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的獵頭

張春風

小燕是晚報的記者。這天清早，主編給她安排了一個特殊的任務，去火車站采訪那些現場招工的單位。原來前一陣，全國各地出現了用工荒，現在招工單位都跑去火車站搶人。

很快，小燕趕到了火車站。剛下車，就見招工單位在出站口附近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有的打著廣告牌，有的插著彩旗，有的甚至舉著高音喇叭。一見民工們出來，他們就紛紛上前游說。

小燕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有個制衣廠的招工代表非常顯眼。那人約摸四十幾歲，長得慈眉善目，穿著樸素。短短半個小時，他就一連簽下了五六個民工，而旁邊其他單位的招工代表只有羨慕的份。小燕趕緊走上前，表示想采訪他一下。那人微笑地點點頭，告訴小燕，自己名叫黎叔，兩人就聊了起來。

幾分鐘后，一列火車進站了，民工們紛紛扛著行李走了出來。招工單位蜂擁而上，奇怪的是，黎叔只是面帶微笑地坐在邊上。小燕詫異地問：“黎叔，你怎么不去搶人呢?”

黎叔笑了笑說：“這叫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出來打工最怕被騙，你越熱情，他們越會產生抵觸情緒!”果然，有個身材肥胖的中年女子擺脫糾纏，徑直走上前來。

見女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廣告牌，黎叔樂呵呵地問：“大妹子，找工作呀，是熟練工嗎?”女子點了點頭。

黎叔又說：“待遇什么的，上面都寫得清清楚楚了。不過，我再和你說仔細一點吧。我們的食堂每頓管飽，不另外加錢；我們的宿舍床板又寬又結實，承重力達到一百公斤!”女子聽罷，眼睛一亮：“真的嗎?我出來打工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了，謝謝啊!”說罷，按照黎叔的指點上了公司的班車。

一旁的小燕疑惑地問：“咦，你怎么能猜出她的心思呢?”黎叔笑笑說：“出來打工，最關鍵的是吃好睡好，這樣才有力氣干活呀!”

那個女子剛走，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也湊了過來，將廣告牌看了又看。等他看完，黎叔又笑著問：“大哥，覺得條件怎樣?”

男子顯得有些猶豫。黎叔說：“不瞞您說，我也是個打工的，在這家制衣廠呆五年了。咱這樣的年齡，生來就是吃苦的命。我有個閨女，正在北京讀書呢，整天張口問我要錢。這不，每到月底發工資，我就得立刻給她寄過去。不過，咱們能圖個啥呢?不就指望孩子將來有出息嘛!”

男人連連點頭，說：“大兄弟，你說得太對了。那行，我就跟著你一起干啦。”說罷，也高高興興地上了班車。

小燕心中的疑問更大了，不禁問道：“黎叔，你是怎么打消他的顧慮的?”黎叔哈哈大笑：“你沒見他里面穿的是一件中學的舊校服，所以，我估計他孩子也剛上大學。這樣的人，最擔心的就是拖欠工資，我將心比心，當然能打消他的顧慮了。”

小燕由衷地貨嘆道：“黎叔，你真是太厲害了!”黎叔擺了擺手：“厲害啥呀?干咱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學會察言觀色，站在對方的角度，盡量找到和他的共同話題罷了!”

正說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手里拿著MP4，怯怯地走了過來。小燕自告奮勇地說：“黎叔，這次讓我試試吧?”黎叔點了點頭。

等小伙子看完廣告牌，小燕立刻上前，微笑著介紹起來：“看樣子，你是第一次出來打工吧?沒事，咱們公司可以先培訓再上崗。”

誰知，小伙子一聲不吭。小燕想了想，又說道：“對了，咱們公司地處城區，旁邊網吧、游戲廳、卡拉OK應有盡有，所以你別怕沒地方玩!”可她費了半天口舌，也沒能說動小伙子。

眼看小伙子想走，黎叔趕緊走上前，悄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剎那間，奇跡發生了。小伙子回頭看了小燕一眼，背起行李，頭也不回地朝班車走去。

小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呼道：“黎叔，你是怎么做到的?”

黎叔淡淡地說：“很簡單!你前面說了半天，什么培訓呀，網吧呀，卡拉OK呀，他全都不感興趣。所以，他唯一感興趣的只有一個：這個年齡的男孩，在農村都要談婚論嫁了。他一定是怕出來打工，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于是，我就跟他說，瞧見眼前這個女孩沒?就她這長相，在咱們公司只能勉強算中等水平，于是，他就屁顛屁顛地上班車了……”

小燕聽罷，不禁又羞又氣。但是，她打心眼里佩服黎叔。看來，真的是行行出狀元。小燕高興極了，這下，主編安排的任務可以順利完成了。可是，這篇報道該起什么標題呢?

正在這時，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子走上前來，禮貌地說：“這位大叔，我是匯英獵頭公司的客戶主管。這幾天，我一直在觀察您的表現，實在是太精彩了。您完全可以勝任更好的工作。不知，您是否有意向跳槽呢?”黎叔聽罷，不禁呆住了：“啥……”

小燕哈哈大笑，她終于想到了一個絕好的報道標題：《當獵頭遭遇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