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志愿者之路

何映宇

她想要幫助別人,用她的微薄之力。一個人的力量也許有限,但是它會像一星燭火,發射光芒。

沒有路了。

也許是曾經的一場大雨,裹挾著山上滾落的碎石形成一道滑坡,將崎嶇的山路掩埋。王萌萌往下看了看,山下就是奔流不息的江水。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她猶豫了。走了這么長的山路,又是空氣稀薄的西藏高原,她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回頭?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硬著頭皮走過去?簡直就是一場拿生命做賭注的豪賭。

同伴鼓勵她:“我陪你過去,我幫你拿行李。”

王萌萌心頭一熱,她點了點頭,鼓起了勇氣——走!每一步,兩個腳印,兩個手印。沒有任何保護措施,手腳并用,感受自己的身體在松軟的滑坡上慢慢地往下滑……

這里走的就是這樣的路

生死一線。

她這么拼命究竟是為了什么?攀巖高手挑戰極限?No。她是一位志愿者,80后,室內設計專業畢業,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找一份收入體面的白領工作,可能也會忙一點,但是不用像現在這樣聽著都讓人捏一把汗。

她指了指一張照片,說:“我差點死在那兒。”臉上的表情卻很淡定。

幸好有驚無險,志愿者,這個多少有些時髦的稱謂,如果遇上生死的考驗,不知道有多少人還愿意邁出陡坡上的那一步。那一步,需要熱愛,更需要勇氣。

2006年,大學畢業后的王萌萌放棄了其他工作的機會,在一家為貧困山區孩子募集課外書、建愛心圖書室的民間公益組織擔任志愿者。因為工作的緣故,她了解到當地極端貧困的事實,有一天,她想:“為什么不去當地看一看呢?”于是,之后,四次,她去云南支教。

問她為什么要做志愿者,她說是因為自己是個“理想主義者”。理想主義?這個50年代讓人們熱血沸騰的詞,現在卻多少有點遭受冷遇,特別對于“80后”的這一代來說。但是王萌萌非常堅定。

她想要幫助別人,用她的微薄之力。一個人的力量也許有限,但是它會像一星燭火,發射光芒。

聽她講自己的故事,除了西藏遇險之外,印象最深的還是在云南紅河州元陽縣黃茅嶺鄉支教的那些日子。

去黃茅嶺的馬鹿塘令她終生難忘。從山腳走到山上,需要步行8個小時。山路是土路,剛下完雨,王萌萌披著一塊塑料布,戴頂草帽,走在爛泥、積水和大大小小的石塊組成的山路上,每一步都非常艱難。

她想,這里的人走的就是這樣的路啊。

雖然對這里的貧困早有了解,但是當她真的見到眼前的一切時,還是被深深地震撼。老鄉住的家,牛拴在門外,房門低矮,室內沒有燈,漆黑一片,給豬打的豬草擱在床前,還沒有來得及處理完。走進學校,幾張破舊不堪的書桌,黑板上書寫得并不漂亮的拼音字母,還有學生純真無邪的眼神就是這里的全部。學校里唯一的老師腿有點殘疾,沒有人愿意在這窮鄉僻壤里教書,但是他留了下來。

她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在那里,她資助了一個漂亮的苗族小女孩:小美。這是個身世可憐的女娃兒,爸爸礦難去世,媽媽改嫁,她和奶奶、叔叔和嬸嬸一起生活。小女孩的遭遇讓王萌萌心里很不是滋味,雖然作志愿者收入微薄,但她還是決定資助她,因為“不需要很多錢,在這里,五六百元,就可以資助她一年的學習”,她說。

還有的地方,比如云南思茅縣和云南河口縣,7歲的小女孩,居然臉上有皺紋,原因是營養不良。她去的最窮的地方,年人均收入是200元,算起來,一家三口的話,就是600元。她給他們拍照,他們把自己結婚的衣服穿出來,以示隆重。一個小女孩,夏天穿著羽絨服走到她的面前,王萌萌問她不覺得熱嗎?她回答說:“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人家捐的。”

