歲的老母親,饒你這一回,你記住了,以后你再干壞事,絕不饒你!”

“是是是,再不敢了。”周疤瘌眼站起來哆哆嗦嗦地想走。

“站住!”馮淑艷向他說,“你回去報告日本人,就說龜田和那兩個日本兵都是我一個人殺的,你也都親眼看見了。”

“不敢不敢!”周巴拉眼連連說,“實在不敢。”

馮淑艷眼睛一瞪:“就這么說,你敢不這么說,我現在就宰了你!”

“是是是,就這么說。”

馮淑艷大喝一聲:“滾!”

周疤瘌眼慌慌張張地跑出院門。

王杰忱拿著周疤瘌眼的手槍,從屋里出來罵著:“狗特務,使用的還是新槍呢!”

天空已經微白,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

馮淑艷指著龜田和兩個日本兵的尸體對大伙說:“鄉親們,兩個月前殺害鄉親們和我父母的劊子手龜田,還有他帶來的兩個日本兵都讓我給宰了。也算為被殺害的鄉親們和我的父母報了仇……”

有人說:“宰得好!”

又有人說:“你是好樣的,是馮尚林夫婦的好女兒,也是咱全屯父老鄉親們的好女兒!”

馮淑艷繼續說:“他們的槍我都帶走了,準備以后拉隊伍打日本鬼子用。這房子就留給鄉親們住,我不收房租。日本人來追究這三個鬼子是誰殺的,你們要如實地說是我一個人殺的。”

鄭老漢說:“孩子,你讓我們這樣說,我們也不能這樣說,我們要是這么說,不光是對不住你死去的父母,我們還有一點兒人味味了嗎?”

又有一個人說:“我們把事都推到你一個人身上,我們的良心讓狗吃了?”

馮淑艷感激地說:“鄉親們,你們的心意我全明白,可是你們想想,你們要是說不知道,或者硬是不說,日本鬼子能饒了你們嗎?那樣咱們屯又會有人要被殺害了。你們就公開告訴日本鬼子,是我把這三個鬼子殺完之后跑了,他們抓不到我,也沒辦法。大家聽明白了嗎?”

有人點著頭說:“可也是這么個道道。”

鄭老漢想了一下又說:“那好吧,孩子,你就放心快走吧!天亮鬼子也許就會來,別被他們遇上,快走吧!”

有幾個年輕人搶著說:“馮姐,你要拉隊伍打鬼子的時候,可別忘了告訴我們一聲,我們愿意跟你去打鬼子!”

“忘不了!”馮淑艷說,“到時候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們的,人越多越好!”

漆黑的夜晚。

穆棱縣城,兩丈多高的城墻光禿禿的。城門有偽軍和日軍雙崗把守。

城墻外面樹上的葉子被陣陣的秋風刮得向下飄落。一個人影從樹趟子里走出來,快步來到城墻的拐角處,前后看了一眼,拿出一團繩子,把帶抓鉤的一頭撇到墻頂上,用力頓了一頓,兩手拽著繩子,兩腳蹬著城墻,很快地上到墻頂上,然后把繩子倒上去又扔到墻里,順著繩子溜下去。

城里,街道兩旁沒有一點光亮。進城的人影順著屋檐下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忽然從一間屋子的窗戶里傳出女人的哭聲。

黑影來到窗根底下,用手指把窗紙捅破往里細看。

屋里一個婦女一邊哭著一邊說:“你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回不來,咱娘倆可咋活呀!”

身旁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也是邊哭邊說:“媽,都是因為我,讓我去死吧……”母女倆哭成一團。

黑影輕輕地敲了幾下窗戶。

“誰?”屋內母親驚恐地問。然后咬著牙,走到外屋從菜板上拿起菜刀說,“今個我跟你拼了!”躲進門后。

姑娘也瞪大眼睛,順手從炕上拿起一把剪子握在手里。用另一只手去開門。

黑影剛一進門,姑娘就拿著剪子照黑影的肚子刺去。黑影一把將姑娘的手腕子攥住。門后藏著的母親突然躥出來舉刀就砍。黑影一回身把她的手腕也攥住,說:“大嬸,你們把我誤為壞人了。”說著把兩個人的手腕松開,“我不是壞人,你們看我也是個女人。”把帽子摘下來露出長發。

母親驚疑地問:“深更半夜的,一個女人出來干啥?”

這黑影正是馮淑艷,她回答:“我是出來專門找鬼子和漢奸的,找到一個殺一個。大嬸,你們不要怕,詳細說說,也許我能想出幫助你們的辦法。”

母親抹著眼淚說:“這縣城里有一個大特務頭子,外號叫周疤瘌眼,看中了我女兒小敏,就托警察大隊長李景洋來說媒,我們全家都不答應,這黑心腸的周疤瘌眼,說我家有私藏的槍,領人來翻,不知是咋整的,真就翻出一支手槍來,硬把小敏她爹抓到警察大隊去了,逼他承認通匪,你說我們冤不冤死了?還說要往日本憲兵隊送,我們可咋活呀!”又哭起來。

馮淑艷安慰著:“大嬸別哭,我有辦法幫你,明天你家大叔就能回來。”

母親疑惑地看著她:“你有啥辦法?”

馮淑艷把嘴貼近母親的耳邊小聲說了一陣。

母親立刻拉著女兒跪下:“小敏,快給大恩人磕頭!”說著母女二人跪在地上。

馮淑艷忙上前扶起。

縣警察大隊辦公室。

小敏的父親王守業被繩子綁著。

李景洋從外面進來,嬉皮笑臉地說:“老倔頭,你這個人哪樣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你想想,你女兒許配給周大隊長有啥不好?周大隊長那是日本人的大紅人,在咱們穆棱鎮是東頭一踩西頭亂顫哪,頭兩個月龜田被殺的事,日本人都沒處罰他,說明他在日本人心里是多么重要了。你把女兒嫁給他,你不也就跟著吃香的喝辣的享清福了?”

王守業氣憤地罵道:“我吃那些喪良心的東西怕噎死!祖宗的臉真是讓你們給丟盡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掰扯這些了。”李景洋笑著說,“這門親事你不答應也沒用,已經有人答應了。”

王守業白他一眼說:“看他誰敢答應!”

李景洋向旁邊的一個警察說:“給他松綁。”

警察上前把繩子解開。王守業抬腿往外走。

李景洋譏諷地說:“回去好好準備準備當老丈人吧!”

王守業走到門口回過頭來說:“你們就死了這份心吧,我女兒就是下紅雨,也輪不到他周疤瘌眼頭上一個雨點!”走出門去。

王守業氣沖沖地走到家跟前,從鄰居家的障子上掰下一根木棒子,奔家門走去。

小敏正和母親翻箱倒柜地收拾東西。里屋門“轟隆”一聲被撞開。母女二人先是一驚,一看是王守業回來,小敏驚喜地撲上前去:“爹!”

王守業一把將女兒推倒在炕上,拎著棒子沖著妻子問:“你說,這親事是不是你答應的?”

妻子轉為笑臉,向他耳語了一陣。

他把棒子扔在地上,呆呆地自語著:“能有這種事?”

喇叭聲轟動了整個穆棱鎮。

一頂花轎被幾個人抬著走在大街上。周疤瘌眼騎著一匹大白馬,身上披紅戴花美滋滋地走在前頭。

夜晚。

周疤瘌眼的院門口。幾個警察趔趔趄趄地從院里出來。

周疤瘌眼送出院門外:“弟兄們走好,恕不遠送。”

“周隊長,快,快請回。”其中一個警察回頭說著下流話,“新娘子都等急、急了!”

“哈哈哈!”其他警察笑著走了。

周疤瘌眼轉回身,兩步并成一步往新房奔去。

新房里,新娘子頭上蒙著紅蓋頭,坐在炕沿上等著。

周疤瘌眼從外面進來,先把身上挎的手槍摘下來掛在墻上,然后轉回身走到新娘子身前,輕輕地把紅蓋頭掀開,“啊”了一聲,轉身去抓墻上的手槍。

“啪”的一聲,一把雪亮的匕首,把他抓槍的手扎在墻上,血立刻從手背上淌下來。

馮淑艷從腰后又摸出一把同樣的匕首,抵住他的心窩,“你看看我是誰?”

“認識認識,請再再饒我一次,饒……”周疤瘌眼哆嗦著。

馮淑艷瞪大眼睛:“上次饒了你,沒想到你還是照樣干壞事?”

周疤瘌眼哀求著:“再饒我一次吧,請看在我家有七十多歲老母親的份上……”

“夠了!上次我被你蒙騙了,你以為這次還能騙得了我嗎?”馮淑艷怒喝著,“你的老母早就不在人世了,你靠著給日本人當走狗,欺壓百姓,插簽子、栽贓、強搶民女,盡干傷天害理的事,我再饒了你,你還得再去坑害別人!”說著,咬著牙向前一使勁,匕首刺進他的心窩。

周疤瘌眼“啊”了一聲,頭垂了下去。

太陽已經升到屋頂。

一個特務走進院來,他走到房門前輕輕地敲敲門,輕聲叫道:“周隊長,起床沒有?”他聽聽屋里沒有動靜,輕輕地把門推開走進去。他往炕上一看,兩個人蒙著一床大被還在睡。

他輕聲叫:“周隊長,該起來了。”

被子里既一動不動,又沒有一點兒聲音。

他試探地把周疤瘌眼頭上的被角掀開,發現他的臉已是紫青色,早已經停止了呼吸。他慌忙地掀開被,旁邊并沒有人,而是一個長條的二人枕頭。他大叫起來:“來人!快來人!”

大街上,一隊警察,提著槍,伴著恐怖的腳步聲,向王守業家撲來。

警察們用槍托把房門砸開,屋內空無一人。

黑夜。

穆棱鎮內,街燈昏昏暗暗。一個黑影沿著房檐下,輕手輕腳地走著。

突然從一棵大樹后面又躥出兩個人影,一閃就不見了。

這黑影快步來到大樹下,見樹干上貼著一張綠色長條紙,上面寫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黑影面對著標語想著(畫外音):“這是什么人寫的呢……”突然背后大叫一聲:“你的,舉起手來!”

黑影感覺到一個硬棒棒的槍口杵到后腰上,只好慢慢地把雙手舉起來。

身后的日本鬼子下級軍官,一把將黑影的面罩扯下來,黑影露出長發,她轉過頭來,是馮淑艷。

“花姑娘!約細約細!”鬼子軍官向周圍掃視一眼,向黑暗深處示意,“你的那邊的干活!”

馮淑艷一邊向黑暗處挪動著腳步,一邊慢慢地把手放下。當她走到暗處時,突然故意地向別處喊起:“張大哥,快來救我!”

身后的鬼子軍官本能地轉頭向她喊的方向望去。

馮淑艷右手迅速從腰中抽出匕首,“撲哧”一聲捅進他的腹內,左手一把將鬼子的手槍奪過來。鬼子倒在地上。

馮淑艷把手槍掖在腰里,向四處看了一眼,把鬼子尸體扛起來向黑暗深處走去。

穆棱縣日軍指揮部里的燈還在亮著。

野坂大佐在寫字臺后面的轉椅上,疲倦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嘴里用日語叨咕著(字幕):“一個女匪這么猖獗,中國人有的是羊,有的是老虎……”

突然“啪”的一聲,窗戶上的玻璃碎了一塊,從窗外飛進來一個東西。

他嚇了一跳,鎮靜了一下之后,走到窗前,拾起投進來的小布包,解開,里面包著一塊小石頭帶一張紙條。他把紙條展開,上面寫著“李景洋暗殺皇軍,以槍通匪”。他立刻勃然大怒,暴跳如雷,用日語大叫(字幕):“來人!”

一個日軍聞聲進來。

野坂日語,字幕:“馬上帶人去把李景洋的抓來!快快的!”

李景洋家里。

李景洋和妻子在炕上睡得正濃。

一隊日軍沖進院內,一邊用槍托砸門,一邊喊叫:“開門!快快地開門!”

李景洋被驚醒,翻身下地披上衣服,跑到外屋去開門,剛把房門打開,一具日本軍官的尸體從門后倒下來,他剛為之一愣,日軍沖進來。

日軍看著地上的尸體,為首的一把拽住他的衣領:“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接著“啪啪”兩個嘴巴。

日軍如狼似虎,七手八腳地把他綁上。

為首的沖他說:“你的,槍的在哪兒?快快地交出來!”

李景洋被綁著,領著日軍走進里屋,一看墻上的手槍已經沒有了,大叫起來:“紅胡子的干活!紅胡子的干活……”

日軍指揮部里。

李景洋被五花大綁站在地中間。

野坂走上前,兩只眼睛像兩把尖刀子一樣盯著李景洋:“你的警察大隊長的干活,良心的早就大大地壞了!你暗殺皇軍,用槍通匪!死了死了的!”

李景洋恐慌地叫喊著:“太君,我冤枉啊!”

野坂問:“你的冤枉?我的問你,槍的哪里去了?哪里地去了?”

李景洋吞吞吐吐地:“紅,紅胡子的干活……”

野坂哈哈大笑:“你的承認,給紅胡子的干活!”他把拳頭往寫字臺上一錘,命令:“拉出去,死了死了地!”

李景洋喊叫著:“太君饒命!我冤枉啊!……”

一群日軍把李景洋硬拖了出去,從外面傳來兩聲槍響。

晚飯的時候。

炕桌上擺著烀熟的土豆、窩瓜,蘿卜塊、大白菜、苞米面大餅子。

馮淑艷邊吃邊跟對面的王杰忱說:“唉,我有個事想跟你說:頭幾天我在縣城里看見,有人用紅油漆寫‘打倒日寇,還我河山’,擦也擦不掉,刮也刮不掉,警察們只好用布遮擋上了。日本特務四處搜查,說是共產黨干的。昨天晚上,我又看到一棵大樹上貼著一張綠紙,上面寫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我正在那兒想這又是誰干的時候,被一個日本鬼子用手槍把我逼住,一把扯掉我的面罩,發現我是女的就起了邪心,逼著我往黑處走,我故意喊叫別人來救我,他一愣神,我一刀把他捅死了,然后我把他扛著送李景洋家去,立在門后,把李景洋的手槍偷出來,我又給野坂送了信,說李景洋暗殺皇軍,用槍通匪,結果天還沒亮,野坂就把這個警察大隊長斃了。”

王杰忱擔心地說:“你總這么一個人出去,真是讓人不放心。”

“他們抓不住我。”

王杰忱看了她一眼說:“人少抓不住你,一旦遇上人多,好虎還架不住一群狼呢!”

“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想找共產黨。我想他們一定不是一個人,要是能找到共產黨,和他們一塊殺鬼子力量就大了!”

“你這個想法倒是對,可是到哪去找呢?”

馮淑艷果斷地說:“他們絕不會是在天上,下來貼完標語再回天上去,他們一定就在穆棱鎮內,只要是在鎮內,就一定會找到的。從明天起,咱倆先不干別的,進城專門找共產黨!”

穆棱縣城里。

街道上行人往來,車流不息,小販們的叫賣聲彼伏此起。

馮淑艷在市場道旁守著一筐土豆和一筐茄子叫賣著:“土豆賤了!茄子賤了!”

對個的溝板上,一個身穿長袍的男人,手里拿著一本書在看她。

她繼續喊著:“誰買土豆?干面的土豆!”

“多少錢一斤?”對面的男人走過來問。

馮淑艷一抬頭,驚喜地叫起來:“錢長青,是你!你怎么快有兩年沒到我家去了?杰忱常叨咕你。”

錢長青笑呵呵地說:“嫂子,我現在在鎮里小學當教師了,所以沒到你家去拜訪,請嫂子多多見諒。”

馮淑艷向四下看了一眼,拉著他走到旁邊一個墻角,小聲問:“你在這鎮里當教師,知不知道哪有共產黨?”

錢長青一愣:“這可不知道,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要找到他們,和他們一塊殺鬼子!”

錢長青向四處看了看,貼近她的耳邊悄聲說:“火車站有個姓潘的,是個扳道岔的工人,可能是共產黨,你不妨去找找他。”

穆棱火車站。

站內,馮淑艷跨過一條條鐵道,有時踏著一根根枕木,有時順著道軌旁路基小道行走著。

她來到扳道房跟前,隔著窗戶向屋里看著。

扳道房里一個人在忙著。

她用手輕輕地敲敲窗戶。

里邊的人推開門問:“你有事嗎?”

她問:“師傅,你貴姓?”

“你找誰?”出來的人問。

“我找潘師傅。”

“噢。”出來的人說,“潘師傅,他下午五點鐘來接班。”她抬起頭來看看天上的太陽。

天上的太陽還不到中午。

馮淑艷走上扳道房后面的山坡,坐在一棵大樹下,順手捋了一把青蒿,一邊轟打蚊蠓和小咬,一邊通過樹空俯視扳道房。

別處的山林里。

王杰忱走得滿臉是汗,他很饑渴地來到一個小溪旁,蹲下去用手捧了幾捧水喝,一屁股坐下去自語著:“哎,到了寧安縣地界了,歇歇再……”

“別動!”突然從樹林里出來四五個山林警察,把槍口對向他,“什么人?”

“除了日本人還有什么人?中國人唄!”王杰忱邊說邊站起來。

一個警察喝道:“不準說中國人!滿洲人!”

王杰忱看他一眼說:“看來你真是不懂,滿洲人不也是中國人嗎?”

另一個警察說:“這小子一定是個反滿抗日分子,把他綁上帶走!”

他說:“都是自己人,這么兇干啥?”

山坡上,兩排木柯楞房子,后一排中間開門,東邊是伙房,西邊是倉庫。前排有兩個房門,東側房門里邊是南北大炕,中間是屋地,最里邊是西間壁墻。西側門進去,是山林警察大隊長的辦公室。

李文彬二十三四的年齡,佩戴兩道杠三個星的肩章,坐在寫字臺旁,正在皺著眉頭看手里的文件。

門外傳進一聲:“報告!”

李文彬頭也沒抬,說了聲:“進來!”

一個警察進來敬完禮說:“報告大隊長,抓住一個反滿分子。”

“是嗎?”李文彬抬起頭來說,“帶進來我看看。”

兩個警察把王杰忱帶進來。

李文彬忙站起來,驚愣地問:“表哥!怎么是你?”

王杰忱又驚喜又很意外:“表弟!是你在這兒當山大王啊?”

李文彬上前一邊親自松綁一邊沖著警察們說:“瞎胡鬧!”

王杰忱說:“不知者不怪也,不怪不怪。”

警察們很尷尬地往外走。

李文彬說:“告訴伙房我來客人了,多做幾個好菜!”

“是!”警察們答應完走了出去。

太陽已經落入西邊的樹梢。

馮淑艷仍在注視著山下的搬道房。她突然看見一個身穿鐵路服,手里拎著飯盒的人走進了扳道房,白班的人從里邊走出來。她高興地站起來,向山下走去。

她來到扳道房跟前,剛伸出手要去敲門,見這人正在臉沖墻接電話,她把手縮了回來。

里邊的人說完話,把耳機剛掛上,她便開門進去,問:“你是潘師傅嗎?”

“我姓潘。”潘師傅打量一下她問,“聽說你頭晌就找過我?”

“是,我一直在山上等你到現在。”

“你找我啥事?”

“我,我聽說你是共產黨,我要找共產黨。”

“我姓潘不假,我可不是共產黨,你找錯人了,快到別處去找吧。”

“不,你是共產黨。”她想解釋,“你不要把我當壞人……”

潘師傅向四外看了一眼,小聲地說:“鬼子漢奸到處抓共產黨,你找共產黨,是不是不想活了?快走!”

馮淑艷還想再說什么,潘師傅已經把門關上了。

她只好轉身走開。剛跨過兩條鐵道,一列貨車行駛過來,把她和扳道房隔開,待一節一節的車箱全過去,她的蹤影已經不見了。

夜晚。

馮淑艷一個人躺在炕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畫外音):“杰忱不知走哪去了,連個信也沒有。”她又翻了一個身(畫外音):“這些天來我找黨的方法確實是太莽撞了。這是殺頭的大事,能一問人家就說是嗎?錢長青是個老實厚道人,他的話一定是有點兒譜的。就算潘師傅真的不是共產黨,鐵路職工住宅區里也一定有共產黨。我不能灰心,一定要找到共產黨!”她想到這兒,忽地一下把被子掀開,翻身起來……

深夜。

穆棱火車站附近,鐵路職工住宅區里,道兩旁的住戶都已經熟睡,天上沒有月光,地上沒有燈光,一片漆黑。

馮淑艷頭戴瓜皮帽,頭發掖進帽子里,身穿破舊的男裝,很像農村的小伙子,走街串戶,像一個游俠一樣。當她走過一個小胡同時,忽然發現一間工人宿舍的窗戶露出一絲光亮,她立刻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凝神靜聽著。

屋內,坐著十幾個人,桌上放著一本書,站在書前的人在向大伙講:“我們中華民族是有抗擊外國強盜光榮傳統的。日本鬼子在我們的國土上,肆意侮辱我們的姐妹,燒毀我們的房屋,殺害我們的親人。真正有骨氣的中國人,能坐視不管嗎?能咽下這口氣嗎?”

她正聽得出神,突然從身后撲上兩個人來,一個摟住她的脖子,一個把毛巾塞進她的嘴里,把她拖走。

第二集

一座小屋子里,煤油燈的火苗一跳一跳的。

馮淑艷被綁在一個柱子上。

高個的人把她嘴里的毛巾拽出來,聲音低沉地問:“說,你是干什么的?”

馮淑艷把頭一甩說:“你們得先告訴我,你們是干什么的,不然我就不告訴你們!”

矮個子手里揮著一把寒光四射的殺豬刀,氣哼哼地說:“我看他不是好人,保準是日本人奸細,把他宰了算了!”說著就要往前去刺。

馮淑艷雙目一瞪,大喝一聲:“你想找死!”

高個子一把將矮個子拽了回來:“情況還沒問明白,不能魯莽殺人。”他又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馮淑艷,語調變得柔和一些說,“聽聲音你像個女的,你不用害怕,我們都是正經人,你說你是干什么的,為什么到這來偷聽?”

