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革命失敗后中共領導下的湖南工農運動及其特點

趙 芳 劉國平

（茂名學院 廣東 茂名 525000）

大革命失敗后，中國主要的中心城市都被帝國主義和國民黨當局強大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力量所控制，中共能夠生存的地方大都是在反動勢力比較薄弱的中小城市和農村。然而，這些地方的群眾尤其是農民雖然有著革命要求，但通常習慣性地保持著傳統的生活方式，比較分散，要把他們發動并組織起來并不容易。為此，中共做出了極大的努力。就湖南而言，黨組織非常注意與當地社會的融合，想方設法地從工農群眾的利益和情感出發，使自己真正融入到群眾中去，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為中共后來探索出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革命道路做出了一定的貢獻。

一、黨組織對工農群眾的革命宣傳

1927年國共合作破裂后，國民黨一方面嚴厲鎮壓中國共產黨，另一方面不斷加強其反對共產黨、蒙蔽群眾階級意識的宣傳，與共產黨爭奪群眾基礎。在湖南，何鍵主湘后，更是施展安撫伎倆，侈談“民主”、“法制”。面對這種情況，中共湖南省委指出：本黨必須“加深政治的鼓動與宣傳，回答敵人，指明工農群眾以爭斗的方法與出路”，否則，“將要在政治上失掉一切革命的群眾”。［1］P251在中共中央的領導下，湖南黨組織開展了一系列的革命宣傳活動。

湖南黨組織向人民群眾深刻指出新軍閥戰爭及其統治的本質，號召工農群眾反對新軍閥。省委通告指出，新軍閥戰爭與舊軍閥戰爭一樣，都是為著“一己權利割據地盤，互相爭奪的戰爭”［2］P264；如今的國民革命軍已經是新軍閥的武裝，國民黨不論是漢方還是寧方都是新軍閥的專政，南京特別委員會與漢口政治分會都是新軍閥的工具。新軍閥戰爭“不論誰勝誰敗，總是人民受苦，拉夫，戒嚴，強占民房，阻礙交通，加重捐稅，無一不束縛人民，剝削人民”［3］P329。新軍閥統治下的工農貧民，不惟從前所得的利益全部被剝奪，甚至比在舊軍閥統治下還悲慘得多。在這種痛苦之下，工農群眾只有反對新軍閥才能求得一條生路。

在使工農群眾了解到新軍閥的本質及其罪惡之后，湖南黨組織更進一步幫助群眾正確認識中國共產黨并指明革命的出路。省委宣傳大綱指出：“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無產階級底革命黨。它代表工人、農民、兵士及一切貧苦民眾、勞動民眾底利益。”［4］P344工農命運與共產黨的命運是完全一致且不可分的，在新軍閥統治之下，“民眾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家團結起來，集中到共產黨旗幟之下，努力工農革命”［3］P329，打倒新軍閥及土豪有產階級，進行土地革命，建立工農兵蘇維埃政權，完成無產者及一切受苦群眾的解放。

湖南黨組織還對黨員提出了宣傳教育群眾的具體要求。在當時條件惡劣、無法出版報紙的情況下，省委指出黨員同志的口頭宣傳十分重要，要求每個同志都成為黨的宣傳者，要求每個同志每周 “至少必須與十個非同志談幾句關于使人反對現政府反對唐生智和指出工農痛苦等話”［5］P290。同時強調在宣傳時要注意方法，“必須分析現在狀況，解剖實際生活著手，去指出他們自身的痛苦，與解脫的方法途徑……”［6］P262除了口頭宣傳外，省委還要各地黨組織在接到黨的宣言后要廣為印刷，除散發外，還可以寫成布告（用顏色紙或顏色字或大書使人注目），要求同志們張貼于街市及道路的沖要位置，尤其是城市附近道路沖要，從而使黨的主張深入群眾。盡管環境極為惡劣，但大部分下級黨部還是積極執行了上級指示。在中共湖南執行委員會于1927年11月先后發出反對新軍閥戰爭宣言和反對新軍閥戰爭告民眾書后，長沙市委立即命令全體黨員分發，非常努力，四處貼小標語，鼓動民眾。在寧鄉的黃材支部，曾利用某團員結婚辦喜事的機會，將標語貼到了五十里之外的巷子口；火煽支部也曾動員匿居的黨、團員都出來參加活動，將省委印發的有關組織農民暴動的標語傳單全部抄出，張貼到周圍地區。當時這種貼標語傳單的活動，曾使敵人感到十分震驚。

