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晰
(安徽財貿職業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淺議郁達夫翻譯觀
劉 晰
(安徽財貿職業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
郁達夫不僅是一位名聲顯赫的文學家,還是一位態度嚴謹、目的明確、方法得當的翻譯家。本文從郁達夫的翻譯態度、翻譯目的、翻譯標準和翻譯方法等方面論述了他的翻譯觀。他的許多翻譯方面的觀點、見解不但在當時,就是在現在也是有一定的指導意義和參考價值。
郁達夫;翻譯態度;翻譯標準;翻譯要求;翻譯策略
郁達夫作為我國現代文學史上一位著名作家,他與魯迅、郭沫若、茅盾一樣同時也是一位出色的翻譯家。他不僅在文學創作上碩果累累,而且在翻譯領域也頗有建樹。精通多國語言,熟悉東西方文化,積極譯介外國文學作品,撰文介紹西方文學家,他為中國引進西方文化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是從整體上看,作為新文學開拓者之一,郁達夫還沒有得到學界應有重視,特別是他在外國文學譯介方面的貢獻及成就,得到的學界關注更少。本文就郁達夫在翻譯方面的一些主張、特色做一些粗淺的探討,以茲總結。
作為“五四”時期著名的小說和散文作家、翻譯家,郁達夫秉承嚴謹認真的翻譯態度,同時對于翻譯和創作的關系也有自己的認識。他一向認為翻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從不相信只要懂得外文,靠一本字典就能做好翻譯。對于當時譯壇內部的粗翻濫譯和譯界的各種不良風氣,他給予嚴厲的抨擊,積極倡導要嚴肅認真對待翻譯事業。他曾經氣憤地指出 “…… 諸如此類的中外風俗習慣的相反,又是中國翻譯者的一個大便利,因為他若把譯文翻得同原文顛倒或相反了,就可以拿出這些事情來作證,證明他的翻譯是順譯、神譯、魂譯,可以不受原文的拘束的,……”[1]可見郁達夫對于這種不負責任的胡譯、亂譯是極端斥責的。在當時中西文化碰撞,大量的外國文學作品涌入中國的狀況下,這顯然起到了去偽存真的作用。當然郁達夫自己翻譯的時候也是非常小心仔細的,他說:“譯的時候,自以為是很細心,很研究過的了。但到了每次改訂對照的時候,總又有一二處不妥或不對的地方被我發見;由譯者自己看起來尚且如此,當然由原作者或高明的讀者看起來,那一定錯處是要更多了!所以一個人若不虛心,完全的譯本是無從產生的。”[2]作為一位一絲不茍的翻譯家,他對自己的譯作要求更高,他自己感覺不滿意的作品就決不讓其公布與眾。他用了兩年時間翻譯了王爾德的小說 《杜蓮格來》(現譯為《道連·格雷的畫像》),在1922年5月出版的《創造》季刊的創刊號上,曾經刊登了這部譯作的出版預告,說明譯作“在印刷中”,并被列入《創造社世界名家小說集》,但是,郁達夫對于自己這個譯本的翻譯質量不甚滿意,最終使得出版這本譯作的計劃流產了。在《〈達夫所譯短篇集〉自序》中他寫到“除在歷史上已有盛名者外,多少在篇末寫有一點短短的說明在那里,讀者若要由這一冊譯文而更求原著者其他的作品,自然可照我所介紹的書目等去搜集”。由此可見他對翻譯的嚴格主義態度。
郁達夫這種嚴格的翻譯態度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他本人嚴謹認真的治學態度,另一方面也是源于在魯迅先生的影響下,他認識到在當時中國新舊交匯、中西文化碰撞時期,譯介外國文學作品所起的積極作用。他曾在主編刊物《大眾文藝》里強調“我國的文藝,還趕不上東西各先進國的文藝遠甚,所以介紹翻譯,當然也是我們這月刊里的一件重要的工作。”[3]他清醒地認識到翻譯可以讓國人從外國作品中汲取養分,對本國文學的發展將產生巨大而深遠的影響,因此對于翻譯持積極提倡的態度。開闊的眼光、明確的目標使得郁達夫的確對當時翻譯界產生一定的影響,而對于翻譯目的的正視也使得他在翻譯之路上一直保持嚴肅、認真的態度。
