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

江四來

三個規矩

東濟鎮有個奇人，名叫萬保貴，他有一手祖傳的好醫術，據說，不論在大醫院多難治的病，只要萬保貴肯出手，不出一個月，命如懸絲的病人，就會變得生龍活虎。

不過，萬保貴醫術好，脾氣也大，他并不是有求必應，來者不拒。按照祖訓，他立下三條規矩：第一，萬家不留客，不管你有什么病，也不能在萬家住院；第二，客大不欺主，不管你多大的來歷，不能在他這擺譜兒；第三，“死人”不給醫，已經病入膏盲、無藥可救的人，他不接。規矩雖大，找他看病的人，從達官貴人到平民百姓，每天絡繹不絕。

萬保貴名聲這么響亮，按理說應該活得很開心，但他生活中卻有不少苦惱，最大的一個苦惱，是他唯一的兒子對萬家的祖傳醫術不感興趣，不聽父親苦勸，跑到外面上大學，學的是跟醫學無關的專業，眼看著萬家傳了二十八代的醫術要斷在自己手里，萬保貴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后來，鎮上有個叫高勝的年輕人想學萬家醫術，成了萬保貴的入室弟子。

高勝為人忠厚，萬保貴很喜歡這個徒弟，悉心傳授他醫術，五年后，萬保貴告訴高勝，已把萬家醫術傾囊相授，他可以出師到外面自立門戶了，高勝卻說，恩師的醫術博大精深，不是他三年五載可以學得會的，再說，恩師每天這么繁忙，身邊也需要幫手，他愿意再追隨恩師五年。萬保貴聽了非常感動，又留下了高勝。

其實，高勝是個聰明人，他留下來還有另外一個目的：萬保責還有門絕活沒傳給自己。

高勝在萬家五年，曾親眼目睹三個被現代醫學判了死刑的人，被萬保貴救活，以高勝學到的醫學知識，他覺得不可思議，所以，他想留下來學萬保貴這門絕活。

這天，高勝正在前院為患者治病，兩個男子抬著個病人進來了，他們撥開正在排隊候診的患者，沖到前面，領頭的一個高聲嚷道：“醫生呢?我們是來看病的!”

高勝皺起眉頭，說：“請你們到后面排隊去!”

這兩人對視一眼，問：“萬保貴不是一老頭嗎?快去叫他出來!”

高勝見他們這么沒禮貌，懶得再理他們，繼續看病。沒想到領頭的瞪大了眼睛直吼：“病人都抬到這了，你瞅都不瞅一眼?怎么當醫生的?”

高勝不耐煩地說：“對不起，請按秩序，到后面排隊候診。”

領頭的更不耐煩了，大叫：“什么?我們還用排隊?”

這時，萬保貴從屋里走出來，皺著眉頭問：“怎么這樣吵?”

沒等高勝開口，領頭的那人又嚷開了：“你就是萬保貴?快來看看!”

萬保貴一聽這口氣，厭惡地搖搖頭，轉身準備進屋。

這時，另一個男子走上前，在萬保貴耳邊說了幾句話，萬保貴一愣，跟著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將病人抬進里屋去。不一會，萬保貴出來一招手，把高勝也叫了進去，指指病人，對高勝說：“這個病人，你也看看。”高勝連忙上前，一番望聞問切，便知病人已病入膏肓，百藥無救，他搖了搖頭，說：“師傅，還是讓他們回去準備后事吧!”

這話一出，那兩個人都跳了起來，朝高勝怒道：“你胡說什么?知道他是誰不?”

高勝冷笑一聲，說：“醫生眼里只有病人，不管他是誰!”哪知高勝話還沒說完，萬保貴便示意他不要再說，沉吟半晌，緩緩說道：“這樣吧，讓他住在我家里，我再想想辦法。”

高勝好不詫異：為了這個病人，師傅竟然連破自己立下的三條規矩!

