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建華
(中央財經大學 金融學院 北京 100081)
銀行合并是指兩家或兩家以上的銀行之間的創設合并及吸收合并(兼并)。中小銀行合并為大銀行有助于穩固銀行的信用,改善銀行的服務效率并促進其穩定發展。我國的銀行合并活動起源于晚清時期。
1894年伊犁將軍長庚為了節約官錢局的費用支出、統一錢票發行而將綏定官錢局(1889年設立)并入惠遠官錢局(1892年成立)。[1](P45)1903年江西巡撫柯逢時將江西官錢局(1902年設立)和江西官銀號(1902年8月)合并為江西官銀錢總號。[1](P12)同年5月,兩江總督張之洞主持設立裕寧官銀錢局并將原先設立的金陵官銀號并入該局。[1](P14)1908年新疆喀什官錢局(1888年設立)、迪化(今烏魯木齊)官錢局(1889年設立)、伊犁官錢局(1889年設立)、阿克蘇官錢局(1902年設立)被并入當年成立的新疆官錢總局。[1](P10)為整頓吉林省的貨幣金融,清政府批準東三省總督徐世昌的建議,于1909年9月24日將吉林永衡官帖局與附設的官錢局合并,成立吉林永衡官銀錢號以便利匯款、存款、發款、交款,這樣“金融方能活潑”,“銀號方能信用”。[1](P33-34)1911年9月開封豫泉官錢局(1896年設立)也與附設于該局的官銀號(1904年設立)合并為豫泉官銀錢局。[2](P11)
綜上所述,晚清銀行的合并還較為少見,而且此時的銀行合并只有官方為整頓金融而促成的地方官銀行的合并一種類型,商辦銀行出于經營原因而進行的商業性合并尚未發生。這種情況的出現緣于清末新式銀行業尚處于草創時期,行業競爭還沒有那么激烈;獨資、合伙組織的傳統銀行對引進外來資本有抵觸;傳統銀行承擔的無限責任使得投資者的風險過高,不利于吸引外來投資者;公司法和銀行法出臺較晚而且不完善,對有利于銀行并購的股份有限公司的規定不多,對公司參與制也未加規定;輿論和官方對銀行合并的必要性認識不足。
北洋政府時期,民族新式銀行業出現第一次發展高潮,金融市場的競爭因此加劇,加上金融風潮頻仍爆發,內外資銀行公司均有聯營合并以求生存發展的需求。
1.在華外資銀行及中外合資銀行進行了商業性的合并。1918年美國紐約保證信托公司在華設立的友華銀行兼并了前者在華設立的中國信托公司。1919年10月1日,美國匯興銀行上海分行開業,后因營業不振,于1922年被迫停業清理,其業務由友華銀行上海分行接收。[3](P51-52)1924年友華銀行被花旗銀行合并。[4](P220)
俄商于1908年設立哈爾濱第一借款公司,1910年設立哈爾濱第二借款公司。1918年,因經營管理不當以及羌帖跌價蒙受損失,兩家俄商借款公司倒閉停業。華俄道勝銀行以百萬盧布收購第一借款公司并將其改組為道勝銀行埠頭區石頭道街分行。第二借款公司易主接辦,更名為“遠東借款銀行”,于1922年6月重新開業。俄商于1913年成立房產銀行,資本哈大洋5萬元,以后該行被并入俄商房產業主公會銀行(1921年成立)。[2](P147-149)
1913年中日商人在山東龍口合辦龍口銀行,1917年11月,該行總店遷至大連。1920年4月,龍口銀行再建哈爾濱分行,5月龍口銀行將哈爾濱日資松花銀行收買(松花銀行是旅居哈爾濱的日本人于1914年5月出資15萬盧布創辦的)后,將其并入龍口銀行哈爾濱分行。1923年8月1日,日本在東北設立的大連銀行、奉天銀行及滿洲商業銀行合并為滿洲銀行。1923年10月,龍口銀行青島分店因受大連總店虧損牽連而停業,1924年12月,該分店被并入中日商人合辦的正隆銀行青島支店。1925年正隆銀行總行(1906年在營口設立)合并龍口銀行。[2](P149-152)這個時期,天津商工銀行(1912年設立)與北京實業銀行合并為中日合資的天津銀行。
2.中資商辦或官商合辦銀行因經營需要而成功進行的商業性合并不多。這個時期少數商辦銀行出于競爭目的而進行了商業性的合并。1912年,臺灣商工銀行兼并臺灣儲蓄銀行,1923年合并后的臺灣商工銀行又兼并了嘉義、新高兩家銀行,并于1937年改組和更名為臺灣工商銀行。1913年中國銀行山東分行合并了官商合辦的山東銀行。
3.地方官銀行的合并成為銀行合并的主流。這個時期地方政府為整頓金融而主導了許多地方官銀行的合并。1915年四川浚川源銀行合并了四川銀行。1916年廣東中國銀行因為遭擠兌而倒閉,其鈔票在1920年低折。廣東省財政廳長龔政呈請撥官股并招商股設立廣東省立銀行。1920年8月,廣東省立銀行成立并將經營困難、無法維持的廣東地方實業銀行并入該銀行。[5](P132-141)1919年12月,黑龍江官銀號總辦劉尚清、會辦王樹翰認為黑龍江官銀號從1916年起嚴重虧損,已無法再行維持,建議將其并入黑龍江廣信公司。經省長孫烈臣批準后,黑龍江官銀號于1920年1月1日并入廣信公司。