在宣傳教育工農群眾的過程中，湖南黨組織始終注意從工農群眾的利益和需要出發來進行宣傳，也十分注意宣傳方法，盡量地接近群眾，深入群眾，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湖南黨組織的宣傳工作基本上也未能走出中央 “左”傾錯誤的影響。湖南是國民黨新軍閥控制極為嚴密的地區，然而省委不顧嚴峻的現實情況，下令全體黨員大膽、勇敢地宣傳，做公開演講，并提出 “不努力宣傳就是反革命”， “膽小的不配當共產黨員”［5］P290的口號。在革命處于低潮的情況下，這些做法暴露了自己，使黨的生存條件更加惡化；另一方面這也遭到了部分下級黨部的抵制，如寧鄉的流沙河支部就反對四處貼標語的行為。

二、黨組織領導下的工人運動

“馬日事變”前，湖南省有組織的工人數目曾超過120萬，在安源、水口山、錫礦山、粵漢路、株萍路等地產業工人及長沙、常德、衡陽等城市的苦力工人，都有著較長的斗爭歷史。但 “馬日事變”后，湖南的工會組織被破壞殆盡，工人所爭取到的種種權利被取消，湖南工人運動一度走向消沉。面對這種情況，湖南省委及各下級黨部、黨員也曾積極活動，希望能改變這種局面，但由于白色恐怖的嚴厲、工作人才及經費的缺乏等原因，湖南和全國的工人運動一樣發展都非常緩慢。

1927年7月中共湖南省委恢復工作后就立即提出要秘密恢復省總工會以及各級、各業的工會組織。同月，湖南全省總工會在省委工人部李滌生、翦去病的主持下秘密恢復，到11月宣布公開活動，發表了大量反對新軍閥戰爭的宣言和傳單，與國民黨湖南改組委員會工人部領導的湖南省工會改組委員會相對抗。到1928年2月程潛取締工人團體，工會活動完全轉入“地下”。湖南黨組織只好轉而發展秘密工會，派黨員以做小生意、打替工的方式打入到工人群眾中，了解群眾最深切的痛苦，然后逐漸在群眾中開展宣傳，吸收群眾加入黨或工會組織，并發動斗爭。如常德李XX同志，他本來是青年學生，派去常德后便學做鞋匠，短短四個月便完全打入了下層群眾，結識了一批輪船工人、郵差及海員工人，了解他們對新軍閥戰爭的看法及減少工作時間的要求，并在其中發展黨的組織。在長沙紗廠，黨支部曾以拜把的形式團結了十六人進行活動，他們替工友打抱不平，替工友說公道話，吸引廣大工人群眾。在各級黨組織及黨員的努力下，各地的工會組織得到了緩慢的發展。到1930年4月，安源、長沙紗廠、錫礦山、常德戴生昌輪船公司等處均建立了黨的支部或區委；全省各產業區域的工會組織得到了部分恢復，如安源發展了80多名會員，恢復成立了工人俱樂部，長沙紗廠等處建立了工會小組，益陽部分工廠、作坊成立了工人委員會、作坊委員會等。

在恢復工人組織的同時，黨組織也不失時機地吸引工人群眾團結在自己的周圍，領導工人開展各種斗爭，并將斗爭中的積極勇敢分子吸收入黨的組織，擴大黨的組織，擴大黨對工會的影響。1927年11月8日、12月10日，安源市委組織領導全礦接連舉行了兩次經濟總罷工，取得了部分的勝利。1928年以后，白色恐怖日益嚴重，各級黨組織和工會的處境極為艱難。為此，中央提出： “須切實領導工人日常微細的斗爭，因為在白色恐怖環境之下，大的斗爭在工人群眾沒有相當組織力量與爭斗決心時，是很難收到勝利效果的，小的斗爭便是準備大爭斗的方法。”［7］P522要求各級黨組織和工會注意日常的小的斗爭，努力取得小的勝利以增進工人的斗爭情緒和勇氣，而使運動逐漸開展起來，不要機械的舉行罷工等大的斗爭。此后，黨組織比較注意從工人日常生活的痛苦出發，開展小的經濟斗爭，并試圖逐步走向政治斗爭。大革命失敗以后，湖南工人運動盡管處于低潮，但工人階級從未停止過斗爭。