針對當時中國翻譯界良莠不齊,許多低質量的譯本充斥出版界的狀況,郁達夫曾指出“……這么一來,所以近年來的中國出版界上,翻譯就可以‘汗牛而沖棟’了,因之買書者,也為了譯本買不勝買的緣故,有些人索性就把翻譯的東西一概不買,專門來買些創作讀物。”[1]在他看來翻譯其實是一件要求很高的工作,甚至比創作還要難,所以無法容忍當時出版界出現的譯本“汗牛而沖棟”的怪現象。他說:“翻譯比創作難,而翻譯有聲有色的抒情詩,比翻譯科學書及其他的文學作品更難。”[4]他結合自己的翻譯經驗,覺得“翻譯古典或純文藝的作品時,比到自己拿起筆來,胡亂寫點創作詩詞之類,還要艱難萬倍,原因,是當下筆時要受原作者的束縛之故。”[5]可見郁達夫已經認識到翻譯的真諦,知道翻譯是用另一種語言傳達原文的內容與意境。譯者要做到忠實原作,要使讀者在讀譯作時像讀原作一樣受啟發、感動。同時他還指出:“創作的推敲,是有窮盡的,至多,原稿經過兩三次的改竄,也就可以說是最后的決定稿了。但對于譯稿,則雖經過十次二十次的改竄,也還不能說是最后的定稿。”[6]這也是他對翻譯提出的更高的要求,他看到了譯者的翻譯過程其實是難于創作過程的,因為翻譯工作有別于原作的文學創作工作,前者是來源于原作,是要把別國的文化、風俗、習慣以及原作者所表達的內容譯入自己的譯本中,而其中可能碰到原作者創作方法與自己不同,原文本中風俗、習慣、道德與本國差異的情況,這就要求譯者在翻譯中加入自己的創作成分,所以翻譯工作比創作工作更難。
另外,郁達夫還認為翻譯與創作有著相互調劑的關系,在創作困難的時候可以利用翻譯來換換腦筋、調換口味,這也是促進創作的一種好方法。這種對于翻譯和創作的體驗是很有特色的,將二者有機結合起來,不割裂二者的關系,重視其互補性,不能不說是郁達夫的創見。
在翻譯標準上,郁達夫遵從翻譯界的金科玉律即嚴復提出的“信、達、雅”。 他在《語及翻譯》中說:“我國翻譯的標準,也就是翻譯界的金科玉律,當然是嚴幾道先生提出的信、達、雅的三個條件。……這三個翻譯標準語,當然在現代也一樣的可以通用。……所以嚴氏的關于翻譯的三個條件,我總以為在現代,也還可以通用,而且也還應該固守。不過關于最后的一個雅字,因時代的不同,或者有一點商榷的余地。……所以,這一個雅字,若系指譯文的文體來說,那么現代的譯文,只教能使讀者感到有直讀下去的趣味,也就可了。”[5]可見,郁達夫對嚴氏的信達雅標準是完全贊同的,并認為“雅”應順應時代發展而擴展出新的含義,這正是郁達夫開放且與時俱進眼光的體現。翻譯中郁達夫除注重翻譯者在語言學方面的功力外,還非常注重譯者內在的因素,特別強調從時代氛圍到內在精神等方面對原著進行整體把握。因此,郁達夫沖破了傳統觀念,他認為“信達雅”是翻譯的外部條件,而僅有外部條件是不夠的,于是他結合自身的翻譯實踐提出了“學思得”三字作為翻譯者的內部條件,并以此作為對“信達雅”的補充。
對于“學”,郁達夫認為“是當然的事情”,“我們不學,當然不知,無知當然不能翻譯。不過學有淺深,知有博狹。讀過一兩本文法讀本,便自以為知者,想來翻譯外國的高深的學說和美妙的詩文,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結果必至于害人害己,鬧出大笑話來。我所謂‘學’者,是對于一種著作的深湛的研究,并不單指懂外國文的程度而言。”[4]這對譯者本身的語言功底和自身素質提出很高的要求。他還以翻譯泰戈爾的英譯詩歌為例,指出并不是學過一兩年英語的人就可以做到的,譯者必須要研究印度傳統的思想、風俗和習慣以及泰戈爾所處的環境才能譯出理想的譯本。其實郁達夫自己也是一個生動的例子,在日本四年高等學校念書期間,共計所讀的俄德英日法小說,總有一千部內外。他在語言上賦有天資,通曉德、日、英等多種語言,即使如此,他也對于翻譯材料的選擇十分慎重,一定選擇那些自己能深刻了解內容和所涉及的風俗文化等背景知識的作品進行翻譯。由于他對西方浪漫主義和唯美主義研究較為深入,因此在翻譯上側重選擇那些感傷浪漫主義的作品,如施篤姆的《馬爾戴和她的鐘》、味兒根斯的《一個紐英格蘭的尼姑》和G·摩爾的《一女侍》等。