“我不是偷聽。”馮馮淑艷咬咬嘴唇說,“方才聽這位兄弟說,懷疑我是日本人奸細要殺我,這說明你們也是殺特務漢奸的。我實話告訴你們吧,我一個女人深更半夜地出來,是為了找到共產黨。”

“找共產黨?”高個子思索著問,“你找共產黨干什么?”

“我想和共產黨一塊打鬼子,除漢奸特務報仇!”

“報仇?”高個子故意地問,“你有什么仇?”

“我想你們也許聽說過,去年泉眼河屯于鳳閣家娶媳婦,去了九個日本鬼子。為首的叫龜田,開槍打死了我的父母和新媳婦,還有另外八個鄉親。等我從山上打獵回來,人們告訴我,我跑去一看,院內哭聲一片,悲慘極了。我發誓,今后我要專門殺鬼子!除漢奸!頭些日子,我在街里看到墻壁上和樹干上有共產黨寫的標語,我知道城里一定有共產黨,我一個人力量太小,要是我找到共產黨那力量就大了!”

高個子被她的一番話感動了,向矮個子說:“給她松綁。”

“不用了。”馮淑艷一抖落身子,綁繩已經開了,她把攥在手里的繩頭扔在地上。

高個子和矮個子都目瞪口呆,覺得奇怪。

馮淑艷對矮個子說:“這位兄弟,你得好好感謝這位大哥,要不是他拽你一把,你再往前半步,現在你就正在西南大路上往閻王爺那兒跑呢,我勸你今后千萬不要太莽撞,哪能不問明白就要殺人呢?”

矮個子問:“這位大姐,請問這繩子你是怎么弄開的?”

馮淑艷把身子轉過去,兩只手掀起外衣,對矮個子說;“兄弟,你看看就全明白了。”

矮個子一看大吃一驚,在她的衣襟里露出四把短刀,分腰兩側插著。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呀!你……”

馮淑艷轉過身來說:“刀這玩藝有遠近兩種用法,近用是在手里轉,怎么用都行;遠用是飛出去,在三四十米內,敵人想躲是躲不開的。”

矮個子笑了,問:“大姐,你是一個俠客?”

“我根本不是什么俠客,一天武術都沒學過。”她看了兩個人一眼說,“我看兩位不是漢奸,我就全說了吧。你們聽說過九歲女孩兒上山幫父親打虎的故事嗎?那女孩兒就是我;你們還聽說五個鬼子在山里全被殺死的事吧?也是本人干的;在泉眼河屯殺人的劊子手龜田和兩個日本兵被殺也是我干的;前些日子周疤瘌眼和李景洋強搶民女,有人略施小計,把兩個壞蛋除掉也是我干的。”

高個子高興地說:“原來這些事都是你干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還正在暗訪這些事是什么能人干的呢。”回頭對矮個子說,“你還站在那干啥?還不快去把咱剩的大餅子拿來!”

矮個子轉過神來,答應一聲向外屋跑去。

高個子對馮淑艷笑笑說:“他都聽呆了!”

矮個子端著大餅子進來:“大姐,沒啥好招待你的,不嫌棄的話,可勁造吧。”

馮淑艷也不裝假,便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高個子倒了一碗白開水端給她說:“從你吃東西上看,你確實是窮苦人家出身。要是那些特務漢奸,這大餅子根本咽不下去。”

馮淑艷邊吃邊說:“說的是呀,窮人要能常吃著這個就不錯了。”吃完了站起來說,“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說完欲走。

高個子忙阻攔說:“你不能走,今晚必須住在這兒。”

馮淑艷不解地看著他。

高個子解釋說:“你別誤解,這一,現在已經是后半夜了,你一個女人家,天又這么黑,你走了我們不放心;二,你走了能找到共產黨嗎?明天我幫你找共產黨。你把窗戶門都關好,放心,不會有人打擾你的。”說完領著矮個子走了出去。

馮淑艷一個人打量著屋內各處。

太陽升起很高了。家家的屋頂都升起了縷縷炊煙。

小屋子里,馮淑艷囫圇身躺在木板床上,帽子蓋在臉上,兩只手枕在腦后,似睡非睡。

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窗戶。

馮淑艷坐起身:“起來了,進來吧!”

高個子領著一位身穿鐵路服的人進來,那人看著馮淑艷一愣:“怎么,是你?”

馮淑艷像遇見了熟人似的,高興起來:“潘師傅,真的是你?”

“是我,哪有你一問我就承認我是共產黨的?”潘師傅說,“這年頭到處都有特務漢奸,一不小心就容易掉腦袋的!”

馮淑艷自責地說:“都怪我太莽撞了。”

高個子說:“你們談吧,我還有旁的事。”轉身走了出去。

“坐吧。”潘師傅一邊裝煙一邊說,“大個子一早就去找我,把你的情況都當我講了。殺日本鬼子、除漢奸,起起事件我們都知道,可就是不知道是誰干的。如今你主動找上門來了,這太好了!根據你的情況,可以看出你是個革命熱情高、立場堅定、抗日堅決、有能力有膽量的好同志。我看你暫時先做地下工作,你看怎么樣?”

馮淑艷立刻表示:“我愿意,只要是為了殺日本鬼子,做什么工作我都愿意!”

潘師傅對她講:“你必須對黨保證:一、黨交給你的任務,不論遇到什么困難都必須去完成;二、嚴守黨的機密,黨組織的事情,對任何人,哪怕是父母丈夫都不能講;三、在任何情況下,不許暴露自己身份,絕不準出賣組織和同志。”

馮淑艷站起來堅定地說:“請黨組織放心,只要讓我參加抗日救國,這三條我用生命來保證做到!”

“好吧,今天咱們就談這些。”潘師傅告訴她,“我的名字叫潘壽廷,負責中共穆棱區委書記工作。以后有什么事情和任務,就通過大個子與你聯系。”

馮淑艷高興地道:“是,我都記住了。”

潘壽廷又囑咐一句:“做地下工作膽大是優點,但光膽大還不夠,還要加上處處小心、細心才更好。”

馮淑艷爽快地說:“請潘書記放心,今后我在工作中一定努力去學習!”

馮淑艷發根扎著紅頭繩,腰上系著藍麻花圍裙,胳膊上挎著一筐用喂馬草埋著的雞蛋,一個人在山路上向前走著……

馮淑艷頭發散亂,衣著襤褸,手里拄著一根棍子,走在村中的街道上。她看看四周無人,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遞給道邊一個揀糞的老頭……

馮淑艷穿著一身協合服,頭戴戰斗帽,登上一座石山。她把一封信用一塊石頭壓在石縫里,然后悠閑地向山下走來。突然從樹林里跳出兩個日本兵,一個用槍逼住她:“你的,什么人干活?”

另一個日本兵上前把她的帽子掀掉,露出長發。兩個日本兵驚喜地叫起來:“花姑娘的干活,約細!我的心交心交!”邊說邊向前逼近。

馮淑艷向后退著,突然腳下一絆,一屁股坐在地上,非常恐懼地向后蹭著。

兩個日本兵,一個把槍放在地上,一個把槍戳在石頭旁,都忙著解自己的衣扣,前邊的日本兵已經解開了腰帶,向她身上撲過來,只聽“啊”的一聲,被馮淑艷推倒在一邊;后邊的日本兵一愣,轉身想去拿槍,剛跑了兩步,也“啊”的一聲慘叫,匕首已經扎進他的后心,他瞪著眼睛,咧著嘴倒在地上。

馮淑艷來到他跟前,把匕首拔下來,用帶血的匕首拍著他的臉蛋子說:“小鬼子,花姑娘的約細,你的心交心交?”她突然大叫起來,“你以為中國的花姑娘都是可以心交的嗎?”她又狠狠地向他的胸上戳了兩刀。

遠處,馮淑艷的身影,把兩具日本兵的尸體推下懸崖,兩具尸體落入崖下的水中……

馮淑艷頭戴草帽,身穿農婦的衣服,雙手推著一個單轱轆小車,車上放著一個裝著米的口袋,走在山邊的土道上……

小木屋里。

馮淑艷坐在木板床上。

大個子坐在旁邊的一個木凳上對她說:“潘書記讓我和你談兩件事:一,你這段工作非常出色,去下城子、代馬溝、山頂站等地方的任務都完成得很好,對你給予全區表揚;二,你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回家了,今天你一定回家去看看,不然你丈夫回來,見不到你會著急的。”

天已經黑下來,家家的窗戶都透出了燈光。

馮淑艷從外地回來,離很遠就看見自己家里的窗戶亮著,她立刻高興起來,加快了腳步。

王杰忱穿著一身山林警察服,坐在炕邊的凳子上,正在思索著。

馮淑艷一進屋愣住了,生氣地問:“你從哪兒弄一身狗皮回來?”

王杰忱親熱地迎上前來拉她,她用手一扒拉撂下臉子問:“你說呀!我問你呢!”

王杰忱解釋:“我出去好多天也沒找到共產黨,后來走到寧安縣境,想進城去看看姑姑,沒想到走到三道河子山里被幾個山林警察抓住帶到山上,一看是表弟李文彬在那兒當山林警察上校大隊長。他說身邊缺貼心的人,說啥也不讓我走,非讓我當這個山林警察不可。”

“你憑一個大老爺們,他讓你當你就當?他讓你死,你也去死?”她喘著粗氣厲聲訓斥著,“你知不知道,山林警察以護林為名,實際上像瘋狗一樣幫著日本人到處去抓、去打、去殺抗日人員,真沒想到你這么敵我不分!”

王杰忱說:“你別生氣,其實我也是礙著面子才答應的,你要是不愿意,我歇一兩天回去辭了不就行了嗎?”

馮淑艷說:“我們寧可死也不能給日本鬼子當走狗,不能干對不起老百姓的事!不能讓老百姓罵我們是漢奸!”

“好好,你別急。我一定辭了這差事就是了。”王杰忱極力地安慰著。

夜深了。王杰忱已經睡熟了。

馮淑艷卻睜著兩只大眼睛思索著(畫外音):“明天一早進城,向潘書記報告,這事該怎么辦,讓他給拿個主意。”她翻了一下身,才漸漸地睡著了。

秋高氣爽,萬里無云。

小木板房里。馮淑艷正向潘壽廷匯報:“開始我逼他把這身狗皮送回去,把這差事辭了,我昨晚一宿也沒睡,想來想去,還是向黨報告,請你給拿個主意。”

潘壽廷一邊抽著煙一邊思考著,最后他把小煙袋鍋往板凳上磕了磕,果斷地說;“你千萬不要讓他把這差事辭了,讓他在那兒繼續干下去。”

馮淑艷不解地看著他。

潘壽廷向她解釋:“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咱們想往里派人還派不進去昵。山林警察大隊對咱們抗日部隊威脅很大,要是有咱們的人在里做內線,咱們就能隨時掌握敵人的情況,我看讓他繼續干下去,還要干好。”

“是這樣!”馮淑艷心情豁然開朗,非常高興地說,“我明白了,潘書記,我按你說的辦。”

吃飯的時候。炕桌上擺著兩樣炒菜。馮淑艷主動地倒上一盅酒遞給王杰忱。

王杰忱接過酒,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問:“你今個這是怎么了?”

“向你賠不是。”馮淑艷表現出女人嬌乖的樣子說,“今早我一出家門,一路上我越想越覺得,昨晚我對你吵是我錯了,很對不住你,所以求你原諒。”

王杰忱憋不住“噗哧”一聲笑了:“都老夫老妻了,還什么原諒不原諒的?”把酒一口喝下去。

“我還有事和你商量。”馮淑艷邊倒酒邊看著他說,“我今天在路上想,女人的腸子就是比男人的腸子短,你山林警察這個差事不能辭。”

王杰忱一邊吃菜一邊問:“怎么又不能辭了呢?”

“你想想,咱們要是有人在山林警察內部,隨時掌握他們的行動情況,一定會對咱們有利,你說是不是?”

“這是一方面。”他又喝下一盅酒說,“另一方面,我還可以管著表弟,不準他干壞事。”

馮淑艷又倒上一盅酒問:“你是個士兵,你表弟是上校大隊長,他能聽你的嗎?”

王杰忱把嘴里的菜咽下說:“他不聽我的,我就去搬兵。”

“搬兵?”馮淑艷疑惑地問,“上哪兒搬什么兵?”

“上寧安縣城里,去搬姑姑和姑夫,他敢不聽!”

馮淑艷笑起來說:“要不說你們男人的腸子就是比我們女人腸子長!”

她又倒上一盅,王杰忱用手擋著說:“我都喝好幾盅了,這盅該你喝了。”

“我不會喝,再說了,一個女人喝的哪門子酒。”

“你說得不對,這酒不光是給天下男人造的,女人也有份。”王杰忱舌頭有些發硬地說,“其實你總在山里轉,冷啊熱呀,風啊雨的啥天都能遇上,再說了,哪有打獵不會喝酒的?因咱們沒錢,今個你把這盅酒喝了,一……一定喝了!”

“好好,我喝!”馮淑艷一揚脖把酒喝下去,嗆得咳嗽起來。

天空飄起了雪花,山川一片銀白。

山林里。

在后排房子東側又增加了一座同樣的木柯愣房子,這是新派來的十八個日本兵的宿舍。

這時前排警察的宿舍里,地中間的長條桌上擺著酒菜。

王杰忱戴著中尉銜章坐在桌頭。

班長賀大雷站起來對大伙說:“今天咱們全排弟兄,在此為咱們杰忱兄被越級提升為中尉排長表示祝賀!現在請杰忱兄講話!”

全排戰士鼓掌歡迎。

王杰忱站起來,很恭敬地向大伙說:“我王杰忱本無才無德,今天能被越級委任,純是平日全排弟兄們的支持和厚愛,在此我向所有的各位深表感謝!”

大家熱烈鼓掌。

他繼續講:“今后我希望咱們全排都能親如兄弟,情同手足,對我有做不到的地方多加幫助,現在我敬大家一杯,干!”

大家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巴嘎!什么的干活!”

大伙一看,是日軍小隊長中野帶兩名士兵闖了進來。

賀大雷忙滿臉帶笑地讓著:“太君,你的米西米西!”

中野很野蠻地上前抓住賀大雷的脖領子就是兩個耳光子:“紅胡子的有,樹木的丟了!”

賀大雷一聲沒吱,上前“啪啪”兩撇子,接著一把抓住他的左胳膊往后一扭,一腳把他踹得一溜前蹌。

所有的人,全都大吃一驚。

中野勉強地站穩,指著賀大雷向日本兵喝令:“他的紅胡子的干活,死了死了的!”

兩個日本兵“刷”的一聲把槍對準賀大雷。

王杰忱向大伙一眨眼睛,大伙一齊把槍抄起來,對準了三個日本鬼子。

正在雙方對峙之時,李文彬走了進來,喝道:“誰敢對皇軍無禮?都把槍放下!”

警察們把槍收回。

李文彬把日本兵的槍慢慢地按下,向著中野說:“太君息怒,都怪我平時對手下管教不嚴。”

中野指著賀大雷:“他的紅胡子,抗日分子干活,死了死了的!”

李文彬命令著:“把他捆起來,關他禁閉!”說著向王杰忱擠一下眼睛。

王杰忱和幾個警察七手八腳地把賀大雷捆上帶了出去。

李文彬向中野說:“太君放心,一定嚴懲!”

中野哼了一聲,一揮手領著日本兵走了。

夜晚。北風把樹梢刮得像野獸一樣的嚎叫。

雪地上,兩個人向前走著,踩得腳下的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王杰忱一邊走著一邊說:“賀大雷,你真夠料!”

賀大雷問:“我夠啥料?”

“從你敢打日本人的膽量看,你才真夠當咱們排排長的料。”

賀大雷笑了笑:“你可真能逗笑話,我連個人的名字都不會寫,還能當排長?哪像你讀過書,有文化,人又好。你沒感覺到嗎?咱們全排的人都愿意接近你?”

王杰忱說:“說實在的,我看你打日本人那架勢,真像一個大英雄!”

賀大雷毫不思索地說:“這算啥英雄?敢殺他幾個才算英雄哪!”

“你別啥都說,小心讓別人聽見,報告給日本人,腦袋就保不住了。”已經來到大隊長家房門前,王杰忱用手敲了敲門。

屋內,李文彬正在看書,聽見敲門聲問:“誰呀?”

門外傳進來:“是我,王杰忱。”

李文彬趕緊站起來,去把房門打開。

王杰忱和賀大雷進來。

李文彬很歡迎地說:“賀大雷!你可真行啊,敢面對面地打日本人,行,有點兒虎膽!”

賀大雷不知道是表揚還是責怪自己,忙說:“大隊長,你不知道……”

李文彬用手制止著說:“我全知道了,你們王排長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全向我說了。”忙讓坐,“別站著,請坐,坐!”

賀大雷和王杰忱都坐在木椅上。李文彬的妻子端上茶來。

李文彬向賀大雷說:“我讓弟兄們把你捆上帶走,你明白啥意思嗎?”

賀大雷說:“我明白,一是給日本人一個臺階下,二是讓我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免得吃虧。”

李文彬說:“我還以為你會認為我不分青紅皂白呢。”

賀大雷說:“我怎么覺得日本人像畜牲似的,不懂人語,我就怕他們鬧事才趕緊讓他們坐下一塊米西米西,他反而動手打人,我能饒他嗎?”

李文彬關心地說:“不過這事小鬼子不一定善罷甘休,你以后可要處處小心。”

“謝謝大隊長的關心!”

李文彬很誠懇地說:“以后別再張口閉口大隊長大隊長的,有外人的時候可以這么叫,沒外人的時候咱們是兄弟!”

賀大雷忙站起來說:“那,大隊長以后就是大哥了!”

李文彬笑呵呵地說:“你忘了,你還比我大一歲哪!”說完三人笑起來。

暖烘烘的太陽,把地上的雪給融化了。

馮淑艷正在院子里往障子上搭曬洗好的被里和被面。一個頭戴禮帽,身穿長袍的人走進院來,到了身前,摘下禮帽,一邊行禮一邊說:“三嫂一向可好!”

馮淑艷抬頭一看驚訝道:“呀,張振華!稀客稀客,快請進屋請進屋!”連忙往屋里讓著。

二人進屋,馮淑艷用抹布撣撣凳子,“請坐,快請坐!聽說你在周保中隊伍里當了大官,今兒個是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三嫂,大官根本談不上,只是在一師里當個參謀長,說實了也就是為抗日救國跑跑道,學學舌。今天就是抗日救國的風把我吹來的。”

馮淑艷不太明白地問:“抗日救國的風……”

“三嫂,實不相瞞,小弟今天來也就兩件事:一是三四年沒見到三哥三嫂了想來看看;二是周保中軍長親自派我來求你……”

馮淑艷把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笑起來:“你這個滑頭說得也沒邊了,周保中那么大一個軍長,從來不認識我,再說了我一個農村婦女,他怎么可能派你來求我呢?”

“三嫂,你是有所不知呀。”張振華解釋,“你雖然沒和五軍的人見過面,可是你的名字在五軍里那可真是如雷貫耳,有很多人把你編進故事講,什么夜行女俠、虎膽女俠、飛刀女俠、殺鬼子的女俠……多了啦!”

馮淑艷笑著說:“編得也太懸乎了!”

“三嫂,你聽小弟往下說。”張振華把話轉入正題,“周保中軍長,根據中國共產黨發表的《八一宣言》指示精神,把東北人民革命軍改編為東北抗日聯軍第五軍。為了迎接抗日高潮,狠狠地打擊日本侵略者,抗聯部隊要大力擴軍,要團結所有能夠團結的力量,槍口一致對外,早日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周保中軍長得知三道河子山林警察大隊長李文彬是三哥的親表弟,正好三哥又在他手下當差,去年冬天還提升為中尉排長,所以派我來求嫂子能親自出馬走一趟,去通過三哥,勸說李大隊長一道抗日。”

馮淑艷不由自主地自語一句:“看來潘書記的妙算挺準哪!”

張振華看著她問:“潘書記什么妙算那么準?”

馮淑艷笑一下解釋:“是這么回事,你也知道,杰忱是個老實人,他本來也不想當這個山林警察,是去寧安看他姑姑,被他表弟硬留在那兒的。回來我一看他穿那身狗皮惡心死了,我逼他把這狗皮送回去,他也打算回去辭了這差事。我把這事向潘書記匯報了,潘書記說咱們想派人還派不進去呢,讓他在那里做咱們的內線,掌握那里的情況,現在看來比那還重要!”

張振華高興地問:“三嫂,這么說你能去?”

“要說救國不敢當,要說打日本鬼子,三嫂干啥都愿意!”馮淑艷故意地笑笑,“再說了,參謀長大駕專為此事前來,嫂子怎么也得給面子呀。”

張振華趕緊起身:“小弟本人,同時也代表周保中軍長和五軍全體官兵,向三嫂表示感謝!”深鞠一躬。

“哎哎,不敢當,不敢當!”馮淑艷說,“看把你樂的,等著,嫂子給你做飯去。”

張振華忙說:“三嫂,你就別忙活了,你能答應此事,小弟就是幾天不吃飯也不覺餓了。我得趕緊回去向周保中軍長匯報,他還等著呢。”

馮淑艷挽留地說:“吃飯用多大工夫。”

張振華說:“今天就不吃了,以后咱們在抗日這一條道上跑,吃三嫂做的飯的時候多著哪!”說完就往外走。

“哎,等等。”馮淑艷忙從外屋筐里拿出一個大餅子,塞在他的懷里,“帶著,路上餓了嚼幾口。”

“多謝三嫂!”張振華又說,“別忘了,代我向三哥問好!”

馮淑艷說:“忘不了。他也是常念叨你。”看著張振華的背影自語著,“杰忱有這樣的磕頭弟兄,也算是他有眼力呀!”