為整頓幣制、統一金融,1924年7月15日,奉天興業銀行和東三省銀行依據張作霖的指示并入東三省官銀號,合并后的東三省官銀號資本增至2000萬元,分號多達百余處。[5](P140-141)
江西地方政府在1921~1923年間先后設立了江西銀行、贛省銀行和公共銀行,1925年江西銀行與贛省銀行合并為江西地方銀行。[1](P178)
上述史實表明,北洋政府統治時期,國內銀行的合并增多,銀行合并的范圍從地方官銀行擴展到了中外商辦銀行公司及傳統銀行,銀行合并的類型也從官方主導的以整頓金融為目的的地方官銀行的合并發展到了中外商辦銀行基于競爭目的而進行的商業性合并。這種變化與國外銀行合并浪潮影響到了國內、國內銀行業競爭加劇、傳統銀行業出現經營危機、中國與交通兩家銀行背后的政治勢力互相角斗等諸多因素有關。
20世紀20、30年代爆發的世界經濟金融大危機掀起了國際銀行業合并的浪潮。抗戰前十年,我國銀行業出現第二次發展高潮,銀行業內部的競爭加劇,主張銀行合并的意見也越來越多。1928年8月3日,陳光甫就向蔣介石建議由南京國民政府合并中國、交通兩家銀行,并在兩行之外建立公私合股的中央銀行。受國內外因素的影響,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也有計劃地實施銀行合并政策以圖發展大銀行來穩定金融與經濟。
1.國民政府修訂公司法和銀行法,為銀行并購營造制度條件。1931年頒布的《銀行法》規定,銀行必須采用公司組織。此后在中國境內登記為銀行的金融機構必須首先登記注冊為公司,在接受《銀行法》調整的同時,還必須接受《公司法》的調整。而1929年頒布的《公司法》承認了參與制,這為華資銀行的并購聯合提供了法律依據。1931年的《銀行法》提高了無限責任和有限責任組織的銀行最低資本限額,規定股份有限公司、兩合公司、股份兩合公司組織的銀行,其最低資本限額為50萬元;無限公司組織的銀行,其最低資本限額為20萬元。商業簡單地方的兩類銀行最低資本限額經財政部核減后也分別不得低于25萬元和5萬元。《儲蓄銀行法》則規定,儲蓄銀行的最低資本限額為國幣50萬元。這些規定也對小銀行的法律地位及其合并構成了制度上的壓力。
2.國民政府實施銀行合并政策來穩定金融。1935年南京國民政府財政部推出《銀行整理大綱》,將整理銀行、建設銀行制度的步驟分為三階段:第一段先確立銀行的性質,將現存的銀行加以分類;第二段要均衡全國銀行機構的區域分布,平均經濟保管權限,使資金不至于全部集中到都市;第三段是實行銀行聯立政策,使銀行業規律化、合理化。其中第三階段實行的銀行“聯立制度”是“為實行(銀行)合并政策”而采取的“初步之折衷辦法”,其目的是要使“銀行的資本增加、勢力雄厚”,使金融危機發生時政府救濟市面的財政“支出亦可減少”的舉措。1936年7月以后,南京國民政府的銀行“合并方法與主張計劃已在逐漸發動”。
3.部分中外資銀行因金融危機、政局變動及官方整頓金融而合并
(1)少數外商銀行進行了商業性的合并。受20世紀30年代世界經濟大蕭條以及美國國內銀行合并浪潮的影響,1931年美商大通銀行上海分行(1921年設立)出于經營需要兼并了美商運通銀行上海分行(1918年成立),合并后的大通銀行上海分行經營實力得以增強并一直經營到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才被日商住友銀行接管。1934年在哈爾濱的俄商遠東銀行(1923年設立)被莫斯科國民銀行接收。[4](P221)
(2)金融危機和各地政府整頓金融的政策促成了關內部分中資銀行的合并。1929年《公司法》、1931年《銀行法》、1935年《銀行整理大綱》的公布,對抗戰前十年民族銀行業的并購活動產生了影響。有13家小型的商辦銀行和地方銀行率先進行了合并。它們是1929年官辦的甘肅省銀行與甘肅平市官錢局合并后改組為甘肅農工銀行,1936年中匯銀行吸收合并(即兼并)了江浙商業儲蓄銀行,1937年國華銀行吸收合并了太平銀行,川康殖業銀行、重慶平民銀行、四川商業銀行創設合并為川康平民銀行,而官辦的廣東省銀行則吸收合并了廣東實業銀行、廣東絲業銀行和廣州市立銀行儲蓄部。[1](P75、P358)另外,1936年 8月,安徽地方銀行(1936年 1月設立)企業部接管了安慶惠濟官質。[1](P310)
