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質詞心善勾勒

金春媛

【摘要】歷來詞論家對周邦彥的詞皆有較高的品評。當下時賢亦從周詞的內容、藝術特色等方面對周詞進行了較為細則的賞析與評論。但筆者認為,若想真正踏入周詞世界,洞察其詞心,首先應從形式及形式的體現來解讀周詞。并以施議對先生所標舉的詞體結構論為理論基礎,把握周邦彥善于勾勒之手法,則可領會周詞所述故事與深刻內涵。

【關鍵詞】詞體結構論;勾勒手法;周邦彥《解連環》

引言

周邦彥詞作素有宋詞有“集大成”之號 。其一生所作慢詞無論在題材內容方面還是結構章法方面皆具有較高的藝術成就。二十世紀論周詞,多指出其詞作中具有詞情豐富、意境高格、風格沉郁頓挫等特質。本文則試圖簡要概述“小詞說故事”、“從論詞應從詞的的結構與形式入手”等理論。并以施議對先生所標舉的“詞體結構論”為理論基礎,再析周邦彥詞作《解連環·怨懷無托》。

一、詞體結構論與詞心體驗

眾所周知,北宋時期社會生活的豐富多彩,宋太祖鼓勵“多積金,市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終天年。所以,“詞”這一和樂文體便成了宋代文學的代言。以柳永 周邦彥等為代表的歌詞創作空前繁榮。正如張炎在《詞源》中云:“迄于崇寧,立大最府,命周美成諸人討論古音 ,審定古調……。而美成諸人,又復增演慢曲、引、近 ,或移宮換羽 ,為三犯 、四犯之曲,按月律為之 ,其曲遂繁 。 ”可見宋代歌詞更需歌唱時間長、節奏較緩慢的新聲。所以長調慢詞也就得到大規模的發展。

施議對先生在《吳世昌與詞體結構論》一文中指出:先生論詞目的在體驗詞心。而具體途徑即為結構分析 。這是建造詞體結構的重要依據。其所謂結構分析,非僅于字句風格中求之 ,而乃于故事脈絡中得之。這就是詞體結構或詞的章法與一般章法不同之處。先生論詞 ,即得力于此。

體驗詞心,是讀詞的終極目的。在詞句中用心體驗是一方面,而通過外界的理論似乎亦可探知一二。但若不達詞心,終在詞作之外徘徊,定不能真正理解詞作內涵。所以要通過結構分析,于詞作所述故事脈絡中得之。

施議對先生將吳世昌先生所還原周詞的一首《少年游》整理如下:

周詞:朝云漠漠散輕絲,樓閣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門外燕飛遲。而今麗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當時,小樓沖雨,幽恨兩人知。吳先生指出:“詞章說故事 ,除了 “兩 人 ”明白道出外 ,其余種種,即其有關事實及過程 ,似乎都隱藏于具體的景象當中,頗難獲知 ,而且容易將其當作一般寫景抒情作品看待。先生循故事脈絡說此詞,以為“而今”二字甚要緊。

可見,這首《少年游》上片是追憶以往的相識與相會,下片的“而今”二字,便點明了當下的二人相憶相恨之情。一個完整的愛情故事展現在我們面前。

對于這二人的故事 ,吳世昌先生并為之作過生動演繹或“還原 ”曰:

他們從前曾在一個逼仄的小樓上相會過 ,那是一個云低雨密的日子 ,大雨 把花打得一片憔悴 ,連燕子都因為拖著一身濕毛 ,飛得十分吃力。在這樣可憐的情況下 ,還大能保住他們的會晤,因為某種原因,他們不得不分離 ,他們沖著春 雨 ,踏著滿街的泥濘 ,彼此懷恨而別。現在他已和她正式同居金屋藏嬌 ”而且是 風和日麗 ,正是桃花明艷的陽春 ,應該很快樂了 。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大滿足回 想起來 ,才覺得這情景反不如以前那種緊張 、凄苦 、懷恨而別 、彼此相思的情調來得意味深長。

這便是一種通過對詞作故事本身的解讀,來探求作者內心真正所要真正表達之意。便是施議對先生所點明的:以小詞說故事及清真善于經營 ,即勾勒。

二、形式之體現與上片下片

詞作與詩最大的不同并非單單存于“詩言志”,“詞抒情”這個層面。很多詞作亦可以言志。例如岳飛的《滿江紅》。他將一腔高昂英雄之志表現在字里行間。

按照施議對先生的詞體結構論觀念,乃詞體與詩體之不同。即詞是上片布景,下片說情。這源于柳永所創造的宋初體。先看周邦彥的一首《解連環·怨懷無托》:

怨懷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云薄。燕子樓空,暗塵鎖、一床弦索。想移根換葉,盡是舊時,手種紅藥。汀洲漸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記得、當日音書,把閑語閑言,待總燒卻。水驛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

所謂描繪相思之感,情真意切。語匯及情感一波三折,結構具回環往復之勢。

若通過施氏所說的形式及其形式的體現來看,就周邦彥的這首《解花語》而言,片布景、下片說情。亦或上片布景、敘事、說情皆有,下片說情、布景亦皆有。總之即是一個為:A,一個為:B。就是上片A,下片B。這樣便頗具概括性。亦可明了這首詞是怎樣的一個故事。小詞說故事,清真善勾勒便不是空論,將論詞落到實處。

三、小詞說故事與還原本意

施氏所標舉的詞體結構論及論詞、讀詞通過形式來予以把握,可探到詞心。筆者試將其做一個大致的還原,應為:

怨恨那無法相托的感情。與那美麗的情人斷絕來往,音信全無。縱使是有妙手能解開那連環,也如風吹散了,雨停了,霧輕而云也薄了一般。燕子樓上佳人不在,樓空空,鎖上都是暗塵、滿床都是那昔日的樂器。本想將根葉移換,可盡是那以往親手種植的紅藥花。

那汀州之上已經漸漸生出杜若香草。誰料那小舟以依著曲岸停靠,我人已經到了天涯海角天角。漸漸回想起、當初我們所通的那些美好書信,而今卻成了閑言閑語,最終就只能燒卻罷了。看著那水驛之邊春又回,希望能寄我江南一枝梅。我的一生,對著那美好的花與酒,為你落淚。

這首詞上片是說情及回憶。下片是回憶與敘述現在。全詞勾勒景物與情思。勾勒所呈現給我們的是一種凄美且蘊含無盡聯想的感覺,這種無限恨與愛的感覺又由于時間與空間的雙重移動與改變而成的故事。詞人用他那蕙質詞心加以善勾勒之手法將昔日與佳人常通書信,共同栽植紅藥花的經歷與而今彼此音信全無,空空回想思念之情表達的淋漓盡致。而最后感慨詞人愿對花酒,為佳人落淚的心愿。可見請真乃千古男兒中之真性情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