馮淑艷從箱里找出一雙新做的青布面的夾鞋和一件上了補丁的白布衫,用一個麻花布包袱皮包上……

馮淑艷胳膊上挎著麻花小布包,走在山道上……

山林警察隊,木柯愣營房前窗戶外,有五六個警察擠著往屋里看。有的人小聲嘰喳著:“長得可真漂亮!”“咱們排長的艷福可真不淺哪!”

李文彬走過來問:“你們在干什么呢?”

這些警察們立刻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了。

李文彬奇怪地問:“我問你們話呢,你們怎么不說話呀?”

一個叫畢先順的吞吞吐吐地說:“我們排長的夫人來了。”

“哪個排長夫人來了?”李文彬問。

畢先順說:“是我們王排長的夫人。”

“你說什么?王排長的夫人來了?”李文彬很意外地說,“我怎么一點兒都不知道?”

“請進來坐吧!”馮淑艷從屋里出來,站在房門口往屋里讓著。

“表嫂!文彬有禮了。”李文彬彎腰行禮。

馮淑艷驚愣地問:“文彬!李大隊長,你怎么也在這兒?”

“我剛看見他們在這兒,走過來問才知道是表嫂大駕光臨。”李文彬問,“表嫂,你怎么不先來個信?我好和表哥帶著弟兄出山去迎接呀!”

馮淑艷微笑著說:“表嫂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何必興師動眾哪?”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九歲上山幫著舅父打虎,近兩年我又聽說這個俠、那個……”李文彬看一眼警察們,忙改嘴,“畢先順,你還不快去給嫂夫人準備住處?”

“是!”畢先順轉身欲走,又回過頭來問,“大隊長,嫂夫人的住處設在哪兒好?”

“就安排在我的辦公室里吧。”李文彬又囑咐說,“你先到庫里多拿幾床被褥放在外面曬上,然后用木板和凳子搭床。”

“明白了。”畢先順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馮淑艷說:“住你辦公室會打擾你辦公的。”

“我在深山老林里,有啥公可辦的?”李文彬風趣地說,“和尚老道每天還上上香,我連香都不上,支支嘴就行了,根本用不著辦什么公。你就放心住吧。”他又轉過身來說:“表嫂,你先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去告訴廚灶,多做幾個好菜為你接風。明天我再和你弟妹來接你到家去吃飯。”

馮淑艷忙說:“自家人不必客氣,明天不用你和弟妹來接,我和你表哥自己去就行了。”

“表嫂遠道而來,哪有不接的道理。說定了,一定來接你。”說完,轉身走了。

晚上,營房里的燈全都熄滅,周圍樹林一片漆黑。只有大隊長辦公室里的燈還亮著。

辦公室里,靠西北墻角處搭起一張新鋪,上面被褥鋪得很厚。

馮淑艷坐在床邊洗完了腳,用毛巾擦腳。

王杰忱把洗腳水端著倒在外面院子里,又端回一盆水,自己坐在凳子上邊洗腳邊小聲說:“你方才說的事我是很贊同不過這可不是小事,千萬不能貿然行事,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必須要考慮周全,保證萬無一失才行。他雖然是我表弟,但他是上校長官。我看這樣:明天不是到他家去吃飯嗎?你看情況用話試探他一下,看看他的態度,然后再做打算。”

馮淑艷點點頭。

傍晚。

李文彬家里,地桌上擺滿了酒菜,各種山珍野味非常豐盛。

李文彬把各個酒杯里倒滿酒說:“表嫂遠道而來,在這深山老林里,沒什么好吃的,都是山上菜,請表嫂、表哥吃好喝好。現在先敬表嫂一杯。”把酒杯舉起。

馮淑艷說:“謝謝表弟和弟妹的盛情款待。”四人都一干而盡。

李文彬又說:“表嫂,我還要送你兩件東西,做為表嫂這次來的見面禮,保你喜歡。等你要走時,小弟一定交到表嫂手上。”

馮淑艷試探地問:“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是什么東西能保我喜歡?”

“說出來表嫂肯定喜歡!”李文彬很神秘的樣子,“兩只二十響大鏡面匣槍!”

馮淑艷說:“我尋思啥好東西呢,原來是兩只匣槍,我一個農家婦女要那玩意干啥?”

“表嫂,你別瞞我了,你的事情我全知道。”李文彬坦誠地說,“實話告訴你,頭兩天我去寧安縣里開會,日本人在會上講:在穆棱山區有一個女匪,膽大超群,九歲能打虎,現下專用短刀殺日本人,被人們稱為什么夜行女俠、虎膽女俠,又什么短刀女俠,我一聽就是表嫂。今天我送你兩支二十響,不比那短刀有用?”

“表弟呀,既然你已經什么都知道了,表嫂也就用不著瞞你了。我殺日本人那是因為日本人殺了我的父母,才不得不為呀。”馮淑艷故意把話一轉說,“我倒頂羨慕表弟你:大警官、大蓋帽、上校官銜、挎洋刀,有多威風啊!”

“表嫂是有所不知呀!”李文彬憤憤地說,“一個中國五尺多高的男子漢,在小日本面前低三下四地,這種滋味真是他媽的受夠了!”自己又喝了一口酒。

馮淑艷看看他說:“表嫂是個農家婦女,不懂外面的事情,依我看,日本人對你夠不錯的了,讓你當大隊長,手下管著那么多人,你可不能說忘恩負義的話呀。”

“那是利用我!”李文彬又說,“我們跟小日本講什么恩,什么義?對小日本只有恨!”

“表弟,你怎么越說越把我說糊涂了?這些話是你說,要是我這么說,你還不把我抓起來呀?”

“表嫂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李文彬又喝一口酒,“你表弟再傻,也不能家里家外不分拐呀!”

馮淑艷看他一眼,故意地說:“啥叫分拐不分拐?有的人為了討好日本人,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出賣,父母都不顧。”

“那還叫人嗎?連一點兒人味都沒有。”李文彬氣憤地說,“白瞎父母給他披一身人皮!”

馮淑艷把話音拉長:“這么說,表嫂要是有說過頭的話,做過頭的事,你真的不能把表嫂抓起來送給日本人?”

“表嫂,你怎么還不相信表弟?我不是已經知道你就是那個專殺日本人和漢奸的這個俠那個俠的人了嗎?我要是像你說的那樣,不早就把你抓起來了?”

王杰忱裝做不耐煩的樣子說馮淑艷:“得得得,該吃吃,該喝喝,你老和表弟磨叨這個干啥?”

“你吃你的,別管我倆嘮啥,表嫂很少來。再說了,我在這深山老林里,難得有人跟我好好嘮嘮磕。”李文彬說完表哥,想起來問,“表嫂,你是不是有啥重要話想說?就表哥和你弟妹在場,你盡管說就是了。”

馮淑艷笑笑說:“我是有重要話,因為事關性命,到現在連你表哥還不知道。我看表弟確實是一個爽朗開明的人,不防我就說出來,請表弟考慮。頭兩天,你表哥的磕頭弟兄張振華找到我家里來了……”

王杰忱忙問:“他!他從哪兒來的?”

李文彬不由自主地一驚,說:“張振華?我知道這個人,他是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一師的參謀長,是周保中手下得力的紅人!他找你做什么?”

馮淑艷接著說:“他說是周保中親自派他來找我的。因為周保中知道了咱們的親戚關系,也知道表弟的為人正直,有民族正義感,所以特捎口信,讓我告訴你,要做一個真正的中國人。”

李文彬笑起來:“我明白了,周保中絕不是只捎個口信,一定是派你當說客來了。”

馮淑艷看看他:“你咋說都行,反正就這么個事。”

“表嫂,你不用多說,其實這件事我早就想過,可是我一個人真是孤掌難鳴,這回有你和表哥做我的主心骨,事就好辦了。不過這事可非同小可,必須要穩妥,具體咋辦,你們倆幫我拿主意。”

馮淑艷看著李文彬笑呵呵地說:“看來周保中真沒看錯人,他對你很了解,說你不光有民族正義感,還說你有文化,有才干,有能力,能干一番大事,所以他對你抱有很大的希望。”

李文彬也笑呵呵地問:“周軍長真是這樣看我?”

“表嫂從來不說謊話,能跟表弟說謊話嗎?”馮淑艷繼續說,“張振華說,根據中共中央《八一宣言》指示精神,周保中領導的東北人民革命軍改編為東北抗日聯軍第五軍。為了迎接抗日新高潮,狠狠地打擊日本鬼子,要團結所有的武裝力量,主張槍口一致對外。所以周保中誠心希望表弟能帶隊一同抗日。”

李文彬的妻子說:“文彬,這可不是小事!”

“你別跟著瞎嗆嗆!”李文彬制止著妻子,“一個老娘們家懂個啥?以后你別管我的事。”

馮淑艷說:“表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弟妹也是為了你好啊。”

“你表弟這人啊,總是看不起我。”李文彬的妻子說,“我再不懂啥,起碼懂得嫁龍隨龍走,嫁鳳隨鳳飛,誰讓我是你妻子了?你咋的我咋的唄!”

“弟妹也是個深明大義的人。”馮淑艷笑著說,“你們兩口子,可真是夫唱婦隨的好夫妻呀。”

“不說這些了,還說咱們的正事吧。”李文彬說,“表嫂,我看你別著急回去,在這兒多呆一段時間,了解了解我隊伍里的情況,好好準備準備,手下弟兄們的工作還要做好。明天我先向日本人打個招呼,就說進行全隊打靶訓練,先從表哥這個排開始,借機把那兩把二十響給你看看。”

“好,一切由表弟安排。”馮淑艷端起酒杯,“來,喝酒!”

四個人一起端起酒杯。

山上樹林里。

兩個警察把子彈箱子放在地上,李文彬對他倆說:“好了,你們兩個回到排里去,告訴大伙,要認真練,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兩個警察轉身走了。

李文彬把子彈箱子打開,箱子里底下是子彈,上面擺著兩支油光锃亮的二十響鏡面匣槍。他拿起來,遞給馮淑艷:“表嫂,你看這槍咋樣?”

馮淑艷和王杰忱二人同時叫好:“這槍太好了!能頂機槍用!”兩個人高興地看著。

李文彬又說:“表嫂,你這九歲打虎的女英雄,長槍不說一個眼鉆也是指哪兒打哪兒。現在你試試這短槍怎么樣,我都準備好了。”他往前邊七十多米地方指著。

馮淑艷和王杰忱往前一看,那有兩棵大楊樹,中間橫著一根木桿,上面掛著六個玻璃瓶子。

馮淑艷沖著玻璃瓶子一抬右手“啪啪啪”三槍,玻璃瓶子碎了三個。

李文彬拍手叫著:“好!”

馮淑艷左手一抬,又是三聲槍響,玻璃瓶子又都碎了。

王杰忱一旁微笑著。李文彬連連叫著:“神槍手,真是神槍手!”他又接著問,“表嫂,長槍你從小就擺弄,槍桿直溜,這短槍你是啥時候練的?”

馮淑艷笑笑說:“其實呀,今天我是頭一次摸短槍。我想可能是把打槍的要領掌握了,長短槍都一樣吧?”

“你這槍法,看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只要讓你搭上影保準跑不了。這兩支槍有你這樣的主人是它們最好的歸宿。從現在起你就是這兩支槍的主人了。”李文彬思索一下又說,“表嫂,你走之前,我替你保管著,你什么時候走,我就什么時候交給你。”

馮淑艷感激地說:“表弟,你送給我這兩支寶物實在是太好了,表嫂一定要用日本鬼子的人頭向你表示感謝!”

林間小道。

馮淑艷同王杰忱一邊慢步走著一邊說:“哎,你說表弟這人,到時候能不能再變卦禿櫓了?”

“不能,他這人向來是說話算數的。”

“這我就放心了。馮淑艷思索著說,“下一步我想采取‘先易后難、先官后兵、先重點后一般’的辦法進行工作。”

“千萬要注意,別讓日本人看出馬腳。”

“這不能。”馮淑艷問,“我想兩個機槍射手很重要。”

“那還用說?真要打起來,一個機槍射手能頂很多人!”

“你那個磕頭弟兄畢先順,不是常來喝酒嗎?今晚你到灶上買幾個菜,把他找來喝酒。”

王杰忱點頭:“好。”

晚間。

李文彬的辦公室里燈光很亮。臨時的地桌上擺著四盤菜、一瓶白酒。

王杰忱和畢先順隔桌而坐,一邊吃著一邊喝著。

馮淑艷坐在桌頭一邊給畢先順倒酒一邊說:“賢弟,你可喝好,在這兒別裝假。”

“裝假?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和王哥比親兄弟還親!”畢先順喝口酒吃了口菜。

馮淑艷“噗哧”一笑:“喝酒的人都是這個樣,一喝上酒比什么都親,真要是上了真章,憑你這么奸的腦瓜,還不把你這傻呼呼的王哥給忘一邊去了呀?”

“嫂子,你原來是這么看我?這酒我就不能再喝了。”畢先順把筷子放下說,“我從小父母就常告訴我,人生一世,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靠朋友就不能出賣朋友,再說了,我和王哥是一般的朋友嗎?是磕頭弟兄,是親兄弟一樣的弟兄,我能……能忘……王哥嗎?”

馮淑艷趕緊說:“嫂子是和你逗個笑話,嫂子要是真那么看你,能讓你哥把你請來喝酒嗎?來來來,別當真,嫂子給你倒酒。”說著,又把杯里倒滿。

畢先順又拿起筷子,邊吃邊喝說:“嫂子說我奸,我不……不承認,可是有人說我傻,我也、也不承認。”

馮淑艷看看他說:“說起朋友來了,我就不明白,要是在戰場上,一邊是日本人,一邊是朋友帶領的抗日軍,你到底幫著哪一邊?”

畢先順又喝了一口酒說:“嫂子,你、你就不用一點一點地試探我了,我不、不像你,我有話徑直說。你雖說來、來不幾天,我早就看出來,嫂子不、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婦女。”他用手指做了兩下勾動槍機的動作,“是干這個的。”

馮淑艷笑著說:“你呀,嫂子說你奸你還不承認,我才來這么幾天,你就看出嫂子是擺弄槍的了,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這個人真是別的啥都不行,就是擺弄槍可不力巴。”她也用手指做著勾槍機的動作,“嫂子成年地在山里轉,專打各種野獸,賣了買米,買油鹽醬醋過家呀。”

畢先順又一揚脖喝下一口酒,小聲說:“不光打野獸,還打、打日本鬼子吧?”

馮淑艷假裝地說:“賢弟,你喝多了。”

“我,我才沒喝多哪!”畢先順把杯子遞過來,“你方才問我幫日本人還是幫抗日軍嗎?抗日軍里沒有朋友也是中國人,是自己人,日本人是來欺負咱們的外國人,你以為我會幫日本人?我沒糊涂到那份上。”

馮淑艷邊倒酒邊故意地問:“這我就更不明白了,在戰場上,你不打抗日軍,那抗日軍不打你嗎?”

“這、這你可能是真、真不明白了。打槍這玩藝是、是有說道的。你頭幾槍往、往他們頭上空中打,他們就明白了,這是朋友槍。所以他們也、也不真打你。”

馮淑艷試探地說:“你有這樣好心,不如干脆過去當一個真正的救國救民的大英雄多好。”

“嫂子,我、我不瞞你,我想過,可,這事要是大伙都干,我肯、肯定干,大伙不干,我一個人干不好,是要殺頭的!”

“你呀,還沒等干就怕殺頭了,你當不了英雄。”馮淑艷像閑逗笑話似的說,“你咋把筷子撂下了?喝好。”

“喝也喝好了,吃也吃足了。”畢先順打了一個飽嗝說,“嫂子,你,你放心,我絕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站起來往外走。

王杰忱忙說:“等等,我去送你。”欲披外衣。

畢先順用手阻止著:“這,這么幾步道,送啥?不用。你在家陪,陪嫂子。”說完走了出去。

馮淑艷回過頭來對王杰忱說:“看樣子,還是二意思思的。”

林區的夜晚,漆黑一片。

畢先順的身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宿舍走著。突然兩道強烈的手電筒的亮光射在他的臉上。

他并不吱聲,用右手向一邊推開,抬腿繼續往前走。

一個日本兵大叫:“八嘎!”接著就兩個嘴巴。

畢先順剛一愣神,另一個日本兵又是兩個嘴巴:“你的,喝酒的干活,紅胡子的來了,你的行嗎?”更加左右不停地打起來。

畢先順:“哈依,哈依。”一動不動地答應著。

兩個日本兵輪流地打著。畢先順倒在了地上,兩個日本兵一邊搓著手一邊走了。

太陽升出東邊的樹梢。

畢先順一只手捂著臉來到李文彬辦公室門前,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敲門。

“進來吧!”這是馮淑艷的聲音。

畢先順一進屋就滿口哭腔地說:“嫂子,這回我的決心下定了,我跟小日本兒沒完!”

“別啥都說!”馮淑艷很關心地坐到他跟前問,“你這是怎么了?”

畢先順哭唧唧地說:“昨晚我從這兒出去,遇上兩個小鬼子,你看把我臉打得!”

馮淑艷咯咯地笑著說:“我說呢,咋一宿工夫你的臉就胖成這樣呢,鬧了半天是讓小日本子的大耳雷子扇的。你也該明白了,羊皮貼不到狗身上,你再怎么效忠他們,他們也不會把你當人看,想打就打,想殺就殺。”

王杰忱也說:“日本人實在不像話,平白無故地把人打成這樣!”

畢先順說:“嫂子,通過這件事,我恨死小日本了,當抗日軍的事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以后機槍在我手,我聽嫂子的,你說怎么用就怎么用。”

馮淑艷想了一下說:“趙狗剩手里也有機槍,到時候他能不能和你對著干?要是他能和你抱成團就更好了!”

“這小子不好說。”畢先順撓了撓腦袋。

“趙狗剩挨過日本人的打沒有?”.

“也挨過幾次,比我少,因為他在小日本面前會來事。”

“你先試探著和他談談,不行,你就想辦法讓他也吃點兒小日本的苦頭。”她又小聲地說了幾句。

畢先順點著頭:“嫂子,你可真有辦法,就照你說的辦!”轉身欲走。

“你等等。”馮淑艷忙從兜里掏出十塊大洋,又拿起一瓶老白干遞給他:“這酒帶回去喝,這錢你做趙狗剩工作時可能用得著。”

畢先順回過身來接過大洋說:“嫂子,你說得對,這錢我先帶著,要是用不著我再送回來。這酒我帶回去也沒地方喝,等我想喝的時候,我還是來和王哥一塊喝吧。”走了出去。

樹林里。

畢先順向對面站著的趙狗剩說:“趙哥,我想求你幫幫我的忙,我想報仇!”

趙狗剩很奇怪地問:“報仇?報什么仇?”

畢先順撅著嘴說:“你沒看見我臉都腫這個樣了?”

“是呀,我還想問你哪,你的臉怎么腫成這個樣?”

“讓小日本兒打的。”

趑狗剩問:“小日本兒為啥把你打成這樣?”

“小日本兒想打你,還用問為啥嗎?你不是也挨過他們打嗎?問過你為啥嗎?別說打呀,就是想殺你都不說因為啥,想殺就殺。”

趙狗剩又問:“你想報小日本兒的仇,想咋報?”

畢先順咬著牙,攥著拳頭說:“我想用機槍把他們都突突了!”

“拉倒拉倒!這個忙我可不能幫你,這是掉腦袋的事,你不是不懂吧?”說完轉身走開。

樹叢中。

畢先順向坐在一棵大倒木上的趙狗剩說:“你實在不幫我,我只好去投靠抗日游擊隊了。”

“你可不能胡來!”趙狗剩站起來說,“一旦走不出去,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畢先順有些生氣地說:“你不這么干,日本人不也一樣要殺你就殺你嗎?”

“活一天算一天,好死不如賴活著!”趙狗剩邁大步走了。

天空中,月亮在云縫里時隱時現。

營房的拐角處,有三個黑影在秘密私語。在月光從云縫中一現時,可以看清是畢先順,他從兜里掏出十塊大洋遞給兩個警察。

兩個警察推讓一番之后,把大洋揣入懷中,滿意地走開。

趙狗剩正在熟睡。

兩個警察的身影。一只手把一挺機槍偷偷地拿走。

兩只手電筒的光亮在各處晃動著,突然手電筒的光集中照在墻角一挺機槍上,266l的機槍號顯明耀目。

趙狗剩熟睡的臉。

日本指導官加藤帶領兩個手持電筒的日本兵,氣勢洶洶地闖進寢室里來,一把將趙狗剩從大炕上揪起來,先是左右一頓耳光。加藤一邊打一邊罵道:“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向兩個日軍命令,“拉出去,死了死了的!喂狗的干活。”

話音剛落,兩個日軍上前抓住趙狗剩的脖領子向屋外推去。

營房西邊一棵老榆樹上,趙狗剩被五花大綁地綁在上面。身上有數不清的血痕。

兩個日軍手里掄著木棒和皮帶,邊打邊問:“紅胡子的干活,是不是?”

畢先順在奔跑,他氣喘噓噓地來到馮淑艷的住所,用手一邊敲著房門一邊焦急地叫著:“嫂子!王哥!快,快開門呀!”

房門開了。馮淑艷忙問:“先順賢弟!怎么了?出啥事了?”

畢先順仍是喘著粗氣說:“日本人把趙狗剩綁在西邊大榆樹上,快要打死了!要,要喂狗!”

王杰忱一驚,一邊摘槍一邊向馮淑艷說:“我馬上集合隊伍!搶也要把他搶下來!”

馮淑艷說:“見機行事,能穩住還是要穩住,實在穩不住再動手!”

老榆樹前。

趙狗剩被打得遍體鱗傷。加藤走上前,用手抬起他低垂的頭問:“你的說話,紅胡子哪邊的有?”

趙狗剩大喝一聲:“不知道!”一口鮮血吐在加藤的臉上。

加藤勃然大怒:“你的死了死了的!喂狗的干活!”

兩個日本兵剛要解繩子放狗。兩條惡狗伸著長長的舌頭,往前掙著。

“住手!”畢先順躲在一棵大樹后,把機槍對準了加藤一伙,“你們敢動一動,我就全‘突突’你們!送你們回東京!”