1932年2月1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在江西瑞金成立,其他各革命根據地建立的蘇維埃銀行都陸續并入國家銀行,成為后者的省分行。1935年11月下旬,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奉命與陜甘晉省蘇維埃銀行合并,組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的西北分行。[1](P636-637)此時,蘇維埃銀行的合并主要是革命形勢及蘇維埃政權財經政策變化所致,屬于非商業性的合并。
(3)日本殖民者與偽滿洲國政府通過其銀行重組政策直接策劃了東北的部分銀行合并。1932年6月16日,偽滿洲國政府侵吞東三省官銀號、吉林永衡官銀錢號、黑龍江省官銀號及邊業銀行(簡稱四行號)后,將該四行號合并改組為偽滿洲中央銀行,東北境內四行號的總分號被合并改組為偽滿洲中央銀行的分支行,于1932年7月1日重新開業。1933年2月22日,偽滿洲中央銀行齊齊哈爾分行接收黑河官銀號并將其改為偽滿洲中央銀行黑河支行。[2](P130-133)
1933年日商株式會社哈爾濱銀行(1921年成立)并入大連滿洲銀行后改組為滿洲銀行哈爾濱支店。1936年12月,偽滿政府公布了“滿洲興業銀行法”,以“謀金融之周轉,并供應各種產業開發之長期資金”為由,把在偽滿的原“朝鮮銀行”、“正隆銀行”、“滿洲銀行”、“滿洲商業銀行”、“遼東銀行”及其所屬分支行,全部合并于偽滿洲興業銀行。[2](P163-164)
綜上所述,抗戰前十年,國內銀行合并有了新的變化。銀行合并的范圍從外資銀行、官辦地方銀行、私營銀行延伸至蘇維埃銀行;而銀行合并的類型也從銀行自愿進行的商業性合并、官方為整頓金融而促成的銀行合并擴展到了戰爭期間的財政性或政治性合并,后者包括土地革命戰爭期間蘇維埃銀行的財政性合并及日偽政權在東北淪陷區強制進行的政治性合并。這個時期銀行合并的主要動因是銀行業競爭的加劇、金融危機的沖擊、銀行合并或重組政策的實施、戰爭及政局變動的影響等等。
晚清開始逐漸發動的銀行合并分為銀行自愿進行的商業性合并和官方出于各種目的而引導或發動的銀行合并,而且以后者為先并占多數。整體看來,銀行間自發進行的商業性合并由于牽涉的各方利益不易協調,所以成功的并不多。而行政當局出于整頓幣制、優化銀行業結構、穩定金融、維持財政等目的而引導、推動乃至強制銀行合并的舉措,既增強了銀行合并的壓力和動力,又減輕了銀行合并的阻力,成為這個時期部分銀行合并成功的主因。清末民初,銀行合并由于規模小,成功的也不多,所以對當時銀行業的發展及金融的穩定所起的作用并不大。到了20世紀30年代,銀行合并在市場競爭、金融危機及國民政府推動下已發展到一定的規模,并在某種程度上取得了整頓金融、改善銀行素質、維持財政、支持經濟建設以及強化政府對銀行業監管的成效,有利于金融和經濟的穩定發展。
我國從近代開始就是以間接融資為主的國家,銀行業在金融與經濟發展中的地位和作用突出,銀行業的穩定發展及其融資效率的提高對我國市場經濟的可持續發展意義重大。政府應當借鑒國外及我國歷史上銀行合并的經驗教訓,結合現實的國情,制定適當的銀行合并政策來規范和推動我國銀行在國內外的并購重組,借助市場力量來提高我國銀行業的整體素質及其競爭力,促進我國銀行業穩定發展。
[1]姜宏業.中國地方銀行史[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1.
[2]黑龍江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黑龍江省志.金融志[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9.
[3]趙蘭亮.近代上海保險市場研究(1843~1937)[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3.
[4]葉世昌,潘連貴.中國古近代金融史[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
[5]中國人民銀行總行金融研究.近代中國的金融市場[M].北京:金融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