歷代傳人

到了晚上，高勝去給那兩個人送飯。剛到客房門口，就聽到里面那兩個人在說：“還以為萬老頭有多牛，一聽張局長的名頭，就乖乖地收下了。早知這樣，該打個電話讓他上門。”

另一個說；“不知道這老頭是不是像傳說的那樣有本事。”

早先那個說：“他能治好李教授，應該有兩錘子的。”

高勝聽到這里，心里不禁一動：李教授這個病例他是知道的，當時也是被人抬進來的，起初師傅不想接，不想病人家屬跟師傅說了幾句話，師傅便破了規矩，讓其住在家中，每天晚上都避開高勝，獨自給他治病，只用了個把月時間，便把那個李教授治好了。這次，師傅又收下這個張局長，看來又要用上他的絕招了。高勝想，機會難得，這回一定要想法把師傅的絕招學到手。

于是，高勝每天晚上都盯著張局長的病房，只要師傅一進去，他便馬上溜過去偷聽。

這天半夜時分，高勝突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立即從窗口望去，正好看到師傅走到張局長病房門口，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高勝悄悄來到病房門口，透過門縫向里看去，只見師傅在病房里走來走去，眉買緊鎖，不住地搖頭，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萬保貴拿出幾炷香點燃，突然跪在地上，高高舉起，口中念念有詞：“萬家列位先祖在上，后人保貴又遇上一個絕癥病人，束手無策，懇請各位先祖前來相助……”說罷，點上香，在香爐中插好，然后一個接一個地磕頭……

門外的高勝看得真切，師傅足足磕了一百個響頭，把額頭都磕出血來，身體搖搖晃晃的，像是隨時要倒下去。他正要沖進去扶起師傅，身旁忽然一陣陰風刮過，待再往屋里看時，屋里竟然出現了十幾個人，這些人的衣著都很奇怪，明代、清朝、民國，各個時期都有，他們圍著張局長，全都一聲不吭。

過了好一會兒，這些人又七嘴八舌地說開了，都在說各自的看法，然后一起討論，足足討論了三個多小時，最后定了一副藥方。

這時，有個身著明朝服裝的老人對萬保貴說：“這幾年你喚我們好幾次了，你也是六十開外的人了，這樣傷身體的事，切切不可多用啊!”

萬保貴連連點頭，說：“不是沒辦法，我哪敢驚擾你們!只望這次過后，不要再驚憂你們!”

還不了的債

萬家先祖離開后，萬保貴打開門，把門外呆若木雞的高勝拉進來，問：“你都看到了?”

高勝點點頭，萬保貴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一直想學我起死回生的法子，現在你該知道，這個法子我沒辦法教你。”

萬保貴接著說，萬家醫術有數百年歷史，博大精深，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全的，為了不使萬家醫術衰落，有人想出了一個法子，如果哪代傳人在行醫中遇到疑難，可以焚香磕頭，靖出歷代先人，一起施診，但畢竟陰陽兩隔，此法用一次，召喚先祖的那個人將折壽三年，所以，不到萬不得已，這個辦法是絕不會使用的。

高勝大為驚訝，說：“師傅，我記得最近五年你救了三個被醫院判了死刑的病人，難道你每次都用的這個法子?你以折壽的代價來救跟自己不相干的人，這是為什么呀?”

萬保貴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一個月后，病體痊愈的張局長準備回家了，臨行時，他對萬保貴千恩萬謝，說：“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兒子的事雖然有難度，但我會盡全力辦到，你就放心吧!”接著，送他來的一個人掏出厚厚一沓錢，放在萬保貴手里。

萬保貴像是被這沓錢燙了手，驚得差點跳起來，雙手直搖，說：“萬萬不可!張局長，我怎么能收你的錢!”

張局長點點頭，隨從忙將錢收了回去，萬保貴一直把他們送到大門口，看著他們的車子走得沒了影子，這才轉身進了屋。

高勝看得呆了，張局長不過是相隔千里的一個局長，師傅犯得著為他折三年陽壽，并且分文不收嗎?一

萬保貴像是看出了高勝的疑問，嘆了一口氣，半天才說：“你以為我折十二年陽壽救的人真的跟我不相干?我救的第一個是兒子女朋友的父親，第二個是兒子的系主任，第三命是兒子入黨介紹人的父親，第四個，也就是那位張局長，是兒子一心想要進去的那個局的頭頭。關系到兒子前途的事，再大的難處也得想辦法啊!”

高勝這時突然發現，剛過六旬的師傅已是滿頭白發，原本挺拔的腰已經開始佝僂了。

這時，門外又傳來一聲喊：“萬大夫在嗎?你兒子介紹我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