加藤和日本兵們剛一愣神。王杰忱帶領一排人趕到,把趙狗剩圍在中間,把槍口全都對準了加藤和日本兵。

“都把槍放下!”

警察們把槍“刷”地一下子都收起來。

李文彬一步一步地走向加藤問:“你們還不想回去?我不管了。”轉身欲走。

加藤趕緊上前攔住李文彬,用和善的語調問:“李君,你,你看這該怎么辦?”

李文彬嚴肅地問:“你能照我說的話辦嗎?”

加藤忙說:“你的說說看。”

李文彬很鄭重地說:“從今以后,滿軍的事,要由滿軍自己來處理;這件事你們也不要再管了,我們會很好地處理的。你的能照辦嗎?”

“約細,統統地照辦。”加藤有了臺階下伸著大拇指,“李大隊長,你的良心大大地好!”

李文彬催促著:“你們還不快快地開路?”

“哈依!”加藤向李文彬行了個舉手禮,其他日軍也跟著行了舉手禮,跟著加藤走了。

李文彬向手下人命令:“趕緊送醫務室!”

王杰忱和畢先順趕忙領人上前,把趙狗剩從老榆樹上解下來。

醫務室里。

趙狗剩半依在床上,身上許多處都包扎著紗布繃帶。

畢先順一邊為他喂水一邊說:“這回你可名副其實了,從狗嘴上奪回來的命,真的成了狗剩了!”

“幸虧你和王排長領人趕到救了我。”趙狗剩牙根咬得咯咯響說,“小日本兒,我整死他們都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王杰忱火上加油地說:“以后非報這個仇不可!”

馮淑艷的住所。煤油燈把屋內照得通亮。

馮淑艷對李文彬和王杰忱說:“從方才發生的這件事情上來看,表弟手下的人還頂心齊的。”

王杰忱說:“這都是表弟平時教導有方啊。”

“表哥怎么連小弟都忽悠起來了!”李文彬說完,三人都笑起來。他接著說,“表嫂,現在看來,全大隊大多數人都沒問題了,個別的是極少數,也興不起什么大浪。我看條件已經成熟,你應該盡快地回去一趟,想辦法與五軍的人聯系上,把起事的時間、接應地點等一些具體事宜都定下來。”

“我也正想和你說這件事,看來咱倆是想到一塊去了。”馮淑艷果斷地說,“明天一早我就動身。”

李文彬說:“我派可靠人送你。”

“不用,千萬不要派人送。我一個人偷偷地走,偷偷地回來,人不知鬼不覺地更方便。”

李文彬不放心地問:“你一個人能行嗎?”

王杰忱說:“她一個人獨來獨往地慣了,根據她的身手和經驗沒問題。”

李文彬又問:“用不用把槍帶著?”

“不用。”馮淑艷拍拍腰說,“我有護身的家把式!”

穆棱縣城里。

馮淑艷胳膊上挎著一個小筐,走在路旁的人流里。

火車站內。馮淑艷跨過一條條的鐵道,奔扳道房走去。

她來到扳道房跟前,向四外掃視一眼,然后用手輕輕地敲了幾下木板門。

潘壽廷出來,驚喜地:“是你?快進來!”

走進屋內,潘壽廷急著問:“什么時候回來的?工作進展順利嗎?”

“剛進城。”馮淑艷說,“我回來就是想與五軍人見面,具體落實起事的時間及他們接應的地點。”

“你不用與五軍人見面了,就咱倆把時間決定下來然后我親自去通知他們,這樣既省事又省時間。”潘壽廷說,“其余工作五軍都已經安排好了,接應地點,確定在三道通。時間由你來定吧。”

馮淑艷高興地說:“這可省事多了!”她思索一下說,“時間就定在七月十一日,若是有別的意外,就是十二日。離現在還有五天,我馬上回去。”

潘壽廷說:“好吧,路上多加小心。”

早晨。

李文彬的辦公室里。李文彬坐在寫字臺后面的木椅上。馮淑艷和王杰忱分別坐在寫字臺旁。畢先順和趙狗剩也在場。

馮淑艷小聲地說:“按規定時間,今天正是七月十一日,今晚就應該行動!”

畢先順說:“加藤這老鬼子去牡丹江逛慰安所還沒回來,咋辦?”

趙狗剩搶著說:“這事說啥也別落下加藤這老東西!”

馮淑艷說:“我們要抗日,就是為了給受害的人報仇。為了給趙賢弟報仇,咱就等一天。”

李文彬說:“畢先順,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看準了,他一回來,馬上報告。”

畢先順愉快地回答:“沒問題!”

深夜。

山門路口處。樹后站著一個人,他聽見有“嘩啦,嘩啦”的腳步聲,便低聲喝問:“誰?”

來人回答:“是我,畢先順。”

“這么晚了,你到這兒來干啥?”

“失眠癥犯了,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怪難受的,一想還不如來替你劉二站崗,你回去睡吧。”

“你替我站崗?那能行嗎?”

“怎么不行?”畢先順說,“不漏崗,不誤事就行唄,快回去吧。”

“那就有勞你了!”劉二把手里的槍遞給畢先順,轉身走了。

畢先順把槍接在手里,站在樹后,注視著山門路口。

東方,火紅的太陽升出了樹梢。

又有一個警察走來換崗:“畢老弟該下崗了。”

“富貴大哥,是你呀?”畢先順說,“我回去也沒啥事,在這兒呆一會,和你嘮嘮嗑。”

突然傳來了汽車的聲音。

二人向山門望去。一輛日本軍用吉普車從山外駛進來,一直奔軍營日本人住所馳去。

叫富貴的警察說:“是加藤指導官回來了。”

畢先順話里有話地笑著說:“加藤往回去城里逛慰安所兩天就回來,這回四天了才回來,把一輩子的娘們癮都過完了。”

“別胡說!”富貴制止著,“加藤知道了看他能饒你?”

畢先順來到馮淑艷住的地方。一邊輕輕地敲門,一邊叫著:“嫂子,嫂子!”

“門沒鎖,進來吧。”馮淑艷的聲音。

畢先順進屋就小聲說:“嫂子,加藤回來了!”

“這個老鬼子晚回來一天,有沒有什么新的陰謀?”馮淑艷思索了一下說,“先順賢弟,你多辛苦一些,繼續監視鬼子的行動!”

“好,明白了。”畢先順走了出去。

馮淑艷向王杰忱說:“杰忱,你走一趟,告訴表弟,今晚上燈后開始行動,讓他做好準備。”

王杰忱:“我現在就去。”

第三集

天黑了。各個屋子的燈都亮了起來。

院子里已經站好了隊伍。

旁邊的暗處,畢先順把機槍架好。

趙狗剩把機槍對準了日本人的住房。

李文彬來到趙狗剩跟前,小聲說:“記住,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準開槍!明白嗎?”

趙狗剩回答:“明白。”

李文彬轉身大步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門前,輕輕敲敲門:“表嫂,我是李文彬。”

馮淑艷把門開開:“怎么樣了?”

“隊伍都集合好了,就等你了。”李文彬把兜子里拎的兩支二十響匣槍交給她,“我把這兩件東西給你帶來了,日本人就全交給你了,都由你點炮!”

“行,沒問題。”馮淑艷把兩只匣槍插在腰帶上,和李文彬向隊伍走來。

隊伍里,士兵們嘰嘰喳喳:“呀,這個女人會雙手打槍,真了不起!”

旁邊一個士兵說:“就你沒看出來,這女人搭眼一瞅就不是普通婦女,你看那眼神和一般婦女不一樣。”

李文彬來到隊前向大家講:“弟兄們,現在我集合大家到這來,許多人已經知道是干什么了,有少數人還不知道。我李某從不騙人,現在我鄭重地告訴大家:我從現在起去投奔抗日聯軍,因為我是中國人,不能再當日本人的幫兇了。愿意跟我走的,我非常地感激和歡迎。不愿投奔抗日聯軍的,我也絕不勉強,也絕不為難每一個人。大家兄弟一場,好聚好散。但是我可有一句話先說在前頭:如果有人還去為日本人當幫兇,那就是我們的敵人,就別怪我李某不講兄弟情面了……”

隊前的楊翻譯官急得像熱鍋里的螞蟻,他向李文彬小聲說:“大隊長,這等大事,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李文彬回答:“我已經三思過了。”

楊翻譯官突然奔日軍住宅跑去,邊跑邊喊:“太君,李大隊長反了!李大……”

馮淑艷不慌不忙地抬手一槍。

楊翻譯官一溜前蹌倒在地上,再沒起來。

一個叫田中的日本教官手里提著手槍,慌慌張張地從住宅里跑出來,邊跑邊喊:“李大隊長,紅胡子的不要……”

馮淑艷甩手“啪”的一槍。

田中一個倒仰倒在房門檻上。又一個日本軍官跑出來,被田中的尸體絆倒,剛爬起來,還沒站穩,被馮淑艷一槍結束了他的性命。

另一個日本軍官見門口死了兩個人,扭頭往回跑。

馮淑艷右手一抬,把他撂倒。

又有一個日軍見房門封鎖住,跳上窗臺。

馮淑艷左手一槍,日軍從窗臺上栽了下來。

日軍機槍射手剛把機槍架在窗臺上,被馮淑艷一槍打倒在窗臺里,機槍掉在窗臺外。

其他十幾個日軍一塊從房門往外硬沖。

馮淑艷兩只手左右開弓,一頓點射,把日軍全都消滅在房門口。

警察們都看呆了。有的人小聲議論著:“真了不得,一槍一個準,槍桿這么直溜!”

旁邊有人說:“太神了,怪不得大隊長這么敬重她……”

李文彬高興地說:“十八個鬼子,死了十七個了,只剩加藤一個還不見露面,沖進去!”

趙狗剩端著機槍,第一個沖在最前頭,后面跟著十幾個人沖進屋去。

加藤正雙手握著戰刀準備拼命。

李文彬大喝一聲:“放下你的毒刀,中國的土地上,絕不允許你們日本人在這里橫行霸道!”

加藤絕望地舉起戰刀:“呀——”

趙狗剩的機槍響了,一梭子子彈全打在加藤的胸上和肚子上。加藤倒在地上,短粗的身上全是篩子眼似的血窟窿。

一個警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報告!有一伙警察隊伍已經來到院中,領頭的說要見大隊長。”

李文彬問:“有多少人?”

“有五十人。”

李文彬向畢先順和趙狗剩二人看了一眼:“做好準備!”轉身向屋外走去。

五十人的警察隊伍,整齊地站在院中間。

李文彬來到近前向領頭的說:“我是李文彬。”

領頭的向前跨了一步,行舉手禮:“報告李大隊長,我們是從五林鎮派來的,愿聽李大隊長指揮!”從兜里掏出信遞給李文彬。

李文彬看完信說:“大家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

全隊高聲回答:“不辛苦!”

李文彬接著說:“大家來的很不是時候呀!大家既然來了就都是弟兄了,我不能瞞著大家,我李某從現在起,不再給日本人干事了。我這里現在正舉行武裝起義,剛把這里的十八個日本鬼子都收拾了。這樣吧,你們愿意當山林警察的,可以留在這兒繼續當警察,不愿意干的可以就此回家。當然了,有愿意跟我們去投奔抗日聯軍打鬼子的,我們也非常歡迎!”

領頭的又向前跨了一步,敬禮:“李大隊長,我張久義早就有棄暗投明之心,可是我孤掌難鳴,沒有機會,今天有這個好機會,我和弟兄們都愿意跟隨李大隊長去抗日!”

李文彬問:“你的弟兄們能都愿意嗎?”

張久義轉向帶來的警察隊伍:“弟兄們,聽清楚了,愿意和我一塊跟隨李大隊長去抗日的原地不動,不愿意去的,可以把槍放在地上出列!就此回家,我們仍是好兄弟。”

隊伍一動不動,沒有一個出列的。

張久義轉向李文彬:“報告李大隊長,全隊五十人全愿意跟隨李大隊長一道抗日!”

“好。”李文彬問張久義,“你現在是什么軍銜?”

張久義回答:“報告李大隊長,張久義是少尉排長。”

李文彬鄭重地說:“從現在起,你是上尉連長。注意帶好你的弟兄!”

“是!”張久義敬禮,“感謝大隊長的提攜!”

突然一發炮彈在附近爆炸。

李文彬忙回首命令:“快臥倒!”

起義的隊伍全都就近趴在地上。

李文彬向張久義說:“張連長,快帶領你的隊伍突圍出去,到三道通去會合!”

張久義說:“李大隊長,你先帶領起義的隊伍撤,讓我們留下來,跟小日本兒試巴試巴!”

張久義不得不向弟兄們一擺手:“跟我走!”帶領隊伍向山外方向撤去。

山道上停著三輛日本卡車。車上日軍在用小迫擊炮向起義隊伍轟擊。

迫擊炮彈接連地爆炸。

張久義帶領隊伍跑了一段路,他向大伙喊著:“停下,停下!我們不能就這樣只顧自己撤走,扔下李大隊長他們不管!”

隊伍里也附合著:“對,我們就這樣撤走,也太不義氣了!”

“我們不能不管他們!”

張久義:“大家說得對,我們就在這兒等機會支援他們!”

炮彈繼續轟炸。

馮淑艷手里拎著雙槍,躲在房角處對李文彬說:“不要著急,看小日本鬼子能有多少炮彈!”

她的話音剛落,果然轟炸停止了。日軍端著刺刀撲了上來。

畢先順和趙狗剩的兩挺機槍,不停地向日軍掃射著。

起義隊伍也都端著刺刀迎向敵群,雙方展開了白刃戰。

張久義見時機已到,一擺手:“弟兄們,沖回去!”帶領隊伍折殺回來,沖入敵群。

突然在日軍的身后響起了沖鋒號聲,一股強大的抗日武裝隊伍沖殺過來。這三股隊伍合在一塊,眨眼之間,日本鬼子全部被消滅。

李文彬嚴肅地問張久義:“我不是讓你撤走了嗎?你怎么又回來了?”

張久義笑呵呵地說:“李大隊長這么關心大家,大家怎么能忍心扔下大隊長不管呢?”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三嫂……”隨著聲音,走來一位瀟灑利落的年青指揮員。

馮淑艷趕緊拉著李文彬走過來:“我來給你們介紹。”指著青年指揮員:“這位就是張振華同志。”

李文彬上前握手:“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幸會幸會!”

馮淑艷向張振華介紹:“這位就是李文彬大隊長!”

“歡迎歡迎!”張振華雙手握著李文彬的手說,“非常歡迎你和你的弟兄們參加到抗日的部隊里來呀!”他看著張久義問:“這位是?”

李文彬介紹:“這位是張久義連長,是今天從五林派來的,是一塊起義的好兄弟!”

張振華上前握手:“歡迎歡迎啊!只要大家能團結一致抗日,就一定能把小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

“振華——”王杰忱大步流星地走來。

“三哥!”張振華跑步迎過去,二人擁抱在一起。

“三哥,一晃好幾年沒見到你了!”

“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兒見面!”

“報告!”一個戰士來到跟前,“繳獲敵人汽車三輛,迫擊炮九門,步槍一百三十支,輕機槍三挺,子彈一萬七千余發。日軍死亡一百三十三人。報告完畢。”

張振華向李文彬說:“我們取得了很大的勝利,這是李大隊長和全體弟兄們走上抗日道路的一個開門紅啊!”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張振華又接著說:“我們整隊奔三道通去,那里的群眾在

等著歡迎你們哪!”

三道通村里。

鑼鼓聲喇叭聲傳出很遠。

踩高蹺的、跑旱船的,戰士們和起義的官兵槍上插著紙疊的紅花,和群眾一起扭著大秧歌。

村中間一塊空地上,搭起一個臺子,用紅紙寫著對聯,右邊是“歡迎山林警察官兵起義參加抗日部隊!”左邊是“驅逐日本強盜倭寇喪命魂歸海島東京。”上方的橫額是“團結一致抗日到底”八個大字。

張振華和李文彬、馮淑艷、王杰忱等人走上臺就坐。一位參謀人員向臺下高聲說:“大家靜一靜,現在開始開會!”

鑼鼓聲和喇叭聲及各種秧歌都停下來。

參謀人員仍是高聲說:“現在請東北抗日聯軍第五軍第一師參謀長張振華同志講話!”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張振華站起來,向群眾和全體官兵高聲講:“鄉親們,同志們!我們今天在這里開會有兩個內容:一是我們熱烈地歡迎三道河子三百八十名山林警察弟兄,在李文彬大隊長的率領下起義參加抗日部隊!這壯大了我們的抗日武裝力量,對解放全東北,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對早日趕走日本帝國主義的貢獻是不可估量的!希望起義的弟兄們,在今后的抗日戰場上,英勇殺敵,為祖國、為人民多立功勛!”

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張振華繼續講:“第二個內容,我們的起義部隊和抗聯指戰員們在三道河子,殲滅了寧安縣日寇派出來圍剿我們的迫擊炮連!一百三十三名日本強盜全被擊斃!我們還繳獲了三輛汽車、迫擊炮九門、輕機槍三挺、步槍一百三十支、手槍三支、子彈一萬七千余發!”

臺下沸騰起來,鑼鼓聲、喇叭聲響成一片。

張振華擺著雙手:“根據新的發展形勢,部隊進行了重新整編,現在我宣布東北抗日聯軍第五路軍總指揮周保中同志簽署的任命命令:起義全體官兵正式編為東北抗日聯軍第五軍警衛旅,任命李文彬為旅長,張振華為政委,蔣繼昌為參謀長,王杰忱為副官長。下設兩個團,一團長費廣兆,政委姜信一,二團長張成弟,政委趙永新。兩個團共編六個營,十八個連,全旅共五百余人。另有婦女團長王玉環,副團長兼第五軍被服廠廠長馮淑艷。我們要向全國發出《三道河子山林警察大隊反正抗日救國,告各地民眾及滿軍滿警書》。

臺下掌聲、鑼鼓聲、喇叭聲猛起,秧歌扭起來,旱船跑起來,起義官兵和抗聯指戰員同群眾一起扭起大秧歌……

一戶民宅里。

張振華坐在地桌旁,對隔桌坐著的馮淑艷說:“三嫂,我了解你,自從大伯去世以后,就你一個人在山里打獵,打鬼子,獨來獨往,無拘無束。現在讓你當被服廠的廠長,你是不是感覺到,你這神槍手沒有用武之地了?”

“你真把嫂子看錯了。”馮淑艷笑微微地說,“只要是打鬼子,干啥我都愿意。”

張振華很認真地說:“三嫂真是深明大義的人!”

馮淑艷一笑說:“你三哥可從來沒這么說我。”

張振華笑呵呵地說:“可大家都這么說呀!”

“就你油嘴滑舌的。”馮淑艷說完倆人都笑起來。

“三嫂,你知道你當被服廠廠長,最重要的任務是什么嗎?”張振華問。

“不就是為部隊做服裝、做鞋帽嗎?”

“還有更重要的你沒想到。”張振華說,“本來被服廠是需要派武裝人員保衛的,可是由于反圍剿抽不出人來,有你在那兒,就能在保證完成做服裝任務的情況下,把你的槍法傳授給大家,達到自己保護自己的目的。”

馮淑艷有所悟地點著頭:“我明白了。”

字幕和畫外音:“馮淑艷從此轉戰在穆棱、海林、虎林、饒河等地的崇山峻嶺之中,她以堅強的革命意志和頑強的工作精神,顯示了對黨、對人民的忠誠。1936年底由抗聯五軍軍長柴世榮、政委季青介紹,她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37年春,日寇實行歸屯并戶清野政策,斷絕抗聯與群眾的聯系,使抗聯處于四外無援的困境之中。被服廠經常十天半月地見不到一粒糧食。在這種極其惡劣的情況下,她帶領被服廠的全體人員夏天吃野菜、秋天吃榛子和野果、冬天啃樹皮吃草根,有時候把棉花捻成小團吞下去充饑,克服了重重困難,堅持頑強的工作,同敵人進行了艱苦卓絕、驚天動地的斗爭。”

周圍的樹林仍是一片漆黑,天空剛剛現出微白。

十幾名被服廠的女同志正圍著火堆取暖,馮淑艷對大伙說:“同志們,我們現在確實是很艱苦,可是沒有我們今天的苦中苦,哪會有今后的甜中甜哪?我們今天受點兒苦,正是為了將來的幸福,為了我們的子孫后代永遠的幸福……”

突然傳來了“啪啪啪”的槍聲。

人們一下子行動起來,拿起身邊的槍。

馮淑艷立刻說:“大家不要慌!”

“哎喲……”一個女戰士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叫起來,“哎喲,我肚子疼啊!哎喲!”

馮淑艷到跟前一看,忙說:“劉玉民要臨產了!”

有的人心里急得冒火說:“早不臨產晚不臨產,偏偏鬼子上來的時候要臨產!”

馮淑艷沉著地說:“小李子快燒水,其他人先出去把鬼子頂住,我來接生!”

槍聲像爆豆似的響著。

劉玉民一聲接一聲地叫喚著:“哎喲……”

馮淑艷安慰著:“玉民,不要怕,有我在跟前,你什么都不要怕!”

槍聲越來越激烈……

劉玉民的叫聲也越來越厲害……

有的人在炮火中倒下……

產婦身邊終于傳出嬰兒的啼哭聲……

馮淑艷向小李子命令:“小李子,你抱著孩子和大伙一起快撤,我來掩護,這是命令!一定把孩子保護好!”說完背起劉玉民向旁邊的樹林里跑去。她在樹空里一邊奔跑,一邊向身后的日本鬼子開槍。

日本鬼子跟著槍聲追了過來。

馮淑艷把劉玉民放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她舉起雙槍,一連撂倒幾個鬼子,背起劉玉民再跑。

劉玉民氣喘噓噓地說:“馮姐,你把孩子給我接生下來,我非常地感激你,你就不要管我了,快把我放下,這樣咱倆都跑不出去!”