在大革命失敗后，雖然湖南黨組織一直將組織、發動工人運動作為白區黨組織工作的中心任務，但它所能領導的赤色工會和工人運動還是十分有限。如在湘南的水口山、香花嶺，雖然黨組織不斷地派人去那里工作，并且是比較好的同志，但工作還是得不到開展。［8］P262這是因為國民黨對工人實行了狠毒的兩手政策，一方面施行殘酷屠殺，一方面收買工賊，使赤色秘密工會無法在白區活動，工人懾于白色恐怖也不敢加入赤色工會。另外，此時的中共中央執行了“左”的政策，把隱蔽待機、積蓄力量當作右傾機會主義來批，要求秘密工會在有一定基礎時就要公開領導斗爭，反對利用合法方式，以致自我暴露。在這種情況下，黨領導的秘密工會很難生存下來，倒是有一種灰色工會組織尚能長存。如汝城縣紙工組織的“漢蔡倫先師會”等，既做經濟斗爭又做政治斗爭，還培養了16人參加共產黨，群眾信得過，反動政府也無可奈何。大革命失敗后，各地工人雖然盼望共產黨和紅軍，但嚴重的白色恐怖使得革命工人也不敢接近共產黨人。1928年5月株萍鐵路工人自發鬧餉與驅劉（路局局長）的時候，工人對共產黨的態度是：“你們不要來，我們自己干好了；因為你們來了，敵人要注意，我們不好活動。 ”［9］P124

三、黨組織領導下的農民運動

湖南黨組織在工人中的活動遭受重重阻礙，很難發展，但在農村中卻有一定的發展空間。在湖南農民運動遭受打擊之后，黨組織意識到農村工作最主要的是把農民群眾組織起來，馬上恢復區縣農會的組織，即使有些鄉村不能馬上用農會名義的，也可以用聯合會、同盟會等灰色名義來組織群眾。省委還派出了大批經過訓練的農運人員下到各地指揮工作。經過一段時間努力，農村恢復和建立了大量的農會和農民委員會。比如在瀏陽，鄉農民委員會有140多個，會員4000多；在湘西常德、桃源等地，農民在鄉村經常地召開農協會員大會，大殺豪劣；醴陵有鄉農協400多個，區農協也成立不少，會員們“晚間開會，放哨巡查，城中豪紳俱知此事，不敢干涉，只以勿夜行相戒”。［10］P410

將農民組織起來之后，湖南黨組織非常注意從經濟利益上推動極廣大的農民群眾參加斗爭，利用地主虐待農民的大小事實號召廣大農民群眾起來援助反對地主的行動，由此引發農民暴動沒收土地奪取政權的斗爭。黨組織首先帶領群眾在各地掀起抗租運動，從經濟上打擊敵人和其他反動分子。各地黨組織紛紛向農民下發抗租通告，闡明抗租的意義、抗租的方法，并要求建立抗租委員會，督促抗租行動的實行。抗租運動使得大多數農民都完全沒有送租，所收谷子全為自得，農民對農會及黨的信仰不斷加強。在抗租運動非常激烈的情況下，黨組織進一步提出沒收地主土地，實現“耕者有其田”的口號，并領導農民進行土地革命的實際斗爭。在斗爭深入的區域如平江、瀏陽等地，農村中還組織了蘇維埃作為革命的政權機關，進一步領導分配土地的斗爭，發動群眾形成鄉村割據局面。

除了領導農民進行經濟斗爭外，湖南共產黨也十分注意武裝斗爭，提出要以游擊戰爭為主要的斗爭方法，到處殺戮土豪劣紳大地主政府的官吏及一切反革命，襲取敵人的武裝，幫助農民實行經濟斗爭。很多地方都在黨的領導下組織農民游擊隊，用梭標、大刀、鐵桿、鳥槍作游擊隊的武器，在夜間殺戮土豪劣紳，焚燒土劣房屋，并將土劣財產、谷米、豬牛等發給貧苦工農；同時在游擊中，他們還到處張貼“殺盡土豪劣紳”、“暴動不繳租，不納稅，不還賬”、“沒收土地分配給農民”……種種標語［11］P197，極大地鼓動了工農群眾，吸引了大批工農群眾加入游擊隊和農民組織。這些游擊隊在全省各地不斷發展壯大，甚至成為黨組織在軍事上反“清鄉”的重要力量，并發動了一系列武裝暴動，造成農村中一部分的赤色恐怖。