關于“思”,郁達夫闡釋道:“翻譯一點東西,雖無效達摩的必要,去用九年面壁之苦心而尋思物理。但我想我們既欲把一個異國人的思想麗句,傳給同胞,我們的職務,終不是翻翻字典可以了局。原著者既費了幾年的汗血,付與他的思想以一個形式,想傳他的思想的人,至少也得從頭至尾,設身處地的陪他思索一番,才能對得起作者。若看得字眼容易,拿起筆來就胡翻亂譯,則不唯沒有眼力的同胞,要受你的欺騙,便是原著者的死灰,也要受你的侮辱的呀!”[4]這就要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也要同原作的作者一樣積極思考,因為翻譯是將原文引入一個新的文化圈中,在這個文化圈中存在與原作文化圈相異或者完全不同的文化傳統、審美趣味和文學欣賞習慣。所以譯者也要邊翻譯邊思考正如原作者邊創作邊思考一樣,這樣才能使自己的譯作得到讀者的認可。正如茅盾先生所指出的“要翻譯一部作品,必須明了作者的思想;還不夠,更須真能領會原作的藝術的美妙;還不夠,更須自己走入原作中,和書中的人物一同哭,一同笑。”[7]這也恰恰體現了郁達夫所述的“翻譯比創作難”的觀點。
關于“得”,郁達夫認為“是最要緊的一個條件。我們于動手翻譯之先,至少先要完全了解原作者的精神,而原作者的精神的了解,不是單精通外國文字可以辦得到的。英國人也許不能了解貝朗,俄國人也許不能了解托爾斯泰。翻譯者的異邦人,要想了解空間時間遠隔的原作者的精神,真正是談非容易,然而我們的希望,卻非達到這目的不可。”[4]這里指出“得”的必要性,也明示了“得”的困難性。一個作家、一部作品本國讀者可能都很難把握住其精神實質,更何況作為翻譯者的異幫人,要想了解時空距離遙遠的原作者精神,更非易事,然而我們進行文學翻譯,卻必須先達到這一目的不可,所以譯者的任務是相當沉重的。但面對這一難題,郁達夫自己就做出了好榜樣。在翻譯前,他會不僅會對原文加以認真閱讀和研究,而且還會對原作者的整個創作進行了一番研究。
作為一個才華橫溢、視域開闊、敢于創新的“五四”新文學開拓者,郁達夫在翻譯方面也同其創作一樣具有獨特的風格和要求,他曾經提出以下三個要求。
第一,“非我所愛讀的東西不譯。”[2]要求譯者應注重作品內容,對譯作要有所選擇。這強調譯者的主體性,也符合心理學中動機論的解釋。譯者為實現一定的翻譯目的,在翻譯活動中,在客觀環境和條件的制約下自覺發揮主觀能動性、完成翻譯任務。而只有這個原作是譯者所鐘愛的作品時,翻譯才能達到理想的目標。郁達夫作為一代翻譯大家對翻譯選材是十分慎重和苛刻的。他個性憂郁敏感,自身創作風格也是感傷沉靜而深刻的,這也直接影響到他的翻譯選材。綜觀他的譯文,我們可以發現感傷的個性及坎坷的人生經歷使郁達夫對外國文學作品的接受和譯介產生了一定的興趣偏向。注重選擇那些同自己性格相投、風格相近的作家及作品。這樣,通過文本可以更為接近地同原作者進行對話交流,最終更準確地把握和理解原作。他在向中國讀者介紹黃面志作家群時,在那篇長文 《集中于<黃面志>(The Yellow Book)的人物》中就譯介了幾首他最崇拜的“薄命詩人”厄內斯特·道森(Ernest Dowson)的短詩,因為這位“做最優美的抒情詩,嘗最悲痛的人生苦,具有世紀末的種種性格,為失戀的結果,把他本來是柔弱的身體天天放棄在酒精和女色中間做慢性自殺”的“薄命詩人”的詩文是他“無聊的時候,孤冷憂郁的時候的最好伴侶。”[8]由此可見郁達夫認為在翻譯中,譯者更應該加強自身的內在修養,選擇自己能夠駕御的翻譯文本進行翻譯,提高翻譯的質量。
第二,“是務取直接譯而不取重譯;在不得已的時候,當以德譯本為最后的憑借,因為德國人的譯本,實在比英、法、日本的譯本為更高。”[2]他始終覺得“大凡我們譯書,總要從著者的原書譯出來才好;講到重譯,須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用此下策。”[9]可見郁達夫對直接譯是十分推崇的,他將重譯看作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 “下策”。而且他對這種“下策”的使用上還有自己的看法,即他認為重譯應該以德文本為最后的憑借。關于重譯,郁達夫的觀點存在一定局限性。在當時的情況下,譯者所掌握的外語種類有限,他們所懂的外語主要是英語和日語,倘不重譯,國人將只能看見英美和日本的文學作品,只有通過重譯才能使國人讀到更多的外國文學和促進本國文學發展。