“少說廢話!”馮淑艷躥著樹空奔跑。

炮彈在身后跟著爆炸。

馮淑艷把劉玉民背進一個小山洞,喘了一陣說:“你在這里,千萬千萬別動,也不要出聲,我晚上一定來接你!”說完,出了山洞,向另一個方向跑去。她急速地攀上山崗往下觀看。

山下鬼子兵黃乎乎的一大片,向山上爬來。

她舉起兩支二十響,一槍一個地射擊著。

七八個鬼子應聲倒下,有的滾下坡去號叫著。

“八嘎!快快地前進!”日軍討伐中隊長岡田揮著戰刀嗥叫著。

一群日軍又向山上爬來。

馮淑艷躲在石砬子后邊,一邊喘息一邊捋了兩把干樹葉子塞在嘴里,嚼了嚼吞咽下去。她看了一眼半山腰上的鬼子,并不著急打,只是用眼睛盯著他們。

鬼子兵越來越近了,只剩七八十米遠了,她左手一掄,右手一甩,兩支匣槍不停地響了起來。

鬼子兵接連倒下去十幾個,剩下的趕緊退下山去。

岡田在山腰揮著戰刀:“機槍統統地射擊!”

三挺輕機槍一齊向山上開火。

馮淑艷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用一塊石頭壓在石砬子上,自己躲到一邊去,連打三槍。

三個日軍機槍射手接連翻倒在后邊去了。

岡田仍在揮舞著戰刀:“繼續射擊!”

又上來三個射手,剛端起機槍,還沒等開火就全被打倒。

岡田歇斯底里地叫著:“開炮!開炮!”

炮彈在石砬子上爆炸。

馮淑艷雙手扯著一條老枯藤用勁頓了頓,使勁一悠,悠到另一座石砬子上去,她站穩了腳,然后攀著石頭向下滑去。

炮彈仍是不停地在石砬子上爆炸。

岡田還在張牙舞爪地叫喊著:“狠狠地炸,把山上炸平!把紅胡子……”

馮淑艷在一塊大石頭后面舉起匣槍,“啪”的一槍。

岡田的帽子被打飛。他剛轉身去解樹上拴的戰馬欲逃,又一聲槍響,他一頭栽倒在地上。

寶清縣城,日軍指揮部里。

一個中尉用藥布纏著頭,吊著一只胳膊,垂頭喪氣地站在地中間。

一個肩上戴著中校肩章的日本軍官在大發脾氣:“岡田死了死了的很好!飯桶!大日本軍人的臉被他給丟盡了!”'他來回踱了幾步,沖著受傷的中尉大叫著,“明天,你的帶路我要親自去,把那里一切統統地炸平!紅胡子統統地消滅!”

石砬子山上。

馮淑艷在日軍尸體旁大口吃著餅干和罐頭。

馮淑艷把日軍的步槍五支一捆捆好,用藤條把衣服也捆好埋在石頭縫子里。

馮淑艷牽著岡田的戰馬,馱著用衣服包著的餅干回到山洞跟前,把馬拴好,背起餅干和罐頭走進山洞。

山洞里,馮淑艷對劉玉民說:“這回可好了,總算有了能補補身子的東西了,你要多吃一些。”

山路上,日軍中校和受傷的中尉騎著大個子戰馬走在隊前。大隊人馬,拉著炮車,在山路上疾行而來。

馮淑艷攙扶著劉玉民從山洞里出來,把包好的食品搭在馬背上,說:“你剛生完孩子不能騎馬,咱倆一邊站一個。”她把馬韁繩解開,又對劉玉民說,“用一只腳蹬住馬鐙,攀住鞍子。”

“明白了。”劉玉民站在馬外邊的馬鐙上,她站在里邊的馬鐙上,一抖韁繩向前走去。

石山下,日軍中校舉起望遠鏡向石砬子上觀望。

望遠鏡里:石砬子上有許多人沖著山下,準備射擊的樣子。

日軍中校大喊起來:“紅胡子大大地有!開炮,快快地開炮!”

炮手們立刻調整炮口方位。

石砬子上,炮彈接連不斷地爆炸。

日軍中校聽山上沒有還擊的槍聲,命令步兵向山上進攻。

石砬子上,全是光著身子的日軍尸體,被炮彈炸得血肉模糊。

日軍中校舉起雙手,瘋了似的大喊起來:“紅胡子,大大狡猾狡猾的!”

被服廠的女兵們,正在山林里艱難地向前走著。

“同志們……”聲音是從后邊傳來的。

女兵們回頭望去,見馮淑艷和劉玉民蹬在馬的兩側趕來。

小李子高興地叫起來:“是馮姐和劉姐回來了!”

大家立刻圍上去,吵吵著:“可把你們盼回來了!”人們七手八腳地把劉玉民扶坐在一塊石頭上。

小李子把孩子抱給劉玉民:“還是個男孩兒哪!”

劉玉民趕緊把孩子接在懷里,掏出奶頭塞在孩子的嘴里。

孩子團團的小臉,小嘴不停地吮著媽媽的乳頭。劉玉民淚水簌簌地從臉上流下來。

小李子安慰著:“劉姐,你不用難過,我們大伙一定會幫你把他養大的。”大伙也都說:“我們這么多大活人,還養不活這么個孩子?”

“大家快把馬背上的包袱拿下來,那里有餅干和罐頭。”馮淑艷告訴大伙,自己身子有些支持不住的樣子,坐在了地上。

大伙拿下包袱打開,用匕首和石頭砸開罐頭吃起來。

小李子高興地說:“這回我們有吃的了,大家吃飽,很快就能攆上部隊。

馮淑艷提醒大伙:“大家多少天沒吃糧食了!先不要吃得太多,省得胃腸受不了,等晚上再逐漸地多吃,這么多夠我們吃幾天的了……”她咬著牙實在支持不住了,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

小李子眼尖,先叫起來:“馮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大家都圍過來。

字幕與畫外音:“1939年冬,由于日本帝國主義的瘋狂封鎖,東北抗戰形勢極為險惡,黨組織遭到嚴重的破壞,抗聯部隊受到很大損失。為了保存革命有生力量,抗聯各部隊奉命進行戰略轉移,先后進入蘇聯境內,在伯力整訓。1942年抗聯部隊編為蘇聯紅軍88特別旅(國際教導旅),建立了南野營、北野營。周保中、李兆麟、崔庸健、金策、馮仲云、劉亞樓、盧冬生、金日成等抗聯將領獨立地領導了抗聯部隊的政治學習和軍事訓練,并曾多次派小分隊回國襲擊日寇、偵察敵情。馮淑艷因山上無醫無藥,又長時期吃不到糧食,胃病越來越加重。組織上送她住進了蘇聯醫院。”

一個樹木幽靜的院落,一棟歐式的紅樓。

樓內病房里,高大的玻璃窗格外的潔凈明亮。馮淑艷躺在病床上,正在打吊針。

吊瓶里的藥液快滴完了。

一個蘇聯女醫務人員進來,從她的手背上取下針頭,又從吊瓶架上摘下吊瓶,笑呵呵地看著她說:“聽說你是中國抗日女英雄,會雙手用槍,一個人能打敗一百多個日本鬼子,真了不起!”她伸出大拇指,“哈拉少!”

馮淑艷用手指指醫務人員,又指指吊瓶:“哈拉少!”

倆人都笑起來。

伯力。幾棟木柯楞房舍是國際教導旅官兵的宿舍和辦公的地方。

房前一片平地,是自然的練兵場。有的人在進行隊列練習,有的人在練刺殺,有的人在練射擊,還有的人在練習爆破。人們都在熱火朝天地苦練著。

蘇聯醫院。院內的活動場上。

馮淑艷病已經痊愈,身體也恢復了健康。她一個人在蕩秋千。

醫務人員笑呵呵地走來,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馮淑艷同志,客廳里有客人在等你。”

樓內會客廳里。

一位戴少將肩章的蘇聯人坐在沙發上。

馮淑艷走進來。

少將忙站起來,伸出右手迎上前:“你好,馮淑艷同志!我是遠東情報局的,叫米高洛夫。”

馮淑艷向他敬了個軍禮。

米高洛夫讓著:“請坐,快請坐。”

馮淑艷坐下。

米高洛夫說:“馮淑艷同志,根據我們遠東情報局對你的了解,認為你很適合回國做情報工作,不知你是否愿意?”

馮淑艷站起來,敬了個舉手禮:“實在對不起,將軍同志,你們并不了解我的性格。我不愿意干那種偷偷摸摸的工作,我要求回到一線部隊去,能真刀真槍地和日本鬼子干,一則為了給所有被日本鬼子殺害的人報仇,另則為了保衛蘇聯大后方不受日本鬼子的侵擾!”

米高洛夫笑著說:“真不愧是女英雄!”接著他又聳了聳肩膀說,“可惜,我不是你的直接上司!”

蘇聯境內。沿烏蘇里江邊的國防公路上,一輛蘇軍中型吉普車在飛馳。車上除了司機另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高個長方臉,另一個是上中等個,方臉膛,他目視前方,有時流露出些焦急的神色。

中型吉普車開進醫院的院內停下。車上的兩個人下來,奔樓內走去。

馮淑艷的單人宿舍里。

一個女醫務人員正在教馮淑艷學俄語,用俄語說:“同志,你好?”

馮淑艷用俄語復誦著:“同志,你好?”

醫務人員用俄語說:“打倒德國法西斯!”

馮淑艷用俄語復誦著。

醫務人員說:“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馮淑艷復誦著。

“蘇聯人民和中國人民是朋友,是兄弟!”

馮淑艷復誦著。

“偉大的斯大林同志萬歲!”

馮淑艷舉起雙手用俄語喊著:“偉大的斯大林同志萬歲!”

“偉大的毛澤東同志萬歲!”

馮淑艷仍是舉著雙手用俄語喊著:“偉大的毛澤東同志萬歲!”

醫務人員贊佩地說:“你學得很好,進步很快!”

另一個醫務人員走進來招呼著:“馮淑艷同志,會客廳里有人等你。”

馮淑艷回答:“我馬上就去。”

會客廳里。

吉普車上下來的兩個人在一邊喝茶一邊等候著。

馮淑艷走進來,驚喜地叫著:“杰忱!是你!”

兩個人都站起來。王杰忱忙說:“我來給你介紹。”指著高個的人說,“這位就是你一直盼望見到的周保中軍長,現在是88旅的旅長。”

“周軍長!”馮淑艷立刻行舉手禮,“周旅長好!”

周保中一邊握手一邊讓著:“快坐下,坐下。我先向你糾正一件事:王杰忱同志,已經改名叫王亞東了。”

馮淑艷一邊續茶一邊笑呵呵地看了王杰忱一眼說:“是嗎?叫啥都是他!”

三個人笑起來。

“淑艷同志,我今天來,一是接你出院歸隊,二是想和你談談你今后的工作。”

“工作沒說的,只要是為了打日本鬼子,干啥都行。”

周保中說:“咱們這些人,說的、做的、想的,都是為了打鬼子,這是我們每一個抗聯戰士的宗旨。不過具體干什么,有個個人興趣問題……”

馮淑艷接過來說:“個人興趣應該服從組織需要。”

周保中說:“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頭些日子蘇聯遠東情報局副局長米高洛夫同志不是被你當場拒絕了嗎?”

馮淑艷很吃驚地:“原來……”

周保中用手做個制止的動作,然后說:“我經過仔細地考慮,覺得你和王亞東同志一塊回國去建立地下情報站很適合。因為你是在穆棱鎮泉眼河屯長大的,那里人熟、地熟,你回去恰如魚歸大海,順理成章,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淑艷同志,有一筆賬你沒細算:過去你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在穆棱、海林、雞西、虎林、饒河等地的山林里和日本鬼子周旋,確實是沒少打死日本鬼子。可是這樣一槍一個地打,比較起來是太慢了。如果你能回到家鄉去,建立地下情報站,搜集敵人的情報,組織上有了準確的情報,就能一下子消滅敵人一個軍,打亂敵人的整個侵略計劃,這樣才能盡快地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

馮淑艷說:“我懂了。我堅決服從組織需要,請周旅長做具體指示。”

周保中說:“你和亞東同志很長時間沒在一起了,今天你和我們一起回88旅,和亞東同志一塊過幾天團圓的日子。同時系統地學習一下情報工作的基本知識和有關技術。不乘船、不空投,組織上通過地下組織為你們二人搞到狩獵證,從東寧以獵人身份過境。然后到牡丹江賣了獵物,化裝商人公開回泉眼河屯,就說這幾年一直在長春、牡丹江做買賣,現下很不景氣,所以不干了。剩下的就由你們夫婦倆隨機應變了。具體任務是:建立地下情報站,搜集穆棱、寧安、綏芬河、牡丹江、綏陽等地日偽軍的兵力、武器、設施和動向以及日偽軍重要機關的情報。你和亞東同志都是久經考驗的好同志,你們為祖國、為人民不怕危險,不講價錢,十分可貴,非常光榮。你們這次回去一定要克服各種困難、戰勝艱險,勝利完成情報工作任務。同時還要有遇難的思想準備,要經得起酷刑和誘降的考驗。要記住,寧可掉頭,也不給日本人當走狗!”

馮淑艷堅定地說:“請首長放心,堅決完成任務!”

蘇聯醫院大門口。

醫院的領導和全體醫護人員將馮淑艷送出門來。周保中和醫院領導及醫護人員一一握手,然后轉身同王亞東上了吉普車。

一位醫護人員抱住馮淑艷十分留戀地說:“你永遠是我們的好朋友、好姐妹!”

馮淑艷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地點頭,擁抱后上了車,和王亞東坐在后排座上,回過頭來向送行的人們揮手。

中吉普開走。

月光下,茂密的樹林里。

兩個持槍的人影向近處走來。

突然一隊日軍邊防巡邏隊走過來,兩個黑影迅速躲在靠近的大樹后面。日軍巡邏隊從附近走過去。兩個黑影湊到一起,耳語幾句,這時可以看清是馮淑艷和王亞東。然后王亞東轉身繼續向前走著。馮淑艷躥著樹空,尾隨在王亞東身后。突聽一聲喝令:“別動!舉起手來!”

王亞東左手握著獵槍,右手攥緊拳頭慢慢地舉起來。

這時馮淑艷從一棵大樹后躥出來,直接把槍頂到喝令人的后背上:“別動!動就打死你!”

王亞東猛一轉身,右手一把將喝令人的槍奪了下來:“這回該你把手舉起來了!”

這人慢吞吞地說:“我就是不舉手,一個人還能弄過你們兩個人嗎?再說了,我的槍已經到你們的手里了,舉不舉手還能咋的?”

王亞東上前從背后用雙手摸摸他的前后身沒發現什么,站起來。

馮淑艷把槍口抬起來說:“實話跟你說了吧,看你是中國人,你要是日本人,腦袋早就開花了。”

被繳了槍的人說:“是呀,你們的主張一貫是中國人不殺中國人。”

“你把我們當成抗聯了?我們是獵人!”王亞東拿出狩獵證給他看。

馮淑艷接著說:“不過我們要是遇到漢奸和走狗也是能殺就殺,一個不留!”

被繳了槍的人立刻說:“你們真要把我當成漢奸殺了,我可冤枉死了!”

馮淑艷問:“你在為日本鬼子站崗,守衛著國境線,你還冤枉?”

“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哪!”被繳了槍的人說,“我實情跟你們說了吧,你們要是不信,等多咱走到寧安縣石巖屯打聽打聽就知道了。我大名叫柳玉喜,弟兄里我是老三,別人都叫我柳三。我是因為適齡,被硬要來當國兵的,在這兒想跑都跑不出去,不論你跑到哪兒,都得被通緝抓回來扔進狗圈活活喂狼狗!我當了國兵以后,一天日本鬼子進了石巖屯,我的父母和哥哥全都被日本鬼子殺害了!我恨日本鬼子,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王亞東問:“那你為什么不去參加抗聯呢?”

“你說得倒容易。”柳玉喜說,“聽說大部分抗聯都過江到蘇聯去了,剩下的都轉入地下活動,上哪兒去找啊?”

馮淑艷問:“要是抗聯來找你幫忙,你能幫嗎?”

“我拿性命擔保,我要不幫忙,我就是漢奸!”柳玉喜思索一下說,“大姐你就不用繞彎考問我了,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馮淑艷不由得一驚問:“你知道我是誰?”

柳玉喜說:“你就是日本人曾懸賞捉拿的馮淑艷。”

馮淑艷笑笑問:“你怎么知道我是馮淑艷?”

柳玉喜說:“我聽聲音你是女的,我想沒有第二個女的能打獵,只有你九歲就幫助父親打老虎,膽大過人。后來父母被鬼子殺害,為了報仇,一個人在山里打死了不少日本鬼子,還殺了漢奸周疤瘌眼和李景洋。所以日本人懸賞捉拿你,一直沒捉拿到。”

“現在還在捉拿嗎?”

“日本鬼子猜想你也去蘇聯那邊了,所以也就不再吵吵了。”

馮淑艷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后問:“你方才叫我什么了?”

“叫大姐呀,不行嗎?”柳玉喜看著她問。

馮淑艷笑笑說:“柳玉喜,你這個人是個老實人,也很聰明,我就認你這個弟弟了!”

“大姐!”柳玉喜很激動,帶著哭腔說,“我什么親人都沒有了,以后你就是我親姐姐!”

“好,好。”馮淑艷真誠地說,“以后你就是我的親弟弟。”

柳玉喜看著王亞東問:“姐,這位怎么稱呼?”

馮淑艷:“噢,我倆是一家的,你叫姐夫。”

柳玉喜上前握住王亞東的手:“姐夫!”

王亞東也高興地說:“沒有準備,也不知老弟喜歡啥,需要啥。”

“姐姐,姐夫是干這個的。”柳玉喜用手比量打槍的動作,“小弟就不客氣了,以后要是能打著鹿的時候,給小弟留點兒鹿心血怎樣?都說喝了鹿心血,遇事心不慌。”

馮淑艷說:“就是打不著鹿,鹿心血也能弄著,下次過來,一定能帶給兄弟。”

柳玉喜笑呵呵地說:“謝謝姐姐、姐夫!”

馮淑艷囑咐地說:“你記住,以后姐姐要是不便來,打走鬼子,一定要回到姐姐身邊來。”

“記住了。”柳玉喜很留戀地說,“姐姐、姐夫多保重!”

馮淑艷和王亞東轉身走進密林。

皎潔的月光,把樹林照得白晝一般。

牡丹江鐵道南的市場上,人流不息,各類小販叫賣不止。

在一個墻角處,一個攤床上擺著整個狍子、山兔和幾對野雞。

王亞東正拿著一張猞猁皮和一位買主講著價錢。

泉眼河屯。

一輛二馬車子走進屯里來。車后跟著一幫光著屁股的小男孩兒,他們跟著跑著叫著。

二馬車子來到馮淑艷住過的房子大門口停下。馮淑艷和王亞東下了車,從車上把兩個大柳條包和一對皮箱拿下來。

馮淑艷的弟弟馮廣志一家人都迎出來,有的幫著往屋里拿東西,有的吵吵著:“是姐姐和姐夫回來了!”“快進屋!一路上累了吧?”

東西兩院的鄰居們也都圍了過來。鄭大爺問:“是淑艷回來了?一晃有幾年了,你們到兒哪去了?有時候還真挺想你們的!”

馮淑艷上前:“是鄭大爺,你老好啊!”

鄭大爺打個咳聲:“有小鬼子鬧哄著,強挺著活呀。”

馮淑艷轉向大伙說:“這幾年,我們先在新京,后來又回到牡丹江,在南市場開皮貨鋪子謀生。近來財氣不佳賠了本,想來想去還是回家,哪兒也不如家鄉好啊!”

“是呀,是呀,水流千里歸大海呀,最終還是得轉回家來。”鄭大爺說,“以后就別再走了,在家跟大伙務農不也一樣活著嗎?愿意打獵,時不常地去打打獵。”

“鄭大爺,你老說得對呀。”馮淑艷往屋里讓著,“大家都請進屋里坐吧!”

有不少人跟著向屋里走去。

晚飯后,箱子蓋上一盞油燈把屋內照得通明。

馮廣志從外邊進來說:“姐,方才鄭大爺在路上讓我轉告你,屯西頭搬來一個于警尉補,讓你們提防他點兒。”

馮淑艷問:“這于警尉補是從哪兒來的?為啥到這屯里來住?”

馮廣志說:“聽說他是寧安縣人,是日本人嫌他歲數大了,起不了啥作用,讓他退伍了,他就到這屯里來了。他還有個外號,叫于老太太。”

王亞東疑慮地說:“能不能是日本人安這兒的釘子,要真是釘子那可麻煩了。”

“這樣,”馮淑艷思索了一陣果斷地說:“不管他是不是釘子,明天我去會會他,然后再見機行事,亞東你看咋樣?”

王亞東點著頭說:“我看可以,就這么辦!”

太陽剛剛升上東南。

馮淑艷一個人來到于警尉補院門前,用手敲敲門。于警尉補妻子把大門打開。

馮淑艷問:“這是于先生家嗎?”

“是呀,請進。”于警尉補妻子轉回身向屋內喊道,“孩子他爹,來客人了!”

于警尉補在屋內,忙把嘴里的漱口水吐在地上迎出房門:“是馮女士光臨,失迎、失迎!”

馮淑艷走進屋內說:“聽說于先生是走南闖北的人,我馮某特前來拜訪!”

“不敢當,不敢當,實在不敢當啊!”于警尉補連說,“馮女士屈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呀!”

“不必客氣。”馮淑艷直截了當地說,“于先生可是這兒的新來戶,我雖然長時間不在家,可是這兒土生土長的,鄉親們都熟悉我,于先生對我還不了解吧?”

“鄙人來到貴土寶地已經二年了,來此不久,就耳聞你馮女士九歲上山幫父親打老虎,實在是膽大過人。后來由于日本人殺了你的雙親和鄉鄰,你立志與日本人不共戴天,一個人在山里與日本人周旋,打死很多日本鬼子,還殺過漢奸。日本人曾懸賞一萬大洋到處捉拿你,把你和楊靖宇、趙尚志等同起來,可是他們至今連你的影都沒捉到。”

馮淑艷單刀直入地說:“我聽說于先生也是給日本人干事的人,不知為啥來本屯落戶,我想不會是來此守株待兔的吧?”

