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瑞
(楚雄師范學院 外語系,云南 楚雄 675000)
最初引入“專名”這個詞的是19世紀英國哲學家、邏輯學家密爾。他在《邏輯體系》一書中說:“我們可以給一個個體以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名稱,我們把這個名稱稱為專名,這個詞表示我們所談論的是哪種東西,而沒有告訴我們任何關于這種東西的事情。”我們可以看到密爾引入的專名是沒有涵義的,但隨著邏輯學的不斷發(fā)展,弗雷格等人引入摹狀詞來描述專名,認為專名有涵義。西方邏輯學家和分析哲學家圍繞專名有無涵義,以及什么是專名的涵義的研究,大致可以分成兩類:摹狀詞理論和歷史因果理論。雖然幾位邏輯學家對專名是否有涵義保持不同的意見,但大家對于專名的指稱是什么問題的看法卻比較一致,即認為專名的指稱就是專名所指的對象。弗雷格認為,專名的指稱就是這個名稱命名的對象本身。專名的指稱對象,既包括具體的事物,又包括那些現(xiàn)實中不存在的、只存在于思維中的事物。弗雷格強調,用于表達科學知識的語言必須既有涵義,又有指稱。羅素也同樣認為,專名的指稱就是專名所指的對象。維特根斯坦也認為,名稱與對象之間存在著直接的對應關系,即指稱關系,名稱代表對象,對象就是名稱的指稱。克里普克認為,專名是借助于某些與該專名有關的歷史事實去指稱某個特定的對象的。
最早把專名的涵義與指稱明確區(qū)分開來的是弗雷格。他認為專名不僅有指稱,而且有涵義。弗雷格指出:“專名(詞、指號、復合指號、表達式)表達它的涵義,并且命名或指示它的指稱。我們令指號表達它的涵義并且命名它的指稱。”[1]弗雷格所說的專名是廣義的,除了現(xiàn)在通常所說的專名之外,還包括所有能指稱單一個體的復合指號(如限定摹狀詞等)。也就是說,弗雷格沒有從理論上區(qū)分專名和摹狀詞。羅素系統(tǒng)地研究了弗雷格的學說之后,對專名和摹狀詞作了嚴格區(qū)分。他指出,專名直接指示我們具有其表象的事物,它是“一個名字。一個名字乃是一個簡單的符號,直接指一個個體,這個個體就是它的意義,并且憑它自身而有這意義,與所有其他的字的意義無關”。[2]摹狀詞則不同,它不直接指示某個個體,是不完全的符號,它在孤立狀態(tài)下不具有意義,其意義是在一定的語境中依據(jù)各個詞的意義產生的。羅素由此得出結論:一個專名實質上就是一個縮略的或偽裝的摹狀詞,可以用一個相應的摹狀詞來代替它。但是這樣來處理專名與摹狀詞的關系,很容易使專名的涵義成為完全不確定的東西。因為一個專名常常與多個摹狀詞相對應,人們很難全面了解這些摹狀詞所描述的特性,往往只是了解其中的一部分,不同的人了解其中不同的部分。這樣,在理解某個專名的涵義時往往出現(xiàn)歧義,即人們往往對這個專名的涵義作不同的理解。為了彌補這一缺陷,維特根斯坦、塞爾等人提出了簇摹狀詞理論。簇摹狀詞理論認為,專名是縮略的或偽裝的摹狀詞,但不是縮略了一個摹狀詞,而是縮略了一組或一簇摹狀詞,專名的指稱就是由這一簇摹狀詞決定的。因此,一個專名可以由一組或一簇摹狀詞來定義,這一組或一簇摹狀詞就構成了該專名的涵義。例如,“亞里士多德”這個專名的涵義就是由描述其區(qū)別性特征的所有那些限定摹狀詞的總和構成的。
但是在克里普克看來,名稱的意義必須用另一種理論來說明,這就是歷史因果理論。歷史因果理論是借助于可能世界的觀念,在區(qū)分嚴格指示詞和非嚴格指示詞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克里普克認為,專名都是嚴格指示詞,而摹狀詞一般都是非嚴格指示詞。克里普克這樣定義所謂嚴格指示詞和非嚴格指示詞:“如果一個指示詞在每一個可能的世界中都指示同一個對象,我們就稱之為嚴格的指示詞(rigid designator),否則就稱之為非嚴格的或偶然的指示詞。”[3]例如,“亞里士多德”這個專名就是一個嚴格指示詞,它在一切可能世界中都指稱亞里士多德這個人,即便在不同的可能世界里亞里士多德具有不同的性質,這個專名仍然指稱亞里士多德。但是“亞歷山大的老師”這個摹狀詞則不同,它在現(xiàn)實世界里指稱的是亞里士多德,可是亞里士多德成為亞歷山大的老師不是必然的,在另一個可能世界里他可能不是亞歷山大的老師。此時“亞歷山大的老師”就不指稱亞里士多德,而指稱另外一個人了。可見,一個摹狀詞不是在對象存在的所有可能世界中都指稱同一個對象。因此,摹狀詞是非嚴格指示詞。克里普克認為,弗雷格、羅素等人把專名的涵義等同于相應的摹狀詞,實際上是把嚴格指示詞與非嚴格指示詞混為一談,這是根本錯誤的。于是,他得出結論:對于一個專名來說,要保持其指稱的嚴格性,就必須沒有涵義。