第三,“是譯文在可能的范圍以內,當使像是我自己寫的文章,原作者的意思,當然是也顧到的,可是譯文文字必使像是我自己做的一樣。正因為常常要固執著這三個標準,所以每不能有許多譯文產生出來;而實際上,在我,覺得譯書也的確比自己寫一點無聊的東西,還更費力。”[2]可見,郁達夫在翻譯中要求將自己的創作風格融入譯本當中去,這也正體現了他的翻譯風格。作為深受浪漫主義和唯美主義影響的翻譯家,他的翻譯也呈現出對于藝術的重視和唯美的追求,而且他也認識到文學翻譯與文學創造已經取得了相同的意思,文學翻譯已經不簡單是一種語言文字的轉換,而是一種創造性的工作了。譯者一定要使譯本保有自己創作的風格,使讀者有讀下去的勇氣。正如他所說的“原文的味兒,是原作者的,而譯文的味兒,是譯者的。”[5]
面對當時的翻譯以及文學環境,作為一位自覺的譯者,為了能更有效的介紹外國文學作品,使本國讀者從中受到啟發并能最大程度地汲取養分,郁達夫在翻譯中采取了意譯的翻譯方法和歸化的翻譯策略。
郁達夫一直認為翻譯應該忠于原作,譯文讀者在讀譯文時應該能夠像讀原作一樣受到感動,要能在譯文中領略到原作中的意境。他所秉承的“信、達、雅”的三個翻譯標準中“信”是他的首要標準。從郁達夫的譯文中我們可以看到他所堅守的忠于原文的原則首先是指要忠于原文的內容,其次是指要忠于原文的形式,而當兩者不能兼顧的時候他常常是犧牲原文的形式而保住原文的思想內容。這一翻譯的原則也決定了他在翻譯中常常會采用意譯的方法。在翻譯味兒根斯的《一位紐英格蘭的尼姑》時就是采取了這種方法,雖然在譯文中他時常改變了原文的語句表達形式,卻達到了忠實地傳達原文思想內容的目的。
考慮到當時本國的習慣、風俗,為了便于傳播,以及迎合讀者趣味等因素,郁達夫在他的翻譯中常常采取歸化的翻譯策略。他在翻譯愛爾蘭作家奧弗拉赫德的《春天的播種》時對于以下這段對話他就運用了這種方法:
“God bless the work,” he called wheezily.
“And you, grandfather,” replied the coupled together,but they did not stop working.(From The Spring Sow,P17)
他將其翻譯成:
“靠菩薩保佑你的工作,”他一邊喘氣,一邊叫著。
“噯!老祖父,靠菩薩也來保佑你老人家,”他們倆同時的回答,但手里仍不停止工作。
在這里把“God”翻譯成“菩薩”,可見郁達夫考慮到在當時中國讀者對于西方文化還很生疏,因此就用中國讀者熟悉的“菩薩”一詞替代了“上帝”的翻譯。
作為一位有著深厚的語言功底和對翻譯有著真知灼見的翻譯家,郁達夫一生的翻譯總共涉及近10個國家,28個作家的29部著作。這可謂是 “低產量”,但是他的譯作每一篇都是 “高質量”。正是這位“重質量而不重產量”的翻譯家,在翻譯的態度、翻譯目的、翻譯標準和翻譯方法等方面做出了自己的論述,抨擊了當時的譯界的不正之風和對譯者提出了職業要求。對于他的翻譯觀的探討不但可以幫助我們更加全面地了解認識這位“五四”新文學開拓者,同時也可為我們當今的翻譯提供一些借鑒。
[1]蘇天輔.形式邏輯[M].北京:中央廣播電視大學出版社,1983.
[2]王希杰.語林漫步[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3.
[3]法學詞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0.
[4]吳家麟等.法律邏輯學(高等學校法學試用教材)[M].北京:群眾出版社,1984.
[5]邢福義.表達正誤與三性原則[J].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28(2).
H059
A
1672-2868(2010)02-0093-05
2009-11-14
劉晰(1980-),女,安徽巢湖人。安徽財貿職業學院,講師,杭州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文學比較。
責任編輯:陳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