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 遼寧 大連116081)
論兒童文學中教育主義與游戲精神的關系
□翟永明(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 遼寧 大連116081)
兒童文學 教育主義 游戲精神 遼寧兒童文學作家群
教育主義和游戲精神是兒童文學創作中的核心理論命題,二者的關系決定著兒童文學的發展。教育主義與游戲精神各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它們之間有對抗,但更多的是相互關聯與補償,他們在文本中的完美融合是繁榮兒童文學創作的必由之路。遼寧兒童文學作家群作家的創作就努力實現著二者的協調和平衡。
在兒童文學中,有一個問題長期困擾著兒童文學的創作者和研究者,那就是有關教育與游戲的關系,這是一個糾結不清的問題。從上世紀初周作人對游戲精神的大力倡導到上世紀80年代以班馬為代表的兒童文學理論家對游戲精神更為細致的闡釋,構成了兒童文學創作強化游戲精神的一脈,但中國自古就有很強的教育傳統,兒童作為未來社會的承繼人,更是教育中重中之重的對象,只不過教育內容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兩種傳統構成了兒童文學創作中一個核心的理念問題,二者的關系往往決定著特定時期兒童文學創作的主要特征。
從兒童文學的發展歷程看,強調對兒童的教育在很長的一段時期內占據著主導,甚至有時被推向了極致,所以人們對之往往懷有一種本能的反感。實際上,教育主義只是一個指稱并不嚴謹的中性理論概念,它強調的是兒童文學作品應給予兒童思想上的啟迪和教育意義,這其實符合文學自身的規律,因為文學作品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教育認知功能。同時,創作兒童文學作品的作者多為成年人,其中有很多還是兒童教育工作者,因此他們希望孩子們在閱讀他們的作品過程中受到教育,為孩子的健康成長提供幫助,這其實是上一代人對下一代人本能的期望與愛。所以不論將來文學怎樣真正回歸自身,教育因素都不可能在兒童文學中消失,這是由文學發展的規律所決定的。
但是,當兒童文學的創作者們無視兒童的心理特點,用各種枯燥的觀念和準則強行規范兒童的思想和行為,對他們不間斷地做出干預與裁決,引導甚至誘導孩子們向所謂的正確方向發展時,就會引發游戲精神與教育主義的對抗,如上世紀80年代初充滿游戲精神的兒童文學作品的大量涌現,就是對之前完全成人化的兒童文學創作的抵制。但是這種對抗并不是絕對的,尤其在我們強調素質教育的今天,游戲精神所張揚的快樂原則、幻想原則與自由原則,不正是為了促成兒童健康快樂性格的形成,培養其無羈的幻想能力,完善其自主獨立的精神嗎?而這些與素質教育的目的殊途同歸。因此,游戲精神與教育主義各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它們之間有對抗,但更多的是相互關聯與補償,從而構成兒童美學的整體框架。
興起于上世紀90年代的遼寧兒童文學作家群作家,在處理游戲精神與教育主義的關系上是非常努力的,他們竭力尋找二者的契合點,既強化對于兒童的思想教育,促成他們的健康成長,同時又試圖回避枯燥的說教,將人生道理融化于充滿自由、快樂的幻想中,讓小讀者在愉悅的閱讀體驗中習得成長的經驗。這種努力首先表現于他們對兒童教育內容的選擇上。
兒童作為一個獨特的接受群體,給予他們什么樣的教育將影響著一個民族未來性格的塑造。在很長的一段時期,兒童是被作為縮小的成人,對他們的教育多是一些成人式的理念,比如具有封建專制色彩的忠孝節義、各類革命理論甚至階級斗爭思想,兒童只是這些理念的“傳聲筒”,真正貼近兒童生活與心理的教育內容卻被抽空了,因此,這些漠視兒童成長有悖人性的作品很快就變成歷史的陳跡而被遺忘。實際上,“真正的教育過程并非集中在武斷地指定教育內容的一個知識體系上,而是集中在人的需要上”①。從這一點出發,遼寧兒童文學作家群的作家們給予兒童更多的是對真善美最基本的認識,包括愛心、同情心、樂觀、勇敢、正直等,同時還在作品中寄予了深厚的情感與人生體驗,傳達出藝術的美感與魅力,這種關于美的基本教育使兒童在閱讀過程中真正受益,并為他們的健康成長提供了充足的精神食糧。
薛濤的《蒲公英收購站》主要敘述了格子的奇特經歷,他在市郊的垃圾場偶然闖入一個奇異的世界,有著魔力的駝背老太太和小女孩梅子使用魔法去捉城里人們的靈魂,然后種下由靈魂變成的蒲公英種子,以達到控制全城人靈魂的目的,小說的情節頗有趣味,也讓小讀者在快樂的閱讀中明白,包含著道德感與責任感的靈魂對人來說是多么的重要,失去了這樣的靈魂,也就意味著失去了對世間真善美的判斷,就會導致人的情緒暴躁、易怒,并產生強大的破壞力,傷害別人也會傷害自己。因此,小說不僅具有思想道德教育意義,同時也具有濃烈的美學意義。《模特櫥窗里的隱秘》中少年徐小網對商店櫥窗里模特的救助不僅折射出一種青春期的躁動,更是同情弱者、對抗強暴,激發人性向善力量的道德范本。新生代作家單瑛琪和商曉娜的作品更適合低齡的兒童,也更加生動、活潑、有趣,但其中也時時傳達著兒童如何學會愛,如何打破僵局和偏見,在日常生活中保持同情心,善待萬物,對未知世界要有勇敢機智的探索精神等教育含義,目的就是促成兒童健康快樂的成長。
