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說外語

黃曉亮

小馬喝過洋墨水，會說三種外語。從海外回來后，對于自己的未來，他信心滿滿，精挑細選了幾家知名的大公司，發去自己的簡歷，然后躺在床上咬著手指頭想：不說別的，單憑自己會說三種外語這手絕活，他們還不搶著要才怪?嗯，到時一定要好好談談待遇問題。

哪知道兩個月過去了，投出去的簡歷如石沉大海，連個泡也沒有冒。小馬有點納悶，像撒網似的把簡歷又投了一遍，結果還是一樣。

這么一來，小馬有點蔫了。徘徊了半個月后，他正猶豫著要不要和千千萬萬的普通大學生一樣，抱著簡歷去人才市場拼殺，老爸已給他聯系了一家公司，揪著他去面試。小馬跟老爸去了一瞧，挺微型的一個小公司，上下就十來個人，而且還處在創業階段，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經理親自和他談報酬，沒過五分鐘，小馬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不屑地叫嚷道：“太可笑了!三千塊錢就想要我為他工作，簡直是瘋了!”

接著經理出來了，滿臉淌汗地對老馬說：“馬叔啊，您兒子提出的那些待遇要求，他不是想來我這兒當員工，他是想來當我的爹啊!”

老馬追上小馬一問，小馬憤憤地說：“爸，你不用管我了，我會有辦法證明自己的價值的!”

可小馬卻沒想出什么辦法來，反倒經過這次沉重的打擊，徹底蔫了。消沉了幾天，小馬也看開了，索性把學歷鎖了起來，專心當起了啃老族：在家里吃吃飯、睡睡覺，在外面上上網、跳跳舞，日子過得同樣滋潤。這可急壞了老馬。

老馬是個火暴脾氣，開頭還粗聲粗氣地勸兒子幾句，后來就光是罵了。不分場合，不管時間，只要見了兒子，他就罵。好在小馬從小就對老馬的罵聲聽順了耳，裝聾作啞，就當一陣風吹過，該干啥還干啥。

就這么過了半年，老馬一看這樣下去不行了，這小子是鐵了心要一輩子吃定老子啦!只怕自己將來有個三長兩短，這小子連討飯都不會呀。當務之急，要給他找個能吃飯的活千千。老馬東奔西走，又下大本錢請了客托了人，千辛萬苦給兒子找了一份糊口的活。啥活?給一個外國人聚居的小區當保安。那兒住的全是外國人，正對小馬的專業。

當晚，老馬興沖沖地回到家，沖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小馬吼道：“快滾起來，頭發胡子理理，明天去上班!”

一聽上班，小馬眼里立刻放出光彩來，才幾秒鐘，又暗淡下去。他一聽老頭子居然叫他去當保安，大笑道：“爸，你知道有個吉尼斯世界紀錄嗎?你聽說過世界上有會說三種外語的保安嗎?我要聽你的，肯定得進那個紀錄。”

老馬見兒子又提他會三種外語，頓時暴跳如雷：“你連自己的肚子都管不飽，會說多少種話有個屁用啊!告訴你，如果你不想進那個什么狗屁紀錄，老子跟你的父子紀錄就到此為止!”

小馬知道沒辦法跟老頭子溝通下去了，拍拍屁股走進自己的房間。他睡了一覺，起來想吃飯，發現老頭子居然沒有做他那份。

老馬說到做到，堅決跟兒子劃清界限：除了提供住房外，兒子的一切，包括吃喝均不負責。老馬指著兒子的鼻子罵：“我看你上哪兒吃飯去?我看你能餓幾天?”

小馬覺得老頭子簡直有些不可理喻。當然，他也不會屈服的。被老頭子斷了伙食后，開頭幾天，小馬身上還有點錢，他就天天跑去外面吃面條。過了一個星期，錢吃光了。怎么辦呢?小馬就上親戚家蹭飯，早上去姑姑家，中午去二姨家，晚上到舅舅家。就這么東一餐、西一頓，硬是撐了一個月。

這天晚上，小馬掐指一算，該上姑姑家吃晚飯了。走到姑姑家一敲門，里面沒人應。小馬心想：奇怪，姑姑一家上哪兒去了呢?他只好又去舅舅家，敲了半天門，只聽到里面咳了幾下，可就是不見開門。

小馬又來到了二姨家，一敲門，二姨在里面說話了：“小馬呀，你不要來了，我不敢收留你了，你爸爸說我是窩藏犯，再讓你進屋，就拿刀來砍我了!”