難以想象的貧窮,也難以想象王萌萌這樣從小在蜜糖中長大的“80后”,能夠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生活。云南很熱,還有各種蚊蟲的叮咬,而藏北很冷,環境可以說都很惡劣。

在西藏,8月,盛夏,有的地方依舊寒風刺骨白雪皚皚。飲食更是不能習慣,她說,有一次,在牧民家里吃風干羊肉,這種羊肉就是將一頭羊殺死后整個掛著風干,不扒皮,不拔毛,不洗,更不要說燒熟加作料了。王萌萌說這種肉吃在嘴里,瘦肉,沒什么味道,就像木頭一樣梆梆硬,肥肉,和生的沒什么區別,看上去就挺嚇人,更不用說下肚了。但是海拔4500米之上就只能吃這樣的食物,種不出青稞和其他作物,只能吃乳制品和肉。而這樣的羊肉,血里有他們所需要的維生素,這是他們所必需的。對于王萌萌,則是一種生活的考驗。

志愿者是她永遠的身份

和王萌萌比較起來,“80后”給人的總體印象,更多的是一個喜歡“小愛怡情,大愛傷身”的群體。不要說讓他們去關心那些與己無關的陌生人,就是自己的父母又如何?

在豆瓣上,一個名為“父母皆禍害”的驚悚小組居然吸引了18000名成員,大家伙兒在豆瓣上你一言我一語感嘆父母對自己人生命運的禍害。他們可能只看到了父母的啰嗦叮嚀,卻看不到父母的良苦用心,實在讓人覺得,現在的“80后”有看一看《義不容情》學習一下丁有健的必要。

可是王萌萌卻像是個另類。她的身上當然也有同時代年輕人的烙印,她說:“像青春小說、言情小說、玄幻小說啊,高中的時候我也喜歡,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有了更多的人生經驗之后,你的興趣點會轉換。”同時,她也為“80后”這個群體辯護:“‘80后也不都是你說的那樣。汶川大地震之后去災區做志愿者的,很多都是‘80后啊,并不是所有的‘80后都是大家認為的那樣。”

她也喜歡看時尚雜志,喜歡金庸的小說,也會上網淘寶,只是她的理想在促動著她“不走尋常路”。50年代的雷鋒精神還在激勵著這樣的年輕人。“我覺得他們是真正的志愿者”,王萌萌說,“還有像白求恩,我們不需要給他們加上太多外在的政治色彩,像白求恩就是志愿者。而事實上,我們也受到了他們的極大影響,我們這些‘80后在小學的時候在學校里也反復受到‘學雷鋒這樣的教育,只是在后來,有了動漫、有了海外文化的沖擊。畢竟,我們這一代人,是隨著改革開放長大的。”

主流教育在很多“80后”那兒得到的是叛逆毒刺的回應,但是在王萌萌這樣的志愿者這里,卻長出了美麗的花朵。

如今,“內心總在追尋生命意義”的王萌萌,其兩部紀實長篇(《大愛無聲》和《米九》)已經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每一次長途跋涉就是一次生命的體悟,經過了那么多事,她說她愈發深切地意識到作為一個作家應該承擔的責任。“生活告訴我,真實深刻的體驗才是進行藝術創作的根本,而真誠的創作態度是作家必須具備的職業道德,只有建立在真實和真誠基礎上的藝術升華才能觸動人的心靈。雖然生活在繁華喧囂的上海,我的目光總是會停留在需要關注、需要擔當、需要拯救的領域,而真摯的情感、理想主義的情懷和大愛的光輝將是我創作永恒的主題。”

一個人的擔當是孤獨的,可是王萌萌并不孤獨。8月14日下午,在上海書展的現場,50位穿著“小白菜”的世博志愿者和王萌萌對話。現在,世博會志愿者和王萌萌走在了一起,而王萌萌,也正在通過采訪,希望用小說的方式將他們的故事記錄下來。

這將是她的第三部長篇,依舊和志愿者有著不解之緣,她并沒有想過要改變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她說:“志愿者是我永遠的身份”。□□