相較于其他作家,董恒波的兒童文學創作更多的是通過描寫少年兒童的純潔、正直、誠實,來抵制成人世界的虛榮、謊言和世故。在他的作品中經常會存在一些調皮搗亂,不務正業,表面看來不符合循規蹈矩的好學生規范的少年形象,像《沒有意思的故事》中的“詩人”張曉桐,《清明時節》中的瞌睡蟲馬民,作者對他們行為的肯定正是對誠實率真、獨立思考、標舉個性、積極創新的優秀品質的張揚,為少年讀者的個人成長之路確立一種價值坐標。而在《鴕鳥》、《軍座》、《同一個夢想》和《一言為定》中,幽默機智的敘述難掩批判的鋒芒,對學校中普遍存在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的批判,已經完全超出了兒童教育的意義,而是具有了更為寬廣的指向。
遼寧兒童文學作家群作家的創作不僅注重兒童教育內容的選擇,而且在內容的方式表達上也非常講究,他們利用巧妙的藝術處理,將那些理性內容揉入游戲性極強的虛幻情境中,從而極大地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效果,讓兒童在愉悅的藝術享受中理解其間所蘊含的教育意義。曾經有些兒童文學的創作者認為,只要在作品中把一些道理傳達給孩子們即可,至于在作品中運用什么敘述方式和藝術手段并不重要,這其實是錯誤的。文學是具有認知教育功能,可以向兒童進行教育,但這一目的的實現需要一個重要的前提:作品要有趣味性,即游戲色彩。抽象枯燥的說理無法引起兒童的興趣,生硬粗暴的填塞方式更會讓兒童產生逆反,只有鮮活可愛活潑淘氣的人物、虛幻夸張荒唐可笑的情節、充滿快樂情趣的游戲性氛圍,才是兒童最渴望的,也只有在這樣的作品中,他們才會陶醉其間,實現性格與靈魂的鑄造,對兒童進行教育的目的才可實現。
薛濤《正午的植物園》主要敘述了一個心思敏感細膩的城市小女孩幫助父母化解了一場情感危機的事件,情節是現實的,但作者卻在其間融注了大量幻想的情節,小離唯一可傾訴心曲的朋友紫音已經化身為植物的精靈,現實與冥冥中的交流使小說蒙上了迷離朦朧的色彩,情節的發展也飄忽不定,懸念重重,整個閱讀的過程演變為一個尋幽探秘的歷險,給正充滿幻想與好奇的孩子們構成強大的審美吸引力。這些幻想超越了現實,將孩子們帶入一個理想化的純凈世界,體會到比現實世界更真實的人間真情。
車培晶的《快樂在每個角落都會發生嗎》敘述了一個遭到父母、老師、同學嫌棄的女孩米粒粒神奇般地變成了一只螢火蟲,現實世界和蟲子世界在小說中變幻交織,構成了一個奇異的藝術世界。小說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卡夫卡《變形記》中的變形,與格里高爾·薩姆沙變成甲蟲所蘊含的豐富深刻的意義一樣,米粒粒變成螢火蟲的情節也承載了更多的生活意蘊:父母對兒女心靈世界的關注與愛護、教師對學生的理解與寬容、同學間平等真誠的友誼等,這些都指向了少兒成長的問題,也反映了學校中所謂的“差等生”渴望被尊重并獲得尊嚴的愿望與追求。此外,董恒波《最后一片綠葉》中的荒誕,劉東《蜘蛛門》的魔幻色彩,車培晶《九狍嶺夜話》中的夸張,單瑛琪小說中彌漫著的游戲氛圍,甚至包括商曉娜小說中不斷變換的字體排版模式等都會牢牢吸引住孩子,讓孩子們感到興趣盎然。所以,一部兒童文學作品要想成功,首先要具有能吸引和打動孩子的游戲性成分,而這種游戲成分可以通過各種藝術表現形式來獲得。
因此,在處理游戲精神與教育主義的關系時,既要明確“塑造未來民族性格”是每一個兒童文學作家所無法回避的功利目的,對兒童成長心理的關注,道德人格品質的提升都是創作過程所必須考慮的,但是兒童文學作家還要回避創作過程中的成人化傾向,即將童話完全變成了自我表現的手段,作家本人的自我宣泄達到毫無節制的程度,這樣,作品的內容將大大超越了作品本身所能承載的分量,文本枯燥乏味,失去了兒童文學作品本該具有的游戲特質。實際上,教育主義與游戲精神分別代表著兒童文學的教育認知功能與審美娛樂功能,這兩大功能本身就應該是密不可分的,因此游戲精神與教育主義的融合是大勢所趨,二者的聯手和雙向實現必將推動兒童文學進入一個良性發展的階段,從而獲得更為廣闊自由的發展空間。
本文系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游戲精神’與遼寧兒童文學作家群研究”(項目批準號:L08DZW 016)
① 保羅·朗格讓.終身教育導論[M].北京:華夏出版社,1988,130.
(責任編輯:呂曉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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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永明,文學博士,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