于警尉補哈哈大笑起來:“這真是天大的誤解!馮女士,我什么都不用跟你多說,我于炳良是寧安縣石巖屯的人,你可以抽空去了解。我是當過警察不假,因為年齡大些給我一個警尉補的空銜,可是我一件傷天害理的事都沒干過。我心中有數,我是中國人怎么能幫鬼子來殺害自己的同胞呢?他們也是看我沒什么用才讓我退下來了。”

“你說你是寧安縣石巖屯的人?”

“是呀,跟你在這屯一樣,土生土長。”

“我向你打聽一個人,你認識嗎?”馮淑艷說,“柳三。”

于炳良說:“哎呀,他是弟兄里排行老三,大名叫柳玉喜,因為年齡正適齡,被硬要去當國兵了。走了沒幾天,日本鬼子進屯,把他的父母和兩個哥哥,還有沒過門的媳婦都殺害了。”他想了一下問,“你怎么認識柳三?”

“他是我的一個遠房表弟。”馮淑艷又問,“你退職怎么沒回老家?為啥搬到這屯來了?”

“唉,那石巖屯沒剩幾家了,我回那兒去干啥?我看這個地方依山傍水,起碼上山劃拉點兒柴禾是比較容易的,所以就到這兒來了。”

馮淑艷點點頭:“我再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

“是一個山林警察,叫李文彬。”

“他是三道河子山林警察大隊長,為人精明強干,領著部下起義了,到抗聯五軍里先當旅長,后來當師長,再后來聽說在富錦那邊作戰犧牲了,太可惜了,你認識他?”

“噢,是我丈夫的表弟。”馮淑艷從衣兜里拿出一些錢來放在地桌上,“這樣吧,今天我給你留下兩百塊大洋……”

于炳良忙站起來問:“你是用這錢來買我的這張嘴?”

“說實話,就算原來是,可現在不是。”

“既然不是,這錢我不能留。”

“不,這錢你一定要收下。”

于炳良用雙手推辭著:“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你聽我說明白了。”馮淑艷嚴肅地說,“這錢不是為了收買你,是通過方才一番的嘮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良心的中國人,一家人就不能說兩家話,你看看嫂子和孩子跟你過的這窮日子,你又干不了重活,你用這錢把家里好好安排安排。”

于炳良很難為情地說:“這,初次相見,我怎么好收你錢呢?”

“我這幾年在外邊做皮貨生意,雖然不很景氣,但多少還掙著了幾個,比你強得多。你就聽我的收下,起碼咱們都是中國人,是兄弟姊妹,幫你幾個錢還不可以嗎?”

于炳良感動地說:“我是一個當過警察的人,只要馮女士能相信我就比什么都強啊。”

“你有抽大煙的嗜好?”

“是呀,當警察的時候沾染上的壞習氣。”

“你這種嗜好讓人不敢托底呀。”

于炳良一愣,在屋地上走了幾步停下問,“我要是把大煙戒了呢?”

“那自然是沒說的了,問題是怕你戒不了。”

“我也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從今天起,我于炳良不把大煙戒了,誓不為人!”

馮淑艷高興地看著他說:“好,明天我來幫你戒!”

“那太好了,有你幫助我就更有信心了!”

于炳良的妻子沖著馮淑艷說:“你這可真是觀音菩薩下凡了。我總勸他戒,他就是不聽。你看把家抽成這個樣,大人孩子都跟著他遭這份罪。你要是能幫他把大煙戒了,我成天給你磕頭都行啊!”說著就要往地上跪。

于炳良很難為情地說:“蘭姑,你可別在那兒出丑了,以前是我不好,對不起你和孩子。”

馮淑艷趕忙上前把她扶起:“嫂子,你放心,明天你按著我的說法做,他就一定能把大煙戒掉。以后他不光會在家里變成有用的人,也許對國家也能是一個有用的人哪!”

蘭姑說:“那可得謝天謝地!”

晚上。于炳良把大煙燈、大煙槍都扔到地上用腳踹了,自語著:“這回和這些玩藝徹底告別了!”

“還挺像的呢,我才不信哪!”妻子蘭姑說,“哎,你說這個姓馮的,和咱們沒親沒故,不熟不識的給咱這么多錢,究竟是為了啥?我總覺得有點兒奇怪!”

“那你猜猜看。”

蘭姑想了一陣說:“我猜她過去殺過不少日本人,日本人還懸賞抓她,她在外邊躲了這么長時間,這次回來是怕你給捅出去,特意來買你這張嘴的。”

于炳良晃晃腦袋說:“你猜得不對。她要是光怕我給捅出去,想除掉我這個大煙鬼,還不比弄死一只小雞都容易?用不著給咱這么多錢。”

“那你說她到底是為了啥?總不能白給咱這么多錢吧?”

“我看哪,主要是我沒干啥壞事,我要是干過壞事,別說給錢,命都得沒在她手里。今個她給咱錢,一是說明她還把我看成是中國人,出于同情和關心;二是也許她認為我以后會有點什么用。不管怎么說,我看她這個人很不一般,有中國人的同情心、有民族的大義,說話直來直去,辦事也大方利落,很多男人都不行。我是從心眼里佩服,我愿意和這樣人打交道。”

蘭姑故意說:“你愿意和人家打交道,你別忘了你是一個大煙鬼,人家稀不稀罕你?”

于炳良微笑著說:“我把大煙戒了,不就不是大煙鬼了嗎?”

蘭姑笑笑說:“你要真把大煙戒了,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油燈下。

王亞東夫婦已經躺在炕上。馮淑艷突然興奮地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開,一只手扭過王亞東的肩頭說:“哎,我今天感覺這個于警尉補不像是壞人,我多給他點兒錢并不是為了封他的嘴,更主要的是和他拉拉關系,說不定這個人是一個很有用的人。”

“一個干警察的出身,能有啥用。”

“正因為他是當警察的出身,才有用哪。”

“我看還是抓緊想辦法找潘壽廷,盡快和地下黨組織接上關系,好開展下一步工作。”

馮淑艷說:“我會安排好時間的,幫于警尉補戒大煙和找關系同時進行,保證做到兩不誤。”抬起頭來把油燈吹滅了。

太陽升上高空。

于炳良頭沖里躺在炕上,翻身打滾地叫喊著:“不行了,我實在受不了了……”兩只手不住地抓扯前胸,胸脯上的衣服抓破了,皮膚上抓出許多血檁子。

馮淑艷想了一下向蘭姑說:“你快去把挑水的扁擔拿來。”

蘭姑忙到外屋把扁擔拿進來。

馮淑艷又問:“有繩子嗎?”

“沒有繩子。”蘭姑問,“有裹腿行不行?”

“行。快拿來!”

蘭姑從箱子里把一付裹腿拿出來,遞給馮淑艷。

馮淑艷把扁擔橫在于炳良的身后,用裹腿把他的兩只胳膊捆在扁擔上。

于炳良一邊叫喊一邊問:“你這是干什么?”

“不這樣做,一會兒你就把前胸撓爛了。你要挺住,過了這一陣就好了。”馮淑艷對蘭姑說,“快把冰糖放在他嘴里。”

蘭姑趕緊取出一塊冰糖放在于炳良嘴里。

“如果冰糖不行,就沖紅糖水、姜水、辣椒水,換著樣讓他趁熱喝,最好他能睡覺。”馮淑艷看了看又說,“等他穩定了,把裹腿解開。他要吃東西時,給他做好吃的。我先回去,一會兒再來。”

蘭姑看著馮淑艷:“大妹子,你可一定來呀,你不來我心里沒底呀!”

“沒事,我一定來。”馮淑艷說完走出門去。

馮淑艷一個人挎著一團筐豆角,順著穆棱火車站內鐵道,奔南頭扳道房走去。

扳道房后邊的山腳處,有兩個人在注視著這所扳道房。

馮淑艷直接走進扳道房。

潘壽廷一抬頭,非常驚訝:“是你!”

馮淑艷驚喜地:“潘書……”

潘壽廷趕緊用手制止:“噓!”緊接著說,“這兒不能久留,周圍有特務監視我,快走!”

馮淑艷機警地問:“怎么聯系?”

潘壽廷急著說:“北市場中藥店。柜臺里一個戴禮帽的人,你進去問有人參嗎?對方問要幾品葉的?你說要三品葉的山參。對方又問有方子嗎?你回答有,把事先用紅紙寫好的藥方遞給他,他把你讓進柜臺后屋……”

兩個特務進來,向馮淑艷問:“干什么的?”

馮淑艷故意大聲說:“賣豆角的,想往回走,進來問問還有沒有車想搭個腳。”

特務甲問:“就是有車,這站外你能上去嗎?

馮淑艷白他一眼說:“山里人有幾個不會抓車的?盡靠買票上車,有那么多錢嗎?”

馮淑艷有些火了,問“:我憑啥跟你們走一趟?”

潘壽廷上前說:“算了算了,她一個山里婦道人家,你們就別跟她糾纏了,該忙啥忙啥去吧。”

特務甲橫著說:“這沒你的事,你少多嘴行不行?”

潘壽廷連連說:“好好好,我不多嘴,我一定不再多嘴。”

這時一列貨車從這經過。

馮淑艷突然把一筐豆角全砸在特務甲的臉上,一轉身抓住一節貨車廂的鐵梯跳了上去。

團筐的梁套在了特務甲的頭上,特務甲在忙著往下摘筐,一時摘不下來。

特務乙一躥,兩手抓住后一節車廂的鐵梯,可身子沒有跟著攀上去,被車一直拖出去五六十米掉下來,滾到路基底下去了。

于炳良家。

于炳良喘息著對蘭姑說:“蘭姑,你把裹腿給我解開吧。”蘭姑問:“你能忍受住嗎?”

蘭姑說:“我是怕你再抓撓起來,我一人整不住你。”

“我來了!”馮淑艷大步走進來問,“怎么樣?過點兒勁了吧?”

“好多了。”于炳良說,“你來得正好,我讓她給我解開,她不敢解。”

馮淑艷對蘭姑說:“給他解開吧,給他做好吃的,肉蛋魚雞,他想吃啥就做啥。”

“大妹子,那錢可不能隨便胡造了。咱們非親非故的,你一下子給那么多錢,再說了,你也是在外面不景氣才回來。我想等他把這口大煙戒了,掙幾個把花的錢補上,再如數還給你……”

“你看你,又說見外話了吧?”馮淑艷說,“從個人這個小家庭來說,咱們是非親非故,可要從國家來說,咱們都是中國人哪,中國人不幫中國人,靠誰來幫助?小鬼子能幫助咱們嗎?”

于炳良說:“我給他們干了好幾年事,不但沒有一點兒幫助,氣可沒少受!”

“大嫂,讓大哥吃點兒好的不是胡造,是為了讓他補補身子,好增強抵抗力,對戒煙有好處。”馮淑艷解釋,“我在外邊再不景氣,也比你們寬裕,這錢就不要再提‘還’字了。”

“大妹子,你一口叫我聲大哥,從今天起,以后你就是我的親妹妹。”于炳良真誠地說,“昨天你走后,我就當你嫂子說,你這個人心眼好,對人善良,是個又爽快又有能力的人,一般男人都遠遠比不上。我下決心了,等我把這口大煙戒了,我完全聽你的。只要我能做的事,我一定聽從就是了。”

“好好好!”馮淑艷笑著說,“咱先不說那么遠,先戒煙。我聽說少帥戒煙,就他一個人,讓衛兵把門把住,任何人都不準進去,他一個人在里面折騰了幾天,癮勁過去了就好了,以后照樣統領三軍。”

于炳良說:“我怎么能跟張學良比呢?”

馮淑艷說:“其實人都是一樣的,只是條件不同罷了。少帥有少帥的條件,你也有你的條件,你只要把煙戒了,也一樣能為國家、為民族做出一番大事來!”

于炳良疑惑地道:“我?”

野外河邊上。

王亞東和于炳良坐在河岸上。把魚鉤放進水里,魚竿都架好,兩個人都在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水面上的漁漂。

馮淑艷在于炳良身旁說:“全屯入都忙著干活,就我倆是大閑人,你也是閑人,所以找你一塊出來釣釣魚,也許對你戒煙會有幫助。”

“現在是閑人,等煙戒好了,我也得學著干活了,起碼上山砍點兒柴禾,省得冬天大人孩子受凍。”

“于大哥,你說得很對,我和亞東、你,咱們一塊上山,不用現砍,揀現成的干樹棵子有的是,一會兒就一車。”馮淑艷一回頭,吵吵起來,“咬鉤了!咬鉤了!”

水面上,一只漁漂沉了下去。

于炳良忙著提竿,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釣上岸來。

馮淑艷又吵吵著:“亞東,你的鉤也咬了!”

王亞東迅速把竿提起來,一條大鯰魚被拽了上來。

馮淑艷非常地高興,吵吵著:“晚上到你家,讓嫂子給咱們燉魚,你們哥倆喝兩盅!”

山腳下。

停著一輛兩個轱轆的推車,推車旁放著三大捆干樹枝和碎木頭。

馮淑艷、王亞東和于炳良三入圍坐在一起,邊吃邊喝。

馮淑艷說:“這天氣真好,咱們一邊揀著柴禾一邊秋天野游了。”

于炳良說:“說真的,我當了這么多年警察,也沒吃過這么一頓野餐!”

馮淑艷問:“于大哥,你在警察隊伍里不能沒有靠得住的哥們吧?”

于炳良笑著說:“你們沒聽說我有個外號叫于老太太嗎?不是我自己說,和我關系好的還正經多著呢。”他忽然想起問,“大妹子,你問我這個是有事情吧?”

“也沒啥大事。”馮淑艷說,“聽說小鬼子在東寧這兒修了個地下工程,不知是干啥用的。能不能向你關系靠得住的人打聽打聽?”

“這事不用去問別人,我都知道。”于炳良吃了一口菜說,“小鬼子不光在東寧這兒修,在虎頭那邊也修了,聽說修這要塞的勞工有上萬人,完工后把這些人都集中用機槍突突了!東寧這兒也一樣,抓來的勞工干完活,全都用槍逼進一個事先挖好的山洞,把門堵上,全悶死在里面。這兩處山洞叫地下要塞,里邊儲存了足夠日本人四五年吃穿的用品以及武器彈藥,都是為了準備進攻和防御蘇聯用的。日本人私下炫耀這個要塞‘遠勝過法、德邊境的杰福克里德防線和馬奇諾防線’”。

馮淑艷點著頭。

第四集

在通往屯里的土道上。

王亞東在車轅子中間駕著轅子,于炳良在外邊拉著邊套,馮淑艷在車后推著。三個人都汗流滿面地往屯子里走著。

三個人一直把車推進于家的院子里。

王亞東先把于炳良揀的柴禾捆卸下來,又伸手去卸自己揀的柴禾捆,被于炳良攔住:“你干啥?你要這樣,明天我不再跟你們去了。你們帶著我一塊去揀柴禾,又用你們的車給我拉回來,這我都感謝不盡了,再把你們揀的給我,你們說,以后我還怎么好意思再跟你們去?”

蘭姑抱著孩子跑出來:“大妹子,干一天累了吧?快都到屋里歇一會兒吧,喝口水再走。”

馮淑艷忙說:“不了,回去該做晚飯了。”

蘭姑看著柴禾高興地說:“我和他過這么多年,今個兒他頭一天干活,還揀不少哪!這一捆夠燒三四天了,要揀個十捆八捆的就夠燒一個多月了,看來今年冬天我們娘倆不能挨凍了!”

“放心吧嫂子,以后怎么也不能讓你們娘倆再挨凍了!”馮淑艷說完,都笑起來。

穆棱鎮里,北市場中藥店門口,人來人往,各種小販叫賣不止。

中藥店屋里,二貴頭戴禮帽,身穿長袍,正忙著答對顧客。

王亞東頭戴草帽,一身農民打扮,手里拿著一把鐮刀從外面進來,先向屋內掃視一眼,然后問:“掌柜的,有人參嗎?”

二貴一愣,然后回答:“有。要幾品葉的?”

王亞東回答:“要三品葉的山參。”

二貴又問:“有方子嗎?”

“有。”王亞東從衣兜掏出用紅紙寫好的藥方遞給二貴。

二貴接過去看了看說:“請進來吧。”

王亞東進了柜臺里邊,跟著二貴走進后屋。

一只手在拍著電報。電報機發出不停的“嘀嘀嗒嗒”的聲音……

晚飯時候。

炕桌上擺著兩盤菜,另有大蔥和大醬。

馮淑艷把飯盆端上來,高興地說:“今天我們把情報順利地發出去了,應該慶賀一下!”轉身取來兩個酒盅和一壺燙好的酒,把兩個盅子斟滿:“為我們旗開得勝干杯!”二人舉起,酒盅碰了一下都一飲而盡。

王亞東小聲說:“地下黨組織說了,為了二貴的安全,以后不再使用藥店這個聯絡點了。”

馮淑艷急著問:“說沒說新的聯絡地點?”

“說了。東邊對頭砬子,把情報放進石縫子里,用石塊壓好,同時取回文件和指示信。”

馮淑艷又問:“能找到具體地點嗎?”

王亞東說:“一會兒我把具體地點的特殊記號畫給你,很好找。”

馮淑艷一個人走在山路上。突然迎面走來兩個扛長槍的日本兵。她心里想(畫外音)“別理他們,避免節外生枝耽誤正事。”想到這,她一閃身躲進路旁的密樹林里。

兩個扛槍的日本兵從她身旁走過去。

馮淑艷在密林里回頭看了看,剛轉身想走,便聽到有女人的叫罵聲:“你們是畜生!救命啊!快來人救命……”

馮淑艷又回頭望去,見一掛兩匹馬拉的大車被兩個日本兵截住。車老板呆呆地蹲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一個戴大蓋帽子,身穿警察服,腰間帶著洋刀的人規規矩矩地站在車旁,一個日本兵正在左右開弓打他的嘴巴;另一個日本兵在車上正撕扯一個女人的衣服,女人一邊掙扎一邊叫罵著。

馮淑艷立刻心頭火起,從密林里躥出來,大喝一聲:“住手!”

正打警察嘴巴的日本兵轉身向她奔來,嘴里叫著:“花姑娘來得正好,一人一個地干活!”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來拉她。

馮淑艷故意把左手伸給他,上身向他前胸一貼,他立刻“堆隨”在地上。她的右手把帶血的匕首從日本兵的肋下抽出來,沖上車去,左手扯著日本兵的后衣領,一把將他拽起來,還沒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右手的匕首已經捅進他的右肋下,接著左手一用勁,把他推下車去。

這年輕女人坐起,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沖著警察罵:“你這個死熊,純是一個窩囊廢!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你還算什么男人?我不能再跟你過了,回去就打巴刀(離婚)!日本人眼看就要完蛋了,你還怕他們干啥?”

“大妹子別罵了,他也是讓日本人欺負怕了。”馮淑艷接著問,“大妹子,你說日本人就要完蛋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年輕女人用手抹把眼淚說:“海林以前哪天都有日本兵晃悠,現在連一個都見不著了。頭幾天警察署的人到我家找他,說日本鬼子和美國人在太,太什么洋?對了,太平洋打仗。死了好多人,鬼子都要被打沒了,把咱這邊的鬼子都調到關里去了。”又沖著丈夫數落,“你說!你還怕那小鬼子干啥?你說呀!”

警察突然用兩只手猛打自己的嘴巴,一邊打一邊罵:“我不是人,我白披了一回男人皮!我死熊!”從腰上摘下洋刀,擔在車轱轆上,要去用腳踹斷。

馮淑艷一把將洋刀奪下來:“你不能毀了它!”

警察愣住,看著她。”

馮淑艷問他:“你把它踹了,回去怎么向上司交待?日本人自然會懷疑這事是你干的,要向你要人。你想到沒有?”

警察和女人、車老板都看著她。

馮淑艷繼續說:“這件事就咱們四個人知道,我相信這位妹子不能往外說。”指著警察和車老板,“你們倆要是說出去,就得掉腦袋!”

車老板忙起誓:“誰要說出去,誰就是狗娘養的!”

馮淑艷又囑咐著:“你們就像沒看見這件事一樣,不論是誰問,一口咬定,就是沒看見,啥也不知道,要裝得和平時一模一樣,誰都沒辦法,啥事也沒有,明白嗎?”

警察連說:“是是是。”

“這位大妹子說得很對!”車老板試探地問,“請問,這位大妹子是抗聯吧?”

“不是抗聯敢干這事嗎?”馮淑艷接著問,“你們是往哪兒去?”

車老板說:“我回八面通,他們兩位是去八面通串親戚的,正好捎腳。”

馮淑艷對警察說:“捎腳不能白捎,可得給錢!”

警察連說:“是是是,一定給,一定給。”

車老板說:“出門的事,坐幾步車給啥錢?”

馮淑艷對他倆說:“你們倆男人有力氣,把這兩個鬼子尸體拽到林子里去,千萬小心,別弄到自己身上一滴血!明白嗎?”

警察和車老板同時說:“明白!”說完一個人撈著一具鬼子尸體向路旁的樹林里拽去。

對頭砬子,山高入云,石峰如劍。

一只手把一封信放入石縫子里,用石塊壓好……

另一只手把石塊挪開,把信取走……

一只手在拍電報,天空不住地響著嘀嘀嘀、嗒嗒嗒的電報聲……

夜晚。屋子里沒有點燈。

馮淑艷與王亞東坐在炕上。王亞東小聲地說:“按規定,三個月我必須過去,向周保中做全面匯報。”

馮淑艷也小聲說:“你這次去,把我想拉隊伍的想法向周旅長請示,趁小鬼子后方兵力空虛,我把武裝隊伍盡快拉起來,這樣會使小鬼子不論是對蘇聯,還是對關內,都首尾不能相顧,同時還可以隨時出擊,消滅和削弱鬼子的有生力量!”

“忘不了。”王亞東接著問,“能拉多少人?”