既然專名沒有涵義,那它的指稱是如何確定的呢?克里普克沒有提出一組決定指稱的充分必要條件,只是描繪出了一幅“較好的畫面”。這幅畫面大致是這樣的:一個嬰兒出世了,他的父母給他取了一個名字,他們用這個名字在朋友面前談論他,這些朋友又在其他人面前談論這個名字,通過各種各樣的談論,這個名字就在這個社會群體中像鏈條一樣環(huán)環(huán)傳播開來。一旦在這個鏈條上的某處的一個人用到這個名字,他實際就已經(jīng)根據(jù)這個鏈條確定了該名字的指稱。這就是說,專名的指稱是通過社會群體中的歷史因果鏈條來確定的。在專名問題上持與克里普克相近看法的哲學家是普特南,他也主張歷史的、因果的指稱理論,反對弗雷格、羅素等人的觀點。他注意到自然種類的名稱和專名起作用的方式是相同的。在他看來,自然種類的名稱并不像弗雷格、羅素等人認為的那樣具有內涵或意義,因為它們的指稱不是通過與這些名稱相聯(lián)系的摹狀詞來確定的。他反對名稱具有意義,反對把名稱還原為其所指稱事物的一系列性質的合取。例如把 “檸檬”分析為黃色的、皮厚的、味酸的等一系列特性的合取。他認為這是錯誤的,因為發(fā)白的檸檬還是檸檬。他指出,自然種類名稱的指稱不是由一組“語義學規(guī)則”確定的,這些規(guī)則只能確定一種事物的范例或典范,但不能確定它的指稱。
承認專名有內涵并不等于說專名的內涵是一個絕對確定的東西,也不等于說通過專名的內涵可以達到指稱的絕對確定性。克里普克等人之所以強調專名不具有內涵而只是一個固定的指示記號,是因為他們企圖借以避免傳統(tǒng)指稱理論中指稱的不確定性,而希望達到指稱的絕對確定性。實際上,指稱的絕對確定性是很難實現(xiàn)的。因為事物在不斷地發(fā)展變化,人們對事物的認識也在日益深化,在某一個歷史時期,我們不可能詳盡地認識到事物的全部性質,不可能根據(jù)事物某些有限的特性準確無誤地指稱那具有無限發(fā)展可能的事物。因此,專名的涵義只能是一個相對的東西,它會隨著它所指稱的事物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把一個專名和一個或一組永不變化的摹狀詞固定在一起是不恰當?shù)摹?/p>
既然專名的涵義是相對的,引進可能世界的觀念就是必要的了。如果我們把專名的涵義看成隨著可能世界的不同而有所不同。那么,專名與摹狀詞的對立就可以統(tǒng)一起來了,用摹狀詞來說明專名的涵義也就是可行的了。于是專名的涵義可以這樣來表述:專名在其所指對象存在的某一可能世界中的涵義等同于描述該對象在這一世界中的屬性特征的摹狀詞的總和。這就是說,同一專名隨著其所指對象所在的可能世界的不同,涵義也會有所不同。這樣來定義專名的涵義,會不會把專名的涵義搞成完全不確定的東西呢?我認為不會。因為我們這里所說的專名的涵義會隨著可能世界的不同而不同,并不是指所有涵義都會發(fā)生變化。一般來說,發(fā)生變化的往往只是那些描述專名所指對象偶然屬性的摹狀詞,而那些描述對象本質屬性的摹狀詞在對象存在的所有可能世界中都是不變的。因為人們的語言實踐常常是在一定的語境中進行的,借助于特定語境,人們往往只需要少量的摹狀詞就足以明確地指稱對象。可見,我們在理論上把專名的涵義等同于摹狀詞的總和,并不等于在實踐上必須完全把握它們,因為這常常是做不到的,也是沒有必要的。
將這兩種理論結合起來,我們很容易看出,專名的涵義是在歷史的因果鏈條中獲得的。一個對象被命名之后,名字與對象便聯(lián)系在一起了。隨著傳遞活動的展開,名字進入傳遞鏈條,對象的某些性質也將隨著名字一起進入傳遞鏈條。因為在傳遞過程中,名字的傳遞者必須借助摹狀詞對對象性質的描述才能使名字的接受者將名字與對象聯(lián)系起來,否則傳遞將會中斷,因為一個孤立的名字、一個毫無意義的符號是不可能傳遞下去的。因此,在傳遞過程中,摹狀詞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這些隨著名字一起傳遞的摹狀詞,由于描述了對象這樣或那樣的性質,也就漸漸地與名字固定在一起了,成了這個名字涵義的一部分。專名涵義的獲得不僅是個社會過程,也是個歷史過程。
[1]弗雷格著.馬蒂尼奇編.牟博等譯.論涵義和所指[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2]羅素著.晏成書譯.數(shù)理哲學導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3]克里普克著.梅文譯.命名與必然性[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