小馬一聽明白了，這全是老頭子搞的鬼。他低下頭一想，其實還有好幾處可以蹭飯的地方，轉念又想，老頭子肯定給他所有的關系戶都打過招呼了。憑他那身臭脾氣，誰也不敢當好人。

無可奈何，小馬餓著肚子回到家，正好看見老頭子在吃飯。小馬哼了一聲，徑直走進自己房里，倒頭大睡。

第二天，小馬餓得發慌，躺在床上絞盡腦汁，卻想不出有什么辦法可以填飽自己的肚皮。他想去廚房偷點吃的，但老頭子一天都不出門，明顯是在守著他。

半夜里，小馬醒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饑餓感爆發了。-看時間，已是半夜一點。側耳一聽，外面靜悄悄的，老頭子應該睡著了。他趕緊爬起身，躡手躡腳摸到廚房，找著了冰箱，伸手就進去亂摸。

誰知就在這時，背后傳來一聲怒喝：“呔!誰?”接著燈一亮。

小馬回頭一看，老頭子威風凜凜地站在后面。老馬罵道：“這里所有的食物都是我買的，你沒有資格吃!”

小馬耷拉著腦袋，像只耗子一樣灰溜溜地從老頭子身旁走回去。

在床上又挨了一個小時，小馬只覺肚子一直咕嚕咕嚕叫個不停。他估計老馬應該又睡著了，決定殺個回馬槍。來到廚房，他索性開了燈，一看冰箱卻又傻眼了。老馬用一條鐵鏈把冰箱門鎖上了。

這也做得太絕了吧!小馬的眼里滾動著屈辱的淚花，差點兒就往下掉。他想：虎毒還不食子呢，爸，你是老虎它爹啊!

小馬一擦眼淚，想回房間餓死算數，但又實在敵不過饑餓的折磨，只好忍著委屈，在廚房里里外外找起了吃的。沒想到，廚柜里竟然放著一碗煮好的面條。

小馬大喜過望，把面條端到桌上，抄起筷子正要吃。突然前面出現一條人影：“呔!放下!”

小馬一驚，嚇得把筷子一丟。可他看著面前的面條，實在挪不動腳步了，想向老頭子求饒吧，又說不出口。

老馬盯了兒子半晌，罵道：“就知道你熬不過三天!”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拿出一把鑰匙，取下冰箱上的鐵鏈，從冰箱里拿出臘腸、雞蛋、牛巴，三下兩下，炒了幾碟菜擺上桌，轉身又拿了半瓶酒出來。

小馬一看，口水都出來了，可他不敢動，也不知道老頭子這是唱的哪一出。老馬在他對面坐下，大聲喝問：“想吃不?”

小馬一愣：“想……”

老馬冷冷地問：“干嗎想吃啊?”小馬不作聲了，問得多奇怪啊，干嗎想吃?不餓能想吃嗎?他明白了，老頭子在把他當猴子耍。

老馬提高了聲音：“說啊，干嗎想吃?說了給你吃。”

小馬咕嘟咽了一下口水，也顧不上丟臉了，把臉憋紅了，生生憋出一個字：“餓。”

老馬哼了一聲，說：“你用外語說一遍。”

小馬瞪了瞪眼，憤怒地用英語喊了一聲“餓”。

老馬問：“這是什么話?”“英語。”

老馬命令道：“你再用一種外語說一遍。”

小馬又用法語說了一次。接著，他又被老馬要求用西班牙語說了一遍“餓”字。

老馬哈哈大笑：“你能說三種外語又咋的?不干活，你就天天用三種外語喊餓，天天用三種外語討飯吧!”

小馬眼里再次滾動著淚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老馬擺擺手說：“行了，吃吧。”

小馬怔了怔，立刻抄起筷子，一陣風卷殘云，把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老馬看著他吃完，轉身走了，丟下一句話：“以后你再嫌這嫌那的，光吃不干，你就是用十種外語喊餓，老子也不理你了!”

小馬舔了舔嘴唇，打出一個響亮的飽嗝，沖老馬的背說道：“行了，爸，明天我就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