“能拉多少人還不知道。把我藏到山里的槍起出來,裝備一個排是足夠的。”

“到底有多少槍?”

“有兩挺機槍,步槍三十多支,還有短槍,總之槍不成問題,參加的人要是多了,槍不夠用,可以暫時拿長矛,還可以繳偽軍的械,還可以到日本人手里去搶。你走以后,我就一邊搜集情報,一邊做拉武裝的準備。”

王亞東思索著:“行。”

“還有。”馮淑艷說,“柳玉喜要的鹿心血,我早給他準備好了,別忘了給他帶去。”

天空飄著雪花。

一掛三匹馬拉的大車行駛在通往牡丹江的山路上。車上坐著一車人,男男女女,馮淑艷和于炳良也在其中。

車老板用大鞭子抽打幾下馬背,大車快了起來。

牡丹江城里,南市場的道旁一家飯館里。

于炳良舉起酒杯向對面一個肩上扛著警尉肩章的人說:“來,老哥再敬劉老弟一杯!”倆人一同飲下。于炳良讓著:“吃菜吃菜,說心里話,離開你們,搬到鄉下去,一個人簡直像一只孤雁似的,常常想念你們呀!”

劉警尉吃了一口菜問:“于大哥,看你的氣色可比過去好多了?”

“不瞞劉老弟,過去我也是太不爭氣了,為了抽那口大煙,一時的舒服,弄得老婆哭、孩子叫,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我一想這是何苦的呢,就一咬牙,一跺腳,把那口損大煙戒了。”

“真的?”劉警尉既佩服又驚奇地問,“那么容易說戒就戒了?”

“也沒少遭罪。你嫂子把我捆起來,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學來的,我一叫喊,她就往我嘴里灌紅糖水,再叫喊她就往我嘴里頭塞一塊閩姜,你還別說,讓她這么一頓捂扎,還真管用,真就戒了!”

劉警尉舉著酒杯站起來:“就為這個,老弟得好好地敬于大哥一杯!”二人將酒一同喝下。

于炳良一邊為他夾菜一邊說:“今天咱哥倆能相見,我實在是高興啊!來來來,再喝一杯!”又舉起酒杯。

馮淑艷在旁邊一張桌子上,一邊吃飯,一邊往這邊注視著。

傍晚。

馮淑艷正在外屋鍋臺旁忙著做飯,弟弟馮廣志從外面笑嘻嘻地走進來,一進房門就說:“姐,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啥好消息?快說吧!”

“頭兩天我把在小學校里成立兒童團的事跟小學孫老師說了,他不但成立了兒童團,還讓這些小學生放學回家向家里人宣傳‘要想打天下,必須掌槍把’;通過反日會秘密工作,使苦大仇深的群眾懂得了‘要想不受敵人欺,必須靠自己’的道理。現在有不少青年人都報名要求組織抗日武裝。”

馮淑艷問:“到底有多少人?”

馮廣志用手指數著說:“有王小五、王文章、李海、李廣田、李雙喜、趙老六、牛青山,一共有二十來個人了,要是公開組織武裝,參加的人少說也得有七八十人。”

馮淑艷邊做菜邊高興地說:“你告訴報名的這些人,明天到山上林子里去練射擊。”

馮廣志問:“沒有槍怎么練?”

馮淑艷說:“讓他們每個人都帶一根鋤杠。”

“好。”馮廣志興奮地說,“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說完就往外走。

馮淑艷忙喊他:“飯就好了,吃完飯再去吧。”

從院子里傳回來聲音:“告訴完他們再回來吃。”

山上樹林里。

半膝深的雪地上,有十八個青年圍在那里。馮廣志對大伙說:“大伙注意聽著,現在我姐姐向大伙講話。”

馮淑艷走到大伙面前:“大家站好。”

十八個青年自動按大小個站成一排。

馮淑艷下口令:“立正!”

青年們馬上做出立正的姿勢,有的人很不習慣地笑著。

馮淑艷很和藹地說:“不要笑,我們要想拉隊伍打日本鬼子,必須這樣做,再散散漫漫的不行。現在就按我的口令做,以后習慣就好了。”說完又下口令,“向右看齊!”

大家按著口令做了,但很不規范。

“向前看!”馮淑艷講,“向右看齊的時候,排頭第一個人不用向右看,要立正站好,目視前方,第二個人要看排頭人的鼻子尖,第三個人要看第二個人的鼻子尖,往下都是這樣一個看著一個,明白了吧?”

大伙回答:“明白了!”

馮淑艷接著講:“立正的時候,要挺胸收腹,全身要垂直才行。現在大家注意聽我的口令,按我說的做一遍。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

十八個青年按著她的口令做完。

馮淑艷很滿意地說:“好,大家做得很好。現在我向大家說兩件事:第一,不要看我們今天只有你們十八個人,等我們拉隊伍的事一公開,人馬上就會多起來;第二,你們不要以為我們沒有槍,我可以告訴大家,我在山里藏的槍支,足夠武裝一個排,等人多了,我們會有更多的槍。從今天開始,你們要按我說的辦法練,一樣能練好,等槍一到手,你們馬上就會用。”她從馮廣志手中接過鋤杠向大伙說:“大家看好了,在這鋤杠頭上從下往上釘個鐵釘,釘透,釘尖要露出一公分,這當做槍的準星;在鋤杠的中間,往下釘一個小鐵片,鐵片的中間剪一個小三角口,尖沖下,這當做標尺;在鋤杠最后釘一個有點斜度的木把,木把前邊釘一個鐵釘,這當勾死鬼用。我這有一張畫好的樣子,大家照著做。”從兜里掏出一張畫好的圖樣遞給大伙。

大家傳看著畫的圖樣。

馮淑艷問:“看明白沒有?”

“看明白了。”人們邊看邊回答,“會做了。”

李雙喜說:“有不會做的,把鋤杠拿我家去,我給大伙做。”

馮淑艷說:“這很好,會做的幫助不會做的,每人都要做一個,然后我們就開始練射擊。我們練射擊的目的,就是要打中敵人,如果我們槍打得不準,自己就會被敵人打中!”

泉眼河屯子邊,一座兩間破舊欲倒的草房。

外屋地上戳著七八支已經做好的鋤杠。

李雙喜又做好一支,雙手端起來,用眼睛向前瞄準。

山里雪地上。

十八個青年站成一個半圓形。

馮淑艷站在中間向大伙講解:“瞄準時,要把前頭準星的尖收進標尺缺口中間,準星尖要和缺口的上沿一平,對準目標的下沿,三點成一線。要射擊時,第一必須停止喘息,第二全手掌要大把握全槍把子,千萬不要用二拇指去勾勾死鬼,瞄得再準,你手指一勾,槍身非動不可,這沒個準頭,要五個手指都同時使勁,靠全手的握力,把槍握緊,這樣才能打得準。大家記住沒有?”

大伙都高興地回答:“記住了!”

馮淑艷又從兜里掏出一張畫好的三點成一線圖給大伙:“有沒記清楚的,可以照這張圖去做。”她指著前邊樹上貼的一張小飯碗口大的圓形紅紙說,“現在大家就按我說的進行練習。”

大家有的站著,有的趴在雪地上,都向紅紙進行瞄準,作射擊練習。

快速推出字幕:1944年初冬。

月光下,一個身背獵槍和背囊的人影走進馮淑艷家的院內,他一直走到房門口,用手輕輕敲了敲門,小聲地問:“淑艷,你睡了?”

屋里傳出馮淑艷的聲音:“誰?”

“是我,你聽不出來了?”王亞東回答。

屋里,馮淑艷立刻起來,翻身下地把房門打開說:“你怎么這么長時間才回來?我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是周保中旅長不讓我回來。”王亞東走進里屋,把槍戳在過道門旁,一邊往下摘背囊一邊說,“我把各方面情報向周旅長匯報完了,把你想拉隊伍的想法說了,他一聽非常高興,立刻表態,他特別贊同你的想法,他不讓我馬上回來,讓我在88旅學習野外作戰,怎樣利用地形地物和各種武器制造、修理,為回來拉隊伍作準備。對了,你看,周旅長給你捎回來你最喜愛的寶物。”一邊說著一邊解開背囊,把兩支二十響匣槍拿出來遞給馮淑艷。

馮淑艷忙把剛點燃的油燈放在箱子蓋上,回手接過兩支匣槍,高興得不得了,先用手抹試兩下,然后又用嘴吹吹槍口說:“我的老朋友,終于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我一定不能讓你們白回來!”她忽然想起來,問,“你這次出境入境順利嗎?”

王亞東回答:“在柳玉喜的幫助下,出入境都很順利。”

馮淑艷接著問:“鹿心血給他了?”

“給他了,他接到鹿心血樂得了不得。”王亞東又補充地說,“柳玉喜說他們團長有個心跳病,要用鹿心血把心跳病治好,能遇事不慌,準備以后干一番大事情。”

“你沒問他,能干什么大事情?”

“我能不問嗎?他說不知道,只是說他們團長對日本人常露出很不滿的樣子。”

馮淑艷思考一下說:“這方面以后找機會再了解一下再說。你走以后,廣志通過小學校孫老師建立了兒童團,發動兒童團和反日會宣傳,現在已經有十八名青年報名參加武裝隊伍,我正領他們到山里去練習射擊。”

王亞東驚奇地問:“練習射擊?你藏的槍還沒起出來,拿啥練的?”

馮淑艷含笑地說:“明天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山上樹林里。

兩棵白樺樹中間的雪堆上,戳著一塊木板,上面貼著一張飯碗口大的紅紙。

十八個青年排著整齊的隊伍。王亞東站在一旁看著。

馮淑艷站在隊前向大伙講:“現在我正式向大家宣布:我們拉隊伍的事,已經被抗聯總部批準,名字叫穆陵抗聯先遣隊。由我來擔任隊長,由王亞東同志任政治委員。先遣隊的宗旨,就是打日本鬼子!配合全國民眾,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解放全中國!”

大家長時間熱烈鼓掌。

馮淑艷繼續講:“我們的人馬上就會多起來,到時候我們這些人都是隊伍里的骨干,要派到各個隊伍里去任職負責。所以大家在練習射擊過程中,一定要用心,不光自己要打得準,以后還要教你們的手下,都要打得準,只有打得準才能打勝仗,才能消滅鬼子!明白嗎?”

全隊人員異口同聲:“明白!”

馮淑艷從王亞東手里接過長槍:“現在我們用真槍進行實彈射擊,長槍練完練短槍。”她向隊伍里掃視一眼,叫道,“李雙喜,你說一下射擊的要領!”

李雙喜立正說:“一要握實槍把子、二要三點成一線、三要停止喘氣、四要五指同時握,靠全手的握力打響,不要用二手指勾。”

馮淑艷問:“李雙喜說得對不對?”

大伙一同回答:“對——”

“好,現在咱們進行實彈練習,每個人只打一發,一定要認真。”

隨著槍的響聲,靶板上的紅紙,接連出現被打中的洞孔。

雪地上。

馮淑艷和王亞東帶領十八名青年,都騎著駿馬在奔馳。他們像一股強勁的旋風,拐過一道山彎,馬后揚起一股旋轉的雪塵。

夜晚,皓月當空。

馮淑艷馬隊來到一座山門。突然從山門右側的懸崖上打過來三槍,子彈從頭頂上飛過。

王亞東把馬勒住,向懸崖上問:“前面是哪路朋友?”

懸崖上的人回答:“站不更名,坐不改姓,此處是戰三山的地盤,不論是誰要想從此處通過,必須得經過我們大當家的準許。”

馮淑艷惱怒地說:“請你們大當家的出來說話!”

“不用請了,鄙人早就來此恭候了。”懸崖旁,一個人倒背著手站著,“有什么話就請說吧。”

王亞東在馬上問:“你戰三山也算是有名望的人,為何要在此攔路?”

戰三山仍是倒背著手說:“因為不知道你們是哪路人馬。”

王亞東說:“我們是穆棱抗聯先遣隊,現在有公務,請大當家的行個方便。”

“穆棱抗聯先遣隊?沒聽說過。”戰三山說,“這樣吧,讓路不難,那要看看你們的本事。”

王亞東問:“怎么個看法?”

戰三山把右手三個手指插進嘴里,一吹口哨,從山上飛下來一個黑團,來到近處才看清楚,是一個上下一身黑的人騎著一匹黑馬,從眼前跑過去,這人在馬上一彎腰,只見雪地上已插上了三根點燃的香頭,香頭在黑夜里發著紅光。

馮淑艷沖著戰三山說:“戰三山你聽好了,我們自己指定人去打不算數,我們的人都在這兒,由你挑選誰去打,你看怎樣?”

“好,爽快,那我就不客氣了。”戰三山看了一陣,用手指著:“就那個高個的吧。”

馮淑艷把匣槍從腰上抽出一支遞給李雙喜:“別慌,跟在靶場上一樣。”

“放心吧。”李雙喜兩腳一磕馬肚子,沖上前去,飛馬一過“叭叭叭”連發三槍,三根香火全被打滅。

對方的黑漢跳下馬來,兩腿一叉,雙手一抱拳:“眾位好漢,請山上喝酒!”

馮淑艷把另一支匣槍也抽出來,遞給身邊的王小五:“不要怕,他們也是中國人。”

山洞里,周圍石壁上點著野豬油燈。

馮淑艷和王亞東帶領青年們正往洞里走。

后面一個留長頭發尖嘴巴的人對戰三山小聲說:“大當家的,我都看清楚了,二十個人就三桿槍,一長兩短,可都是新的……”

戰三山小聲問:“你的意思是?”

尖嘴巴的人,用雙手狠狠地做了一個手勢。

戰三山大喊一聲:“來人!”

一下子擁進洞里二十多人,都把槍口對準了走進洞里來的人。

李雙喜和王小五也不示弱,二人都把匣槍對準了對方。

王亞東倒背著手,穩如泰山。

馮淑艷不慌不忙地用手把李雙喜和王小五的槍口按下,向戰三山問:“戰三山,你這是干什么?”

戰三山傲氣十足地說:“馮隊長,你也是明白人,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咱們誰也不要誰的命,你把你們的三支家伙留下走人。”

馮淑艷問:“我要是不給你留下呢?”

戰三山說:“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還沒等他說完,馮淑艷大喝一聲:“戰三山,看刀!”只見刷的一道白光從戰三山的頭上飛過去。人們定睛一看,戰三山的水獺博士帽“啪”的一聲被扎在墻壁上。所有的人全都驚呆了。

馮淑艷厲聲地說:“戰三山,你聽清了!今天你要是日本人,被扎在墻上的可就不是你的水獺帽子了。”

戰三山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還沒省過神來。

馮淑艷大聲問:“怎么?你非要嘗嘗我第二刀的滋味嗎?”

“別別別!”戰三山忙擺著手,然后對手下大喝,“還不都快滾出去!”

手下們都慌忙地退出洞去。尖嘴巴慌慌張張地走了出去。

戰三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感謝馮隊長不殺之恩,從現在起,我這整個山寨全歸馮隊長調遣,我戰三山再有三心二意,一定亂槍穿心!”

“好了好了,站起來說話。”馮淑艷蔑視地說,“有威風應該沖日本人去使,一個五尺高的男子漢一點兒雄心壯志都沒有,還叫什么戰三山?你就占了三個山頭又能怎么樣?應該叫戰東北!把日本鬼子打出東北去!整個東北應該由我們中國人自己說了算!你說對不對?”

“對對對,馮隊長說得極對。”戰三山已經站起來,“今后一定聽馮隊長的,只要一聲令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王亞東沖他說:“該說的馮隊長已經都說了,我們相信你說話能算數。現在我代表穆棱抗聯先遣隊任命你為穆棱抗聯先遣隊獨立營營長。你本人和你的部隊必須聽從先遣隊的指揮和調遣。今后必須遵守我軍的紀律,槍口必須對準日本人,要處處保護老百姓,如果有傷害老百姓的事,不管是你本人還是你的部下,一律嚴懲不貸!”

“請兩位盡管放心,我戰三山一定按你們的教導去做,一定愛百姓如父母,如有傷害百姓之事,我戰三山寧愿一死!”

王亞東說:“那好,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戰三山向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尖嘴巴進來:“大當家的有事?”

“從現在起,往后不要再叫我大當家的,我已經是穆棱抗聯先遣隊獨立營營長。”

尖嘴巴忙說:“是,戰營長。”

“把好酒好肉全都拿上來!”戰三山興奮地說,“你告訴所有的弟兄,今后誰再敢對先遣隊耍鬼心眼,三心二意的,別說我的槍口不認人!聽清沒有?”

尖嘴巴忙答應:“是,聽清了。”退了出去。

一座高山的半山腰上。

馮淑艷和王亞東領著人站在石崖前一條石縫子邊上。人們把石縫子里的碎石頭扒開,里面露出嶄新的九九步槍和三八步槍,還有帶著刺刀和兩個子彈盒的腰帶。每個人都把腰帶系在腰上,子彈盒里的子彈都是滿滿的,再把槍背在肩上,立刻精神起來。最后大家又從石縫子里拿出來兩挺輕機槍。

人們都高興地跳起來。

穆棱河的冰雪已經融化成水,向東流淌著。

河兩岸的柳樹條,已經放出豆綠色的毛毛狗。

于炳良騎著一匹紅色的駿馬,在山邊的土道上急切地奔馳著。

地桌上擺著苞米面大餅子、大蔥和大醬。

馮淑艷一邊喝著苞米面粥一邊說:“現在咱們有一百六十多人了,最大的問題還是武器不夠用的問題。”

王亞東吃了一口蔥蘸大醬說:“不用急,找機會還是上日本鬼子那兒取就行了。”

于炳良人和馬都汗水淋漓地來到院門口,他把馬拴在院門旁,忙著向院中奔去。

屋內,馮淑艷邊吃飯邊說:“戰三山光是口頭上說歸咱們調遣,一直也沒有什么聯系,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聽咱的、他現在在干些啥。”

“我也正在考慮這件事,咱們應該派人到他的隊伍里去,這樣既能監督改變他的隊伍,又能隨時掌握他的情況……”

于炳良風風火火走進屋來,進門就說:“有一個情況,我特意騎馬跑回來向你們兩位報告。”

王亞東忙拿一把木凳讓著:“于大哥,別著急,慢慢說什么情況?”

于炳良說:“今晚有軍火列車從牡丹江往綏芬河開!”

馮淑艷忙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炳良說:“我在牡丹江街里遇到一個過去的老同行,后來他轉到火車站上去還干老本行,我拉他進飯館里吃飯,他說啥也不肯去,說有重要事要辦。我問他什么重要事,他小聲告訴我,今晚小鬼子往綏芬河運軍火,不敢去晚。”

王亞東思索著說:“看來情況是準確的,我們一定要把這批軍火截下來,這樣一能武裝我們自己,二能阻止小鬼子對蘇聯作戰。得研究一下怎么截。”

于炳良說:“這個好辦,找一個上坡地方,把道軌扒了……”

“不行。”馮淑艷忙說,“火車一出軌,車上的炮彈容易撞響,那我們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王亞東說:“王小五在鐵路上當過連節員,他會摘車,登上車去,把裝軍火的車廂摘下來。”

于炳良說:“問題是不知道哪一節裝軍火。”

“有了!”馮淑艷說,“馬橋河和細麟河之間盡是上坡,用木頭設路障,迫使火車停下,等押運的鬼子兵下車搬路障的時候,消滅他們!現在就集合,有馬的人先去,再套上兩掛大車準備拉軍火。馬上行動,一定要在火車到之前趕到!”

黑夜里。

一段上坡的鐵軌中間放著一盞帶罩的煤油燈。在燈光旁可看清有五六棵帶著枝椏的樹木橫在鐵軌上。

在鐵軌右側附近的草塘里,馮淑艷帶領二十幾個人,都在注視著鐵道。

馮淑艷大喊一聲:“打!”

草塘里的人一齊向日軍開火。

日軍慌忙地跳下左面的路基,以路基為掩體進行還擊。突然王亞東帶領一部分人從日軍身后的樹林里沖出來一齊射擊。

日軍被前后夾擊,不多時,三十多個日本鬼子被全部消滅。

馮淑艷領人上前,揀起日軍尸體上的槍支。

王亞東帶領人蹬上火車,砸開門閂,里面全是成箱的槍支和彈藥。

李雙喜拿起道基上的煤油燈,向遠處搖晃。

遠處,兩掛三匹馬的大車向近處趕來。

人們從火車上往大車上搬槍支彈藥。

王亞東向三個火車司機說:“三位師傅,這一行不能再干了。現在騎我們的馬,趕緊搶先一步回家把親人們都轉移出來,不然鬼子一定會找麻煩的。”

一個司機說:“多謝這位兄弟想得周全!”

另一個說:“我回去把家人安排好,回來找你們一塊抗日。”

三個人上馬,向遠處奔去。

馮淑艷對李雙喜說:“雙喜,還得辛苦你一趟,你趕緊想辦法找到戰三山,通知他帶人到穆棱東山里來領取武器。”

李雙喜答應一聲,翻身上馬,不一會消失在夜幕之中。

火紅的太陽剛從山邊露出笑臉。

李雙喜騎著馬正從一個村邊路過,忽然聽見村里傳出一片哭喊聲。他打馬向村里奔去。他剛一進村,一個人慌慌張張地迎面跑過來。

他在馬上問:“老鄉,前邊發生了什么事?”

這人抬頭一看轉身就跑。

李雙喜一提馬的韁繩,往前快走幾步,把這人攔住:“站住!我問你話你跑什么?前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這人結結巴巴地說:“戰三山的二當家的,領人來搶女人!”

李雙喜打馬向哭聲處奔去。

一個農家的院內。

十幾個人正拉扯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往馬背上連推帶綁。姑娘的嘴被堵著,在拼命地掙扎著。

地上跪著一對中年男女,他們一邊給那個尖嘴巴磕頭一邊哀求著:“二當家的行行好吧,我就這么一個女兒……”

女人哭著說:“二當家的,我女兒還小哇,你就高抬貴手放了她吧!”

李雙喜在馬上看在眼里,大喝一聲:“住手!”