大革命失敗后，雖然中共中央一直強調要把工作中心放在城市工人運動中，但湖南的農民運動還是獲得了極大發展。湖南農民在黨的領導下打土豪分田地，建立蘇維埃政權，開展游擊戰爭。然而，在中央“左”的錯誤影響下，湖南農民運動也有很多不足，如為了保持工人的革命領導作用，規定工人只能增加工資，不得發給土地；強調富農是農村中的障礙，必須堅決執行反富農的斗爭，肅清富農在斗爭中的影響；在抗租運動中實施恐怖政策,等等。這些做法極不利于團結中間階級以及最廣大的人民群眾開展反對新軍閥的斗爭。

三、這一時期湖南工農運動的特點

這一時期，中共在湖南所領導的工農運動大致呈現了以下特點：

1.理論宣傳與實際斗爭相結合。大革命失敗后，湖南共產黨用或口頭、或書面，或隱蔽、或公開的方式，向工農群眾開展了大量宣傳，使他們了解政府當局的剝削和壓迫、工農及一般民眾日常生活的痛苦，并指明工農革命之必要；同時深入工農群眾領導開展經濟、政治、軍事各方面的實際斗爭，使工農群眾得一些實際利益，從而更加支持共產黨的領導。

2.秘密工作與公開活動相結合。在白色恐怖下，雖然黨和群眾的組織都只能秘密存在，但黨組織要求其力爭公開活動的機會，并以各種名義和形式組織工人罷工及農民斗爭。湖南省委指出：只有利用公開的活動，才能爭取廣大群眾到黨的周圍；同時也只有加強秘密工作，才能使公開的活動有計劃地漸次擴大起來。［12］P453

3.經濟斗爭、政治斗爭及武裝斗爭相結合。湖南黨組織在領導工農開展經濟斗爭的過程中，將工農生活的痛苦與國民黨新軍閥的殘酷統治聯系起來，引導群眾開展反國民政府、反軍閥戰爭的政治斗爭。同時，黨組織也十分重視武裝斗爭的開展。“馬日事變”后，湖南省委在恢復工作之初就指出工農群眾要利用各種方法取得武裝，并秘密地有計劃地進行武裝訓練，通過武裝斗爭幫助工農群眾實現政治、經濟方面的斗爭。

4.黨的工作重心逐漸向農村轉移。雖然各級組織一再強調要把黨的工作重點放在中心城市和產業工人群眾中，但城市中白色恐怖的嚴厲使得黨的工作根本無法開展，反而在敵人統治薄弱的農村可能有一定的發展。黨在領導斗爭的過程中也不自覺地積極在農村發展，實行土地革命，建立蘇維埃政權，這也代表了此后黨所領導的由農村包圍城市革命道路的發展趨勢。

［1］湖南緊急會議決議案（1927 年 10 月 24 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5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2］中共湖南省委宣傳大綱第一號（1927年11月2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5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3］中共湖南省委為反對新軍閥戰爭告民眾書（1927年11月 21 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 5 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4］中共湖南省委宣傳部宣傳大綱第三號（1927年11月22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 5 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5］中共湖南省委全字通告第五號（宣字第二號）（1927年11月 10 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 5 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6］中共湖南省委全字通告第三號（宣字第一號）（1927年11月 2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 5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7］中央關于城市農村工作指南（1928年 7月 26日）［R］.中共中央文件選集 （第8冊）［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3。

［8］中共湘南特委給兩廣省委的報告(1932年8月6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9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9］毅宇關于湖南各地情形的報告（1928年7月31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6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10］中共湖南省委政治消息第二號（1927年12月1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5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11］萍鄉工作總報告（1928年 7月）［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9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

［12］中共湖南省委第四次全體會議文件——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決議案(1929年12月30日)［R］.湖南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7冊）［M］.中央檔案館、湖南省檔案館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