院內所有的人一愣。

二當家的上前歪著脖子問:“你是哪個衙門口的?你算干啥吃的?”

李雙喜在馬上說:“二當家的。咱們見過面,你忘了,我是穆棱抗聯先遣隊的李雙喜。”

“啊,是你呀,膽子可不小啊!”二當家的一轉身,向手下人喊了一聲,“你們都是死人?還不抄家伙?”

十幾個人一齊把槍口對準了李雙喜。

李雙喜大聲喝道:“二當家的,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二當家的咬著牙說,“誰想阻攔我的好事,我就讓誰死!”

李雙喜仍騎在馬上說:“二當家的,我本想留你的命回到山上向戰三山說清楚,現在看來你是自己作死呀!”話音剛落,只聽“當當”兩聲槍響,二當家的倒在地上滾了兩下不動了。

李雙喜在馬上,手里舉著槍:“誰敢動!誰動就和二當家的一塊去!”

十幾個人忽拉一下子全都跪在地上,連連說:“這是二當家的逼著我們來的,請饒命!”

李雙喜說:“我知道你們都是被逼來的,這沒有你們的事,都起來,快把姑娘放了!”

人們起來,把堵在姑娘嘴里的手巾拽出來,把繩子解開。姑娘立刻跑到母親的懷中。

這時圍來許多群眾看熱鬧。

李雙喜下馬,走到大伙面前,雙手抱拳說:“鄉親們,實在對不起,讓大家受驚了。這些人是戰三山隊伍里的人,剛被我們穆棱抗聯先遣隊收編,還沒經過整頓。請鄉親們放心,從今以后,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轉身掏出僅有的幾塊零錢,來到姑娘父母的面前說:“你們二老受驚了,這幾個錢留下壓壓驚,不用害怕,以后絕不會有人再敢來欺負你們!”

兩位老人齊聲說:“你是大好人,是我們的大恩人哪!這錢我們說啥也不能收啊!”一邊說一邊往李雙喜兜里塞著。

李雙喜說:“快別撕扒了,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趕緊趕路,好好哄哄你們的女兒,聽話。”向十幾個人命令著,“把你們二當家的尸體捆在馬背上,帶回山上去,交給戰三山!”

十幾個人七手八腳把二當家的尸體抬到馬背上捆好。

李雙喜上馬,向眾人抱拳說:“鄉親們,再見!”押著這伙人向村外奔去。

山洞里。

戰三山正在大發雷霆,在地上一邊來回地走著一邊說:“真奇怪了!睡一宿覺把二當家的睡沒了!他是能上天還是能入地?他還能開小差偷著跑了不成?給我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一個人跑進洞里來:“報,大當家的戰營長!”

“什么大當家的!”戰三山嚴厲地喝道,“怎么就改不了呢?再要有誰喊我大當家的,別說我崩了他!以后只準叫我戰營長!什么事快說!”

報告的人說:“二,二當家的死了!”

“死了?”戰三山問,“怎么死的?”

“是被穆棱抗聯先遣隊李雙喜槍、槍斃的。”

“李雙喜槍斃的?李雙喜人哪?”

“我在這。”李雙喜領著一個和二當家一塊去的人,大步走入洞中。

周圍的人一齊把槍口對準了李雙喜。

戰三山走到李雙喜面前,看了看說:“我認識你李雙喜。上次來我這兒,我領教過你的槍法,說說吧,你為啥打死二當家的?”

李雙喜說:“你問問和二當家一塊出山的人吧。”

戰三山轉向和李雙喜一塊進來的人,大聲喝問:“你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人戰戰兢兢地說:“天亮前,我們還正睡著,二當家的硬把我們叫起來,讓我們跟他到山外去,說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誰知道到了山外,他下令搶一家的姑娘。正好被這位李大哥遇上,勸二當家的住手,二當家的不聽,還要向這位李大哥開槍,李大哥才不得不開槍。”

“原來是這么回事,真是罪有應得呀!”戰三山自語完了,抬起頭來向眾人大喝,“都把槍放下!”

所有的人都把槍收起來。

戰三山對李雙喜說:“你做得對!他是罪有應得。你是遇上了,我還在這兒讓人到處找他呢!這回是你替我除了害。不是他死了我才這么說,跟我一塊干到現在的人都知道,我當初拉隊伍也是為了打日本子,給親人報仇,可是他盡出些壞點子,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甚至有的群眾管我叫土匪。上次你們來洞里,也是他出的主意繳你們的槍,要不是馮隊長手下留情,我的命就算搭上了。”又對和李雙喜一塊進來的人說:“你去找幾個弟兄,找個地方把二當家的埋了吧。”

這人答應一聲:“是。”趕緊退了出去。

戰三山向下邊人說:“把好酒好肉拿上來,一為李老弟接風,二為除掉二當家的這個禍害也是一件大好事,我們痛飲幾杯!”

“不。”李雙喜說,“戰營長,你還沒問我干啥來了。”

戰三山豪爽地說:“這不用問,我們邊吃邊談,邊吃邊談。”

李雙喜一邊落座一邊說:“我還是現在就告訴你,好讓你高興高興。昨天夜里,我們截了日本鬼子從牡丹江開往綏芬河去的軍列,得手了,馮隊長和王亞東政委特派我來通知你,馬上帶領你的人,到穆棱東山里去領取武器。”

戰三山忙問:“需要去多少人?”

李雙喜說:“留夠看家的最好是多去,我估計這回不能少給你們。”

“好!”戰三山高興得不得了,“我們吃飽了,喝足了,就出發!”

穆棱東山里。

密林深處,馮淑艷、王亞東和戰三山坐在一棵倒木上。

馮淑艷對戰三山說:“武器多了,以后人也要多起來,你的隊伍本來就有些人紀律不好,這方面我和亞東同志都有些不放心,所以我和亞東同志決定,派兩個人到你的部隊里去,協助你抓好隊伍建設。”

“這可太好了!”戰三山跳起來說,“馮隊長,你就是不說,我還正想向你提出這個要求哪!”

馮淑艷繼續說:“這兩個人,有一個你已經熟悉了,李雙喜到你那任營教導員,是作政治工作的;另一名叫王文章,去任營參謀,你看怎么樣?”

“太好了!太好了!”戰三山連連說,“二位領導盡管放心,他們兩位就是我的老師,我一定聽從他們兩位的領導!”

王亞東糾正說:“你是一營之長,遇事要三個人在一起商量,怎么對抗日大局有利就怎么做。如果你沒有別的想法,他們倆都已經談過話了,都愿意和你合作,一會兒就和你們一塊去了。”

“報告!”一個勤務兵來到跟前,“步槍八十支、輕機槍四挺、小迫擊炮六個、手榴彈二百顆、步槍子彈兩千發、機槍子彈一萬余發,現在完全準備好了,正待命出發。”

王亞東說:“出發吧,該說的話都說了,后會有期!”與戰三山握手。

“請二位領導保重!”戰三山說完,轉身跟勤務兵向遠處走去。

山門腳下,一片平坦的草地上。

戰三山的隊伍正在操練,有的進行隊列訓練、有的練習刺殺。

戰三山、李雙喜、王文章三人在一旁觀看著。

“報告!”崗哨帶領三個穿著農民衣衫的人來到面前,“報告營長,這三個人說要來入伙。”

“什么入伙!就改不了臭習慣,叫當兵或者叫參軍,記住沒有?”戰三山訓斥著。

崗哨忙說:“記住了。”

戰三山說聲:“去吧!”

崗哨轉身走了。

戰三山用眼睛打量一下這三個人問:“你們三個想到我這兒來當兵,這可沒有火炕和洋樓住。你們能吃這份苦嗎?要是吃不了這份苦,不如趁早回家摟著媳婦睡熱炕頭去。”

一個人說:“我們都是莊稼人,吃苦我們都不怕,我們倒想問問,你們打不打日本鬼子,保護不保護老百姓?”

戰三山歪著脖問:“打怎么的,不打又怎么的?”

說話的人說:“我們莊稼人說話直來直去,不會拐彎抹角。你們要是打日本鬼子,保護老百姓,你們就是拿棒子打我們三個也不走。要是不打日本鬼子,不保護老百姓,就是用繩子捆也捆不住我們。”

“呀哈!”戰三山問,“你們三個都是這么想的?”

三人一同回答:“對,都是這么想的!”

“行,真行。”戰三山說,“是好材料,我不光留下你們三個,還要給你們三個官當,都先到班里去當個班長,以后經過勇敢殺敵,夠什么料就當什么官!”李雙喜和王文章在一旁看著,微笑著。

字幕:1945年8月。

王亞東一個人從對頭砬子上走下來。

夜晚。

馮淑艷家,房門已經閂好,窗戶上的布簾已經擋嚴。油燈下,王亞東手里拿著白天從石頭砬子上取回來的密信,對馮淑艷小聲說:“抗聯總部發來了周旅長的指示信,說近日里蘇聯要向盤踞在東北的日寇發動進攻,給我們的任務是:一定要保護好牡丹江的火力發電廠和樺林橡膠廠。同時還告訴我們必須打紅旗,沒有紅旗挑紅布,飛機上就知道是自己人。不讓穿黃色衣服,飛機上看見穿黃色衣服的人會認為是日本人,要進行掃射和轟炸。”

馮淑艷思索一陣說:“把保衛樺林橡膠廠的任務就交給戰三山、李雙喜他們,現在就派人去通知他們,部隊立刻向樺林橡膠廠附近移動。火力發電廠在牡丹江市內東南角的江邊處,單憑我們這些人對付日本人還可以,最不利的是還有一個偽軍第二師第一團在那兒為虎作倀。”

王亞東說:“偽軍一團的團長刁德五是鐵桿漢奸,依仗日本人的勢力,欺壓百姓,搶男霸女,殺害了不少我們的好同志,早該除掉他!”

“有了!”馮淑艷一拍腿說,“我去除掉他!”

“你?!”王亞東驚愣地看著她。

馮淑艷果斷地說:“我有辦法!”

天近中午,太陽火辣辣地照在地面上。

一輛帶布篷的二馬車子來到偽軍一團團部門前停下。于炳良頭戴涼席草帽,身穿單布長衫,手里拎著一個果食匣子;馮淑艷頭戴白色的太陽帽,身穿府綢旗袍下了車,來到院門前。于炳良上前向衛兵說:“兄弟,行個方便,我是刁團長的磕頭弟兄,多年不見了,今日特前來拜訪。”

衛兵打量一眼說:“等我去稟報一聲。”轉身向上房走去。

上房里。偽軍們都在休息,有的把槍機拆卸開用油布擦蹭著。刁德五正在南炕上和幾個偽兵擲骰子,大呼小叫地喊著:“六六!”“抱子!抱子!”

衛兵進屋:“報告,院外來了一男一女,說是團長的磕頭弟兄,前來拜見!”

刁德五一擺手,偽兵們忙把骰子和碗全都拿走,他思索一下向偽兵們說:“請他們進來。”偽兵答應一聲“是”走了出去。刁德五很警惕地把墻上掛的手槍摘下來,把子彈頂上膛,坐在屁股底下。

于炳良在前,馮淑艷跟在身后,一進里屋,于炳良左手把禮帽沿向上一掀,一邊低頭施禮一邊說:“大哥,一向可好?”

馮淑艷也同時把太陽帽摘下來,遮在前胸,借低頭施禮之機,在一剎那間,從胸前抽出一把七星子小手槍,隔著太陽帽,對準刁德五的胸膛“砰砰”兩槍。

于炳良迅速地抽掉果食匣子蓋,從里面拿出兩把匣槍,對準屋內的偽軍們大聲喝道:“都別動!誰動就打死誰!”

這時,馮淑艷早已把刁德五屁股底下的手槍抓在手里,對偽軍們說:“大家不要怕,我們是穆棱抗聯先遣隊的,我們不是沖著你們大家來的,是沖刁德五一個人來的。你們當中誰官最大?”

其中一個人站起來說:“報告,我叫張漢,是一營營長。”

馮淑艷看看他問:“你能不能幫我把東西廂房里的弟兄們都叫到院子里來站成隊?”

“能,能!我就去!”張漢邊說邊往外走。

馮淑艷補充一句:“你聽明白了,要是有一個不老實的,我院外的機槍一響,別的弟兄可就都跟著倒霉了!”

“放心吧!”張漢走了出去。于炳良也緊跟在他的身后。

張漢從正房門一出來就高聲喊著:“集合了,集合了!快都出來到院中集合!”

東西廂房和正房里的偽軍全都跑出來,到院中間站好了隊。

張漢向大伙說:“大家聽好了,現在有穆棱抗聯先遣隊的領導講話,都要老老實實地聽著,誰要是不老實當場擊斃!”

馮淑艷右手攥著七星子,左手拎著刁德五的手槍在前,于炳良雙手拎著兩支匣槍站在身旁。馮淑艷高聲說:“偽軍弟兄們,咱們都是中國人,誰也不欠誰的命,誰都有妻兒老小,為什么無冤無仇的要相互殘殺呢?刁德五效忠日本人,依仗日本人欺壓百姓,搶男霸女,干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殺害了不少我們抗聯的好同志,所以我們必須除掉他,為所有被他殺害的人報仇!現在我還要告訴大家一個重要的消息,蘇聯就在一兩天之內,就要向盤踞在我東北的日寇發起進攻了,小日本鬼子的末日到了!現在你們當中有想回家的,把槍放在地上,可以離開隊伍,我們絕不勉強大家,也絕不會為難任何一個人。愿意為祖國、為人民立功的,馬上跟我們一起為保衛牡丹江全城百姓而戰斗!刁德五被我們除掉了,現在我代表穆棱抗聯先遣隊指揮部,任命張漢為團長,于炳良為副團長!其他人的官職一律不變……”

隊伍里立刻響起掌聲。

馮淑艷繼續講:“現在日本鬼子要狗急跳墻,進行垂死的掙扎。據我們得到的可靠情報,日本鬼子在臨逃跑之前,要炸毀我們的火力發電廠,我們為人民立功的時刻到了!如果大家愿意的話,由張漢、于炳良帶領你們馬上出發!保住火力發電廠,一定要搶在日本鬼子的前頭!”

兩輛日軍卡車向火力發電廠開來。前頭一輛卡車的機樓上架著一挺輕機槍,車上護攔里站著全副武裝的日本兵,中間堆滿了成箱子的炸藥。第二輛卡車的機樓上,同樣架著一挺輕機槍,車上全是全副武裝的日軍。

街道上,偽軍隊伍在張漢和于炳良的帶領下,跑步前進……

日軍卡車的車輪在飛轉…

偽軍隊伍的腳在奔跑……

車輪在飛轉……

腳在奔跑…

在通往火力發電廠的公路上,有堆放的大油桶,油桶前面有一根粗木頭橫在道上。

在路旁幾十米遠的地方,王亞東和先遣隊的隊員們,都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這道上的路障。

日軍的卡車開來,頭一輛先撞飛了粗木頭路障,緊接著又把油桶撞得到處滾。兩輛卡車繼續向前行駛……

王亞東把手一揮,喊一聲:“炸!”

公路上,“轟”的一聲,一顆地雷爆炸了。頭一輛車上的炸藥同時爆炸,整輛車和人都被濃煙烈火掀到空中,護攔板落到地上在燃燒,車輪帶著烈火在滾動。

后一輛卡車停下來,車上的日軍跳下來,有的倚在車輪后,有的跳進路兩旁的道溝里進行頑抗。日軍的機槍在射擊。

先遣隊的機槍也在猛烈地射擊著。

張漢和于炳良帶領偽軍隊伍從日軍后面殺上來。

王亞東帶領先遣隊開始沖鋒。

偽軍和日軍廝殺在一起。

先遣隊隊員們沖殺上來。

日軍死尸滿地。

偽軍和先遣隊的隊員們擁抱、歡呼。

于炳良高興地跑上前與王亞東擁抱。

道溝里,一個受了傷的日軍暗暗地向于炳良開了一槍。

于炳良后背中彈,他慢慢地轉回身來,向沖他開槍的日軍連開幾槍,然后倒了下去。

王亞東忙抱住他呼喊著:“于大哥!你怎么樣?于大哥!你要挺住啊!”向周圍喊,“快送醫院!”

人們上來把于炳良抬走。

樺林橡膠廠。戰三山和李雙喜、王文章三人正指揮隊伍向日軍進行猛烈的射擊,槍聲陣陣,手榴彈聲和炮彈聲連續不斷。

日軍的機槍在不停地射擊著。

戰三山喊著:“弟兄們,不,同志們,把咱們的迫擊炮全支上,讓小鬼子也嘗嘗咱們迫擊炮的滋味!”

手下的人們迅速地把六門迫擊炮一齊對準了日軍陣地。一個人報告:“報告營長,一切準備完畢!”

戰三山手一揮:“放!”

一排炮彈準確地落在日軍的陣地上,濃煙四起,日軍蒙頭轉向,正射擊的機槍也槍毀人亡。

這時空中出現了蘇軍機群,盤旋、掃射、投彈……

日軍陣地一片火海……

馮淑艷帶領先遣隊的騎兵,打著紅旗,飛一樣沖殺過來……

李雙喜對戰三山說:“命令全隊出擊!”

戰三山舉槍高喊:“沖啊!”帶領隊伍沖殺上去。不多一時,日軍全被殲滅。

先遣隊的人和戰三山的隊伍都在狂熱地歡呼。馮淑艷正向空中蘇軍機群搖晃著紅旗。

一個先遣隊員來到面前下馬:“報告隊長,于炳良身受重傷。”

“啊!”馮淑艷忙問,“傷得重不重?”

“很重!”

“他現在人在哪兒?”

“在市醫院。”

醫院的病房里。

馮淑艷、王亞東、李雙喜、張漢都站在床邊看著于炳良。

馮淑艷含著眼淚,小聲問:“于大哥,你怎么樣?”

于炳良斷斷續續地說:“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王亞東也帶著哭腔說:“于大哥,你要挺住啊,你會沒有事的。”

于炳良看著他,很吃力地說:“不要哭。我從一個當過偽警察的大煙鬼,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知足了!真是相識恨晚!我感謝你們。人真要有來世,我愿早日找到你們,我一定要在你們的領導下,為人民多做好事……”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馮淑艷喊起來:“于大哥!于大哥!你不能死呀!”她哭了起來…

王亞東、李雙喜也哭了。張漢也擦著眼淚。

于炳良戒大煙的情景……

于炳良和馮淑艷、王亞東拉柴禾的情景……

于炳良騎馬急著回來報告敵人軍列的情景……

于炳良和馮淑艷除掉刁德五的情景一一閃過。馮淑艷、王亞東、李雙喜、張漢正在抹擦著眼淚,忽然從窗外傳進來鑼鼓聲、喇叭聲和群眾的歡呼聲。四人把窗戶推開,見牡丹江市的大街上,蘇軍的坦克車,上面坐著坦克兵,在前面一輛接著一輛行駛。后面是胸前掛著輪盤槍的步兵隊伍,整齊地走在道路中間。在蘇軍隊后,有一隊穿著偽軍服裝的隊伍,他們全副武裝,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得很精神。

馮淑艷突然一邊擺著手,一邊喊著:“柳玉喜弟弟——”

柳玉喜在偽軍隊伍里,一邊走著一邊向她和王亞東招手。

市民群眾,男女老少站滿了道路兩旁,高聲喊著口號:“熱烈歡迎蘇聯紅軍!”“中蘇友好萬歲!”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字幕:“穆棱抗聯先遣隊和戰三山的隊伍、張漢的偽軍合編為獨立團,編入東北人民自治軍綏寧軍區綏東軍分區。馮淑艷任獨立團團長,王亞東任獨立團政委。獨立團在東北剿匪、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中立下卓越的功勛。”

責任編輯 王慶斌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拍揄自揄精品视频网站| 香蕉久久国产精品免| av天堂最新版在线| 色噜噜中文网| 国产区网址| 国产毛片不卡| yjizz国产在线视频网| 福利国产微拍广场一区视频在线| 国产一级二级三级毛片| 久草视频一区| 国产三级毛片| 波多野结衣一级毛片| 亚洲天堂免费观看| 99色亚洲国产精品11p| 欧美精品一区在线看| 国产香蕉国产精品偷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777| 欧美国产日韩在线观看| 99草精品视频| 亚洲大尺度在线| 99热这里只有精品5| 国产日韩精品欧美一区灰| 国产性精品| 欧美激情第一欧美在线| 国产中文一区二区苍井空| 婷婷六月在线| 日本五区在线不卡精品| 免费大黄网站在线观看| 色香蕉影院| 亚洲乱强伦| 亚洲日韩AV无码精品| 国产小视频在线高清播放 | jizz在线免费播放| 色网站免费在线观看| 日韩东京热无码人妻| 99在线国产| 日韩东京热无码人妻| 免费国产一级 片内射老| 日本午夜影院| 色老头综合网| 超碰91免费人妻| 日本午夜网站| 网友自拍视频精品区| 免费亚洲成人| 免费观看无遮挡www的小视频| 国产一区二区福利| 国产福利免费在线观看| JIZZ亚洲国产| 三区在线视频| 精品国产中文一级毛片在线看 | 四虎国产精品永久一区| 一级一级一片免费| 男人天堂伊人网| 无码在线激情片| 亚洲无码四虎黄色网站| 国产原创自拍不卡第一页| 蜜桃臀无码内射一区二区三区| 正在播放久久| 国产成人午夜福利免费无码r| 粉嫩国产白浆在线观看| 亚洲一级毛片| 国产精品嫩草影院av| 啪啪免费视频一区二区| 久久亚洲精少妇毛片午夜无码| 又粗又硬又大又爽免费视频播放| 国产亚洲视频中文字幕视频 | 国产高清不卡视频| 亚洲综合婷婷激情| 四虎永久免费地址| 91小视频在线观看| av一区二区三区高清久久| 浮力影院国产第一页| 久久精品国产一区二区小说| 国产区网址| 99精品福利视频| 国产综合无码一区二区色蜜蜜| 国产无人区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资源免费观看| 国产在线无码av完整版在线观看| 国产内射在线观看| 欧美成人区| 99久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